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 立
康巴文化是根据存在于藏族传统地理区域的文化现象而提炼出的一个区域文化概念。随着人们对这一区域认识的加深,文化的释放量也在扩大,人们不得不在认识和了解康巴文化的同时,更加重视组成康巴文化的文化多样性及其特点。康巴文化热,是因为康巴文化留下了太多需要探究的空白。康巴复杂的自然地理环境所孕育的生物多样性是影响康巴文化多样性产生的根本原因,我们可以这样描述,“一种文化的发生是建立在一定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之上,有什么样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就可能生成什么样的文化。”[1]因此,我们要认识康巴文化的产生与发展,就必须从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以及经济环境三个方面入手。在历史文献有限的情况下,民族习俗文化则是其考察的重点,尽可能从民俗文化中解读康巴文化及其多样性,同时也要包容多样性所呈现的文化差异。
(一)传统地理学上的康和康巴
古代的康巴不仅是藏地的边缘,也是汉地的边缘。在藏语中,“康”这个古地名大约形成于唐代吐蕃时期。藏语 “康”即边地之意,居住边地的康区人就叫“康巴”。从藏民族传统地理概念来看,藏区分为“卫藏”、“安多”、“康”三大区域。其中康的地理区域包括鲁共拉山以东,大渡河以西,巴颜喀拉山以南,高黎贡山以北的广袤地区,涵盖今四川省的甘孜藏族自治州、阿坝州的一部分、凉山州木里藏族自治县、西藏昌都地区、青海玉树藏族自治州和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等地区。从语言学角度来看,藏区分为三大方言区,即卫藏方言区、安多方言区和康巴方言区,讲康方言的人称之为康巴人。今天,从四川的康定分南北两路至西藏的昌都地区,沿着这两线地带历来是康区传统的政治、经济、文化的核心地区。
(二)古老的民族走廊与康巴民族形成
迁徙是为了寻找部落、部族理想的生存之地,更由于人类发展中出现的战争、移民、逃荒、联姻等,使不同种姓的个体家庭,在共同的命运中,移居在一起,形成同一地缘的多姓杂居。他们散居在康巴的群山峻岭、森林草地,繁衍生息,并创造自己的文化。
1. 古老的民族走廊
康巴以雪山、河流、峡谷、草原和森林等块状形镶嵌出康巴自然环境的外貌,南北纵向的横断山系与从北向南的河流正好与黄河长江成“丁”字形状,由于长江黄河流域分别处于同一纬度,四季分明,物产丰饶,人口稳定,农耕文明的发育与成熟都较其他地方早而成为华夏文明的摇篮。而流经康巴的大江大河(如金沙江、雅砻江、大渡河、澜沧江等)和众多山系(如沙鲁里山脉、大雪山、邛崃山脉等)都跨越几个纬度区,加上从高海拔高山、草地的牧区到低海拔河谷农区的立体气候,构成康区自然生态系统的多样性。由于南北走向的山川河谷形成一条条连接我国西北、西南地区的天然通道,历史上曾经多个民族在此南来北往,在民族史上称之为我国的“民族走廊”。已故著名社会学家、民族学家费孝通先生曾经指出“这个走廊正是汉藏、彝藏接触的边界,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出现过政治上拉锯局面。而正是这个走廊在历史上是被称为羌、氐、戎等名称的民族活动的地区,并且呈现过大小不等、久暂不同的地方政权。现在这个走廊的东部已经是汉族聚居区,西部是藏族聚居区……我们以康定为中心向东和向西大体上划出一条走廊。把这条走廊中一向存在着的语言和历史上的疑难问题,一旦串连起来,有点像下围棋,一子相连,全盘皆活。这条走廊正处在藏彝之间,沉积着许多还活着的历史遗留,应当是历史与语言科学的宝贵园地。”