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儒家个人品德理论探微*
——基于《论语》《孟子》《荀子》等儒家经典文本的诠释

2013-04-12 18:59
关键词:荀子孟子品德

黄 聘

(中山大学 社会科学教育学院,广东 广州510275)

中华民族作为世界礼仪之邦,自古以来就强调修身养性、以德养人、以德治国,特别是作为中华文化主体的儒家思想。纵观中国伦理思想史,自孔子以来,传统儒家思想中蕴含着极其丰富的个人品德修养资源。思想家们在个人品德的社会意义、主要内容、心理结构、修养途径、外部条件等多方面均达成了不同程度的共识,因而也构成了一整套内容丰实、逻辑严密的个人品德理论和实践体系。本文试在解读《论语》、《孟子》《荀子》等儒家经典文本基础上,对其进行系统梳理和意义阐释,旨在为加强当代公民道德建设提供理论借鉴。

一、个人品德的重要意义

众所周知,儒家思想的核心内容便是修身之学,修身养德不仅是儒家道德的核心,也是实现其人生理想的基础所在。通过对儒家经典文本的窥探,我们可以证实这一点:

(一)《大学·中庸》:“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可以说,传统儒家将个人品德的养成和培育提高至社会生活的核心位置。在儒学经典《大学》开篇中便写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1]23开宗明义,便以“明明德”、“亲民”、“至善”分别指出了个人品德的社会地位、养成方式和价值旨向。而怎样实现这一价值理想,促使道德人格的养成?儒家随后便给出了清晰明确的答案:“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庶人,壹是以修身为本”。[1]16显然,在儒家看来,人必须提高道德的自觉性(“修身”、“养心”),这是体现人的价值自觉和尊严的活动。

(二)《论语·里仁》:“德不孤,必有邻”

在不同场合,孔子都曾表达人们修德的重要性,他说:“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2]94“德不孤,必有邻”。[2]105对于执政者来说更是如此:“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2]172“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6]在孔子看来,执政者的道德修养如何,直接关系到国治、天下平的道德理想的最终实现。因而执政者必须严以律己,做到以德感人,以德教人,以德正人。

(三)《孟子·离娄下》:“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

孟子继承并发展了孔子的德性思想,在人性本善的立论基础上,他提出了个体品德修养的内在依据。他认为:“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3]261“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3]79在孟子看来,“仁义礼智”作为人的一种天赋属性是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所在。然而,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些美德又极其容易丧失。据此,他认为人们自我修身的关键就在于把原有的优良品德寻找回来,用他的话来说即是“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3]271“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3]301

(四)《荀子·强国》:“凡得人者,必与道也。道也者,何也?曰:礼义辞让忠信是也。”

荀子在人性论主张上与孟子恰好相反,他明确认为,人性本恶。其具体表现是:“人生性生而有好利焉”,“生而有疾恶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如果让上述恶的本性不加约制,任期发展,必将导致“争夺生而辞让亡焉”,“残贼生而忠信亡焉”,“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4]258因此,荀子认为必须对人性中的恶性加以改造。他提出“化性起伪”这一命题,认为后天教育的作用就在于“化性起伪”,使“涂之人皆可为禹”。他认为,对于社会中的人,若能用礼义“教诲之,调一之”,则“赏不用而民劝,罚不用而威行”,“夫是之谓道德之威”。[4]166虽然与孟子的人性主张相反,荀子在品德之于个体的意义上却有着惊人的相似:“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4]85又说:“凡得人者,必与道也。道也者,何也?曰:礼义辞让忠信是也”。[4]169显然,与孟子主张“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3]196一样,荀子认为人之所以为人,就在于有道德生活。离开了道德生活,人同禽兽就没有什么区别。值得一提的是,荀子还著有专门的《修身》篇,用来教导人们“注错习俗”、“积善成德”。

从以上例举,我们不难发现:儒家诸子均十分重视个人品德的重要意义:对于一般人而言,品德既是人兽之别,又是立身之本。对于执政者来说,品德既是治国之基,亦是平天下之要。无论是孔子的性近说,孟子的性善论还是荀子的性恶论,都无一例外地凸显品德修养之说的重要价值,由此可见一斑。

二、个人品德的主要内容

从经典文本来看,儒家诸子在个人品德的主要内容(即德目)上具有不同程度的相似,但总体而言,各有偏重,因而形成了以不同德目为核心统摄的德目范畴和德目序列:

