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啸
(复旦大学 中文系,上海200433)
本文所谓20世纪末期,专指20世纪80年代初至世纪末约20年左右的时间,这是中国赋学史上赋学研究的高峰期和多产期,是之前任何一个历史阶段都不可比拟的。自赋在汉代产生并几乎同时诞生赋学以来,20世纪末期因着改革开放的社会和时代因素,中国的赋学呈现出了研究空前活跃、学者不断涌现、成果丰硕喜人的景象,这个时期中,无论历代赋的汇集整理、赋作品的选编注释、赋学研究的论文和专著,均可谓成批涌现,赋在文学史研究领域再也不像20世纪前期、中期那样被忽略或受轻视,而开始和文学史上其他文体一样,被置于相当的地位,予以尽可能客观的实事求是的研究、分析和评论,且这种研究、分析和评论是在传统赋学基础上的深入、系统和拓宽,融入了宏观视野和现代思维,因而更趋于科学化和理性化。
以下,笔者拟对大陆地区学者在20世纪末期的赋学研究状况(台港澳地区另论)作一番较系统的评述,主要针对这个时期赋学的代表性学者及其论著(以专著和论文集为主),所涉及的具体内容包括:赋的起源特征、赋的发展阶段、赋的文体比较、赋家及其作品评论、赋的艺术价值及其综合考察等。据笔者不完全统计,20世纪末期的20年时间内(80年代初至2000年年底),中国大陆出版的有关赋的研究论著和论文集(不包括赋作品整理汇编、赋选集,以及赋的注释本),大约30部左右,这些论著按主题内容大致可分为四大类:(一)赋史研究;(二)辞赋研究;(三)汉赋研究;(四)赋论(赋学)研究。这四大类,其实内涵区分并不严密,概念互有交叉,如辞赋和汉赋、赋学与赋论,实际上很难严格区分,内中互有你我——辞赋其实包含了汉赋,赋学既可以等同于赋论,也可以涵盖全部赋的研究,等等。因此,这里如此划分,只是按照文本的书名侧重及其大致内容作区分,以便大体上了解研究的类别,并非严格的学术内涵分类,它们之间虽有侧重,却难免重合与交叠,这是特别需要作说明的。
以下拟择取具有代表性的论著(以专著、论文集为主),按四个专题作概要评述。
先看赋史研究。这部分研究论著,既有完整的全史,如马积高的《赋史》,也有断代史,如程章灿的《魏晋南北朝赋史》,还有一些涉及赋史的其他著作。从这些著作看,它们均涉及了对赋的发展史的梳理和阐述,其中不乏精辟论断与合理分段。当然,也因出自各家之手,字数不同,角度不一,风格相异,难免水平有参差。
马积高《赋史》(以下简称马著)堪称赋史研究方面迄今最有学术分量的代表作,该著12章47万字,是第一部专门研究赋的发展历史而规模宏富的论著。书中“导言”专述赋的特征、形成和流变及其在文学史上的地位,而后按赋在历代的演变顺序叙述——先秦辞赋、汉赋(2章)、魏晋南北朝赋(2章)、唐五代赋(2章)、宋元赋(2章)、明清赋(2章)。马著的最大特色,应该是为学界提供了前无古人的第一部系统完整的“赋史”(或谓全史):首先是迄今的“第一”——之前无人曾系统涉猎此研究领域。其次是内容的完整——从先秦到清末,全面描述了赋文体(包括赋家及其作品——全书以史的沿革为纵线、以赋家人物为纬线予以铺展)在中国古代历朝发展演变的历程及诸赋家的成就、特色与不足,这是之前任何一部涉及赋的著作所不曾有过的,哪怕20世纪的文学史著作(如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有专章论赋,也仅讲到唐宋为止,之后就略而不论了,且其内容相对比较简单,完全不如马著那样论述唐五代、宋元和明清的赋,与之前论汉赋、魏晋南北朝赋的篇幅几乎一样,等量齐观,平分秋色(均为2章),体现了作者对唐以后赋的重视。再次,在分别述及各代赋家时,作者特别注意到了联系其所处的时代和文化(及文风等)因素。如谈“先秦辞赋”,先论“战国文化的历史特点”;述汉赋,先概括“汉赋的特点及成因”;说魏晋南北朝赋,分别阐明汉末魏初文学的兴盛、魏及西晋文风的变化、晋宋之际文风的转变等因素,以及它们与赋发展与繁荣之间的关系;论宋元、明清赋,先后联系了宋代文风、明代思想、清代学风;等等,这些都表明了该著宏观与微观相结合、文化与文学相融合的特点,作者不是孤立地就赋论赋,而是将其放在时代、文化、文风(及学风)等大背景条件下,作全方位的综合考察,从而使他的研究不仅展示了纵向的史的明晰线索与链条,同时也让读者看到了横向的文化与文学的密切关联,清楚剖示了赋的历史沿革与内外相融的机理。该著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学界一般认为赋到唐代开始转向衰落,或者至少是由传统的古赋(汉赋)转为了律赋(及俗赋)——律赋在唐代占了主导地位,原先的汉赋形式到了唐代明显衰败了,但马著不然,其在“唐五代赋”两章中所标示的是:“唐赋的繁荣与概况”、“作家辈出的开元、大历赋坛”、“贞元、元和前后赋的空前繁荣”,并由此列举了一系列的赋作家,对他们的赋作予以一一评述,这是让人眼睛一亮的。过去的赋学论著(包括文学史著作),根本不可能看到这样的评价,“繁荣”、“作家辈出”、“空前繁荣”这样的字眼一般都用在唐诗评价上,从未见过直接针对唐赋,这是马著又一与众不同的特色。而且马著认为,唐赋的繁荣同唐诗的繁荣一样,有着时代、政治、经济和前代文学发展基础等条件,两者的发展轨迹也几乎相同(包括初、盛、中、晚四个阶段),其所表现的特色尤其体现在抒情性讽刺小赋,以及新文赋、俗赋和律赋上,而历来的文学史往往对此予以忽略,甚至不屑一顾。马著对赋体源流的看法,明确提出了赋是一种供朗诵的韵文体裁,它有“三源”、“三流”——“三源”者,即导源于《诗经》、楚声歌曲以及受战国诸子问答体的影响;“三流”者,即诗体赋、骚体赋、文体赋(汉文赋、骈赋、律赋、新文赋及俗赋等)。此外,马著中还有不少属于作者研究赋和赋史独立思考的独到见解,这些见解散见于全书的论述过程中,显示了不人云亦云的风格特色。