[2]德国古典哲学家康德在他的《实用人类学》中指出“因为整个民族的迁徙说明,他们并没有因为他们新的居住地而改变其特性,只是根据环境而使他们的特性适应于这种新的住地,同时却让人总还在语言、谋生方式,甚至穿着方面看出他们出身的痕迹,也看出他们的特性。”[3]费孝通先生和康德先生所指出的这一点在康区内有其实例,比如,在许多交通不便的偏僻的大山沟壑深处,一些古老部族、部落以口耳相传的形式延续着自己的古老文化。作为历史遗留的活化石,他们的母语在语言学上不能简单地归于藏语。至今,在大渡河和雅砻江流域还沉积下来许多古代语支,如木雅语、扎巴语、曲域语、尔龚语、贵琼语、尔苏语和纳木义语等。这些语言在当地叫“地脚话”,仅用于本族交流的没有文字的语言,他们像维系族群的血脉延续一样在康巴民族中保持着自己的民族个性。白玉三岩戈巴父系氏族残留,也是组成康巴民族的远古回声,已成为解开康巴古老民族之谜的钥匙。
2. 康巴民族与康巴文化的形成
历史上,康巴地区有许多古部落、古部族在这条民族走廊里与土著先民交汇、融合。据考古发现,在距今约五万年的旧石器时代,鲜水河流域的炉霍、道孚一带,已经留下原始土著先民活动遗迹。距今约五千年的新石器时代,大渡河流域的丹巴一带,考古发掘出土了大量的石、陶、骨器,证明农耕文化已经发育。格勒博士认为“创造这些石器和细石器时代的文化人类,应是与藏族来源有密切关系的藏族先民集团。尽管文献中没有对他们记载,但丰富的考古材料使我们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存在。”[4]有史学家认为,战国时期,生息于河湟一带的古羌,因受强秦之逼,开始较大规模地向我国西部和西南部迁徙。《后汉书·西羌传》记载:“忍季父邛,畏秦之威,将其种人附落而南,出赐支河曲数千里;与众羌绝远,不复交通。其后子孙分别,各自为种,任随所之。”[5]史学家据此记载推测,南迁之古羌人中,其中一部分来到康巴境内,与当地土著先民杂处,终为融合,并形成后来的许多新的部落、部族。在汉代的史籍中,被称之为“白狼”、“牦牛夷”的部落,便是众多部族中的代表。在漫长历史中,康巴境内的部族、部落迁徙无常,在这条民族走廊里不断地分散聚合。南北朝时期,出现了诸如“附国”为核心的众多部落。这些部落、部族,到隋末唐初时,又衍变为“西山八国”。总之,从公元前四世纪至公元七世纪初,康巴境内的先民在这条民族走廊里首次完成了民族融合。
公元七世纪初,吐蕃第32代赞普松赞干布迁都拉萨并建立起强大的吐蕃王朝。之后,吐蕃便开始向外扩张,于公元678年,其势力渗入康巴地区,大批吐蕃士兵和随徙眷属来到境内后与当地臣服部落民众杂处、交往、融合,当地民众在政治上接受吐蕃统治,在文化上接受吐蕃宗教和语言文字,康巴藏族逐渐形成,这是康巴第二次民族融合,以宗教和文字为基础的藏族文化成为康巴文化的主体,是康巴文化的主色调、主旋律。随着时间推移,康巴民族种类除藏族外,还有汉、彝、回、蒙、纳西、羌等族,他们在这里交汇、交流、融合,最终生成以康巴藏族为主体民族的多民族聚居的康巴民族,康巴文化就是由聚居区内的各民族共同创造的区域性文化。
康巴地处青藏高原东南缘,是青藏高原向四川盆地和云贵高原的过渡地带,其境内西北部地带与青海高原相连,海拔多在4000米,可谓康巴藏区的第一级,中部地区多在海拔3500米左右的森林和河谷地带,为第二级,东南部为高山峡谷地带,海拔也在2500米以上。就总体情况而言,形成“两山夹一川,两川夹一山”壮美险峻的自然风貌。[6]这些由高峻雪山、晶莹冰川、深长河谷、茂密森林、开阔草原分割镶嵌所构成的特殊地形地貌,除跨越纬度的气候变化外,立体气候变化也十分复杂。生态、地貌、地质和气候的复杂因素是造就生物多样性所必须的物质条件,康巴地区因此成为生物多样性的天然宝库,而生物多样性必然造成人们生产生活的差异性,自然地也造就康巴文化的多样性。由于“自然环境的特性决定着生产力的发展,而生产力又决定着经济的以及随在经济关系后面的所有其他社会关系的发展。”[7]也可以说自然环境的特殊性和生物多样性是康巴文化多样性发展的基础。
