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静
(杭州师范大学 音乐学院,浙江 杭州 310002)
在中国,民歌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从古至今,每个时期都有相应的民歌产生,它已成为时代的象征,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特魅力。广大群众是民歌创作的主体,他们把内心所要表达的思想、情感、情绪等内容赋予民歌中。民歌是美的,因为它浓缩了人民的智慧,一首民歌的问世,不是一个人的功劳,而是人民大众的集体结晶。“美”在民歌中有不同的体现,如旋律之美、结构之美、语言之美、形式之美、腔词之美等等,而曲调重复之美却也是毋庸置疑的。
其实,曲调重复在民歌中是常见的现象,也可列为民歌的特点。它虽运用了经济的音乐材料,简洁的音乐语言,但依然能够创造出准确而生动的音乐形象。下面就以五首民歌作为代表,进行阐述。
这是安徽凤阳的一首民歌,相传产生于明代。这首歌产生的背景是:历史上,由于淮河流域经常闹水灾,老百姓四处逃荒、沿路乞讨,乞讨时身背花鼓,手执小锣,边敲边舞边唱,所唱的曲子大都是当地的秧歌、小调,因为这种歌舞形式最早流行于凤阳,故又称凤阳花鼓。
这首曲调共四个乐句,首句中的两个乐逗重复使用了6 65 3-这个旋律,并且都以“Mi(3)”作尾音,而后面的三个乐句都结束在“Re(2)”音上。1. 2 3 5 | 3 21 2- | 6 65 35 6i | 65 32-这个旋律在整首乐曲中重复使用了两次(分别用在第二句和第四句中),这样的安排不仅节省了音乐材料,而且还符合“起承转合”的结构原则。3 3 33 2-要补唱“咚咚咚咚呛”,在第二和第三乐句的衔接处连续唱了四遍,既突出了花鼓的特征,又稳定了结束音。从整首乐曲来看,“La(6)”和“Re(2)”占了很大的分量,多数乐逗以“La(6)”作为起始音,以“Re(2)”作为结束音,这样的做法一定程度上起到了稳定全曲的作用。表面上的单调,却能反衬出全曲统一的效果。这是一首商调式的作品,商调式本身就带有一点暗淡、忧郁的色彩,在当时的背景下,贴近现实的唱词与简单明了的曲调相结合正恰当的表达了人们的心声。虽只有短短的四个乐句,却隐含了强烈的情感。这种美不是通过华丽的外表修饰、雕琢的,而是人们心灵的碰撞所产生的内在共鸣。
这是山东临清的一首民间小调。《光棍哭妻》主要通过丧妻者的悲痛、思念之情,反映社会生活的某个侧面,揭示了中国传统家庭的亲情关系。它采用了十二月体,叙述了丧妻后,光棍困窘的生活状况。前部分叙事,后部分抒情,带有哭诉性质的音调与唱词相结合,感人至深。
“民歌中曲调重复”这一现象在《光棍哭妻》中有着明显的体现,全曲开始的“正月”段,曲调主要采用了重复的手法。一个相同的曲调(32 35 | 67 65 | 35 26|1-)连续重复四次,
唯一变化的是第三句截取第一乐逗的后两小节,然后再重复一次,使这一乐句稍有变化。“正月”段包括十六小节,“一段十六小节的音乐仅以一句曲调不断重复,达到有机、有序,这在‘专业’创作领域是不敢想象的事”。[1](P248)乐曲刚开始营造了节日欢快的气氛,这正与后面悲凉的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二月”“三月”的唱段中,曲调可以看做是“正月”唱段曲调的变体。从整首乐曲来看,每个乐逗的结束音大都落到Do(1)上。简单的音符组合,并采用重复的手法,不仅简明、洗练,而且韵味悠长。词曲的结合,恰当而生动地表达了主人公内心凄凉、寂寞无助的难耐之举。从这些方面看,我们不得不惊赞劳动人民的智慧,向我们展示了运用简洁的、贴近现实生活的音乐材料,能够真实的表达内心情感而又无需夸张、渲染的自然流露之美。
仔细分析,我们能够看出其中的奥妙。本曲隐藏了一种扩散法,整首曲调是围绕“Do(1)”为中心作向上或向下的运动,其余的音可看做“Do(1)”的辅助音,“Do(1)”是全曲的中心音,起支撑全曲的作用。
