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江 周永学 谢永波
(成都中医药大学2010级博士研究生,四川 成都 610075)
和法是中医治疗大法体系中的重要一环,其适应范围很广,指通过和解、调和或缓和等作用来治疗疾病的一种方法。“和”的思想早在中医经典著作《黄帝内经》中就有论述,如《素问·生气通天论》中指出“凡阴阳之要,阳密乃固,两者不和,若春无秋,若冬无夏,因而和之,是谓圣度”。这里“和”主要是指调和阴阳之法,目的是使机体阴阳能够逐渐趋于协调,就可以恢复“阴平阳秘,精神乃治”的生理状态。
“和”字在《说文解字》中记载“和,相应也”。《广雅》中曰“和,谐也”。“和”者,有平和、缓和的含义。和法作为一种治法,它既没有明显的祛邪作用,也没有明显的补益作用,而是通过缓和、和解与调和来达到气机调畅,使表里、寒热、虚实的复杂证候及脏腑阴阳气血的偏盛偏衰归于至复[1]。戴天章在《广瘟疫论》中说“寒热并用之谓和,补泻合剂之谓和,表里双解之谓和,平其亢厉之谓和”[2]。可见,和法实际上涵盖了中医所有治法之宗旨,寒热并用,补泻同施,表里双解,升降并用,阴阳并调,达到中和作用,从而使机体脏腑经络气血达到新的平衡。
和法可分为狭义和广义2种。狭义和法专指和解少阳,其源于《伤寒论》中针对少阳病症的和解少阳之法,小柴胡汤为其代表,张仲景用此方解少阳半表半里之邪,恢复枢机,开创了和法的先河。成无己在《伤寒明理论》中论述小柴胡汤时指出“伤寒邪气在表者,必渍形以为汗,邪气在里者,必荡涤以为利,其于不外不内,半表半里,既非发汗之所宜,又非吐下之所对,是当和解则可矣,小柴胡为和解表里之剂也”。此后众多医家又进一步扩张和延伸了和法的含义。和法用来治疗的疾病,其病因一般是2种或2种以上,病因的性质多为相互对立,而且病因的双方或多方往往同为致病的主要因素,广义和法包括以下几方面。
寒热并用是指寒凉药与温热药相互配伍运用,相反相成,从而发挥治疗作用的方法。此法是在以寒治热、以热治寒基础上的进一步升华,它既保留了药物固有四性及功用的优势,又通过合理的组合搭配,抑制了各自在治疗中的弊端[3]。《伤寒论》原文第149条:“伤寒五六日,呕而发热者,柴胡汤证俱,而以他药下之……但满而不痛者,此为痞,柴胡不中与之,宜半夏泻心汤。”半夏泻心汤所主治的痞证为小柴胡汤证误用下法,损伤中阳,阳虚则生内寒,少阳邪热亦乘机内陷,寒热互结于中焦,导致脾胃功能失常,气机阻滞,遂成痞证。寒热错杂病机的存在是寒热并用药物性味功效得以正常发挥的重要因素[4]。半夏泻心汤方中黄芩、黄连性味苦寒,干姜、半夏性味温热,四者配伍“寒热并用”,直接针对寒热错杂的主要病机,从而体现出调和寒热之和解之法。张仲景“三泻心汤”另外两首在针对主要病因病机而应用寒热并用之法上,与半夏泻心汤相同,不同之处在于生姜泻心汤重在散水邪消痞结,甘草泻心汤主治虚气痞,由此可以看出上述三证的病机相同之处在于均系失治误治,脾胃虚弱,邪热内陷,寒热互结,故皆可使用寒热并用之法。《伤寒论》中又如乌梅丸、黄连汤、栀子干姜汤、干姜黄芩黄连人参汤及附子泻心汤等都属此例。
补泻同施也称之为攻补兼施,是指同时应用补益正气与攻逐病邪的一种治法,当病机表现为正虚与邪实并见时,此时若单纯用扶正或祛邪的方法往往不能切中病机,不利于疾病的治疗,还可能变生他证,这种情况下必须扶正与祛邪并用,攻补兼施。《伤寒论》原文第26条:“服桂枝汤,大汗出后,大烦渴不解,脉洪大者,白虎加人参汤主之。”白虎加人参汤证的病机为阳明热盛,气津两伤。热盛则伤津,津伤又助热。此时若单纯清热,则正不足而不利于祛邪,还可致气津更伤;若单纯益气生津,又可能闭门留寇,致使邪实不去。故治疗时应用攻补兼施之法,以白虎汤辛寒清热祛邪为主,加人参益气生津。又如十枣汤主治水饮停于胸胁之证,应用攻逐水饮之法,方中甘遂、大戟、芫花峻下逐水,此三者俱为力峻有毒之品,易伤正气,尤其容易伤胃气,脾胃为后天之本,对于疾病的治疗及预后至关重要,依据“祛邪而不伤正”的指导原则,故在方中配伍了大枣益气健脾,顾护胃气。全方补泻同施,扶正有助于祛邪,正盛则邪去;祛邪也有利于扶正,邪去则正安。如徐灵胎所说:“若纯用补,则邪气益固;纯用攻,则正气随脱。此病未愈,彼病益深,古方所以有攻补同用之法。”《伤寒论》中猪苓汤、黄连阿胶汤、竹叶石膏汤等皆为补泻同施之方。