康巴藏族生活在崇山峻岭、峡谷之中,康巴人的生产生活都与山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因而在原始的自然崇拜中,康巴人对山的崇拜尤为突出,每逢节日和祭祀活动,他们对四周的山神都要一一祭拜,祈求山神护佑。
由于受自然环境的影响,我们可以从康巴的建筑文化、饮食文化和服饰文化等解读人与自然共存的内在联系,感知文化创造活动中的多样性是如何通过文化符号反映出来的。比如,康巴地区的建筑材料基本取自于大自然,经过人工的物理变化而基本保持材料的物理特性,传统建筑的“屋皆平顶”和“四方墙体”是最常见的建筑式样。自然的泥土、石头和木材等是按当地自然资源状况而就地利用,所建造的石雕楼、崩科房、土墙房等民居和寺庙建筑,以及牧区可移动的牛毛帐蓬等,均实用而足显大气,这种文化就像裁剪一个图案贴在大自然的底片上一样没有突兀的异感。而手工艺制品,如黑陶、车模、藏刀等制作,效法自然,从古朴之中抽离出自己的审美情趣。
这种自然环境下的饮食习俗也有差异,如牧区饮食以酥油、牛羊肉、乳制品、糌粑等为主食,基本没有或少有蔬菜;半农半牧区以青稞、小麦、荞麦、豌豆等为主食,兼乳制品和牛、羊、猪肉,有洋芋等少量蔬菜;农区主要以玉米、小麦为主食,兼以荞麦、大豆、洋芋,肉食以猪肉为主,辅以牛、羊、鸡肉,并有丰富的蔬菜。从总体上看,饮食在生熟之间采取最简捷的途径,传统饮食的天然性未被人为刻意烹饪而改变,而康区茶文化是源自于汉地而后在康巴地区形成了它的饮茶特色。
自然环境对服饰的形成和发展也有影响。藏族的服饰习俗的传承,往往与本民族的历史、文化发展史紧密相连,体现着民族的集体智慧,蕴含着民族的审美意识和审美情趣。由于康巴地区气候条件差异较大,着衣也有明显的区别,牧区多为皮袍,显得厚重;农区多为氆氇或布衣,显得轻便。较为典型的服饰都大胆地运用红与绿、白与黑、赤与蓝、黄与紫等对比色,并且巧妙地运用复色、金银线,取得极为明快和谐的艺术效果,许多白氆氇藏袍镶以巨大的黑色袖口、领口和下摆,这种黑色边饰宽达尺余。为了突出这种黑边饰,还要穿白色裤子。藏族服饰的色彩运用不仅美丽,往往包含了宗教的象征意蕴,又归纳了雪域大自然所呈现的直观表征。他们认为蓝、白、绿、红、黄五彩是菩萨的服装,蓝色代表蓝天,白色表示白云,绿色表示河流,红色表示空间护法神,黄色表示大地。牧区服饰多以保暖的牛羊皮衣料为主,其服饰未脱离自然环境而形成牧区特有的服饰习俗。
藏族头饰和佩饰多以金、银、铜、珠宝、玉器制成,许多饰品造型厚重、剽悍,然而其花纹雕镂细腻、精致。佩戴的部位很广泛,从头顶、发辫到耳、项、腕、指、背、腰部都可佩戴。康巴藏族服饰对珠宝的运用尤为大胆突出,九眼珠、珊瑚、绿松石、象牙手镯和发圈、象牙扳指、蜜蜡、金银镶嵌珠宝的“嘎乌”等。这些饰物讲究就地取材,充分利用原生动物材质自然美所形成的质朴、天然之趣,更使康巴饰物充盈着一种与大自然博大胸怀相依相衬的雄浑气魄和钟灵神韵,体现了鲜明的民族个性和务实的审美价值观念。
康巴地区既有空旷的高原,又有江河纵横、峡谷深切,这里的人们依靠的交通设施和工具主要是溜索、木桥、索桥、栈道、皮船、骡马、牦牛等,形成了独具特点的行旅及运输习俗。
康巴地区气候呈现立体型,动植物等生物多样性遍布高山峡谷,各种中药材极其丰富,“世间有了疫和病,草木药物没有闲居的权利”,因此,人们积极研制并医治各种疾病,形成了康巴特色的南派藏医药。
康区境内自然经济大体分布为,海拔在2600米的康巴东南部高山峡谷区由于属河谷亚热带、山地暖温带,种植业生产最为发达,是农业用地的主要集中区域,农作物为一年两熟或两年三熟;海拔在2600~3800米的康巴中部山区,农业耕地明显减少,属于农牧过渡区域,农作物一般为一年一熟;海拔在4000米以上的康巴北部高原地区,由于气候属于高山亚寒带和高山寒带,常年气温较低,不适应大多数农作物生长,因此这一区域内农业用地很少,基本以牧业生产为主。
