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丽娜
李丽娜 广东工业大学政法学院 讲师
由于自然地理条件的限制,山西水运极少,陆路交通也欠发达。未筑铁路之前,山西主要是依靠驿道与外界交流,以骡马驴车为主要运输工具。随着正太、平绥、同蒲等铁路的相继建成通车,山西境内基本形成了完备的铁路网络。相对于驿路而言,铁路具有无法比拟的优越性。首先,运量大,火车一车皮可装约20吨货物,而大车“为之以三匹或四匹之骡马,可以载重800至1200公斤,骡一匹可负重150公斤,骆驼则可负重300公斤”[1]。其次,运费低,每吨每公里的货物,用大车兽拽的方式运输需14分,用骆驼或骡马驴驮运需25分,用人负需75分,而用火车运输仅需8.68分[2]。第三,速度快,传统运输工具需花几天的路程,而火车仅需几个小时即可到达。此外还有安全、不受气候影响等诸多优点。因此,铁路运输很快打破了山西境内原来以驿路为主的运输网络,逐渐取代铁路成为山西境内外物流最主要的运输方式,因铁路转运业、煤矿业的发达,一些城市从无到有、一些城市迅速繁荣,而一些传统的驿路枢纽城市则因物流网络变化而逐渐衰落,山西城市的传统格局发生了重要变化,近代商业中心也发生变动。
铁路未通之前,晋商虽已衰败,但作为金融大本营的太谷、平遥等地,仍是山西最重要的商业中心,太谷是山西最大的粮食、布匹集散地,每年由天津、汉口运来的洋布均在太谷集散,再由谷商运销至晋中及晋南各地,晋南的粮食等农产品也由谷商收购运往省外市场。平遥则是面向南部地区的棉花中心市场,该地商人有平遥帮的称号,山西省棉花运往天津,当时几乎全部由他们垄断。
正太铁路通车后,正太铁路干线,东距石家庄217公里,西距省城26公里,由寿阳经榆次东赵站入境,再由北门外鸣李村出境,境内计长26公里。新型交通路径和相对完整的铁路运输系统,很快取代传统的运输路径和运输网络,自此后,“山西中部各县与外间之交通自此正太路为主脑”,因正太铁路而变化最明显的当属榆次,“因其地位与晋南、晋西反较阳曲为接近”[3],天津的货物一般集中到石家庄然后上正太线输入山西,“凡商货运销南路者,均至榆次下车转发”[4]。山西省内外货物中心集散地渐由阳曲移至榆次,如在太原县煤矿,“日来运煤之车甚少,车夫皆言火车载粮出省,为数甚巨,车马载粮到火车栈(在榆次县),则运煤者则因此不多”[5]。显然,正太铁路的运输使榆次的贸易中心地位日渐突出。
棉花和粮食是榆次站外运的主要货物,晋南的棉花首先汇集于洪洞、临汾、曲沃等市场,再由平遥商人收购运至榆次,晋南的粮食则由太谷商人收购,一般是“先由马车装至正太路之榆次车站,再装火车运至石家庄,继由平汉路运至丰台,改装北宁路车运津”[6]。不仅晋南、晋西各县货物多经榆次转运,而且“平津、陕甘、绥蒙等处往返货物,均经榆次”[7],因此,榆次的转运市场前所未有的繁荣,堆栈业应时而起,1927年前后,“陇海、平绥两路不通,陕甘货物都经榆次转运,实为该业最盛时期”[8]。第二种是经营洋货及机制工业品的商业,主要有花布业、干菜纸张业、煤油业等。花布业主要经营洋布,有晋通、吉逢、协成裕、义兴长、大盛魁、祥泰隆等六家,资本额348000元,全年营业额496028元。第三种是经营农产品等原料的商业,主要有粮店、花行等。花行有义合永、公义顺、福泰栈、吉泰隆、德顺恒等12家,全都备有宽大的仓库,建有铁路专用线,在洪洞、临汾、曲沃等棉花产地设有分号。
由上述可见,榆次已取代平遥、太谷成为省内最大的货物集散地,而平遥和太谷则沦为榆次的二级市场,“平遥……近来情况为之一变,棉花的通过贸易,转到榆次进行,从而,这里作为棉花市场,已经不如过去重要”[9],太谷商人也急切呼吁:“自正太铁路开,谷商已大减,同蒲线如复不经谷境,为谷计者,尤宜速修榆太支线以通商情。”[10]一直到1933年,“正太铁路榆谷支线通入境内,同蒲铁路又经太谷以达晋南各县,于是太谷复跃居交通上优越地位,发挥其金融上之潜势力,形成晋省粮食市场之中心”[11]。
