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 畅,吕楠楠
(沈阳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辽宁沈阳110034)
概念隐喻理论是1980年由GeorgeLakoff和MarkJohnson在《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中首次提出的。Lakoff和Johnson认为,隐喻的实质就是通过另一类事物来理解和经历某一类事物。隐喻不仅仅是一种语言现象,它更重要的是一种人类的认知现象。概念隐喻理论认为,人类思维的过程在很大程度上是隐喻的。因为人类的认知系统中存在着隐喻,才使得隐喻的语言表达成为可能。概括地说,隐喻是人类用其某一领域的经验来说明或者理解另一领域的经验的认知活动。
谚语是隐喻表达方面极好的例子。布莱克认为,如果一个句子都是隐喻性的,那就成了谚语。谚语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是不同民族在自身文化影响下对自然规律和社会生活的经验总结,体现着不同民族认知的异同。在中日两种语言中,笔者发现有关动物谚语的隐喻表达存在着认知上的异同,即中日有关动物谚语的隐喻义存在着对等与不对等的现象,有时在中日两种语言中找到了对等的隐喻表达,但是它们的隐喻义却出现了差异或者完全背离。这是因为在中日两种不同的文化中,由于思维方式文化模式的不同,隐喻表达也就出现了差异。所以,我们必须结合民族的文化因素和认知因素来认识中日谚语的隐喻表达。
本文以与动物有关的谚语为例,通过对比其隐喻表达的对等与不对等,阐述中日两种语言中文化因素和认识因素对隐喻表达的影响。
提出概念隐喻理论的Lakoff和Johnson认为,隐喻不仅是语言的表达,更是人类每天思维和言语的形式。他们证明了人类概念系统是隐喻性的,并将概念隐喻研究提升到“概念”的层次。
在概念隐喻理论中,隐喻是指“概念系统中的跨域映射”。简单地说,如果概念域A等于概念域B,那么这就是概念隐喻。一个概念隐喻包含两个概念域:一个是源域,一个是目标域。用源域来理解目标域的时候会产生由源域到目标域的映射,在映射的过程中包含了一系列各个域中实体之间的对应关系。因此,概念隐喻又不局限于“A是B”的这种形式,任何从源域到目标域的映射都是隐喻。
动物具有丰富的形态特征,并且与人类生活密切相关,因此,它成为理解人类行为特征的源域中的一个重要部分。每一个具有隐喻义的动物谚语中都包含着这样一个概念隐喻——“人是动物”。这个概念隐喻的源域是“动物”,目标域是“人”,概念隐喻的形成基础是“人与动物之间的相似性”。这个概念隐喻引导人类用动物的行为和特征来理解人的行为和特征。跟一般的概念隐喻相比,动物谚语中的目标域“人”是隐藏的,是不直接出现在语言表达之中。如日语有这样一则谚语“:り虫壁を通す”,直译成汉语是“虫无声而壁穿”。这则谚语中目标域“人”并没有直接出现。只是描述了一只虫子默默无声地穿洞,最终穿过一道厚厚的墙壁的情景。这是一个很客观的自然现象,然而,在我们读到这则谚语时,却不禁由“虫”联想到“人”,由“无声而穿壁”的虫的行为,联想到“默默无闻最终却获得成功”的人类行为。我们之所以能够产生这种联想是由于我们人类大脑思维中的概念隐喻思维“人是虫”的作用导致的。在这个概念隐喻思维的引导下,我们利用虫的行为来理解默默无闻辛勤工作的一类人的行为。通过两者在该行为上相似性建立起了隐喻关系。考虑到这则谚语的这种隐喻义的表达,我们在理解谚语意义的过程中又可以直接理解成“默默无闻,一鸣惊人”。那么,这则谚语中出现的动物——“虫”的隐喻义就是“默默无闻辛勤工作的人”。
“人是动物”这一概念隐喻产生的映射不仅是行为特征方面的,还有动物外貌到人类外貌的映射、动物习性到人类性格的映射,动物声音到人类声音的映射等。
由此可见,概念隐喻的本质就是用一种比较熟悉的、容易理解的概念去理解和体验另一种不太熟悉的、较难理解的概念,其心理基础是抽象的意象图式。概念隐喻不仅仅是一种语言现象,更是一种认知模式,它引导人们产生丰富的联想,寻找两个事物之间已经存在的相似性,有时甚至可以创造新的相似性。