作为民族走廊,历史上康区各民族经过两次大融合之后,部族、部落便固定下来,在其聚居地繁衍生息。游牧民族是中国的一个古老民族,康区有高海拔草地为游牧民提供生存条件,逐水草而居的生存模式一直持续到今天;半农半牧是区内较为富有的传统经济模式,农业为其生活提供保障,牧业所提供的畜产品极大地改善其生活水准;农业大都在海拔相对较低的河谷地带,交通艰难,传统的保守和靠天吃饭,使其发展的后劲不足。从总体来看,复杂的地理环境一直制约着经济停滞不前,生活水平普遍较低,这种文化多样性更多地体现在文化的差异上:游牧民以自给自足为主,畜产品也用于交换,其文化简单单纯,但有粗犷和豪气的性格为补充,产生于游牧区的《格萨尔王传》是其文化代表,后经历代说唱艺人的不断创作,使《格萨尔》填补了中国没有史诗的历史,也使中国成为有最长史诗的国度。牧民因地处高海拔高寒地带,食用高热能的畜产品食物较多,如牛羊肉、酥油等奶制品,形成了牧区的饮食特点。半农半牧区经济,农牧皆有,康区绝美的自然风光也较多呈现在这个地带上,为守业为主的人们提供了世外桃园般的生活;农区主要以种植为生,是康区农耕文化较发达地区。农区经济的不稳定性迫使人们另想他图,历史上茶马古道穿行农区的高山峡谷之间,经商或外出谋生也成为了传统生活的一部分。从文化自身特点来讲,文化没有好坏之分,只有先进与落后之别。造成文化差异的原因之一,是特殊的自然环境没有可比性,在特殊自然环境里造就的经济文化多样性中的差异现状,正是我们要解读康巴文化的价值所在。
自然环境是每个民族的生存背景,“任何民族都必须在此背景下构建自己的文化,再凭借文化去获取生存物质,同时避开不利条件。”[1]康区呈三级的地形地貌分别代表了三种文化,即4000米高寒地带以草原为主要生存环境的游牧文化,草原与河谷过渡地带所形成的半农半牧文化,河谷坡地与河畔块地所形成的农耕文化。文化不是自然选择结果,但自然决定文化的类型与特征。“自然环境本身并不是文化,却是文化赖以产生的基础。文化创造是人类通过生产劳动及其他社会实践与环境交相作用的过程,是人类的主观能动性与客观环境的辩证统一体。”[8]康巴文化的多样性正是人们在不同的自然环境中通过生产生活实践而选择的一种生存方式,这种生存方式深深打上了自然经济条件下康巴区域文化的烙印。
我们应该看到作为物质层面上所展示文化内涵与自然经济的关系十分密切,这种自然环境下的经济发展完全依赖自然环境的供给,所以,在康巴文化中表现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共存理念十分强烈。
康巴藏族在日常繁重的体力劳动与生活习惯中,形成了劳动歌曲和生活歌曲。劳动歌曲包括山歌和牧歌,内容是赞美山川、 河流和歌颂生产劳动的;生活歌曲,主要是表达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歌唱对人、对事、对生活的爱憎之感。民歌的特点是音调悠长,音域宽广,节奏自由。康巴牧区民歌,那嘹亮的歌声仿佛令人置身于广袤的大自然当中,开阔了心胸, 净化了灵魂。
藏族日常生活中弯腰、弓背的生活体态,反映在舞蹈中就进一步造成藏族舞蹈松胯、含胸、曲背、弓腰、前倾的基本体态特征。然而这些动作主要来自劳动者为减轻体力负担的自我协调,带有艺术性的创造,从舞蹈的角度看,又带有另外一种美,即劳动形成的身体各部分协调的美。
