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何光顺:女孩应凭生命的本能和智慧来赢得她的世界
教育家:我们去年去东北财经大学做采访,他们有位老师讲,系里一位女研究生在毕业前想考一所名校的博士生,但因东财不是211学校,另一边就不准备招她。她很难过,导师建议她另选一所学校,她也觉得受挫,觉得在学历上受到了歧视,就出去找工作了。在工作方面,她也很不顺利,有很具体的例子,有些单位直接提出不招女生。我们社会,有很多观点都说他们是为女性好,替女性着想,可那位女生的遭遇,我们该怎么思考呢?
何光顺:这确实是一种歧视,有些人只将其归于性别歧视或其它的歧视,这歧视也固然是要去改变的,然而我们只能改变一些大方向的,如法律和制度,却无法改变一个个具体的学校、公司、团体、个人的显在或潜在的各种具体规定或想法。当然,并不是说不应该去尽量改变,但我们不能等在500年以后都改变好了,或者去为500年以后的某种完全改变而奋斗,抑或这些终究都无法完全改变。那么,对女性的教育就不仅仅是告诉她们该如何与歧视奋战了,为何不改变一条思路呢?那就是女性的教育和男性的教育的确是有轻重和差异的。
教育家:在大学的女性教育方面,目前国内开设女性教育课程的院校也仅有20多所,你觉得在大学里开设女性学的课程是否必要呢?或者说,要改变女性在社会中的境遇,最应该从哪些要害的地方做出改变?
何光顺:我肯定是支持这样的课程的,在微博那次争论中也有谈到。然而在我们的学校教育中,不仅仅当有课程差异、专业差异、个性差异,而且当有性别差异。但目前的学校教育,却完全是让男生和女生接受同样的教育,抹平了男女生的界限。
教育家:西方大学在招生时比较注重调节男女生比例,我们国家在这个环节上有所缺失。
何光顺:是的,其实任何单位都当注意这种比例的调节,如果不注重科学的比例,如果没有改变女性出路问题的另一条思路,那么女权主义者所说的“女性歧视”就永远不可能改变。
教育家:这个“另一条思路”,你能详细阐释一下吗?
何光顺:就是如果只让女生到职业领域和男生平等竞争,那么就会出现很多领域都是女生多,男生少,而这就造成了大多数单位都急需男生的局面。只要单位急需男生,而又主要是大多数女生去面试,那么单位就会提高对女生的要求,而降低对男生的要求。而这就肯定会产生女权主义者所说的“性别歧视”。然而有一个事实是,男生几乎可以从事一切领域的工作,而女生只能到工作强度相对较低的领域。比如,以中国的人口比例来说,矿山、军队、消防、建筑等重强度工作领域,就会占据数千万的成年男性,女性是很少的。当然,剩下的工作领域还有很多,但因为那几个领域已占用大量男性,故去政府、医疗、教育等部门的男性始终少于女性,这是一个明显的事实。
另外,在家庭内部,女性无疑付出得比男性多,但这是没法避免的,这不是提倡或者靠法律强制就可以实现所谓的平等的。家庭内部的分工不是靠法律,而是家庭成员间面对要将家庭利益最大化的目标,而做出的相对较好的分工。于是,女权主义者又说,“又同样有多少女人当了总理、总统和议员。只要男人们在家庭内部同样承担相同的任务,那么女性就会和男性做得一样好”,她们难道认为她们以外的女人都是傻子吗?或者有哪个家庭的男人不愿意自己的妻子做得更好吗?家庭作为利益共同体,在正常情况下,都是朝着利益最优化的选择进行分工的,当妻子怀孕哺乳孩子时,家庭总需要更多的收入,这时如果丈夫说自己要在家里干更多的家务活,那妻子都不见得会同意,她需要老公更好地在事业上奋斗。
教育家:但有的女性会说,比如她的丈夫在学校当老师,她自己也在学校当老师,然而回到家,还是要她来做饭、洗衣服。这种情况呢?
