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俊
(南京师范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南京 210023)
【哲学阐赜】
马克思主义理论框架下人的异化问题
——《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和《单向度的人》相关思想比较
谢俊
(南京师范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南京 210023)
《单向度的人》于1964年写成,但是,对人的异化问题的关注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就已经表现出来。对人的关注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的重点,但马克思与马尔库塞对人的异化的关注是不同的。在现实生活中,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实现人的复归,要继续坚持对人的关注。
异化;马尔库塞;马克思
“异化”是指主体创造了客体,但是客体反过来统治、奴役主体。人的异化则意味着人类成为创造物的奴隶,无法通过实践活动实现对人的本质的确认。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就已经开始关注人的异化问题。然而,随着资本主义体系的不断完善,人的异化程度只能不断加深。因此,马尔库塞结合当代社会现实,也以人的异化为视角进行研究。
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中指出,随着资本主义制度的不断完善,对人的统治形式已经超越暴力形式。“当代社会的力量比以往大得无可估量——这意味着社会对个人统治的范围也比以往大得无可估量。”[1]2通过广告等大众媒体的意识形态功能实现对人的全面统治,也是法兰克福学派文化批判和意识形态批判的一贯思想。在这样一种社会中,人类被牢牢束缚在物欲上,缺乏更高的价值追求,缺乏超越和发展的能力,逐渐沦为单向度的人。这本质上是人的异化的结果。
然而,在马克思主义理论视域里,对人的异化问题最早进行研究的应该是马克思本人。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说:“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构造,而人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于对象。”[2]58马克思在这里对人和动物的生产进行了严格区别:动物的活动源于获得生存,当这种需求获得满足或者是部分满足的时候,动物就不会继续进行活动;人则不同,人的实践活动源于两部分,最基本的也是动物需求;更为重要的是一种社会需求,人不但不受需求的影响而且还在生产过程当中创造需求,这种需求是更高层次的需求。在这里我们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马克思流露出的对人的褒奖。动物仅仅按照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就是满足维持种的生存,而人懂得按照各个种的“尺度”进行生产,而且人的生产是把自己内在的尺度外化于对象。这里的“尺度”与马尔库塞的“向度”有着相似但又有差别的含义,而且马克思对“尺度”这一概念的使用在手稿中不止一次。
在马克思看来,人应该是全面发展的。然而,私有财产和社会分工造成了人的发展的片面性,使人发生了异化。马克思要求恢复人的本性,扬弃异化并实现人的自由、全面的发展,使人真正成为自由人。“忧心忡忡的穷人甚至对最美丽的景色都没有什么感觉;贩卖矿物的商人只看到矿物的商业价值,而看不到矿物的美和特性,他没有矿物学的感觉。”[2]87正是由于资本主义制度的发展,人的片面性程度也在不断加深,有些人在物质上获得较高程度的满足但是在精神上越发地片面和偏离自由人的发展,有些人在物质上难以获得满足又何以趋向自由人呢?在手稿中,马克思就已经关注到人的异化问题,而且提出来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选择。因此,对人的异化问题的关注不是法兰克福学派和马尔库塞的首创。从一定程度上讲,这一问题的研究是在马克思相关思想的基础上进行的,并结合资本主义发展的现实状况得以深化。这在一定程度上丰富和拓展了马克思主义理论框架中对“人”的关注。
马克思关注的人的异化,是资本主义制度发展的早期阶段,机器生产逐渐替代手工劳动而带来物的增值与人的贬值,也可以说是异化劳动带来的结果;马尔库塞关注的人的异化,则是在资本主义进入发达工业社会阶段,资本主义体系通过以意识形态为代表的各种无形的方式,渗透进人们的生活当中,实现了对人的全面统治。
马克思所处的时代,资本主义处于早期。资产阶级确立了统治地位,并且不断通过国家机器和暴力机关维系统治。由于处在工业社会初期,生产是其核心环节,通过奴役工人获得较高的劳动产量和劳动生产率,成为资产阶级实现资本主义原始积累的重要任务。而无产阶级则要谋求团结起来,为生存而斗争。因此,这一时期的阶级矛盾较为明显。马克思面临的任务就是为无产阶级组织进行革命提供一个理论指导,这也推动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登上历史舞台。
