刘 洁
(河北大学 文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文艺美学“如何可能”
——李长之与中国文艺美学的现代建构(下)
刘 洁
(河北大学 文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李长之主张以“艺术论的文学原理”代替传统的文学概论,并积极提倡重新发掘中国古典美学中的时代元素,以文艺美学的思想引领中国的文艺批评和文艺教育,从而真正实现“中国的文艺复兴”。基于此,试从上述两个方面论述李长之对于中国文艺美学学科建构史上的重要意义。
文艺美学;艺术论的文学原理;文艺复兴;壮美
李长之所要建构的文艺美学与后来80年代试图建构的当代文艺美学相比,最大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是以强调文艺的审美属性为理论出发点的[1]。在李长之的理论中,文艺美学的主体就是文学的美学,即艺术论的文学原理。不止于此,李长之还将这种文艺美学与文艺批评和文艺教育乃至整个民族的文化建设都建立起了紧密联系。因此,从学科建构史上看,李长之与那些深刻影响了中国当代文艺美学建设的现代美学家(如朱光潜)相比,有着同样重要的意义。
《艺术论的文学原理》是李长之发表于1948年的一篇重要论文。这篇论文可以说是他关于文艺美学核心思想的一个缩写或总结。所谓“艺术论的文学原理”是相对于以心理学来研究文学的方法或学科而言的,他认为真正的文艺理论不可以建基在心理学之上,而只能建基在美学即以艺术品为研究核心的文艺美学之上。也就是说,在审美活动中“艺术品”较比“艺术家”有着更为核心的地位,故而在理论上,研究接受者对艺术品的审美体验比研究艺术家创造艺术品的体验更加能够揭示出艺术的本质,这种“把文艺看作是一个由内至外的艺术品”的研究,更“可以把握文艺之独特的内蕴的律则”。于是,在李长之这里,“艺术论的文学原理”便与文艺心理学有了清楚的分野,它的“对象不复是艺术家的主观方面了,却是客观地置诸吾人跟前的艺术品;其归纳原理不复是施之于诗人之类型了,却是代之以作品之类型;总之是对于诗学和文艺作品的一种客观研究。”[2]529-530
正因为艺术论的文学原理是将可以独立生长的有机统一的艺术品作为研究的基础和起点,“文艺的美学在开始,的确有些像单个作品之美学的解释”,但李长之强调,这种情形只是个开始,而不是止境,“它的目标,在一定的类型及形式之树立,在对由之以建立并受其约束的有机律则之认识。”这里所说的“有机律则”,就是一个艺术品作为有生命的统一体而具有的自足且自身有所演进的统一性,而对这个根本律则的把握不是仅仅靠心理学或其他科学方法去分析就可以彻底揭示的,“艺术论的诗学虽以分析始,但不以分析终。分析之后则经由一种综合作用,仍把作品重建起来,只有在这里才是这种诗学的特色。”[2]531这就是说,文艺美学更加强调的是对“分析的理智作用不能措手”[2]530的艺术之有机统一性的认识和揭示。它虽然也要按照传统的方法去分析文艺的三个部分即材料、内容、形式,但是这些分析都必须建立在这种整体观念之下才能作真正的客观研究,因为“当我们客观地面对着一件艺术品,而把它当作一种统一性之物而加以理解之时,我们实已包含统一的意向之意在内,艺术品之统一性即由此而生,而艺术品的成分之一切特殊性皆隶属于此;艺术中的表现工具不过为此整个的意欲而选择而应用,外在和内在的形式亦为此整个的意欲所规定”[2]536。因此,我们可以这样理解,李长之是将文艺美学研究看作是对一种艺术品有机生长的重要领域的发现,在这个领域中艺术品的有机统一性可以得到清晰的呈现和重建,从而使艺术品的生命得以恢复、延续以致不断生长。在李长之看来,其实只有这样的研究才是与以创作论为核心的文艺心理学不相矛盾,甚至是相符合的,因为“诗人的意欲是常常以一种一定的效应为目标的”[2]536,所以“关注文艺效应的分析,更可以让我们对于问题有些收获”,“这样也许是更逼近艺术品本身的根本性质了。”[2]529
《艺术论的文学原理》这篇论文再次呈现了李长之所要建构的新的文学美学的核心思想和理论主张,从而将普通文学理论和文艺心理学方法进一步推向艺术论的文学原理和美学方法,也更加坚持了他的文艺研究首先且根本上应该以美学为出发点的方法论原则。
尽管艺术论的文学原理是李长之文艺美学的核心,但是由于他所要建立的实际上是一个更为广泛的体系,即这个体系中还包括着文艺批评和文艺教育,所以他的文艺美学便有着丰富的批评学思想和审美教育思想。尤其是后者,李长之的某些研究有着极为可贵的“拓荒”价值,他试图提炼中国古典美学思想中的精华并予以现代性的转化,从而实现他所认为的中国文化史上真正的“文艺复兴”。应该说在这一点上,李长之的文艺美学思想再次体现出与当代中国文艺美学在建构思路上相联系的一面,以至于我们不能不关注早已发生在现代美学史上的古典转换和现代阐释的问题了[2]28-36。