太原扼全省之中枢,虽无水运之便,但陆路四通八达,自古以来便是北京以及直隶各地、本省北部通往陕西地区的交通要道,但“虽居省会要地,然商务未兴,户口不繁”[12],铁路通行前,太原与省外直接联系不多,太原的政治功能远大于商业功能。铁路通行后,因“正太路上最重要之转运站并非阳曲,而为榆次”[13],商务比起榆次来,还略逊一筹。但正太路对太原城市的影响还是显而易见的,铁路通行后,商品往来日渐增多,“进口货以布匹、纸烟、杂货为大宗,绸缎、瓷器、器皿次之,布匹如洋布自太谷输入,花布自直隶、南宫、行唐等处输入,纸烟自天津输入,以英美公司居多,杂货、华洋京货、广货均有,如海味、药材、肥皂、煤油、火柴、五金、毛织等物,日用所需,行销尚广,绸缎自沪宁输入,瓷器、器皿自京汉输入,各货销路本城以外,以北路忻代各县稍多,若晋南则以太谷为集散之区矣。出口货以杂粮、生铁、汾酒为大宗,硫磺、硝炭、木材、葡萄等次之,各货出口均由正太路至石家庄分销于直隶各境,尤以京津居多”[14]。商业的兴盛带来堆栈业的繁荣,太原所设堆栈业,皆兼营转运公司,计有元盛、庆泰裕、兴顺利三家。均向正太铁路租订堆栈,代客堆存并转运货物。
传统商业也在逐渐向近代转化。最明显的是粮食商业的变化,太原是山西粮食消费量最大的市场,粮食商业有两种,一为米粟业,称粮行;一为小粜米业,前者以代客买卖、整批进出为主,自行买卖为辅,后者系门柜零售粮食,由粮行购进,再零散售出。同蒲铁路通行后,粮食商业的发展更为迅速,据1930年《新农村》记载,南北同蒲路通车前,主要有13个县,其中以太原县、忻县、崞县为最多,榆次、静乐、岚县、岢岚次之。其余则为清徐、徐沟、文水、汾阳、孝义、定襄等县。南北同蒲铁路通车以后,来粮地点有所变化,临汾以南之小麦,大同附近之莜麦及小杂粮,源源涌入太原。太原外销粮食也进一步增多,外来客不断来自石家庄、获鹿、高邑、正定、定州、京津等地。
总之,铁路通行后,大大刺激了太原作为中心城市的经济功能,太原产业发达,购销两旺,销往外地的产品大大超过由外地运进的产品,以1935年的统计为例,外销和外购总额为2637101元,其中外销额为1816193元,外购额为820908元,出超达995285元[15]。因此时人预测:“太原必将取代太谷作为商业发展的中心,在政治形势和军事形势的配合下,太原必将获得全面的发展。”[16]北同蒲路通车后,太原的经济辐射能力日益增强,商品经由铁路直达太原以北各县,与晋西的商业往来也日趋紧密,太原作为全省商业中心日渐崛起。
阳泉原来叫“沙江口”,在正太铁路未建成之前,除了几个泥棚小饭铺之外,都是耕地,正太铁路建成后,这里火车站叫阳泉站,于是以站命地,便把“沙江口”改叫成阳泉了[17]。
正太铁路修建的最初目的就是为了便利阳泉附近的煤炭外运,铁路强大的运输能力大大提高了煤炭的输出量,从而使得规模化开发经营煤炭业成为可能,1907年保晋公司成立,阳泉分公司共有6个矿厂,先后建筑了新的矿井并对原有矿井进行了改造,使用机器生产。车站附近煤栈业的兴衰也同煤矿业的发展紧密关联,在1926年以前,煤栈年有增加,最多时可达60 余家[18]。
阳泉还是晋东铁产品制造地和销售集散地,此外,在铁路以北还有炼铁炉972座,多土法炼铁,产品也由阳泉站运出,据调查,六年平定铁总共由阳泉车站运出2万吨[19]。由此,车站附近也兴起了一批铁业批发商,主要有七户,其中信誉最佳的是积庆栈及德义栈两家。除此之外,阳泉还是晋东食盐的集散市场。据盐商透露,每年由平汉铁路转正太线运到阳泉的食盐有5000多吨,全年统计纯赢利8万银元,销售地区为晋东各县。阳泉境内经营盐业的公司有久大精盐公司,此公司是天津总公司分设在上站西大街专卖精盐和海盐的分公司。此外,还有裕晋公盐店、惠通盐号、丰记盐号、槐德堂盐商、义巨煤油公司等[20]。