马克思在他所处的那个时代,对人进行关注,只能从与人的生存最为密切的经济领域出发。通过对经济活动进行分析,他发现了异化劳动对人类社会造成的伤害,“尽管私有财产表现为外化劳动的根据和原因,但确切地说,它是外化劳动的后果”。[2]61马克思说,人的异化有4种表现形式:劳动产品与人的异化、劳动与人的异化、人与类本质的异化以及人与人的异化。这意味着“人”不能通过自身的活动实现对人的本质和意义的确认,反而在活动中沦为“物”的奴隶。
马尔库塞所处的时期,资本主义体系发展至相对完善的阶段,阶级矛盾和斗争逐渐弱化。“我们社会的突出之处是,在压倒一切的效率和日益提高的生活水准这双重的基础上,利用技术而不是恐怖去压服那些离心的社会力量。”[1]2在这一历史阶段,无产阶级不但在物质需求层次获得满足,而且在资本主义制度框架内获得了看似与资产阶级没有区别的社会生活。“如果工人和他的老板享受同样的电视节目并漫游同样的游乐胜地,如果打字员打扮得同她雇主的女儿一样漂亮,如果黑人也拥有凯迪拉克牌高级轿车,如果他们阅读同样的报纸”,[1]8在这样的社会中,本应处于反对派地位的无产阶级,被卷入资本逻辑的框架之中,成为整个体系的成员,成为维护资本主义制度的重要力量,因而丧失了否定、批判和超越的能力。所以,马尔库塞称这样的社会是“没有反对派的社会”。[1]导言
马克思和马尔库塞对“人的异化”问题的关注,虽然都是针对资本主义体系下“人”的生存与发展问题,但是由于二人处于资本主义发展的不同阶段,即便他们在自己的理论表征中出现表达类似意义的概念,但也都打上了历史的烙印,被时代赋予了不同的内涵。
马克思对社会历史的把握主要依据对经济领域问题的研究。《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是马克思在研究经济学的过程中记录的读书笔记。这一时期,他对经济学问题尚未进行深入探究,但是从字里行间我们可以读到,马克思认为当时作为官方解释的国民经济学是存在问题的。“不要像国民经济学家那样,当他想说明什么的时候,总是置身于一种虚构的原始状态。这样的原始状态什么问题也说明不了。”[2]51而且,马克思在这一时期尚未摆脱黑格尔唯心主义思想的影响,在进行理论表述的过程中,仍然带有唯心主义的印记,尚未形成独立和完整的思想体系。这就导致马克思对“人”的异化的分析只能停留在伦理学的层面,表现出充分的人道主义情怀。资本主义社会下的人由于异化劳动失去了一切,“工人生产的财富越多,他的产品的力量和数量越大,他就越贫穷。工人创造的商品越多,他就越变成廉价的商品”。[2]51这与马克思预先设置的生存状况有着重大区别。劳动者通过劳动创造的产品,不属于自己,随着劳动生产率的提高,自己的工资反而越来越低;在劳动过程中,人感受到的只有不幸和痛苦,劳动不是衡量人类存在意义和价值的工具,人与人之间存在着激烈的矛盾和冲突。
马尔库塞被看作是西方马克思主义流派中最激进的代表人物,他将人的异化归咎于发达工业社会对人的统治方式。在《单向度的人》中,马尔库塞提出了“真实需求”和“虚假需求”的概念,并且以此为基础,对发达工业社会的人们被牢牢束缚在物欲上这一现象作出分析。“为了特定的社会利益而从外部强加在个人身上的那些需要,是艰辛、侵略、痛苦和非正义永恒化的需要,是‘虚假的需要’。”[1]6伴随着当代资本主义生产力的提高和物质财富的极大丰富,大众传媒成为一种新的统治形式,统治阶级通过这一手段充分发挥意识形态的宣传功能,特别是通过商业广告等的宣传,将人们导向对物质产品的消费,把人们束缚在物欲层次上。人们在消费过程中感受到存在的意义,但已经无法分辨自己的消费行为是出于“真实需求”还是“虚假需求”,“归根到底,什么是真实的需要和虚假的需要这一问题必须由一切个人自己来回答……只要他们仍然处于不能自治的状态,只要他们接受灌输和操纵,他们对这一问题的回答就不能认为是他们自己的”。[1]7人们的需求已经成为统治阶级借以实现统治的工具,丧失精神需求的人以无异于动物的存在方式存在,人们在不自知的状态中卷入资本逻辑,被纳入资本框架之中。马尔库塞的分析,是对资本主义社会推行的“消费中心主义”批判的初步尝试。对物质产品的大规模消费,就意味着对自然资源的大规模的盘剥和开采,“消费中心主义”作为一种意识形态,不但使人们在一种毫无意义、重复的物欲层次上消耗生命,而且也在促逼自然界的底线,成为导致生态环境日益恶化的重要因素之一。
马克思将资本主义早期阶段人的异化归咎于经济领域中的劳动,人们从异化劳动中发生异化;马尔库塞则认为,由于资本主义体系对人的统治上升到全面奴役的状态,所以发达工业社会中的“人”已发生了全面异化。
由于马克思在1844年尚未脱离费尔巴哈抽象“人”概念的影响,所以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他没有给出确切的关于人如何摆脱异化、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和人性复归的具体途径和有效手段,只是给出了对未来社会即共产主义的设想。但在以后的著作中,马克思逐渐显现了他的 “用革命的暴力推翻反革命的暴力”的思想,即当生产关系已经不适应生产力发展而反动阶级又使用暴力手段时,全世界无产阶级应联合起来共同对抗暴力的反革命,进行政治斗争。
马尔库塞所处的时代,无产阶级本身发生剧变。统治阶级主要通过意识形态领域的手段(例如消费文化)对无产阶级进行统治,无产阶级依然意识不到自己仍然处于被统治的地位,失去了革命意识和动力,“解决这一矛盾的斗争已失去了传统的形式”。[1]202在发达工业社会,技术理性成为统治力量,人类科学创制了悲剧(现代商业电影热衷于以此作为题材)。马尔库塞认为人类很难从这种“单向度的社会”中解脱出来,“‘人民’,即先前的社会变革酵素,已经‘上升’成为社会团结的酵素,成为发达工业社会特征的新的分层”。[1]202马尔库塞把希望寄托于那些“在保守的公众基础下面”“生活在底层的流浪汉和局外人”。[1]202这是因为这些青年学生、持不同政见的知识分子、无业游民、其他种族受迫害者、失业者没有或尚未被纳入资本主义逻辑之中,“他们生存在民主进程之外;他们的生活就是对结束无法容忍的生活条件和体制的最直接、最现实的要求”。[1]202但是马尔库塞也意识到“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表明,这将是一个好的结局”,[1]203这些“生存在民主进程之外”的人是否可以“开始决绝玩游戏”和带来“一个时期终结的开端”,马尔库塞把这个定义为“进行替代性选择的机会”,[1]180因为“社会批判理论并不拥有能在现在与未来之间架设桥梁的概念;它不做许诺,不指示成功,它仍然是否定的”,[1]231而我们的希望也无奈地寄托于“那些不报希望的人”。[1]231