(一)孔子:“仁”为核心的德目体系

孔子以“仁”为最高的道德原则,以孝悌为基础,以智、仁、勇三者并举,以“圣”为最高人格,提出了义、礼、忠、恕、孝、悌、慈、爱、温、良、俭、让以及恭、宽、信、敏、惠等具体德目。这些具体德目散见于《论语》的各篇目之中:“主忠信”。[2]13“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馀力,则以学文”。[3]11“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3]53“君使臣以礼,臣使君以忠”。[2]74“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2]255“樊迟问仁,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狄夷,不可弃也”。[2]360“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2]409“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2]434“子张问仁于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请问之曰:恭、宽、信、敏、惠。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2]478“君子义以为上”。[2]498这些德目构成了一个系统的道德范畴体系,在此范畴体系中,“仁”是最高德目,以“仁”为统帅,其它德目有的属于道德规范(如“礼”、“让”等),有的则属于道德精神范畴(如“仁”、“义”等)。它们的构建,为人们遵循社会道德规范、发扬社会道德精神提出了具体要求。

(二)孟子:三大层次的道德序列

孟子继承孔子,在《孟子·梁惠王上》、《孟子·滕文公上》《孟子·告子上》等著中,首次明确提出道德的序列。他分别说道:“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赋税,深耕易缛。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3]11“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3]124“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3]261张岱年先生曾将此概括为三个序列:“一、孝悌忠信;二、五伦;三、仁义礼智。”“孝悌忠信”是初步的道德;“仁义礼智”是主要道德原则;五伦则是就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来讲的。[5]9-10孟子关于仁义礼智的学说,对于汉宋的伦理学史有着深远的影响。

(三)荀子:“礼”为重心的德目范畴

在具体德目排序上,荀子不同意孟子的见解,他特别强调礼的重要,并以礼为“道德之极”,将礼与仁、义并举。在《荀子·大略》、《荀子·礼论》中,他指出:“礼之于正国家也,如权衡之于轻重也,如绳墨之于曲直也。故人无礼不生,事无礼不成,国家无礼不宁。君臣不得不尊,父子不得不亲,兄弟不得不顺,夫妇不得不欢。少者以长,老者以养。故天地生之,圣人成之”。[4]301“礼者,人道之极也”。[4]208类似这些论述,都鲜明地突出了“礼”对于人们立身做人、对于国家稳定发展的重要作用。除“礼”之外,荀子比较注重“诚”德的坚守(所谓“致诚”),在《荀子·不苟》中,他说道:“君子养心莫善于诚,致诚则无它事矣。唯仁之为守,唯义之为行。诚心守仁则形,形则神,神则能化矣。诚心行义则理,理则明,明则能变矣。……夫此有常,以至其诚者也”。[4]21把“致诚”作为修身的原则,这对于启迪人们在修身中坚持“慎独”,严以律己,无疑具有其特殊意义。总的而言,荀子所倡扬的德目虽有所侧重,但其提出的个人品德修养内容并未出孟子左右。至汉代董仲舒,“三纲五常”成为统治阶级道德的基本公式,个人品德的修养亦在此范围内进行,所谓“三纲”即“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所谓“五常”即“仁、义、礼、智、信”。后来韩愈、程颐、朱熹等人都从不同程度上肯定并认可了“仁、义、礼、智、信”作为社会的基本道德原则,这些道德规范流传至今,对中国人的社会生活和思想行为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三、个人品德的心理结构

知、情、意、行是个人品德的四大心理结构。儒家经典中虽然没有关于个人品德的心理结构的专门论述,但在孔子、孟子等诸多道德教育思想的言论中,我们仍可以清晰地看到个人品德的这几种成分和结构:

(一)品德之“知”

“知”,即道德知识的学习。孔子认为,道德品质的形成首先在于道德知识和道德规范的学习。在《论语》开篇《学而》中,他就鲜明提出“弗学何以行”,“盖有不知而作者,我无是也”。[2]2显然,与同时代的亚里士多德注重“知识即美德”一样,孔子也十分强调道德知识和道德学习的重要性,他将“学”作为做“君子”和自立的先决条件和个人得以立身社会的基础。他认为离开了基础的道德认识,是不可能形成优良的个人品德的。在这个意义上他曾说过“笃信好学,死守善道”[2]217。而“学”什么呢?孔子认为要学“道”、知“道”、适“道”。他说:“君子学以致其道”[2]65,“君子谋道不谋食”,“君子忧道不忧贫”[2]441,“朝闻道,夕死可矣”[2]92这里的“道”就是对道德知识、道德规范的学习,只有学“道”、适“道”,才能做到“知者不困”。孟子也十分重视道德知识和规范的学习,他说“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3]117明确指出学习的目的就在于明人伦、通礼义。荀子专门作《劝学篇》,在开篇首句便点名了道德学习的重要性和持续性:“学不可以已”。[4]1