这里,略举数例,以窥一斑而见全豹:骚赋以屈原之作为楷模,文赋的最早作品应以宋玉为楷模;咏物赋并非自荀况始,屈原的《桔颂》、宋玉的《风赋》都是咏物赋,但赋中讲哲理系从荀况开始;汉赋中的客主答问赋虽有一定价值,但从西汉初贾谊到东汉末赵壹等人创作的抒情言志之作,其实数量不少,且成就也较高,而一些文学史著作对此往往予以忽略;枚乘《七发》中“观涛”一段,客对太子描述潮来之势的文字,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次对“水”(潮水)所作的最生动描写,它充分体现了赋独特的语言艺术特色;对扬雄的评价,无论处世态度还是创作成就,都不能单一化,他的复杂消极的思想性格,导致了多面的文学色彩和风格;班固《两都赋》缺乏司马相如赋纵横疏宕的气势和扬雄赋瑰丽奇谲的词采,它自成典雅和丽而仍具刚劲的风格,开了骈俪的风气,其描述的具体细致,胜于扬雄、张衡、左思的同类题材赋作;汉以后,写自然现象的赋并没有沿着宋玉《风赋》所开拓的道路前进,而多向着以描摹自然现象的形状与作用为主的方向发展,甚至成为传播天文知识的工具,而谢惠连《雪赋》和谢庄《月赋》则不然,在构思和描写方法上另辟蹊径,将雪和月作为联系人的思想感情的审美对象,这在艺术地反映自然方面是很大的进步;庾信是南北朝赋的集大成者,其赋的结构以《哀江南赋》为突出代表,这篇作品的最大特色是结合自身际遇展现历史画面、总结历史教训、哀悼梁朝覆亡,是之前自传、述身类辞赋作品所罕见的;赋到宋代,畅行以议论为主的赋体,且内容上以写典礼为多,无论思想性和艺术性,都较前降低了,其语言则向着平易俭省方向发展,渐趋于散文化;清代辞赋评论的兴盛是个值得注意的现象,而对历史上的赋作品进行大量的收集、整理工作乃是这个时期的突出现象,这在过去较少见;到清代的道光、咸丰时期,赋总体上走向衰落,集清代小学之大成的章太炎,是两千年赋史的最后一位作者——类似上述属于作者独家看法的见解,书中还有不少。总之,笔者以为,《赋史》一书是有着很高学术价值的赋史专著,它在中国赋学史上的价值和意义不可低估。
属于赋史类著作的,高光复《赋史述略》自然是其中之一,只是该书篇幅上比较简略,而他的《汉魏六朝四十家赋论》虽书名没有“史”字,其实可看作是《赋史述略》的配套著作,书中详述了汉魏六朝40位赋家的事迹、其赋作的内容与艺术特色,以及它们在赋史上的地位,全书结合时代和社会背景特点加以论述,增加了史的成分,马积高《历代辞赋研究史料概述》一书对之评价说:“盖本书(指《汉魏六朝四十家赋论》)为其《赋史述略》的扩展和补充,合而观之,著者对这几朝辞赋史的论述,就显得更为明晰和充实了。”[1](P.274)从《赋史述略》全书看,作者显然重先唐时期的赋,而略唐以后,但就该书出版的20世纪80年代论,作者能在书中以相当篇幅述及唐以后赋,指出:唐赋——“赋的格律化”、宋赋——“赋的散文化”、金元明清——“赋的寒流”,已经相当不易了,体现了作者至少已具有整体的赋史眼光,而不再将赋仅局限于唐之前了。
程章灿的《魏晋南北朝赋史》是他的博士论文,后作为中国分体断代文学史之一种出版,书前有傅璇琮撰写的“序”。该书共八章,除第一章“绪论”概述赋的起源、特征及分类等外,主体部分重点阐述建安赋、魏晋之际赋、两晋赋(上、下两章)、南朝赋(上、下两章)、北朝赋。毫无疑问,这是一部断代赋史,相对于马积高的《赋史》,它截取了魏晋南北朝这个断代,集中阐述这一时期赋的特点、发展及演变,同时评论赋家及其赋作。笔者以为,程著的特色主要表现在对各个阶段整体面貌的把握上,作者十分重视宏观的概括分析,且在分析阐释中努力体现理论思考,具体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对汉大赋中所展现的“欲讽反劝”现象,作者从恩格斯对社会现象(包括文化)产生的“合力说”角度,作了实事求是的具体分析,提出了自己比较全面的看法。作者认为,造成“欲讽反劝”现象产生的原因,如同“在力的平行四边形中”——乃多种因素制约与牵制的结果,并非单一原因造成。具体地看,是汉代特殊的历史与社会条件、汉武帝等帝王的喜好与倡导、汉代文人当时实际的社会地位、“独尊儒术”氛围下的儒家思想、汉大赋本身的体制要求、儒家诗教的影响以及具体赋作品特定的偶然因素等,导致了汉大赋“欲讽反劝”现象的形成。由此,作者写道:“这个由多种力量和意志相互交错,构成力的平行四边形而发挥作用的格局,在两汉时代没有剧烈的变动,大赋欲讽反劝现象也因此持续了相当长的一个历史时期。”同时,作者又指出:“欲讽反劝现象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汉大赋模式的自行衰亡,而让位给魏晋南北朝的抒情小赋。这是文学进步在赋史中的映射。它指示了赋史发展的方向,它是另一些合力作用的结果。”[2](PP.30-31)作者的这一论断充满了辩证法,是对赋史(应该也包括文学史)所作的实事求是的评判。
其二,阐述建安赋创作繁荣的原因,抓住了两个“转机”——社会思潮和文学思潮的“转机”,是这两个“转机”,致使建安时代出现了赋创作的繁荣。这表明,作者认准了导致文学创作繁荣出现的重要原因,在于社会和文学思潮的双重背景条件。从社会思潮看,作者认为,建安时代,政治上,表现为封建中央集权专制统治机制的破坏;学术思想上,表现为被长期排斥的黄老刑名之学复兴;美学思潮上,表现为庄骚美学传统渐居主要地位;文学上,表现为对载道讽喻的儒家文学传统的淡漠乃至遗弃,这一切,给赋的写志抒情传统的重新奠定和主观色彩与个体倾向的强化,提供了有利条件,从而促进了赋创作的繁荣。而在文学思潮上,建安时代较之先秦两汉,最大也是最明显的区别在于,文学自觉的时代在建安开始形成,这在相当程度上促成了辞赋创作的发展和繁荣,虽然从表象上看,东汉后期的赋与建安赋无多大区别,但实际上,两者之间却有着质的差异,不可同日而语——作者的这一评述,应该说点中了问题的实质。