何光顺:这无疑当以改变观念来纠正了,其实,在高校的老师中间,大多数已经是夫妻一起承担这些事情了。这些其实也不必由女权主义者来提倡,因为家庭利益的最大化,肯定会让男人和女人向着有利于和谐和合力最大的方向发展,这需要的不是女人的女权意识,而是让一个女人懂得自己是一个女人,需要善待自己,需要突出自己的女性味道,知道你男人就当保护她,呵护她。反过来,当一个男人挣的钱比妻子少,或一样多时,他哪好意思来要求她?我们家,我的工资比妻子的高,但我也从来不敢要求她要做得多……因为家庭的分工真的很复杂,不是说谁挣得多、挣得少那么简单。
我教我女儿的时候,想到的也是让她各种可爱的天性得到充足的发展,比如,当小家伙发嗲,撒娇,耍赖,哄人时,我就会很开心,因为她不是靠着主义或者强力来向男人赢得权力,而是靠那种生命的本能和智慧来赢得她的世界。
教育家:有种情况是,女权意识不喜欢以男人为参照系来讨论女人,他们会排斥男人把女人看成是弱势的,因此也排斥那种呵护、保护的说法,更别说撒娇、耍赖、发嗲。
何光顺:这样,又回到女性教育当如何开展上了,其实男人在恋爱时,何尝不会是撒娇、耍赖?只能说,在不同的角色那里,谁依赖得更多一些。就好像师生关系里面,我们当然强调老师教的多些,学生学的多些,但难道老师不需要学习吗?学生不是也同样可以带给老师一些东西吗?
教育家:在社会环境中,不管是中国还是西方,把女性看成弱势群体的观念都是存在的,而且不容易改变。你怎么看待这种“弱势”?
何光顺:是啊,因为在力量和强度对抗中,特别是在家庭中,在法律介入以前,女人相对于男人的弱势地位都不会改变,只要人类的物种特性没有发生改变,女人的身体相对于男人的身体就是弱势。当然,有人又会进行科学论证说女人的身体并不是弱势。我们在这里说的强弱,只是普通意义上的,身体上的,在这种强弱对抗中,相对弱势的女人无法通过一种强力的姿态去和男人对抗。女权主义者不承认女人是相对的弱者,他们认为这完全是男权社会强加的一种意识形态。但假设女人不是相对的弱者,那几千年的男女战争,女人早就当平分半边天,或者制服男人了。而且对女权主义者,他们太看重那种在社会上的竞争了,好像只有女人在某个领域取得和男人同样的成就 ,女人才算真正的独立。
教育家:在社会学领域,西方学者早就开始反思“竞争”和“成功学”这些曾经的主流观念的副作用了。
何光顺:是啊,一味地谈竞争谈成功,男女的爱就像不存在一样,那种和谐和感情,都被竞争取代了。
教育家:网上论争时,你跟同事借了波伏娃的《第二性》,读后有什么感想?
何光顺:就是学理太浅了,都是以个别现象来进行一般论证,以一些其他物种啊,以它们是雌性强大,来证明雄性在群落或社会中占据主导地位的情况并不是天然的。或者以历史上哪些学者的观点和社会上存在的哪些现象,得出女人同样做出很多的成就,来说明女人不是弱者,那种被压制或弱势的地位不是天然的,而是被塑造的。这根本经不起张弛老师说的“抵抗式阅读”,就是你一旦要去和作者对话、尝试反驳其观点和论证时,他的文本自身没有提供可靠的逻辑和论证。波伏娃虽然是用海德格尔和萨特的存在哲学或存在主义去解读两性关系,但其实仍旧陷入了传统形而上学的泥沼里,那种二元对立的泥沼。
教育家:用生物学的论据得出了非此即彼的论点?
何光顺:是的,他们女权主义者推荐我读这本,我提出这个问题以后,她们又说这只是女权主义最初兴起时面临的问题,又说以后的女权主义有了很大发展。我个人认为要单独提出一种女性主义理论,这是很成问题的,有时已经感觉是大而无当了,这问题其实只能泛泛地说,或者可以分解到不同领域,而无法去总体地解释到底应该怎么样。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女权主义里也有不同的派别、立场和问题,但她们为了行动的方便,就将其简而化之为几个教条了。另外,很可怕的是,她们自居为女性的代言人,如果真正严格地来讨论问题,那么一个女人只能说她代表的是她自己的想法,而不能说因为她是女人,所以她知道女人是怎么想的。她们经常说,你们是男人,你们无权代替我们女人,无权要求我们女人该怎么样。这真的很可笑,我们每个人都只是在表达自己的观点,更进一步说,一个女人对女人的了解,也不见得比一个男人对女人的了解更加深刻。
教育家:我们回到大学女生方面来,谈一下她们该怎么面对毕业后的压力,你觉得她们应该从哪些方面来改善自己在社会竞争下的境遇?