表里双解是指用具有解除表邪和里邪作用的方药来治疗表里同病的一种治法。对于表证未解、里证又急者,若单用解表,则在里之邪难去;如仅治其里,则在表之邪不解,故须表里同治,使病邪从内外得以分消。《伤寒论》原文第34条:“太阳病,桂枝证,医反下之,利遂不止,脉促者,表未解也;喘而汗出者,葛根黄芩黄连汤主之。”此证乃外感表邪初起,邪在表法当解表,却误用攻下,遂致里气虚,则邪热内陷阳明而下利不止,故称为“协热下利”。对应的治法宜外解肌表之邪,内清肠胃之热。葛根辛凉而甘,同时具有解表退热和升发脾胃清阳之气而止下利的功用,黄芩、黄连两药味苦性寒,苦能燥湿,寒能清热,入肠胃则清热燥湿止利。甘草甘平和中,调和诸药。本方用葛根之辛凉,合黄芩、黄连之苦寒,而成苦寒辛凉之剂。既能清里热而止利,又可散表邪而退热,为表里双解之剂[5]。《伤寒论》中体现出表里双解的方剂还有小青龙汤、大柴胡汤、桂枝人参汤等方。
升降并用是指利用药物的升降属性来调节因气机升降出入异常而产生的病症的一种治法。升降出入为气机运动形式,也是机体一切内在生命活动的基本形式。《伤寒论》原文第318条:“少阴病,四逆,其人或咳,或悸,或小便不利,或腹中痛,或泄利下重者,四逆散主之。”所谓四逆者,指四肢不温也,本证之所以出现四肢厥逆,是因为外邪传经深陷于里,阳气内郁不能达于四肢末端,手足失于阳气的温煦所致,伴随腹中疼痛,泄利下重皆因肝脾失调,肝郁乘脾所致。因肝气宜升、胃气宜降,故方中用柴胡之升散、疏肝解郁而透达阳气,枳实之降泄、行气散结而宣通胃络。柴胡与枳实配伍一升一降,肝脾并调,加强疏畅气机之功。除了升降并用来调节肝脾气机以外,还可以用一些具有升散和降逆属性的药物来调节肺气,例如麻黄汤适用于因感受外邪所致肺气宣肃失常所导致的咳喘,因肺五行属金,其主一身之气,全身的气机升降出入正常依赖于肺气的宣发肃降正常,方中麻黄辛温解表,祛除在表之风寒,杏仁苦平降利肺气,与麻黄相伍,一升散,一降气,共同调节肺气来加强全方平喘之功效。另外《伤寒论》中的小柴胡汤升散降泄针对少阳枢机不利、半夏泻心汤辛开苦降治痞及小陷胸汤等方也有升降并用之意。
阴阳并调是指根据机体阴阳失调的具体状况,通过药物配伍来调整人体阴阳的偏盛或偏衰,使二者协调合和,从而恢复其相对平衡的一种治法。《伤寒论》原文第53条:“病常自汗出者,此为荣气和,荣气和者外不谐,以卫气不共荣气谐和故尔。以荣行脉中,卫行脉外。复发其汗,荣卫和则愈,宜桂枝汤。”桂枝汤的功效为解肌发表,调和营卫。“卫行脉外”主外卫为阳,“荣行脉中”主内守为阴,二者只有协调运行才有腠理的正常开阖,即所谓“卫气和,则分肉解利,皮肤润泽腠理致密矣”[6]。对于本证卫阳不能顾护营阴,导致营阴失守而外泄的病机,方中用桂枝、芍药两药,发中有补,散中有收,一治卫强,一治营弱,一阴一阳,邪正兼顾,营卫则得以调和。正如柯琴在《伤寒论翼》中赞桂枝汤“为仲景群方之魁,乃滋阴和阳,调和营卫,解肌发汗之总方也”。桂枝汤除了治太阳表虚证外,还可用于治疗多种内伤杂病,其配伍阴阳兼顾,发汗而不伤正气,通过调治中焦脾胃而达到左右逢源之效,故有“外证得之,为解肌和营卫,内证得之,为化气和阴阳”之说。《伤寒论》中的小建中汤是由“群方之魁”桂枝汤倍芍药加饴糖变化而来,张仲景运用小建中汤除了作为温中补虚之剂,用于治疗中焦虚寒、肝脾失调之腹痛外,还用来平调阴阳,疗五脏俱损之候[7]。
综上所述,和法的应用范围极为广泛,适应病证十分复杂,是临床使用最为广泛的一类治法。正如程钟龄在《医学心悟》中提出:“有清而和者,有温而和者,有消而和者,有补而和者,有燥而和者,有润而和者,有兼表而和者,有兼攻而和者,和之义则一,而和之法变化无穷焉。”和法乃诸法之总纲,最能集中反映出中医学调整脏腑、气血、阴阳及协调平衡的治疗法则。
[1] 朱生岗.和法在辨证治疗慢性胃炎中的临床运用[J].河北中医,2008,30(1):39-40.
[2] 柴瑞震.《伤寒论》“和法”应用研究[J].河南中医,2009,29(2):108-110.
[3] 周永学.中药寒热并用在方剂配伍中的应用[J].中华中医药杂志,2010,25(10):1543-1545.
[4] 鲁栋.寒热并用方药作用机理简析[J].光明中医,2011,26(3):608.
[5] 李广彬.葛根芩连汤的气味配伍规律及临床释议[J].光明中医,2008,23(10):1604-1605.
[6] 王虎平,吴红彦.也谈和法[J].甘肃中医,2008,21(1):1-2.
[7] 吴禹池,林启展.小建中汤之功探析[J].光明中医,2010,25(2):306-3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