谚语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人类很多时候习惯于通过动物谚语来表达和体现人类的感情和思想活动。然而,并不是所有的谚语都具有隐喻义的。笔者认为,动物谚语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描写客观自然规律和自然现象的谚语,这种谚语可以通过字面意思来理解其意义。
“朝雨马に鞍を置け”(晨雨可为马备鞍,远行不必把心担)
另一类是通过某种非人类行为的现象和事件映射出人类行为中与其相似的现象和事件,这种谚语就是具有隐喻性的。
“猿も木から落ちる”(智者一失)
本文以第二类隐喻性动物谚语为研究对象,分析中日文化影响下与动物有关谚语的概念隐喻。
由于人类生存的自然地理环境和客观自然规律具有相对统一性,即使处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民族,对自然的认识也具有相同或者相似的经验。这使得隐喻认知也具有了普遍性,因此,不同民族间的隐喻认知存在着共性。
中日两国的文化交流源远流长。如果使用文字进行社会交往和文化承传是一个民族文明史开始的标志,那么,日本文明的历史从起始之初便与中国文明结下了不解之缘。公元四世纪前后,汉字传入日本,唐朝时期中日文化交流进入了历史以来的黄金时期。日本以中国为师,发展儒家文化,将中国文化中的寓言、典故、诗文等文化也引入日本,融于日本本土文化之中。因此,中日的文化关系又具有特殊的一致性。
由于人类认知的共性和中日文化关系的特殊一致性,笔者认为动物谚语的隐喻表达对等情况,应分两类论述,即:中日同源谚语中,中日文化关系特殊的一致性导致的动物隐喻表达对等;中日非同源言语中,人类认识的共性导致的非同源动物谚语的隐喻表达对等。
1.中日同源动物谚语
在日语中,有一类谚语其隐喻是一个明显的间接受容过程,即吸收外来文化。由于中日文化具有特殊的一致性,日语谚语中,受中国文化特别是中国古典文化影响的部分就特别多。那么,从寓言、典故、诗文等中国古典文化中受容的谚语就可以称之为中日同源谚语。因为这样的中日谚语本是同根生,所以隐喻义的表达就是对等的。动物谚语是谚语中的一部分,所以上述理论同样适用。举例说明如下:
·“苛政は虎よりも猛し”出典《礼记》,译为“苛政猛于虎也”。
·“木によりて鱼を求む”出典《孟子·梁惠王上》,译为“缘木求鱼”。
·“井蛙は以て海を语るべからず”出典《庄子·秋水》,译为“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
这类中日同源的动物谚语举不胜举,都是中日读者耳熟能详的用法。在这里“虎”、“鱼”、“兔”、“狗”、“蛙”在中日两国人民的认知中所表达的隐喻义是相同的。“虎”的隐喻义是指凶狠暴虐、让人畏惧“;鱼”是生活在水里的动物,在这里是指动物习性的隐喻;“狡兔”的隐喻义指狡猾奸佞之人“;走狗”的隐喻义指忠诚效力之人“;蛙”的隐喻义指见识短浅之人。
以上这些谚语中的典故性隐喻能触发中日读者联想上的共鸣,从而引起隐喻认知机制的共性,形成了隐喻义的一致性。所以,中日谚语中,此类同源动物谚语的隐喻表达是一致的,也就是对等的。
2.中日非同源动物谚语
中日非同源动物谚语,是两国人民根据各自民族的认知特点创造出来的,是带有本民族认知特色的谚语。但是笔者发现,虽然这类谚语具有各自民族特色的,但是,谚语中动物的隐喻表达也存在很多共性,即中日非同源动物谚语中动物的隐喻表达存在对等情况。
例如,在中日两国人民心中,对虎的印象都是凶悍残暴,有震慑力。在汉语中有“老虎未吃人,样子吓死人”之说,在日语中有“虎に追われた者は虎のにおず”。“猫”是日常生活中常见的动物,在中日两国语言中,猫都有善变、不忠实的隐喻表达习惯。比如汉语中有“猴子的脸,猫的眼,说变就变”的说法,在日语中也有类似的表达,如“猫の目のようにわる”。“蛇”在中日两种语言中都有阴险狠毒狡诈的寓意,比如日语中有“蛇と长袖の祟はこわい”,汉语中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说法,都表达了蛇给人们带来的恐惧。“蛙”在日语中的形象是生活的水边,平凡微小,见识少,地位低下,所以就有了“蛙の子は蛙”、“蛙の冠”等含有贬义的谚语。在汉语中有“井底之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等表达,也体现了蛙的见识少,卑微的形象。这种非同源谚语中相同动物隐喻义对等的现象,充分体现出各民族未经交流而自发产生的认知具有一致性,这是导致动物隐喻表达对等的原因。