何光顺: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我们现在来展开讨论下吧。我是这样看的,大学毕业后女生的压力相较男生要来得更快些,但并不见得更大些。这些压力包括情感上的和事业上的,男女生都要处理这两方面的问题,但现实的情况是,假设大家都比较关心爱情和家庭,那么,男生的婚姻可以迟一些考虑,而女生要相对早些。但他们差不多以同样大的年龄毕业,这样,很显然,在情感和婚姻的压力方面,女生的压力就来得快些了。但男生的压力可能更大些,因为女生在情感上既可以找到与自己同龄的男生,又可以找一个比自己大几岁甚至大许多的成功男士,这样男生就得在尽短的几年内求得事业的成功,以证明自己作为一种强者或保护者可以带给女人一种安全感。当然,这会被女权主义者所抨击,认为这不过是大男子主义罢了,但我们谈的是现实。因此,从事业和感情的关系来说,还是有不少女生会有“干得好不如嫁得好”这种想法,但毕竟优质的男生资源有限,或者说当代社会的严格一夫一妻制,使得那些优秀男人往往是名草有主,故而现代社会的女性要寄望于依靠已经成功的男士的可能就大大降低了。
教育家:现在年轻一代的女性,也有很多倾向于在经济上独立,而不是依靠男性。
何光顺:这就是我说的,当时代把女人从家庭完全推向社会时,那种只求“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的想法就会减少,而期望自己能在事业上独立、自主、有成就。当然,当代社会为女人提供了很多竞争、前进、上升的空间,但体制内的空间却仍旧是有限的,这就造成了女生的学历越读越高,而工作却仍旧是越来越难找。所以,在我看来,女生不当被那种过分的独立、自主意识笼罩,而要懂得在这个社会,我们每个人都是在一个网络中生活,亲人、爱人、朋友、同事,共同编织了我们的人生之网,构成了我们所生活的世界,我们只能在这张网中生活,而不能像一个单子似的活着。而且仅仅追求独立、自主,会对女生造成一些误导,因为当社会资源还是更多地掌握在男性和长辈手里时,她们为事业奋斗的过程中,就更应该充分考虑情感、婚姻、家庭等各种因素,进行综合权衡。人生的目标是为着幸福,而不是为着那些虚妄的教条式的独立或自主。这个世界又有几个人能够完全的独立、自由和自主呢?因此,女生应当知道,自己事业和情感的节奏和男生是不一样的,这样,就不至于像近几年媒体渲染的那样,她读到了博士,都还没有处理情感问题,而她又是希望结婚的。
教育家:毕竟现代社会与过去已经有很大的不同,我们民族固有的伦理道德和基本价值,我们曾经的社会习俗和节日纪念,我们曾经对家庭生活的珍视,这些可以作为信仰的东西,都已经被消解了。因此如今还是让女性更多地考虑家庭,而放低对职业的期待,在很多人看来都是不公正的,甚至会把这种观点看成是对女性的一种歧视。
何光顺:我们只当对那些愿意倾听我们的,了解我们的,能够接受这种视野的女性说话,并希望看到她们找着自己道路。就我所接触的一些活动来看,参加儒家文化修身营的不少女生,她们认同儒家的女性观;参加基督教文化圈的女生,她们认同基督教的女性观。还有很多自由主义知识圈里的女生,她们根本就不去谈女权主义的问题——因为那些所谓的权利都是可以从人的权利里得到并解决的。
性别教育,不都是由女权主义者来主导的,我也相信女权主义者不可能占领性别教育的所有市场。就像我们每个父母对儿女的期待都是不一样的,每个儿女对自己的期待也是不一样的,女权主义者如何改变每个独立的人的期望和要求?女权主义里的很多观点并不是普世真理,并不能强行照耀到每一个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