《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和《单向度的人》中的有关思想在我们分析“人”的问题过程中给我们提供了理论启示和借鉴。
首先,我们必须理解1844年的马克思与马尔库塞对“人”的理解和马克思最终确定的“全面发展的人”的基调是不同的。1844年的马克思尚未摆脱德国古典哲学特别是费尔巴哈唯心主义的影响。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表现出了相当强的唯心主义倾向。同时,在当时马克思的观念中还没有对人的问题进行深入分析,还在“借用”费尔巴哈的有关概念,比如说用“类本质”来表明人,而且这一时期的“人”还是抽象的“人”。马尔库塞虽然已经走上了唯物主义立场,但是他对人的理解,仅仅停留在“个人”的层面,是处于一定社会和历史条件下的“人”。马尔库塞在对“人”进行分析的时候往往强调的是发达工业社会和现代技术理性发展给“人”带来的不自由,而且在讲到对人的解放的时候也只是在讲对“个人”的解放,没有继续提升到通过“个人”的解放达到“全人类”解放的高度。
其次,马克思和马尔库斯对“人”的关注,给我们提供了研究现代社会中关于“人”的问题的参考。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提到的是由于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导致的异化现象,也就是人的发展的片面性。这样的问题在现代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仍然存在,只不过通过资本主义不断完善的技术手段将其掩盖在制度深处,很难为人们所发觉。马尔库塞对于“发达工业社会”的研究揭露了造成“单向度的人”的深层原因,即“意识形态”问题,资本主义对于人的统治由暴力手段发展到通过文化这种意识形态的手段。
最后,哲学应该继续坚持对“人”的关注。斯芬克斯之谜的最终答案就是“人”,要求我们认识自己,自古希腊哲学开始,对“人”的关注就是一个伟大的哲学传统,历代哲学家都力图对“人”的问题进行探索。在我国市场经济的发展过程中,人的地位和价值不断提升,人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对繁荣经济的作用与日俱增,对“人”的关注只会越来越重要。只有更好地对“人”进行关注和研究才能为发展经济提供指导。实现经济社会发展的成果为全体人民共享,这是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重要条件和基础。
[1][美]赫伯特·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M].刘继,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2]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Alienation of“Human Being”under Marxism Theory——A Comparison Between“The Economical and Philosophical Manuscript in 1844”and“One Dimensional Man”
XIE Jun
(School of Public Management,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Nanjing 210023,China)
“One Dimensional Man”was finished writing in 1964.However,the focus on alienation of“human being”was already presented in“The Economical and Philosophical Manuscript in 1844”.The theoritical research of Marxism gives more attention to“human being”,but Marx’s ideas are different with that of Marcuse.In reality,it is very important to keep eyes on“human being”to achieve all-round development and return of“human nature”.
alienation;Marcuse;Marx
B089.1
:A
:1672-3910(2013)06-0037-004
2013-08-01
谢俊(1989-),男,山东临沂人,硕士生,主要从事西方马克思主义哲学和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