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国民政府时期的外交斗争
——以武汉国民政府收回汉口英、日租界为例

2013-04-10 21:19石方杰
湖北社会科学 2013年12期
关键词:惨案汉口租界

石方杰

(湖北省社会科学院文史研究所,湖北武汉 430077)

▲人文视野历史·文化

武汉国民政府时期的外交斗争
——以武汉国民政府收回汉口英、日租界为例

石方杰

(湖北省社会科学院文史研究所,湖北武汉 430077)

1926年12月初,国民党中央和国民政府分别发表北迁通电,宣布为适应环境,迁往武汉。13日,国民政府委员临时联席会议(简称武汉临时联席会议)在武汉正式成立。武汉临时联席会议的成立,标志着国民政府已迁都武汉。从此,历史进入了武汉国民政府时期。迁都武汉后,武汉国民政府在外交战线上面临的是艰巨的挑战。从“一·三”惨案到收回汉口英租界,以及其后“四·三”惨案的发生,都可以看岀武汉国民政府时期革命力量同外国在华势力激烈冲突的轨迹。

武汉;国民政府;外交斗争

1926年11月,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正式决定,将国民政府与中央党部北迁武汉,武汉从此成为国民革命时期新的政治中心。

迁都武汉之举,乃由当时中国的政治、经济、地理等多方面因素所促成。由于北伐战争的胜利发展,革命势力已从中国的南部扩展到中部,革命的重心已转移到长江流域。客观形势的迅猛发展,要求国民政府不能继续偏处于广州一隅,而应迁移到全国之中心武昌。坐守武昌既可镇服南方控制北方,也不致坐失革命进展之良机。同时,将革命中心迁至内地最大的工商业城市,还具有经济方面的特殊作用。因而,为了进一步推动全国革命形势的发展,无论从政治、经济、军事以及历史、地理位置等方面考虑,国民政府迁都武汉都具有重大的意义。

迁都武汉以后,国民政府在外交战线面临的是艰巨的挑战。造成这种局面的主要原因有以下二点:第一,帝国主义与殖民地半殖民地的经济关系决定了其害怕革命、反对革命、镇压革命的本质特征。为了维护其半殖民地的经济剥削,帝国主义列强经常制造事端,以镇压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的革命斗争。武汉既在政治、经济、交通诸方面占有重要地位,一向为帝国主义及其代理人所重视。经过多年的演变,武汉“事实上已成为帝国主义经济侵略中国的一个根据地——尤其是英帝国主义的”。因此,列强与人民革命之间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第二,辛亥以后,民主革命思想更加深入人心,孙中山三大政策之真谛渐为国人所了解,作为继承孙中山遗愿的北伐战争,因此而得到广大人民的拥护。在这种特殊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和进步的氛围之中,湖北人民在国民党左派和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进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反帝反封建运动。从“一·三”惨案到收回汉口英租界,以及其后“四·三”惨案的发生,都可以看出革命力量同外国在华势力激烈冲突的轨迹。

1926年12月20日,湖北全省农、工、商、学联合会在汉口举行成立大会。鉴于英国及汉口英租界当局的种种侵略行径,特别是汉口“六·一一”惨案中的暴行,大会通过了反英议案。22日,武汉中央党政联席会议决定:“租界已成为反革命大本营,即革命之陷阱,此后收回租界应为革命运动之事实问题”。[1]同月26日,在李立三、董必武领导下,武汉各界分别在汉口济生三马路和武昌阅马场召开了20万人和10万人参加的反英大会。大会决定对英经济绝交,要求政府立即收回妨碍革命进行的租界。同日,英国亚细亚号油轮在汉口下游团风冰面撞沉既济公司商轮“神电”号,淹死中国民众400余人。消息传来,各阶层民众群情激奋。

1927年1月1日至3日,武汉工人阶级和各界人民,连续举行庆祝国民政府迁都武汉和北伐胜利大会,并在武昌南湖举行阅兵典礼。3日下午,各人民团体、各党部及中央军事政治学校的宣传队在汉口江汉关前靠近英租界的空地上举行演讲,“民众聚集静听,秩序井然”。然而英租界当局十分恐惧,竟调集大批水兵登岸威吓、驱赶听讲群众和宣传队员,群众知其有意挑衅,不予理睬,英水兵竟用刺刀乱刺乱戳,当场就有一名海员工人被刺死,五六人受重伤,轻伤者更不知其数。此即英帝主义制造的汉口“一·三”惨案。