其三,以现代眼光和美学意识评述魏晋南北朝时代赋的创作发展。谈到建安赋的创作,作者特别强调了该时期赋作者的观念更新和批评自觉,尤其突出了他们自觉的艺术追求,认为这段时间赋作者不同于以往创作的最大特点,在于他们开始把写赋作为一种艺术的追求,有意识地将艺术美置于了突出的高度,这是魏晋时代文学自觉的显著标志之一。又如阐述魏晋之际赋的创作,作者对其概括为“理性智慧的声音”——“哲理玄思和现实批判”、“美学和艺术的思考”,鲜明地体现了作者的现代眼光和美学意识。至于谈两晋赋,作者既点出了该时期赋的“表现空间的拓展”,又阐发了其不同于以往的“理论批评双峰并峙”的特别现象,如此概括,蕴含了作者本人对这一时期赋发展的整体把握。
其四,特别值得指出的是,这部《魏晋南北朝赋史》没有完全局限于对赋创作发展的描述与概括,而还专门写到了赋论。书中在第七章“南朝赋”(下)的第二节和第三节,集中论述了南朝的赋论,内容包括:南朝时期赋的编簒与整理、从《文选》看南朝赋论以及刘勰的赋论,其中有关刘勰赋论的论述文字占了四节之多,较为全面地评述了刘勰《文心雕龙》对赋的评论(不光是《诠赋》一篇),概括了其论赋特色及其在文论中的地位,并与《文选》作了比较。这使全书的内容显得更为全面而富有特色。
郭维森和许结合著的《中国辞赋发展史》,从字数上看,较之其他赋史之著,显然具有优势(达60多万字),且该著在对赋的各历史发展阶段的阐发概括上,体现了与众不同的特点。它力图以赋体艺术自身的演变为主干,兼括辞赋艺术的体制与风格,通过赋的叙述性、描绘性特征,观照其兴衰衍变与审美价值,故全书不按历史朝代罗列章节标题,而是抓住赋在各历史发展阶段所呈现的独特面目,作概括标示,这显出了其独家风格,具体为:先秦至汉初——“肇始化成”期,西汉至东汉末——“光大鼎盛”期,魏晋南北朝——“拓境凝情”期,唐代——“蓄流演渡”期,宋、金——“仿汉新变”期,元、明——“仿唐蜕化”期,清代——“形胜旨微”期。不过,笔者以为,这些概括本身是否完全贴切或合乎赋在各历史阶段发展衍变的客观事实,恐怕要打上问号,尤其是唐以后各阶段,能否涵盖赋的创作在其时的实际状貌,似有可商榷之余地——因为赋史上实际的状貌和复杂变化,一般很难以简洁的语言作精准的体现。当然,两位著者的上述做法确实体现了强烈而又难得的创新意识,以及试图帮助读者更准确把握赋在每个历史阶段所呈现的主要特征的良苦用心。具体地看,作者在一些历史阶段的概括和沿承关系的阐述上确实花费了心力,如“肇始化成期”,注意了楚辞的生成与赋衍化的关系,特别对辞与赋的异同作了辨析(“总论”第一节对此有详尽阐述),还述及了很少有人提到的“藩国赋”——属于具有战国时代纵横家风格痕迹的赋作品;如“光大鼎盛期”,在阐发汉赋义尚光大、辞富宏丽特征的同时,注意到了汉赋的新变,为魏晋六朝赋的拓展演变,作了铺垫;又如“拓境凝情期”,强调了魏晋六朝的时代条件和玄学思潮影响,突出了赋在这一历史时期的抒情性和逐步趋向诗化与小品化的倾向;又如“蓄流演渡期”,打破了历来认为唐以后赋开始走向衰落的论点,以占全书五分之一的篇幅(此乃全书八章中篇幅最大、字数最多者),阐述了唐代辞赋的状况——包括诸多著名诗人创作的多种题材、多样风格的赋作品,以及在唐代开始出现的文赋、律赋和俗赋等赋的新体式,展示了赋的历史性演变;再如“仿汉新变期”,抓住宋人仿汉心态而导致的赋创作的新变状貌,指出其时文坛的“以赋为学”和赋风变异的特点,对两宋的辞赋创作作了符合时代特征与文人心态的辨析;再如“仿唐蜕化期”,以历史时代的阶段变化结合赋的创作实际,作分析概括,突出了这一时期赋家的“仿唐”心态、重情特征及各种具体细微的不同创作风格;还如“形胜旨微期”,这是赋创作和赋研究(赋论)的集大成时期,其数量和质量都呈现了高潮,故概括其时赋创作的总体特征为“清赋中兴”、“多元态势”。笔者以为,作者对上述各历史阶段的概括与描述,体现了该著不同于当代其他赋史论著的独家特色。不仅如此,在具体论题的阐发上,也能显示作者有意识的创新意识,例如,对于辞赋异同的探讨,作者花了大量的笔墨,作了详尽的探源比较,应该说,这样的专题探讨,确有利于读者对辞赋源流及其异同的理解和把握。值得一说的是,作者在历来对辞赋异同一般认识的基础上,特别提出了辞赋创作特征伴随先秦文学发展的五个征象:其一“直陈法”,主要体现于《诗经》中,在辞赋中的表现则是语言散化过程中的征象;其二,“铺叙法”,先秦诗歌多铺叙,辞与赋也同采铺叙手法;其三,“用韵法”,先秦散文多串杂用韵,以增强修辞效果,辞赋的用韵发扬了这种优势;其四,“构篇法”,辞赋汲取了先秦诗文中以“对话”(问答体)为主的构篇方法,显示了词辨与理辨的逻辑力量与审美趣味;其五,“藻采法”,辞赋的重藻采,乃是承袭了先秦文学的历史传统,从而形成骈偶现象——大量使用骈词偶句。不仅如此,作者还提出了辞赋艺术发展的“三大演进圈”说法:由诗的散化到赋的诗化,构成由先秦到晋唐辞赋艺术发展的第一演进圈;由汉大赋经晋唐以诗为赋,再到宋代以文为赋的辞赋艺术发展的第二演进圈;由晋唐赋经宋代赋家以文为赋创构新体,到元、明赋家仿唐重骚、以诗为赋,形成辞赋艺术回环起伏的辞赋艺术发展的第三演进圈。为阐明这三大演进圈,作者以辞赋艺术发展的具体实例作了详尽说明,应该说,这些实例确也能为作者的立论提供较为有力的证据,尤为可贵的是,这三大辞赋艺术发展演进圈的立论思想,具体体现在了全书的详明阐述中,足可见作者的良苦用心。此外,在三大艺术发展演进圈论述基础上,作者明确地对辞赋的艺术美从理论高度作了概括,认为:辞赋是以其描绘性文体特征,呈示了其经纬交织、符采相胜的结构美,故而,描绘性文体是最本质的,而展示描绘艺术形态的审美意识,则是最重要的表现功能。鉴此,作者认为,依据辞赋文学的审美特征——描绘性和结构美作赋学批评,乃是赋学研究的基本原则。笔者以为,作者的这一见解点到了赋学研究的实质要害。不过,该书将辞、赋两种文体归入一起阐述,尤其将两者作为同类文体,叙述它们共同发展演变的历程,是否会导致读者误以为两者乃同体异称,或(前)辞(后)赋系一脉贯承,从而缺少对两种文体同中有异、分属两种文体的辨识?倘如此,则不免给人留下遗憾——这是本书的一大缺憾。