民族文化各具特色,虽然同在一个生态大环境下,各自的地理环境和社会文化背景也有所不同。隐喻的产生主要来自于认知主体的身体经验,所以隐喻的形成和理解在很大程度上又受到各民族不同的地理环境和社会文化背景的影响和制约,进而中日两国人民对同一种动物又存在不同的褒贬、爱憎、吉凶等认识。因此,在中日非同源动物谚语中,动物的隐喻表达又出现了不对等或者完全背离的现象。如中日两国人民在对动物“牛”的认识中就有一定的差异。在中国,牛是“勤劳踏实,力大体壮,勇敢”的象征。虽然有时候也用“牛车”来比喻速度慢,但是牛的总体形象还是倾向于褒义。中国人经常说“九牛二虎之力”“、气壮如牛”。鲁迅先生曾说“:俯首甘为孺子牛。”这都表现了牛在中国人民心中的美好印象。可是在日语中,牛的典型特征是“迟钝缓慢,口水又细又长不间断”,由此又引申出牛有“冗长乏味,唠唠叨叨”之意。日语的谚语“り牛も淀まで”就体现了牛的迟钝缓慢,“商いは牛の涎”则体现了由牛流口水的特点引申出的“冗长乏味”之意。
“龟”是中日两国谚语中都存在的动物,可是对龟的认识中日也有很大的差异。在中国,龟除了表示长寿之外,还表示畏畏缩缩的人或者妻子有外遇的男子,含有贬义。例如,汉语中有“缩头乌龟”“、龟子龟孙”等贬义的说法。可是在日语中,龟象征着长寿,完全是褒义色彩,具有积极的意义。比如,日语中有“の年を鹤が羡む“”は万年”等说法。
“蟹”在汉语文化中是“横行霸道”的象征,此隐喻义是由蟹的行走习惯为横向而得来。而日语中蟹是“喋喋不休,各行其是”的代表。如“蟹の念”、“蟹の横い”等。
中日两种语言中,不仅同一动物表示不同隐喻含义的情况很多,不同动物表示同一隐喻含义的情况也很多,这也是中日两种语言中隐喻表达不对等的体现。如汉语的“蜗行牛步,迟迟不进”和日语的“蛞蝓(かつゆ)の江户行き”,日语中用“蛞蝓(鼻涕虫)”代替“蜗牛”来表达行动非常缓慢。“虎口逃生”和“鳄の口を逃れる”,这里日语中用鳄鱼代替老虎表达了危及生命的险情。再有“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和“鼬なき间の貂り”,这句在日语中用鼬和貂的关系替代了猴子和虎的关系,形成了“强者不在,没能耐的小人物当上要位”的隐喻表达,等等。
如上所述,中日两种语言中,隐喻表达存在对等与不对等现象是由于人类生存的自然地理环境和客观自然规律具有相对统一性,即使处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民族,对自然的认识也具有相同或者相似的经验。这种隐喻认知上的共性导致了两种语言文化背景下,动物谚语中隐喻表达的对等。由于日本谚语文化与中国谚语文化存在着部分谚语同源的现象,更使得中日谚语中隐喻表达的对等情况要多于其他语言文化背景下的任何两个国家。又因为中日两个民族在各自的历史发展长河中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文化背景,受各具特色的文化背景的影响,两国人民的生活习惯和生活经历不同,因此概念系统、认知结构、认知方式、认知习惯、民族价值观和民族心理都存在着差异。这些因素使得隐喻的生成和人们对隐喻的理解也存在差异,导致了动物谚语的隐喻表达也存在很多不对等的情况。
因此,我们在理解中日两国语言尤其是谚语的时候,必须结合相应的文化背景知识,关注文化背景知识对语言和认知的影响,从而增强文化意识,提高语言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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