(二)品德之“情”

“情”,即道德情感的培养。“道德情感是人们按照一定社会的道德原则、规范去理解、评价周围人和事时产生的一种情绪体验,它对个人品德的形成、发展起催化、强化的作用,是加强道德认识、坚定道德信念、锤炼道德意志的催化剂,是道德行为的推动力”。[6]23孔子十分重视道德情感及其教育培养,在《论语·泰伯》中,他说道:“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2]212“兴于诗”意思是说诗可以激发道德情感,“成于乐”是说音乐可以陶冶道德情操。同样,荀子也特别重视音乐教育对于个人品德培养的作用,他认为音乐不仅可以抒发人的感情,陶冶情操,而且可以改善人际关系,纯化社会风气。

(三)品德之“意”

“意”,即道德意志的锻炼。一般而言,道德意志是人们在践履道德原则和规范的过程中表现出的自觉克服一切困难和障碍的毅力。道德意志是促使个体品德行为反复出现并能持之以恒的精神力量。孔子在《论语·卫灵公》中曾提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2]442,其意是说即便认识了“仁”这一道德规范,如果不能守住并保持它,即使认识了也会丧失。换句话说,道德规范只有由道德认识转化为道德信念,才能对道德行为发生指导和约束作用。因此,必须注重道德意志的锻炼,这一点孟子亦有着十分深刻的认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3]299只有加强道德意志的锻炼,才有可能把人培养成为“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3]138的人。荀子也指出,个人在修身过程中,不应因外在环境的变化而改变自身持守的道德意志。

(四)品德之“行”

“行”,即道德行为的践履。道德行为是人们在一定的道德认识、情感和意志的支配下,在实践活动中履行一定的道德原则、规范的实际行动。道德行为的形成和长期履行是个人品德形成的关键阶段和重要标志,道德知识学习、道德情感培养、道德意志锻炼只有转化为个人长期自觉的道德行为和道德习惯,个人品德才得以真正实现。孔子十分注重“行”。在《论语·学而》中,他说:“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2]11又说“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2]163在他看来,道德并非空谈虚言,它首先是实际行动。孝敬父母、尊敬兄长、谨慎守信、爱人亲仁,这些实际行为就是道德的具体表现。他认为一个人要言行一致,这是个人品德的基本要求:“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2]118之后,《荀子·儒效》作了进一步发挥:“不闻不若闻之,闻之不若见之,见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4]73在古代,遵循道德原则而行动,谓之“身体力行”,谓之“躬行实践”。“身体力行”意谓在个体身上体现道德原则,“躬行实践”意谓将道德原则在生活中实现出来。

四、个人品德的养成途径

众所周知,儒家个人品德修养的价值理想和价值目标是:“内圣外王”和“君子人格”。而如何实现“内圣外王”和“君子人格”?儒家经典中蕴含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个人品德修养理论和方法。

(一)好学慎思

个人品德的培养首先离不开道德规范的学习,不学习,便不懂得为人的规矩(“道”),也就不懂得善恶是非。因而道德学习构成了修身之基础。孔子非常强调道德学习的重要性,在《论语·阳货》中,他提出:“好仁不好学,起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2]481显然,在他看来,一个人如果爱好仁义却不好好学习,那么他会容易被人愚弄;如果爱耍点小聪明却不知道好好学习,那么他会轻浮而无根基;如果讲信用却不好好学习,那么他会容易被人利用反而伤害自己;如果性格耿直而不好好学习,那么他说话会尖刻而刺痛别人;如果性子勇猛却不知好好学习,那么他容易作乱闯祸;同样,如果性格刚烈而不善于学习,那么这种人就容易莽撞妄为。在学习道德知识基础上,孔子指出个体需要慎思,才能达致“极高明而道中庸“的君子境界。因而他说:“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2]465即君子有九种要思考的事:看的时候,要思考看清与否;听的时候,要思考是否听清楚;自己的脸色,要思考是否温和;容貌要思考是否谦恭;言谈的时候,要思考是否忠诚;办事要思考是否谨慎严肃;遇到疑问,要思考是否应该向别人询问;忿怒时,要思考是否有后患;获取财利时,要思考是否合乎道义准则。