辞赋研究类的论著中,曹道衡的《汉魏六朝辞赋》问世时间较早,这是一本简明扼要介绍汉魏六朝赋的册子,从赋的起源和发展谈起,历述两汉、三国、两晋、南朝和北朝的辞赋状况,并得出结论,认为赋在汉魏六朝为最盛,它不仅本身具有卓越的价值,且对后世文学尤其唐诗的繁荣起了不可忽视的影响作用。相对来说,叶幼明《辞赋通论》对辞赋的论述比较全面,全书内容包括了赋定义辨析、赋的渊源与流变、辞赋发展概述、辞赋的辑录与整理、历代辞赋研究概述,可以说,有关辞赋研究的主要方面①主要是赋——笔者本书中所谈赋学,一般不涉及属于辞的楚辞类内容,这是需要特别予以说明的。,该著都涉及了。值得注意的是,该书有一篇马积高撰写的“序”。这是一篇阐述自己研究赋的心得的论文,文中不仅充分肯定了叶著的长处,还谈了一系列属于他本人对赋的独到见解,值得我们重视。概括起来,马积高的见解主要是:(一)唐赋实为赋发展史上的高峰,宋以后的赋也有不可淹没的珍品(对此,马著《赋史》中已有强调,这里再予重申);(二)中国古代文学的许多传统题材和主题,都是在赋中首先出现或加以开拓的,如描写山水、行旅、田园隐居、游记、宫怨等;(三)中国讽刺文学的鼻祖是宋玉的《风赋》,魏晋以后的赋体文学作品中讽刺类佳作也不少;(四)俗赋堪称唐以后说唱文学的源头,它是中国俗文学之祖;(五)赋对中国文学的语言作出了重大贡献,尤其是双音形容词的大量出现和运用,为后代的诗文创作所充分地借鉴和利用;(六)唐以后赋家作赋很多与士大夫的功名紧相联系,而赋文体本身的表现力,使得能否作赋被人们看作了唐以后衡量文人文学才能的重要标志。至于叶幼明《辞赋通论》本身的特色,笔者以为主要体现在:(一)对赋的定义,即什么叫赋,作了较为全面的阐述,内容涉及赋义辨释、赋与诗、辞、颂的关系,以及辞赋的结构,其中特别指出了赋与诗的共同点、赋与颂是不同的文体却连称的原因。对赋与诗的共同点,作者认为:赋是由赋诗言志的外交活动发展而来,抒情咏物是诗赋共有常见的题材,艺术形式上赋与诗也有不少共同的特点;而赋与颂在表现内容、艺术风格、产生时间、表演方式等方面均呈现出不同,其之所以连称,乃因为汉人称不歌而诵谓之赋,而颂有诵义,故偶尔借颂为诵,于是便名赋为颂,混淆了两者的涵义。(二)分析阐释了赋的多种渊源——包括“不歌而诵”说、“受命于诗人”说、“拓宇于楚辞”说、“原本诗骚,出入战国”说、本于纵横家言说、出于史篇说、源于隐语说、起于楚民歌说等,应该说,作者对赋的渊源的系统汇总阐述,几乎囊括了赋学界关于赋的渊源的全部说法,而且还对其一一作了属于作者个人理解基础上的评判和概括。(三)该书第三章“辞赋发展概述”(共五节)堪称一部简明赋史,第五章“历代辞赋研究概述”(共七节)可谓一部简明赋学史——从汉代到现代(包括港台与海外)的赋论研究史,其中对晚唐五代两种对立赋论的分析、关于律赋的争议,以及对清代赋话特点的分析,均甚有价值。不过,笔者需要指出,书中一些章节的文字中所标的“辞赋”,其实仅指赋,并不包括屈宋辞,特别是第五章,所有节的小标题中均为“赋论”(与“赋话”),而严格意义上,应该说第三章和第五章分别是“赋发展概述”和“历代赋论研究概述”,而不是“辞赋发展概述”和“历代辞赋论研究概述”(除第三章第一节“先秦辞赋概述”不误),这应该特别予以明确指出。
由霍松林主编、徐宗文副主编、一百多位学者(包括顾问、编委和撰稿人)参与的150多万字的《辞赋大辞典》,是20世纪末问世的规模最大、内容最丰富的辞赋类专门辞典。该《大辞典》前有著名学者饶宗颐的“序”和霍松林写的“前言”,简述辞赋文体的产生发展、沿革变化、体貌特征,及其在中国文学史和文化史上的重要地位、价值和研究意义,正文部分包括“正编”九大类——辞赋作家、辞赋体类、辞赋典籍、辞赋名篇、辞赋理论、辞赋词语、辞赋人物、典故轶事、研究课题,另有“分类目录”、“音序索引”和“辞赋研究论著索引”。应该说,它基本达到了主编者的编撰宗旨——为一般读者了解辞赋提供帮助,为辞赋研究者提供必备的参考资料,反映辞赋研究的历史和现状,融文献性与学术性为一体,总结国内外辞赋研究的最新成果(迄至《大辞典》编定前),为读者和研究者提供参阅、引用的方便,是一部具有相当信息量和实际使用价值的工具书。确实,这部《大辞典》对于研究辞赋的学者和对辞赋感兴趣的读者都很有参考阅读价值,尤其对辞赋研究者来说,更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参考引用工具书。从赋学史角度看,该《大辞典》起码在“体类”、“典籍”、“理论”、“研究课题”等方面具有直接的参考引用价值,其中很多条目直接就是赋学史的内容,而“研究论著索引”,则更为研究者带来了检索的便捷。当然,从赋学研究角度说,《大辞典》对辞和赋两者,似乎“合”多于“分”,全书将辞赋合为一体解说的成分,大于甚至掩盖了辞、赋本应有分有合的实质,忽略了两者其实是既有联系又有本质不同的文体,这是笔者感觉《大辞典》略有所缺或谓“美中不足”之处。