英帝国主义在革命中心武汉公然残害无辜、“惨伤华人”的暴行,深深地激怒了湖北各界人民。当晚,武汉市各界群众举行游行并包围了英租界。正在武汉举行的湖北全省总工会第一次代表大会得知惨案消息后,立即决定休会,湖北省总工会领导人李立三、刘少奇等人亲自赶到现场了解情况。在他们的主持下,湖北省总工会连夜召开紧急会议,向全国各地发出通电,声讨英帝国主义的暴行,并提出收回英租界等六项要求和五项办法,请求政府对英提出严重抗议。国民党湖北省第四次代表大会也在董必武主持下召开,会议讨论并决定了对英方针。

当晚,国民政府外交部长陈友仁召见英国总领事,就“英界凶杀案”向英国提出口头抗议,要求英领事于24小时内撤退水兵义勇队,“告以英人苟不检束,则民众将使英租界成为无价值之物”;“并令其从速撤退水兵”。[2](p2343)4日晨,“英水兵义勇队全部撤退,正午巡捕亦撤回,午后5时,卫戍司令部派兵三连入驻英界,工会纠察队亦开到”,会同维持秩序。[3](p9)

1月4日上午,武汉工、农、商、学各界200余团体500名代表召开紧急联席会议,会议根据湖北省总工会第一次代表大会提出的六项要求和省党部的对英方针,制定了对英八项条件,要求国民政府据此向英领事提出严重交涉。会议同时决定,若英领事对此无圆满答复,则国民政府应自动实行下列4条:(1)立即收回英租界;(2)立即收回海关;(3)立即取消英轮内河航行权;(4)立即撤退英人领事裁判权。当晚7时,武汉国民政府正式宣布:完全接受武汉各界联席会议提出的要求,表示“此次对英交涉,政府与人民完全一致”;一定“依议完全作到,以为人民报仇雪耻。”[4](p386-395)

在武汉国民政府的支持下,武汉广大工人阶级和各界群众再次掀起了声势浩大的反帝运动高潮。1月5日,武汉全市人民举行罢工、罢课、罢市。下午,在刘少奇、李立三等人指挥下,武汉400多个团体的300余万人召开反英示威大会,谴责英帝国主义残杀我同胞的罪行,并通电全国,请求国民政府收回英租界,收回海关,呼吁全国同胞一致声援,在民族存亡的紧急关头与英帝决一死战!下午3时始散会,会后,群众分队游行,虽大雨如注,仍坚持不懈,沿途高呼反帝口号,最后冲入租界内会合,愤怒的人们扯下租界内许多屋顶上的米字旗而换上“党旗国旗”;与此同时,英租界内英国水兵的娱乐场所都为中国军队所进驻。“一·三”事变发生后,中国共产党、中国全国总工会纷纷发表宣言,声援武汉人民的反帝斗争,抗议英帝残杀武汉人民的罪行。

在各界人民群众高涨的革命情绪鼓舞下,在民众对政府方针“一致拥护,上下一心”的形势下,武汉国民政府于1月5日决定组成“汉口英租界临时管理委员会”,由外交、财政、交通三部,以及武汉卫戍司令部汉口办事处和临时联席会议各派一人代表组成,以外交部长为主席,接管租界内一切公安民政事宜。外交部于当日夜间“据情正式照会英领事”。1月12日起,中英双方就此问题开始谈判。谈判期间英方代表仍气焰嚣张,咄咄逼人,同时继续增派大批军队来华,向国民政府及武汉人民示威。在各界群众强大舆论力量的推动下,武汉国民政府坚决执行了革命的外交政策,向英方提出严重抗议。在中国人民正义力量的威慑下,英帝被迫让步,其代表于2月19日在“收回汉口英租界之协定”上签字,同意将英租界无条件交还中国。3月15日,武汉国民政府正式收回了汉口英租界,从此结束了英帝国主义在这块土地上60余年的统治。同时,这也是自1917年收回汉口德租界,1925年3月正式收回汉口俄租界以来,中国政府收回的第三个外国在汉租界。

自汉口英租界收回后,英国并不甘心其在中国的失败,而是逐步改变其对华政策,与其他帝国主义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和镇压湖北人民的反帝斗争。日本由于与英国同样在长江流域具有重要的政治和经济利益,面对湖北人民汹涌的反帝怒火,十分担心日租界也将落得被收回的命运。于是决心以仇视的眼光与残暴的手段来抵抗中国民众的反抗精神,调集日舰来汉口,鼓动水兵寻衅闹事,最终酿成了“四·三”惨案。