(二)自省慎独

在个人品德的形成上,儒家不但强调学习,更强调自省。自省是指从思想意识、情感态度、言论行动等各个方面去深刻认识自己、剖析自己。从而及时发现和改正自己的缺点错误,提高自己遵守道德准则和规范的自觉性。《论语·学而》中有:“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2]7《论语·里仁》有“见贤而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2]99在孔子看来,自省就是反观自身的精神性反思活动。倘若只有学习,而没有联系自身品行的反省,这样无助于个人品德的提升。对此,孟子也说:“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3]23这里的“诚”也就是反省自责而达到为己之善。“自省”的最高境界可视为“慎独”。“慎独”是中国伦理思想史上一个古老的、特有的修养方法,是儒家对个人内心深处比较隐蔽的意识、情绪进行管理和自律的一种修养方式。最早见于《礼记·中庸》:“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1]132“慎独”,就是指在独处无人注意的情况下,自觉按一定的政治、道德准则思考行动而不做坏事。在此,“慎独”强调的是道德主体内心信念的作用,体现了严格要求自己的道德自律的精神,指出了一个人自觉实践道德行为的意义。[7]81如果说,自省还是通过外在规范来约束个体行为的话,那么慎独则是依靠主体的道德自觉性来达到“随心所欲不逾矩”的目的。

(三)知行合一

这是儒家个人品德培养的重要特征。《论语》开宗明义第一句话就是:“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悦)乎?”[2]2“时习”即经常练习、经常实践的意思。孔子一贯重“行”,他明确主张对人的道德评价必须兼顾“言”和“行”两方面并更注重后者:“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2]34孟子继承和发扬孔子的“力行”思想,强调要想获得卓越的才能,形成完善的人格,必须自觉地接受各种严酷环境的磨练和艰难挫折的考验。同时他认为理想人格的造就全在将自己的天赋善性推己及人。同样,荀子提出了“学至于行之而止矣”的重要命题,认为“学”的最终目的在于“行”。《中庸》有“力行近乎仁”,同样也是强调道德实践的重要性,强调道德学问不是外在的知识,道德学问必须同道德实践相结合,同自身为人处世相结合,才是真学问。

(四)推己及人

儒家的个人品德修养学说显然没有停留于内省慎独道德修养的基础层面,它进一步要求“推己及人”,在社会关系中通过人际互动形成个人品德。孔子曾说:“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2]365在《论语·宪问》中,他明确表达了修身并非洁身自好和独善其身这一形式,而是“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2]165而道德德目,如孝、悌、慈、忠、信、义、亲等,都要在君臣、父子、夫妻、朋友等关系中才能体现。这便也是孔子“仁者爱人”的精髓。为贯彻“仁者爱人”,儒家有两大修养方法:“忠恕之道”的推己及人法和“中庸之道”的贵中尚和法。

首先,“忠恕之道”的推己及人法是指儒家提倡人们在社会活动中以“忠恕之道”去实现“爱人”。所谓忠,就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所谓恕,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实行“忠恕之道”要求人们必须具有仁爱和奉献之心。如果一个人没有一点仁爱、奉献之心,那他就不会去“立人”、“达人”;同时,“立人”、“达人”的过程,又是强化仁爱与奉献之心的过程。同时,实行“忠恕之道”,必须将心比心,推己及人,善于体验自己的情感和需要,并在此基础上去理解他人的情感和需要,以免做出有损他人之举。孟子的“举斯心加诸彼”和“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就是实行“忠恕之道”的心理换位法的典例。

其次,“中庸之道”的贵中尚和法。“中庸之道”是儒家的重要道德原则,也是个人品德培养的重要方法。《中庸》载:“喜恕哀乐之末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1]32它的基本要求是人们的道德行为必须保持在一定的范围内,要适度,恰到好处,使各方面能各得其所,不能片面,走极端,否则,善意也会成恶果,有损仁德的实现。

五、个人品德的外在条件

传统儒家十分重视教育、环境等外在条件对个体道德品质的影响作用。同样,以人性论为前提,儒家诸子分别论述了后天环境与教育对于个体道德品质养成的影响。

(一)《论语·阳货》:“性相近也,习相远也”。

孔子提出“性相近、习相远”的命题,说明人们与生俱来的天性本来是相近的,但因为后天环境习染的不同,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对此,孔子举例说到:“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2]246此外,孔子提倡择友、择处,也是其环境对人的品德形成作用思想体现。关于择友,孔子说:“益者三友,损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损矣”。[2]459关于择处,孔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2]457毋庸置疑,孔子择友、择处的目的就在于创造一个有益于道德修养的环境,以便“就有道而正焉”。