应该说,对赋和赋学的研究,历代研究者的目光首先投射的目标是汉赋,20世纪也不例外,因为赋的兴盛,乃在于汉代,是两汉时代赋的大量问世和赋论的伴之而生,引发了人们对它的关注。因此,相对来说,20世纪末期的赋学研究,专论汉赋的论著无疑占的比例较大,其中,龚克昌的《汉赋研究》属于80年代早期问世的赋学著作(后作者又在该书基础上增补了相当内容,使分量和字数均有所拓展和扩充,此为1990年版)。该书分为“总论”、作家论(包括贾谊、枚乘、司马相如、扬雄、班固、张衡、赵壹等)、“汉赋探源”以及“刘勰论汉赋”。可以说,有关两汉时代的主要赋家及其作品,以及对汉赋的总体评价和论述,该书均顾及了,书中融合了作者对两汉赋的主要认识和见解,是作者多年研究赋学的代表作。龚克昌研究汉赋的立足点在于为赋(汉赋)的价值及其在文学史上的地位,作实事求是的评价,因为从时间上来说,他研究汉赋,某种程度上有着“拨乱反正”的意味,“总论”中他明确说“千百年来强加在它身上的一些鄙薄之词是到了可以推翻的时日了”,“我们应该给它恢复名誉”。[3](P.1)正因此,龚著的一系列论述,首先的着眼点便是为汉赋“平反”——还汉赋的历史真面目,让人们能实事求是地认识和评价汉赋。“总论”中,作者分别从视汉赋作家类倡优、从儒家倡导经学(所谓“尊儒崇经”)立场反对赋家与赋作、以为汉赋放弃或弱化讽谏(实际是将注意力放在艺术形式上)、指责汉赋的“虚辞滥说”等方面予以驳斥,提出汉赋的创作迎合了汉代的国情和社会历史条件,其展示的艺术风格有别于《诗经》和楚辞,其独到之处是开创了文学史上新的体式,它虽存种种不足,却不失为有自身艺术价值的文学样式。应该说,作者的这一立场观点是符合历史和时代条件的——50年代以后,文学史研究似乎对赋予以了不太公正的评价,或者说,在之前的文学史中,多少有些鄙薄或贬低了汉赋,作者围绕这个总体立足点,展开了详尽的论述和阐发,让大量的事实说话,证明汉赋确是值得重视的文学样式,它有着自身独特的审美价值,我们今人应该予以实事求是的肯定。在分论各主要汉赋作家及其作品时,作者努力贯穿了客观中肯、实事求是的精神:如论贾谊,认为他如果不是“怀才不遇”,便不可能写出包括《吊屈原赋》等在内的一系列饱含深情、富有特色的骚赋作品;论枚乘,以《七发》为核心,揭示该作品含蓄、丰富、深刻的主题思想和鲜明的艺术风格特点——称该作品乃骚赋与大赋之间过渡的代表作;论司马相如,辨析《天子游猎赋》并非如萧统所说是《子虚赋》和《上林赋》,而是另外独创的作品,它是汉赋成熟的标志,其影响波及东汉的诸多赋家及其作品,由此,司马相如的赋作才被公认为是汉赋发展的最高峰,他本人也就毫无疑问地堪称两汉时代的赋大家。对于汉赋的起源,作者也提出了属于自己独立思考的观点,认为汉赋的起源不是出于单一的源头,而是在前代文化和文学遗产影响基础上,因着汉代特殊社会土壤条件而生根、发芽、成长起来的,其中前代影响基础包括《诗经》、楚辞、倡优、纵横家等,对此,作者作了展开性的阐述,用史料和实际作品作证,持之有故,言之成理。不过,作者在阐发中似乎忽略了作为赋的早期先源的荀况赋作和宋玉赋作,在专门论述赋的起源问题时,笔者以为对这两者的强调,恐怕是需要的(作者文中虽有点及,却没能作具体阐述,给读者的印象似乎不太重视)。该书最后附录了“刘勰论汉赋”一文,对刘勰褒扬汉赋的精辟见解予以了充分肯定,同时也指出了刘勰在认识论上不科学的偏颇之处,体现了作者实事求是的研究精神。
姜书阁研究汉赋的时间应该早于龚克昌,但他的《汉赋通义》一书的出版却要迟于龚的《汉赋研究》。该书上卷释义、溯源、考史、综论,下卷论汉赋的思想内容、结构形式、句法句式、音节声韵,作者对自己这部专著的内容有如下说明:“全书以上卷论其大,而以下卷言其细,故下卷仅当上卷三分之一。而上卷四篇,又以《考史第三》为最重,约及全书之半;然不名书为《汉赋史》,而名之为《汉赋通义》者,以意不专为簒史,且‘考史’亦在于通究汉赋之义也。”也就是说,这部《汉赋通义》的主要篇幅(约占全书之半)是谈汉赋的历史,其次是论述赋的“释义”、“溯源”、“综论”等问题。姜著谈汉赋发展的历史,将汉代(两汉)赋的发展历程分为三个时期:(一)丽则骚赋时期;(二)丽淫大赋时期;(三)抒情小赋时期。三个时期的时间分段为——西汉初期为骚赋时期,西汉中后期(以司马相如开端)乃大赋时期,东汉时期则为抒情小赋时期。笔者认为,骚赋与大赋的分期分别以“丽则”、“丽淫”(扬雄语)标示,以司马相如作为前后之分界,有其合理之处,但将东汉整个时期划为“抒情小赋时期”则似欠当,毕竟东汉时期乃大赋与小赋并举,或谓前期大赋为主,到后期才小赋登台,而真正抒情小赋的兴盛并可称为“抒情小赋时期”的,应该是在魏晋时期,而不是东汉。作者对赋的“释义”和“溯源”用力颇多,论述也全面。如释“赋”,先释“赋”字本义,从许慎《说文解字》说起,引段玉裁、朱骏声、刘熙等诸家注,再及《毛诗序》之“诗六义”以及刘勰《文心雕龙》、钟嵘《诗品》等的相关论述,条分缕析,所言清晰有致。对赋的“溯源”,从三方面予以阐发:(一)屈原(词赋之宗),(二)荀况(《礼》《智》“爰锡名号”),(三)宋玉(“好辞而以赋见称”)。可以说,基本涵盖了赋的起源②对此,作者“综论”部分也有专门说明;但笔者以为,在赋的源头起端,似乎还应顾及《诗经》的因素,有谓楚辞是赋之近源,《诗经》乃赋之远源。。值得注意的是该书的“综论”部分,作者特别阐述了六个问题:(一)关于“诗”、“骚”、“赋”三者与屈、宋、荀之关系及异同问题;(二)关于汉赋分期及其定名问题;(三)关于赋的目的与作用问题;(四)关于赋所铺陈的事物内容与作者的写作态度及写作方法问题;(五)关于汉人作赋的创作方法之得失问题;(六)关于汉赋结构形式及其承传演变问题。这六个问题,除一、二两个问题前已述及外,后四个问题,可以和书中“下卷”部分内容参读,它们共同涉及了有关汉赋的思想内容、结构形式、句法句式、音节声韵等问题,也即都谈到了关于汉赋创作的目的、作用、写作方法与结构特色等诸问题。总之,从全书可以看出,作者对汉赋用力甚勤,所论见解独到,体现了独家特色,这也是笔者不将该著列于赋史部分,而在汉赋研究部分评述的原因。