1927年4月3日,日本几名水兵乘坐人力车,不但不给车钱,还残暴地将车夫打成重伤,并当场用刀刺死一名相助的工人。“消息很快传遍全市”,数千工人、市民悲愤难忍,“聚集在日租界附近,要求惩办水兵和收回租界”。[5](p330)日本领事闻讯,立即调动日本海军陆战队500余名水兵登岸,用机枪向群众扫射,“自大新街口沿长田里一带以及日本领事署门前,都布置了步哨,架设了机枪”。[6](p120)在此次事件中,当场打死群众7人,打伤数十人。“帝国主义在汉口之屠杀,此为最惨。”日租界前洒满了无辜群众的鲜血。

日本帝国主义制造惨案之后,不但不撤退登陆之陆战队,而且日租界架设电网,堆砌沙包,进行布防,并从大冶、南京、镇江、上海、青岛急调多艘军舰来汉,准备进一步进行武装干涉。与此同时,日本还关闭在汉的工厂商店银行,与英美帝国主义一道对武汉实行经济封锁。

惨案发生的当天,湖北省总工会发出了两则通电和第一、二号布告,号召全体工友在省总工会领导下,“严肃团结,为政府外交后盾,不得妄听谣言,自相惊扰,或自行主张,妄作妄为,致陷于不利。一切亊件,均应静候本会负责解决。”4月4日,武汉各界20多个团体代表在市党部召开紧急会议,全国总工会秘书厅主任刘少奇在会上报告了“四·三”惨案的经过,会议决定由全囯总工会、湖北省总工会、国民党中央党部、省党部、市党部等17个团体组成武汉人民对日委员会(后改为湖北省各界外交后援会),同时决定向国民政府提出与日领事交涉的7条件:1、立即撤退日本水兵;2、收回日租界;3、凶手交中国法庭严惩;4、赔偿死伤损失;5、日本政府正式向国民政府谢罪;6、日本不得因此次事变封闭工厂辞退工人;7、日本担保以后不得有惨杀中国人民事件发生。同日晚,全国总工会召集武汉各工会代表紧急会议。刘少奇报告了各团体紧急会议的经过,会议除拥护各团体紧急会议所提7项条件外,还提出了“取消中日间一切不平等条约”的要求。同时决定“拥护国民政府的外交政策,信赖国民政府办理惨案一切交涉,我们一致作外交的后盾”。

7日,武汉人民分别在武昌和汉口举行追悼大会,到会群众数十万人。大会通过四项要求:一、整个取消中日不平等条约;二、对帝国主义绝对不妥协,要求政府照办;三、肃清一切反革命派,巩固新根据地;四、立即继续北伐,铲除与日本帝国主义勾结的残余军阀,尤其是与日本帝国主义勾结的张作霖、张宗昌。全国总工会、湖北省总工会等人民团体和广大群众提出了正义的要求,但是他们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国民政府身上是无法实现的。湖北全省总工会告诫人民:“日本帝国主义暴举,早有阴谋准备,吾人对付应亦有严密对策”,表示“本会当领导全体工友,发扬‘一·三’对英精神,与日作坚决奋斗。”[5](p327)武汉各工会纷纷发表宣言,组织集会和罢工,“以悼念日租界的死难者”。