(二)《孟子·滕文公上》:“设为庠、序、学、校以教之”。

孟子、荀子所持“性善”、“性恶”论虽然在道德起源问题上认识不同,但均强调后天生活中环境和教育对人的道德发展之重要影响。在孟子看来,由于不良环境的“陷溺”,人们固有的仁、义、礼、智、信等道德观念会逐渐丧失。他认为教育的重要作用就在于“存养”、“扩充”和发展先天的“善端”,如果没有教育,先天固有的“善端”被不良环境“陷溺”而丧失了,人就会变成禽兽。[7]83因此他说:“设为庠、序、学、校以教之。庠者养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所以明人伦也”。[3]117在此,孟子第一次明确提出了道德教育是学校教育的首要任务,学校在道德教育上发挥着直接而重要的作用。在此也彰显出孟子“性善”论的可贵之处:孟子并未肯定人“性善”的永久性,要“扩充”、“存养”和发展“善端”,既离不开自身的修养努力,也必须创造良好的环境进行熏陶和教育。

(三)《荀子·儒效》:“居楚而楚,居越而越,居夏而夏,是非天性也,积靡使然也。”

荀子认为人性本恶,故而人的善德是后天通过教育学习所习得的,因此他认为教育可使“博学,积善而化性”。[4]97荀子与孔子一样,同样强调良师益友的榜样作用。他说“得贤师而事之,则所闻者尧、舜、禹、汤之道也;得良友而友之,则所见者忠信敬让之行也。身日进于仁义而不自知者,靡使然也”。[4]267在他看来,不同的环境铸造出不同品格的人。他说:“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又说:“居楚而楚,居越而越,居夏而夏,是非天性也,积靡使然也”。[4]75由此可见,虽然个人品德形成的关键在于个体的主体认识、情感、意识等内因的作用,但诸如环境、教育的外部影响同样不容忽视。

六、结语

综上所述,通过对以上儒家经典的解读,不难发现,传统儒家在不同的人性论基础上形成了系统化、理论化的个人品德理论体系,在社会意义、主要内容、心理结构、方法途径、外部条件等方面显示了其独特的伦理特征和民族风格,直接塑造了中华民族特有的伦理精神和价值人格。毋庸置疑,回顾和借鉴儒家个人品德思想资源中的积极形式和内容,对于强化当代中国公民道德建设和学校道德教育仍然具有十分深刻的现实意义:儒家个人品德理论本身体现了传统中国对道德价值的重视和个体修身的青睐,这既是传统社会政治伦理建构和宗法社会秩序维护的必然要求,也反映了道德作为“人兽之别”的重要标准,它本身所蕴含的伦理精神在任何时代都值得坚守:道德是每一个历史时代人与自然、人与自身、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国家之间的联结方式,道德关系到每一个生活在社会中的人的根本利益和幸福。认识到了这一点,我们才有可能树立正确的道德意识,自觉遵守社会的道德规范,并坚定有力地拒绝道德虚无主义。同时,儒家个人品德内容中的“仁爱”精神、诚信品格、重义情结、勤俭意识等在功利主义价值观大行其道的消费社会中无疑面临着被瓦解的风险,但恰恰这些伦理品格积淀和形塑了中华民族传统中最富价值的精神财富,在新时代的今天,这些道德品格又以新的形式展现在社会生活中,并构成了当代中国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重要内容(社会主义荣辱观),这充分反映了儒家个人品德理论强大的理论生命力。最后,传统儒家主张个体通过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慎独等内在修养方式和推己及人、躬行实践的外在方式(即“内圣外王”)达致理想人格的方法路径即便对于当代社会的道德建设和学校道德教育的开展仍然颇具参考价值,对于现代公民文明修身和实现自身全面发展亦有着重要意义。当然,需要指认的是,儒家个人品德理论是与传统社会特殊的经济基础、政治秩序、文化心理和社会结构相契合的,展现出的是其与传统相符合的伦理特征和要求,因而它自身具有不可否认的矛盾性和局限性。随着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变迁,儒家个人品德理论必然面临着被解构和重构的任务,这既是儒家个人品德理论自身局限的结果,也是它走向现代性社会并重获新生的机会。在挑战和机遇并存的双重境遇中,我们相信,经过时代化改造后的儒家个人品德在焕发出传统伦理精神风采的同时也会对当代伦理生态的改善和人类精神家园的建构作出不可磨灭的理论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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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王易、刘致丞. 试析儒家的个人品德养成论[J]. 道德与文明,2009(5):81 -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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