郭预衡在为万光治所著《汉赋通论》一书的“序”中,专门提了二条建议,第一条是对现书名表示“异议”,他建议,万著的书题可以改为《汉赋赏析》、或《汉赋赏析辞典》、或《汉赋美学》,认为如此可迎合社会上的“商风”,使本书销量大大增加。笔者以为,郭氏此议乃“微讽之言”,属言外有旨,恐当不得真,因为实际上本书的书名,以“赏析”、“辞典”、“美学”命名均欠妥,均不及“通论”恰如其内涵,盖全书分为三大部分:“文体论”、“流变论”、“艺术论”,分别对汉赋文体之产生及其特征、汉赋在两汉时代的发展流变以及汉赋本身的艺术特性、语言风格特点等,作了详尽阐述,全书对汉赋的考镜源流、探寻规律、揭示艺术特色均显功力,阐发辨析全面概括而颇富独家之见,谓之“通论”完全合适。倒是郭“序”的第二点建议,笔者以为,言之甚当,属于卓见——要重视汉赋与帝王的关系,帝王在汉赋兴盛与发展过程中起了极为重要的倡导和推波助澜的作用,万不可忽视,且从汉赋来说,不光是人们众所周知的汉武帝,还应包括汉宣帝与汉明帝(乃至其他帝王)。由此,笔者同时念及,文学史上的“一代有一代的文学”之论,意即,几乎每一历史朝代都会有伴随而生的新的文体产生,或呈现某文体发达的状态,其中缘由,是否与该朝代当朝帝王(统治者)的个人喜好或有意倡导多少有关呢?答案应该是肯定的。综观万光治的《汉赋通论》一书,必须承认,这是一部很有个性特色的汉赋研究著作,其特色尤其体现在它的不人云亦云,具自家风格,有独家之见。首先,对班固在《汉书·艺文志》中将赋分类的原则,作者提出了异议,早在清代,章学诚、刘师培即提出疑问,认为班固对赋的分类依据不明,可惜他们的论析本身也存在着一些不足,对此,作者一一予以了指出,并分析了班固何以会分类不明的原因——与其指导思想有很大关系,而这又与他本人经学家与文学家的双重身份有关(或谓“双重人格”):“一方面,他紧守汉儒文学观,以新兴的赋体文学为‘古诗之流’,强调它必须符合雅颂精神的规范;另一方面,他自己又是辞赋大家,至少对文学之有别于学术具有感性的认识。”[4](P.18)这大约正是问题的症结所在。这还不够,作者针对班固的分类原则,又专列一章,特别对历代主要代表学者的析赋分类作了简要阐述(可惜这部分内容略显单薄,有些论述还可展开些),可见,本书在对赋的分类问题上,体现了作者的独家慧眼和见解,这是它本赋学研究著作没有或较少涉及的。对于汉赋的三种赋体形式——四言赋、骚体赋、散体赋,它们的溯源和变迁,作者作了详尽的阐述,认为四言赋继承了荀赋咏物说理的特点,而在内容和表现手法上有新的发展,骚体赋模仿《离骚》固然是它的致命弱点,但其在用语与意境方面却是有进步,而散体赋,作者结合其与先秦北方诗歌、先秦散文、楚辞的关系,予以具体描述,由此得出散体赋是含有诗、骚、散文多种文体因素的综合性文体的结论。而对汉赋与颂、赞、铭、箴等文体相混的现象,前人虽有所论及,但所谓“同体异用”之说,则是本书作者的独创,他专立一章,对此予以阐发。值得注意的是,在探讨汉赋流变问题时,作者特别关注到了汉代占主导地位的社会文化思潮、社会文化心理以及文人心态在汉赋创作上的反映,视野开阔、见解独到。他认为,汉初楚文化的蔓延促进了骚体赋的兴盛,武帝时的南北文化融合和经济繁荣、帝国气魄,导致了散体大赋产生的基本土壤,而汉赋之所以呈现抒情化与小品化征象,乃是受文人仕途失意、信仰危机等因素的影响。特别值得指出的是,本书对汉赋艺术特征的概括没有人云亦云,而是从自家独有眼光出发,得出汉赋艺术特征的典型表现——描绘性与图案化,认为汉赋属于描绘性文体,其表现具有图案化倾向,它的描绘性,乃由先秦文章的描绘性沿袭而来,体现了宏观与细节的结合、整体性描绘、动态描绘、动态与静态的结合、以静写动的特色,从而建立了富于空间感和时间感的整体。而图案化的表现,则是“合簒组以成文”、“列锦绣而为质”,以事物为经、以多角度的铺陈为纬,构成时空的完整,形成超时空的艺术构思,这与汉人崇尚图案美的倾向密切相关。有意思的是,一般学者谈到赋,多少会涉及“不歌而诵谓之赋”,但很少有学者从人本身的喜好上去探究这“不歌而诵”,万著则不然,书中特别指出,汉人是从诵赋中获得语言美感的,而赋早期阶段半书面、半口头的文学形式,造就了听觉与视觉的双重效果,正适合汉人口诵而获语言美感的目的,这也就导致了汉赋之所以会铸就如今这般语言风格特征的结果。总之,万光治这部《汉赋通论》属作者独家之说处甚多,很有个性特色,反观该书郭预衡的“序”,笔者谬见,郭氏似乎对自己的学生有些“苛求”了。
专门从美学和艺术角度对汉赋作解析的,有刘斯翰《汉赋:唯美文学之潮》、章沧授《汉赋美学》和阮忠《汉赋艺术论》三部,这是汉赋研究进入到20世纪80年代以后所呈现的以新学科、新视角研究赋的新气象,也是赋学发展到20世纪末的一种新的展示,之前的赋学研究,虽说也有有意无意从美学角度谈赋的(零星而不集中),更有从艺术角度对赋作分析的(较多,但没有专题著作),但像这三部著作那样,集中从美学和艺术角度分析考察赋,并着重从美学和艺术层面作专题剖析,且以专著的形式出现,恐怕是迄今未曾见到的。我们先看两部从美学角度剖析赋的专著。《汉赋:唯美文学之潮》从文艺美学角度透视汉赋,包括南北文风的区别、楚汉宫廷文学的兴衰、赋家主题人格的升降,解析汉赋的盛衰、特点和演变,可谓角度新颖,别具一格。作者自称,他这是注重从汉赋小系统的“内因”作内在剖析,而不是像一般学者那样看重汉赋与社会大系统(政治、经济、文化等)的关系,将笔墨花费在宏观层面作探讨。作者认为,汉赋是以鲜明的唯美风格、深化的主体人格和空前绝后的宏富描写,给中原文坛带来了南方文学的觉醒,由此,从汉赋开始,中国文学走上了南北文学合流演进的恢宏之路。这显然是本书的一大特色,它尤其体现在对汉大赋“巨丽”的描述概括上,对像包括山川形胜、宫殿、校猎、乐舞百戏等,融合了修饰性、叙述性、罗列性、主观性等诸多描写手法,且作者的文笔也相当富有文采,用美的文笔带着读者进入美的汉赋世界,领略艺术美的愉悦。同时,作者指出,汉赋唯美思潮之兴起主要在于宫廷之作,而一旦所铺写的内容代之以登临、杂感、唱和、游艺时,便导致了唯美的退潮。因此,作者指出,汉赋的价值集中表现在三个方面——唯美倾向、主体人格和文学描写。笔者以为,如果作者能点出书名“唯美”的含义,说明它既是价值之所在,也是弊病之体现——即,汉赋之美,既有客观美的一面,却也有为追求美而产生的“唯美”倾向,尤其表现在辞藻的堆砌与铺张上,从而导致辞胜于情,以致赋这种文体在文学史上出现了“唯美”偏向,而这正是后代对赋文体及其作品诟病的原因所在,如此,是否能使本书的论述显得更为客观,也更符合文学史的实际呢?