铁路通而商贸兴,阳泉的其他相关商业发展也十分迅速,石油由孔祥熙的祥记公司独家经营,其余还有百货店、杂货店、文具店等诸多商业。据记载,到三十年代,阳泉百货业从事人员已达250余人,大小商铺53户,资金累计约37000元(法币)[21],钱业也日渐兴起,共有5家钱业,分别是德兴昌银号、晋泉永银号、溥艾钱局、浚源钱局、晋通银号等[22]。另外,由于正太铁路通车后,阳泉上站下站来往人口增多,旅店等服务业也蓬勃兴起,到1936年,境内已有旅店50余家。
而与此同时,平定县逐渐衰落下去。平定县为山西东部门户,自古为晋冀间的交通要道,有“全晋咽喉”、“晋东雄镇”之誉。但自正太铁路修通后,铁路逐渐取代驿路成为晋东与省外的沟通要道,铁路由于“位于县城以北十五华里处,而且县城与铁路之间道路崎岖,交通极为不便,因而受铁路之益甚少”[23],“商况被夺,益形衰退”[24]。
小结
铁路在山西商业近代化过程中发挥着关键性作用。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传统商业中心太谷、平遥的衰落,换之以新兴商业中心榆次的崛起;省会太原商业功能进一步增强,太原在铁路通行前以行政、军事职能为主,铁路的通行推动了商业近代化快速发展,为它成为全省商业中心奠定了基础;晋东商业中心阳泉是以铁路为依托的新型工矿业城镇,以此为基础,商业功能进一步凸显,代替平定成为晋东的商业中心,体现了近代山西新兴城市商业功能突出的特点,是山西商业近代化过程中非常值得重视的现象。
[1][3][13]大潼铁路沿线经济概况.铁路杂志(第1卷第4期),1935年9月.
[2]洪范.中国各种运输方法运价之比较.大公报,1936-9-30(第11版).
[4]晋省榆次县新设电灯公司.中外经济周刊(第118号),1925年6月27日.
[5]刘大鹏.乔志强注.退想斋日记.山西人民出版社,1990.284.
[6]山西棉产概况.天津棉鉴(第4卷第1-6期合刊),1933年9月—1934年2月.
[7]实业部国际贸易局.中国实业志(山西卷,第3编第2章),94.
[8]实业部国际贸易局.中国实业志(山西卷,第3编第3章),101.
[9](日)大岛让次.山西、直隶棉花情况视察报告.1927.侯振彤译编.山西历史辑览——1909—1943.山西地方史志资料丛书之九,47.
[10]张正明.晋商兴衰史.山西古籍出版社,1995.238.
[11]实业部国际贸易局.中国实业志(山西卷,第3编第7章),180.
[12]马仲达.三十年来太原街衢之变迁.三十年来之山西——晋阳日报三十周年纪念册,1936.山西省档案馆藏,档号:阎政字4号.
[14][24]白眉初.中华民国省区全志(第2卷).北京师范大学史地系,1924.245,64.
[15](日)山冈师团.山西省史志研究院译.山西大观.山西古籍出版社,1997.40.
[16][23](日)同文会.孙耀等译.中华分省全志(山西省志).1920.山西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1992.405,33.
[17]杨子仪.阳泉历史沿革.阳泉文史资料,1984,(1).
[18]山西阳泉煤矿请减晋煤运费.矿业周报(第269号),1934-1-7.
[19]虞和寅.平定阳泉附近保晋煤矿报告.农商部矿政司,1926年印行.1.
[20]李大有.1931—1935年阳泉食盐运销情况.阳泉文史资料,1994,(11).
[21]毛湘宁.解放前阳泉百货业概述.阳泉今古,1989,(3).
[22]阳泉市区解放前钱局、银号调查表.阳泉文史资料,198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