惨案发生后,陈友仁代表武汉国民政府向日本政府提出强烈抗议。在民众反日怒潮的强大压力下,武汉国民政府成立了由陈友仁、孙科、徐谦、邓演达等人组成的“对日外交委员会”以及“四·三”惨案失业工人救济委员会,并就惨案问题与日方开始谈判。经过20余天的正式谈判,武汉当局与日领事商定非正式解决条件六项如下:(一)日本撤兵,并撤走各种防御武器;(二)日商复业,发给华人工资;(三)国民政府撤退驻防华界军警及纠察队;(四)工人绝对服从政府命令,决不仇视日人;(五)国民政府负责保护日人生命财产;(六)“四·三”案保留,俟到适当时期,再开谈判。[5](p437)从该六项非正式解决条件看,“四·三”惨案谈判的结局即如此,“直可谓为不解决之解决”、“以视‘一·三’案结果,显见当局怯弱退让多矣”。“其原因是,此时的武汉国民政府已非收回英租界时的国民政府,它在政治上已经开始出现动摇与反动,以至影响其在外交方面的策略,表现出退却的迹象。惨案发生后,国民政府立即派兵驱散群众,严密警戒租界四周,力戒冲突事态扩大,并维护日人的生命财产,维持其商业活动;在谈判过程中,国民政府提出了“保护日人生命财产安全的提议”,议决“根据平等原则,磋商一切”。由此可见其对“四·三”案的态度是力求“和平方式解决问题”。武汉国民政府在政治态度上发生变化的主要原因是:第一,“宁汉分裂,内部纠纷,实影响于外交不利之主因也。”[5](p327)尤其是蒋介石于此间在上海发动“四·一二”政变后,武汉国民政府中的右派势力也从内部遥相呼应,借口“北伐”与“肃清东南”,而决定在外交方面“不妨采暂时退却的策略”,以和平方式解决此案。第二,帝国主义列强的威胁。“四·三”惨案发生后,帝国主义不仅从经济上给国民政府施加巨大压力,还以优势武力从军事上相逼迫,在谈判交涉“迄无头绪”关键时刻的4月下旬,“各国乘机侵迫。不数日武汉江面,外舰如云,入夜则探海电光;震人心魄”。在内外交困的形势下,武汉国民政府为避免列强的联合干涉,“不得已卒出于退让,以求解决之一途”。第三,国民政府在“一·三”时期对于蒋介石右派的叛变,对于列强的粗暴干涉尚能抵抗,那时“国民党指导机关的革命性还没有用尽,他们所代表的社会阶级也还有些前进的勇气,还能够组织和依靠工农群众”。然而,自“四·三”案的解决始及其后急转直下的政局,已使湖北民众大失所望。

汉口英租界的收回是中国人民反帝斗争史上光辉的一页,在湖北近代历史上具有重大意义和影响。首先,武汉人民收回汉口英租界斗争的胜利是中国人民第一次依靠自己的力量,在中国共产党人和国民党左派为主体的武汉国民政府的领导支持下,在北伐胜利进军的形势鼓舞下,把在帝国主义殖民奴役下的租界正式解放收回的伟大行动,它也是国民革命胜利的标志之一。自1861年3月,英国在汉口划定英租界以后,这块独立于中国行政和法律之外的“国中之国”就成为英帝对华实行政治、经济、军事侵略的据点,它的收回实现了中国人民包括湖北武汉人民多年的愿望。它标志着中国人民已经“以出人意料的强力和决心,开始坚持要外国放弃他们在中国业已取得的特权地位”,而列强则“突然发现它们正处于守势,而不是处于攻势。问题不再是西方各国和日本向中国要什么,而是发出了强烈的呼声和出现了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绪的中国向它们要什么。”[7](p216)综观历史,“凡以政治上之束缚加诸其他民族者,必不能垂诸永久。列强在华之侵略政策,其将近末日也,复何言哉”。[5](p437)同时,它也说明中国人民的觉醒,及反帝运动已经成为不可阻挡的历史趋势,它已“异常强盛,如日方升,且必继续发展,历久弥强。”武汉国民政府收回汉口英租界,这是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外交史上第一次胜利的谈判,被人们誉为“铁腕外交”。

其次,武汉国民政府与广大人民上下一心,团结一致,“步骤整齐”,以逼人的气势共同面对强敌,是此次斗争胜利的关键。武汉国民政府的革命性在这一阶段表现得十分突出。在“一·三”惨案发生后,国民政府完全接受各团体联席会议所提的八项条件,“采用严厉有效之方针”,强硬果断的态度,向列强提出抗议,并派遣军警,组织管理委员会,接管英租界,同时表示了“此目的深合乎公道与正义,倘一日不能达到,中国民族主义与英国帝国主义之间,必无妥协之可能”的决心。[5](p439)

[1]武汉临时中央党政联席会议第4次会议记录[Z]. 1926-12-22.

[2]罗家伦.革命文献:第14辑[C].台北: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史料编纂委员会,1956.

[3]湖北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室.汉口九江收回英租界资料选编[C].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1982.

[4]人民出版社.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的工人运动[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4.

[5]《武汉国民政府资料选编》编辑组.武汉国民政府资料选编[C].1986.

[6]武汉工人运动史[M].武汉:武汉岀版社,2012.

[7]鲍格.1925—1926年的英国政策和中国革命[A].徐凯希,田锡富.外国列强与近代湖北社会[C].武汉:湖北人民岀版社,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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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8477(2013)12-0122-03

石方杰(1963—),男,湖北省社会科学院文史研究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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