《汉赋美学》一书从汉赋的美学渊源、美学思想、讽谏艺术美、创作艺术美、语言风格美、山水自然美、文化艺术美等角度,阐发汉赋所具有的种种美,全面细微,条理明晰。作者从《诗经》、楚辞和诸子散文三种文体,结合思想内容、语言形式、艺术技巧三个方面,探讨了汉赋的来源及其艺术构成,并将汉赋的美学思想概括为崇尚自然的独美、赞颂人格的纯美、提倡社会的至德美、追求艺术的大全美,其中至德美分为至德美、节俭美、与民同乐美、知贤用贤美,艺术大全美分为大全美、奇想美、丽辞美。可以说,从美学角度,对汉赋作多方审视观察,作出如此多方位归纳的,赋学界未见有第二者。书中作者对汉赋表现自然山水美作了形象确切的总结,认为其表现了雄伟巨丽美、清新秀丽美、空灵神奇美、玲珑精巧美,汉赋作家对中国的山水文学作出了贡献——完整的山水篇章、丰富的山水题材,同时作者也实事求是地指出了山水赋的不足——写情太多、叙述呆板、过分夸张、用辞古奥等。特别值得一说的是,本书作者认为,中国文学的自觉时代应该从魏晋的曹丕时代提前到汉代的司马相如时代,文艺美学的特征也是在这个时代开始完备的,理由是,以司马相如为代表的汉赋作家对汉赋艺术美的热切追求,应该是文学步入自觉的重要标志。笔者以为,这个观点大胆独到,不仅可大大提高人们对汉赋价值意义的认识,且可将中国文学自觉时代开始的时间提前数百年,笔者本人虽然不敢贸然苟同这个观点,却佩服作者从文学史的高度辨识艺术美和认识文学自觉的勇气与胆魄。需要指出的是,作者在书中对汉赋艺术美的表现,做了较为系统全面的概括,认为其手法有——重想象的夸张浪漫、托有于无的虚构艺术、穷形尽貌的比喻等,这些均毫无问题,但在分析归纳汉赋美的具体特征时,是否要注意这种归纳特征本身的内在逻辑性,注意具体艺术美特点内涵中的交叉与重叠?如讽谏艺术美、创作艺术美、文化艺术美,三者当中,讽谏艺术是否属于创作艺术?如何区别文化艺术美与创作艺术美?文化艺术美的概念本身是否太泛?它是否包含了创作艺术美、讽谏艺术美?等等,都是需要作者认真予以辨别的。
相比之下,阮忠的《汉赋艺术论》在三部著作中分量最大,且涵盖面也不仅限于艺术。全书六章,分述赋(“说赋”)、汉赋的生成与演化、汉赋作家的风采与创作趣尚、汉赋艺术表现的四大流向、汉赋艺术风格的缤纷光华、汉赋批评论说。六章中最富特色,或谓最具有作者独创性的,笔者以为是第三章“汉赋作家的风采与创作趣尚”,该章作者从五个方面作分析阐述,包括汉赋作家的“群落及其演化”、“生存状态和文化素养”、“意识与人格”、“创作理论”、“审美情趣”。这五个方面,不能说前人都没有顾及,其实很多内容,前人学者多已述及,如生存状态、文化素养、创作理论、审美情趣等,但像本书作者这样,作全方位的集中考察剖析的,应该说是少见的,其中尤其是对汉赋作家“群落及其演化”的分析阐发,可谓独具慧眼的展示。作者提出,汉赋的所谓“群落”,乃是受制于文学与社会政治不可分离的传统观念与帝王情趣而形成的赋家群体,这种群体明显表现出其依附政治人物或社会政治的特征,两汉的这些“群落”比较代表性的有:以汉武帝为中心的群落,以梁孝王刘武、淮南王刘安为中心的群落,以东汉灵帝设立的鸿都门学的群落,等等。其次,第五章阐述汉赋作家的各种艺术风格,也可显作者的独家见识:对枚乘赋风的概括是“建立汉赋散化体制”,对司马相如赋风的概括是“作为汉赋的旗帜”,对班固赋风的概括是“述京都并行异趋”,对张衡赋风的概括是“转变期具有双重性”。笔者以为,这些都击中了各赋家之赋风的核心,或谓点出了他们赋作之主导倾向及其风格特色。不过,作者对扬雄赋风的概括是“具有思想家光彩”,似乎尚可斟酌,扬雄固然有其对赋的独家看法——所谓“诗人之赋”与“辞人之赋”,所谓“雕虫小技,壮夫不为”等,其影响波及不小,但谓之“思想家”似有些牵强,难令人首肯,毕竟扬雄只是对赋本身发了些议论,这些议论从文艺美学角度言,有其价值与意义,但作为思想家而言,似乎言之过重了。此外,本书对汉赋作品四个表现特征的分类——讽颂类、抒情类、说理类、咏物类,认为讽诵赋是汉赋的主流,经历了体制、内容、风格的多重变化,以讽喻与颂誉相辅、铺述与夸饰相辅为用,从而产生劝百讽一的客观效果,抒情赋分为骚体抒情和非骚体抒情,风格上体现了真情与矫情的区别,或融情于景、或融情于理,说理赋借鸟说理或主客问答,表现不同的人生观,咏物赋具有咏物之本尚悲、咏物之形尚娱、咏物之用尚德的特色,不仅如此,作者将赋家总体状态和客观表现归纳为四大趋向——以自然为美、以缛丽为美、以大为美、以儒化道德为美,认为四美的重心乃是以儒家道德为美,此美与另三美客观上存在着矛盾——这些精辟的论述均甚有理。不过,本书名为《汉赋艺术论》,对照实际的论述内容,笔者以为,是否尚可斟酌,书中集中论述汉赋艺术的,主要是四、五两章,如加上“作家风采与创作趣向”一章也作为艺术论,三章合起来的分量,也仅占全书内容之半,笔者愚见,是否书名改为《汉赋及其艺术综论》更妥些?
从出版时间上说,何新文的《中国赋论史稿》要早于他的《辞赋散论》,按理,他的《辞赋散论》应归属上述辞赋研究类,而《中国赋论史稿》才归属赋论研究,但为了行文方便,这里就划归为一兼而顾之了——原因还在于,《辞赋散论》共五章,除第一章专论楚辞与楚文化传统,不属赋论专题,而后的四章中,四、五两章的内容与《中国赋论史稿》的二、四、五章基本类同,故笔者此处拟将两书一并述之,而以赋论内容为主。《中国赋论史稿》是迄今为止第一部专就赋论作较系统梳理和阐发的专题史论著,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此著具有开创性,全书以时代(历史朝代)为经,以重要赋论家及赋论著作为纬,较为系统地描述了自两汉以迄现代赋学理论批评的发展历程,书中重点论述了历代较为重要的赋论家及其赋学论著,勾勒了中国赋论历史发展的线条和框架,肯定了赋论作为中国传统文学理论批评重要组成部分所具有的价值和特色。将赋的理论和批评(包括鉴赏)称为赋论的,笔者《历代赋论辑要》和高光复《历代赋论选》(两者虽略有时间差,却是南北“不谋而合”的产品)堪称开端,之前似未曾见有明确的赋论称法者(仅个别论文提及),自两部编著问世后,学界开始比较明确地对赋的理论研究和批评(及鉴赏),称为赋论,以其与文论、诗论、词论等相并列;另,过去只有赋话之称,未见赋论之说,但赋话不同于赋论,“话”所涉及的范围比“论”泛而杂,可谓无所不包,只要在赋的话题范围内,均可成为“话”,不在乎理论性,而“论”则不同,它仅限于理论和批评的范围(包括鉴赏),这就显示了它的属于中国传统理论批评范畴的特色。何新文《中国赋论史稿》全书六章,另有“绪论”和附录(《历代赋学要籍叙录》)。“绪论”总述中国赋论的概况——历史发展、基本内容、价值特色,正文六章按时代顺序,分述汉代、魏晋南北朝、唐宋、金元明、清及近代、现当代的赋论,每章均先有概述,后具体论述每个时代的重要代表赋家及其论著,第六章最后还附说了港台和国外的赋学论著。