“历史和文化的发展不能摆脱人类在时间——空间上所处的特定自然条件。一则,人类本身便是自然的产物,其生存和发展要受到自然法则制约;二则,人类的生活资料取之于自然,人类劳动的对象也是自然,自然和人类的劳作结合在一起才能构成财富(物质的和精神的),才能造就文化,人类的文化成就,不论是房屋、机械还是书籍、绘画,都是自然因素与人文因素的综合;三则,人类的一切活动,包括生产活动、生活活动,以及政治、军事活动,都在特定的地理环境中进行,并与之发生交互联系。”[9]康区传统地缘相对于卫藏来说,是边地;相对于历代中央王朝来说,历史上统称西南夷,也有边地之意。因此,康区从政治、文化和宗教方面较其他藏区略有不同。
纵观康区的社会历史,前后经历了羁縻制度和土司制度,这两种制度是历代中央王朝采取的一种粗放型的管理,只要康区各部落、部族及后来的大小土司承认中央王朝管辖,就以此实现了统一统治的目的。
(一)汉代以来的羁縻制度
早在汉武帝时期,司马相如奉使招抚西南夷,招降了笮都夷等部落,在其地设置沈黎郡,辖境达鲜水河一带,这是中央王朝在西南地区最早设置的郡县之一,也是康区羁縻制度的开端。东汉初,又在沈黎故地设汉嘉郡。到明帝时,当时称为牦牛之外地的康区境内的白狼、木槃等百余部落,举部称臣纳贡,白狼王向明帝所敬的《白狼歌》流芳百世。魏晋南北朝至隋朝时期,区内附国、嘉良夷、多弥、党项、白三、千雕等部落、部族都与中央王朝有着亲密交往和朝贡关系。公元七世纪中叶以后,吐蕃王朝向东扩张,至高宗时期,吐蕃势力已达松、雅、黎地区,康区各地部落为吐蕃所并。此后,唐中央王朝曾在黎(今汉源)、雅(今雅安)、松、茂及康区部分地方先后设置了百余个羁縻州,分别由雅施州、松州等都督府管辖。唐末大规模农民起义,吐蕃统治集团内部激烈纷争,致吐蕃王朝崩溃,康区各部落又处于各自为政的局面。从唐末至元初长达300余年的分裂时期,康区众多部落回到“互不相率,各据一隅,互争雄长”,英雄史诗《格萨尔》便是这一时期的真实写照。历代中央王朝所实行的康区羁縻制度随之结束。
(二)元以来的土司制度、清末“改土归流”及民国西康建省
康区在隋唐以前是若干互不相属的氏族或部落,唐以后虽归属吐蕃王朝,仍为相对独立的氏族部落联盟体,元明以来,在氏族部落的基础上推行土司制。自元初中央王朝推行土司制度以来,经历了元、明、清三朝,区内受三朝分封的土司越来越多,加之各朝对藏传佛教的扶持,政治制度与宗教的结合愈来愈紧密,大大小小的土司,或推行“政权合一”,或推行“政权联盟”,并以此实现政治上的统治和宗教上的教化。清末,由于川藏边务事烦,加之凤全事件的发生,公元1906年赵尔丰任川滇边务大臣,积极推行“改土归流”,历时6年,收缴区内所有土司印信号纸,分设府、州、厅、县、同知和委员等流管,土司制度在一度反复中日渐势微。公元1927年,四川军阀刘文辉涉足康区,1934年筹备建省。1939年初,西康省正式成立,省会设在康定,现代社会的统治模式形成。
(三)社会环境下的宗教文化
康巴特殊的社会环境为藏传佛教与世俗的政权相结合提供了条件。历史上藏区的几次宗教“法难”期,都在康巴找到了避难所。康巴地区藏传佛教已有1300多年的历史,其兴起的标志事件:一是兴佛抑苯时期,大量苯教徒东迁康巴;二是朗达玛灭佛事件导致大量佛教徒进入康巴地区。在藏传佛教持续发展和影响下,以致形成了区内全民信教,在这基础上形成的藏族文化一直影响着人们的生产生活、生命观念。康巴文化,无论在心态和习俗上都融进了藏传佛教的因素,藏传佛教在藏族民众精神生活中占据重要地位。由于自然环境的严酷性和人们抗争的有限性,成为普遍的社会心理,而宗教教义正是以人生之苦为最基本的命题。“宗教里的苦难既是现实的苦难的表现,又是对这种苦难的抗议”。[9]因此,佛教一经传入康区便与区内盛行的原始宗教融合,形成具有康区特色的藏传佛教。外来宗教与本土原始宗教相结合而生成的藏传佛教得到各阶层的接纳与认同,于是佛院广布,教派纷立,涌现出一批著名的高僧和学者,他们讲经说法、著书立说、绘制唐卡。为保存和传播藏族文化还创立了德格印经院,开展造纸和雕板印刷,石刻及壁画不断涌现。尽管康巴高原的自然环境给当地人民的生存繁衍带来了诸多艰辛,但是世代生息于此的藏族人以其勤劳与智慧,创作出了独具特色的悠久的文化艺术传统。在这种特殊的文化艺术传统中,宗教构成了一条贯穿始终的民族生命的脉络,如噶玛嘎孜画派就是独具康巴风格的唐卡绘画艺术。