这首《顺采茶》属于简单的的叙事体音乐。“叙事体的音乐,在某些重要的情节中,它必须发挥充分的表情作用,也需要一定的细节描写,但它同样需要掌握整个故事发展的进程,注意不同阶段的情绪和节奏。”[2]就这点来看,重复曲调在创作中也可发挥一些作用。
这是山东聊城的一首民间小调,“借花叙事”。这种“叙事”模式有一个稳定的叙事框架,把歌唱内容“填入”有序体式内,使之有了可靠的组织结构依托。全国各地的《对花》在音乐的性格上是基本相同的,体现一种活泼、欢快的情绪。但因其生存环境的不同也造成了音乐风格上的千差万别,正是地方的差异性使得各地民歌多姿多彩。
这是一首六声羽调式的乐曲,以级进音型为基础,营造了热烈的氛围,采用问、答的形式展开。上例有两部分,第一部分的1—2小节和7—10小节可以看作全曲的动机式音调,是整个曲调的“核心”,以后出现的旋律大多是它的原样反复或变化反复。第二部分有四个乐句,后两个乐句的曲调和前两个乐句的曲调大致相同。其中6 6 3 5|6 5 3这个曲调在这首乐曲中共重复了九次(限于篇幅,曲调没有全部写出),“La(6)”、“Sol(5)”、“Mi(3)”三个音在全曲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是全曲的支撑点。整首乐曲多处的重复并没有让我们觉得冗杂、啰嗦,反而传递给我们一种轻松、愉悦的感受。
这是一首陕西的民间小调,属于“对花体”民歌,“‘对花’式——它是‘月令体’中最普遍的叙事模式之一”[3](P206)。《对花》在叙述方式上采用的是问答式,以“花”为主题,“正月、二月、三月”为顺序,向我们传授自然知识,描绘有趣的生活场景(由于篇幅有限,只举出“正月”段)。这首乐曲的基本特征是以月令与花为对应,通过问、答方式传达男女间的感情。曲中共有八个乐句,每个乐句的结束音都落在“Re(2)”上,全曲又特别强调“La(6)”音,整体上突出了“羽(6)——商(2)”的色彩。本曲大胆采用了重复的手法。使音乐材料有了很大程度上的节省。开始的前两个乐句为上下呼应的两个乐句,也是全曲的“主旨句”,三、四句基本是它们的原样重复,五、六句以第四句为基础,采用了“换头合尾”形式,并且两句的曲调完全相同,七、八句也是前两句曲调的重复。句幅的长短变化,使得这种重复让我们在听觉上感到它在不断的扩展。
本曲无论从内部还是外部看,并不是单纯的重复,都有变化,内部有对比,外部有呼应。在此基础上,能够揭示作品的整体与局部、形势与内容等多方面的有机统一。音乐材料的简洁之美在这首乐曲中有着充分的体现,它巧妙的向我们传达了乐曲本身的内涵。
众所周知,作为音乐表现形式的诸要素中,特别是在民间音乐创作中,曲调占有显著的地位,它是音乐表现形式的一部分。曲调的重复在民歌的创作中是时常发生的,这样的创作是独特的。曲调的重复并不单单是音的重复,乐曲隐含的内在情感也在随着曲调的不断重复而重复,这样做最大的优点是什么?那就是能够树立更准确而完美的音乐形象。重复手法的使用在音乐的创作中是关键的因素,是乐曲情感发展的需要。于会泳先生在《腔词关系研究》中提到“情通”[4](P69)与“理顺”[4](P69),细加琢磨,不管是采用的什么手法,都是为了能够达到“情通”和“理顺”的效果。曲调的重复用于变化的情节、多样的生活事件中,在此其中我们能找到贯穿着它们本质的东西。
[1]乔建中.中国经典民歌鉴赏指南(上、下)[M].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2002.
[2]郭乃安.试论民间曲调的可塑性[J].音乐研究,1960,(2).
[3]乔建中.土地与歌——传统音乐文化及其地理历史北京研究(修订版)[M].上海: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09.
[4]于会泳.腔词关系研究[M].北京:中央音乐学院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