应该说,《史稿》总体上论述系统,抓住重点,兼顾历代赋论的特色和内涵,是一部值得重视的中国赋论发展史著。马积高在《历代辞赋研究史料概述》对该书作了肯定评价,认为“本书是我国第一部较系统的赋论史,由于著者的资料比较丰富,所论大都翔实切要,于推动辞赋的研究甚为有益。唐以后的赋论前人注意少,著者努力搜剔整理,做出了比较全面的总结,尤为可贵。这也是本书的主要价值所在”。[1](P.283)笔者也认为,何新文这部《中国赋论史稿》在多方搜集赋论资料、充分借鉴前人研究成果基础上,完成了迄今第一部专就赋论作系统阐述的史著,有着不可忽视的开创之功。同时应该指出的是,何新文的《辞赋散论》虽与《中国赋论史稿》有相重合之处,却也有其显自身特色的地方。例如,第二章论“汉赋的艺术特质与表现方式”,突出了汉赋“以大为美”的艺术特征,指出其追求宏大的体制形式、展示事物其妙无穷的大的美点、创造无积、无限的想象境界和以大为美的艺术价值;论汉赋在“体物”中“写志”的表现方式,从汉赋本身的丰富思想内容和写志抒情的表现方式两个方面予以展示。此外,《中国赋论史稿》中虽有对清代赋话的论述,但专门论述赋话的形成与批评特色,则是在《辞赋散论》一书第四章的第二节中体现了,该节作者专门对赋话的形成发展与批评特色予以阐述,并特别讲到了赋话缓慢发展的原因与赋话的价值、清代赋话的概貌与特点等。作者认为,赋话是伴随着诗话而生的,但相当长的时期内,它是包容在诗话之中,并没有独立,直到清代才真正显出了独立的形式,由于其本身在文坛的地位,相应也就决定了在文坛的影响和它的缓慢发展,而赋话本身的价值是显而易见的,作者概括了三点:(一)汇集保存了关于赋家、赋作、赋论的大量史料,有利于后人的了解和研究;(二)内容涉及了赋的体制特点、渊源流变、作法技巧、品评得失、考辨真伪等,对于历代赋的创作和评价提供了不可或缺的资料;(三)赋话中透露的有关理论见解和批评鉴赏意见,可以成为古代文学理论批评的重要内容之一部分。
曹明纲《赋学概论》的书稿实际写成于1990年,而书的问世却在8年后的1998年底,这就是说,书中的内容,乃在8年前已经全部化成文字,表明曹明纲对赋学的全部成熟想法(付诸于书中的论述见解),在书出版近10年前已经形成,笔者强调这一点,是为了说明《赋学概论》的全部框架体系和研究心得,早在1990年已成为作者的研究成果,只是世人尚未见到而已。综观《赋学概论》全书,笔者以为,这是一部全面系统探讨赋学而自成一家风格特色的专著,书中八章,顾及了赋学的方方面面——赋的特征、起源、分类、演变、作用、影响以及赋集和赋话,可以说,历来有关赋学的话题,基本上都论及了,其中尤以赋的演变为重点,篇幅几乎达到了全书的一半③包括辞赋、骚赋、俳赋、律赋、文赋、俗赋、白话赋——对于“白话赋”的提法,以及将它置于古代“赋的演变”中予以阐述是否妥帖,似尚可斟酌。。作者的撰述宗旨,在于对传统赋学作一系统的理论性阐述,或按作者自己的说法,要“为现代赋学的建立垫上一块基石”,这体现了本书不墨守前人成说的创新意识,他在“前言”中说:“本书论赋,辨体首严辞、赋异体之辨,坚守屈辞非赋之说,而仅以‘辞赋’作为赋体在最初阶段受有各种说辞影响而形成的一种类型名称;溯源亦仅以现存最早的赋作所呈现的体式特征为依据,追寻赋体亦诗亦文、非诗非文的渊源所自;分类则列举异同,评析得失,以‘类例既分,学术自明’(郑樵《通志校雠略》)为分赋成‘诗体’和‘文体’两大类的原则。在具体探讨赋体的历史演变时,本书主张把以宋玉、司马相如为代表的辞赋视为赋之所以区别于诗文而独立成为一种文体的正体,而把以后各种类型的赋都看作赋体在受诗或文不同影响下产生的变体形式。”[5](P.2)这些应该都属于作者有别于前贤或时人的独家看法(或至少是在前贤和时人论述基础上的归纳、总结或补充),而且特别值得一说的是,本书的论述采用了多种笔法:横截法——从正名、体形、用韵、句式、流变诸方面展示和研究赋的发展状况(《辞赋》和《骚赋》);顺叙法——从某类赋的酝酿、初成、积渐、臻极、新变等各个阶段,反映和探究它们的体式演变(《俳赋》);横截和顺叙两法兼用——先顺叙陈述演变大势,后横截剖析体式特点(《律赋》)。此外,作者的不少见解富有独立思考,不人云亦云,如“赋出俳词”一说,虽然首倡者乃是现代已故学者冯沅君,但作者在此基础上,结合其他现代学者的论述(如任半塘等),认为其对赋的起源的揭示依据最为充分、见解最为贴切,原由为二:其一,赋家与优倡、赋与俳词,在汉代常连一起;其二,从历史上留存的俳词看,它与赋在许多功能特点方面相似,且也以问答构篇、韵散结合,两者的文体基本要素完全一致,因而作者认为,赋在战国末期由俳词演变而成,是文学创作由口头形式向书面形式转化的结果。又如,作者认为赋具有多方面的社会功能,不光是歌功颂德,且在社交和传世方面发挥了最现实、最有影响的作用,而对于赋的影响,作者从艺术上论述了其对诗歌、词曲、散文、戏剧和小说的创作所产生的影响,这是彼时一般学者有所忽略的。笔者特别注意到了本书作者在每章末节的小结性结语,这样处理,很能对书中的论述起到提纲挈领的作用,便于读者对每章内容的总体把握,也使得全书的论述结构显得清晰明了。例如对“赋的特征”一章的归纳,既全面又点到实处:“综上所述,赋的特征可以归纳如下:一,在形体方面,它以设辞问答和韵散配合为两大基本要素,在最初阶段得以区别于诗文而获得独立发展,逐渐形成于一种介乎于诗文之间的特殊体裁;二,在艺术方面,它以与音乐脱离、强调铺陈、注重体物和追求文采而在众多的文体中独具一格,既取诗文之长,又不为其所掩;三,在内容方面,它取材广阔,细大不捐,讽颂兼收,朝野咸宜,用途宽泛,与一般仅限于某种用途的韵文如颂赞、铭箴、诔碑等迥然不同。”[5](P.20)
以上是笔者对20世纪末期赋学在中国大陆地区大致概况的评述,远不能说囊括无遗,只能说对代表性学者及其论著(主要是专著与论文集)作了笔者主观认识和印象基础上的概括评论。不过,仅以此言,读者应可一窥整个20世纪末期赋学研究的整体概貌与主要特征,它显然较之其前赋学史的任何历史阶段,都要繁荣和深入——无论是研究者队伍的壮大,研究成果的丰硕,还是研究本身的深入与精细,是此前任何时期均难以媲美的。这说明,中国的赋学到了这个历史阶段,达到了历史的最高峰,可以预期,此后21世纪的中国赋学,一定会伴随整个学术研究领域的繁荣和兴旺,出现更为可喜的新局面,达到更高的高度。
[1]马积高.历代辞赋研究史料概述[M].北京:中华书局,2001.
[2]程章灿.魏晋南北朝赋史[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2.
[3]龚克昌.汉赋研究[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1984.
[4]万光治.汉赋通论[M].成都:巴蜀书社,1989.
[5]曹明纲.赋学概论[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