李长之是一个深受德国古典美学影响的批评家,他的建构体系的观念即来源于此。但是同时他对中国古代传统文化尤其是孔孟之儒家精神却极为推崇,而其立审美教育之理想时,也并不以西方为重,而是独标中国传统艺术精神的。即使他在体系上甚至概念上大胆启用了西方的,但是就其根本的落脚却在中国文艺的复兴。所以,我们不仅看到了他对西方美学的大量译介,而且也看到了他对孔孟儒家审美教育、秦汉之际审美文化的精彩论述,更看到了他对中国古代艺术理论体系的深刻挖掘与独特重建。这些都是对全新的民族化的文艺研究思路的主动实践。在李长之看来,所谓的文艺复兴,不是只有拿来西方的,最重要的是重建我们民族自己的。若要真正复兴文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审美精神是最值得接着讲并且能够讲得好的部分,因此,李长之便也在这个领域开始了他的学术实践。
1940年,为纪念蔡元培先生逝世,李长之发表了《释美育并论及中国美育之今昔及其未来》,此文后又作为1942年出版的《迎中国之文艺复兴》中的第六章收录,可见李长之认为美育之于文艺复兴的重要性。在这篇论文中,李长之旗帜鲜明地打出了复兴古代美育及审美观念的旗号。李长之所谓“健全的美学”就是具有本民族自己关于美的概念及其形而上基础的一个系统,只有这个系统健全了,并成为了一个民族的普遍认识,那么审美教育的系统才有可能健全。所以他说:“要建设美育,只有先建设美学。”[2]65李长之通过对孔孟美学的标举,为我们重新建构起一个以人生美、人格美为核心的美学系统,积极贯彻他所谓文艺复兴就是使古代文艺获得再生的思想。应该说李长之是中国学者中较早地将古典美学进行明确而系统的现代阐释与转换实践的重要人物。
更为可贵的是,李长之还要将孔孟儒家以“充实之谓美”为核心概念的人生美学系统在古代艺术原理上清晰地挖掘出来,将这个系统中最本质的也是对当代文化最有价值的美学精神呈现出来,使其再生为一个新的体系,一个富有时代精神的文艺美学。写于抗战期间(1936—1942年)的《中国画论体系及其批评》正是这样一部具有全新意义的美学著作。这部著作的研究对象虽然是中国古代画论,但是我们不能简单地将其视为某一艺术门类的原理,如果真这样看待的话,显然它是不具体且不全面的。因为李长之的意图并不只是于绘画上阐明新见,而是以此为起点来找寻中国文艺可以复兴的精神所在,他要建立的体系并不是一个全貌的描述,而是为那古典精神中还活着并可以真正再生的部分加以构建,使其成为一个新时代的“接着者”。而这也正是李长之美学中最为珍贵的部分。因此,我们说《中国画论体系及其批评》的更深意义实在于文艺美学,而不仅在于中国绘画理论之整理。
在这部著作中,无论是谈到主观问题还是对象问题和用具问题,李长之最终都会归结到“壮美”这一美学形态上。他首先认为,“中国画在对主观的要求上,是三点:男性的、老年的、士大夫的。归结都是壮美性。——这乃是中国画的真精神和独特处。”[2]257其次,李长之认为:“就是从中国画的对象上看,也有和从中国画主观上看得到同样归结的可能,中国画之对象,既集中在山水、竹石、梅兰等,则无疑也表示了一个趋势,就是趋于单简,同时不言而喻的,也就是适合于表现壮美。”[2]264最后,李长之又将中国画的用具即笔墨问题亦归结于壮美,他认为由于“书画同源”,所以中国画最终是走向形式主义的,即重视笔墨而忽视对象,“所以也便助成了趋简的风气,而且因为越能充发表现纯粹形式(Pure form)的意义,所以就越简越好了。”“于此,我们见出中国画由用具方面也达到和主观,对象之同一步趋上去。这种美,不是绚烂光华的了,却是高雅淡远的,——不是优美的了,却是壮美的!”[2]285-286显然,李长之的“壮美”概念是来源于德国古典美学,但是其内涵却注入了更多的中国古典美学的意义。对此,我们不能仅仅将它看作是文化嫁接的简单形式,而更应该了解李长之以这样一个西方概念作为体系之眼的深层原因。他要重建中国美学之本以具有却尚未突出者,从而开辟文艺复兴的新途径。
李长之学术对于中国文艺美学的建构价值实有更多方面的体现,而上述四个方面最为明显。与文艺美学的当代建构相比较,李长之的思想不能不说已经具有了先河之象。同时我们也相信,“文艺美学诞生在中国。”[3]的说法是有很深的渊源可以挖掘的,整个21世纪,中国文学所面临的问题不是没有反复,而学者们所开出的药方亦不是没有相似的演进。这其中的同与异虽不是此文的主题,但对致力于文艺美学学科的建设者来说,这必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本文对李长之建构价值的考察恐怕还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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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曾繁仁.中国文艺美学学术史[M].长春:长春出版社,2010:3-6.
[2]李长之.李长之文集[M].北京:河北教育出版社,2006.
[3]杜书瀛.文艺美学诞生在中国[J].文学评论,2003,(4).
I01
A
1001-7836(2013)01-0116-02
10.3969/j.issn.1001 -7836.2013.01.043
2012-10-15
刘洁(1971-),女,河北吴桥人,讲师,文学博士,河北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博士后流动站在站,从事中国文论与美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