截止解放初期,仅康巴地区各教派寺庙近千座之多。过去,康巴地区除家庭教育外,文化教育主要集中在寺院,强化了宗教这个特殊教育的作用,许许多多的事情都与宗教相关,比如文化、艺术、科技、生活方式、风俗习惯、语言等无不与宗教产生联系。在人文背景中,藏传佛教文化的嵌入不仅是康巴藏族形成的催化剂,而且也对康巴文化形成与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事实上,康巴文化融入藏族文化圈主要是在宗教和文字两方面取得的决定性作用。
(四)红军长征途经康区建立民族区域自治政权
1935年,中国工农红军长征途中经过康区16个县,停留时间长达15个月。其间,在康区建立了博巴自治政权和各级苏维埃政府,团结争取各民族宗教上层人士,宣传党的民族宗教政策,组织群众建立了革命武装,播下革命火种。“军爱民、民拥军”,康区各族人民积极支援红军,为红军继续北上作出了应有的贡献。1950年西康和平解放,甘孜州建立了全国第一个地区级民族区域自治政权。1959年,经过“民主改革”,彻底废除了封建农奴制,实现了历史跨越,进入社会主义建设时期。
结语
康巴地区特殊的自然环境、经济环境和社会环境因素所构成的康巴文化具有多样性特点,这种独特的多样性又因为区内不同海拔所呈现的生存环境而构成了康巴文化的差异性。这是一个历史记载较为模糊的称为边地的地区,历史上却又是各民族在这个古老民族走廊中迁徙、交流、融合,不断演绎着真实的历史,在兼容其他民族文化的同时,使康巴文化又趋于具有多元化、复合性特色的地域性文化。历史上中央王朝对这一地区的粗放管理,使康巴文化发展在部落、族群的基础上保留了自己的文化个性,宗教信仰自由的普遍性使区内各教派相容共存,宽松的环境使宗教文化渗透到民众日常生产生活的各个方面。因此,在自然、经济、人文背景下所产生的康巴文化在人们的衣、食、住、行以及人生历程等方面得到具体体现,其博大精深的康巴人文精神在以《格萨尔王传》为代表的民间文学艺术中得到充分的反映,因而《格萨尔王传》被誉为是建构在康巴民族精神世界里的一座圣殿。可以说,一部康巴文化史所折射出来的图景,不完全是群体性叩天拜地的历史,而真正的康巴一直以雪域的胸怀在放飞雄鹰的梦想,这应该是康巴文化的内涵所在。
[1] 杨昌儒. 也谈民族文化的创新[J].民族问题研究(人大复印资料),2011年第8期,p40
[2]费孝通.谈深入开展民族调查问题[J].中南民族学院学报,1982年第3期
[3][德]伊曼努尔·康德著,邓晓芒译.实用人类学[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
[4]格勒.论藏族文化的起源与周围民族的关系[M].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1988年,p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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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冯天瑜等.中华文化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p22、p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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