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场如战场

文 / 曲直

舞场如战场

文 / 曲直

今年四月份一过，母亲便正式加入了退休老太太的大军。由于之前“内退”时期过渡得不错，母亲对眼下这段慵懒且漫长的日子没显出丝毫的不适应。

为避免陷入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尴尬境地，母亲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身体健康。一天下午，她翻箱倒柜找出一堆高跟鞋，从夏天到秋天再到冬天穿用的依次排开，随后双手抱肩呆望着鞋子做略有所思状。我好奇地问她在做什么，她说：“我岁数大了，决定再过五年就开始改穿平底鞋，现在我先估计一下这些鞋够不够我穿到那个时候。”

除了“节衣缩食”，母亲也开始身体力行投入锻炼。我们镇上有一处小公园，是广大青年男女幽会、中老年退休人员首选之处，其实也是别无选择的选择。母亲起初只是在健身器材上伸伸胳膊踢踢腿，后来便加入了广场舞的队伍。

跳舞的老太太共有200多人，母亲低调地跟在队列后面学习，跳着跳着，由于表现“优异”，便被组织者之一拉到了队伍前排。母亲将此看做是对自己“舞功”的极大认可：“好几百人也就四个打头的，你必须跳得好才行，还不能出错，否则后面不就都跟着你乱了？”

由于受到了“组织”的肯定，母亲跳起舞来劲头十足，每日早出晚归、风雨无阻，一段时间下来竟瘦了几斤，颈椎病也没再犯过。这跳舞的疗效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广场舞规模扩大了一倍。

树大招风，母亲很快成了“组织”上层人事斗争的矛盾点。当然，另外三个排首的阿姨也没能幸免。广场舞组织者共有三人，为了体现各自的领导地位，每个老太太都以能把熟人穿插到队伍显著位置看做是自己实力的象征。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问母亲：“你能坚持吗？”实际意思是：“你要是坚持不下来我们就换人了。”每当这时，就算身体疲乏、第二天有急事，母亲也要咬着牙回一句：“为啥不能啊？”

由于渐渐跳出了规模、跳出了影响力，广场舞被一家房地产商相中。地产老板为每个舞蹈队成员印制了一件文化衫，表面上是给舞蹈队赞助服装，实际上是在为自己的XX楼盘打广告。即使这样，统一的文化衫也使整个队伍振奋了精神，更以此作为有无“资质”的印证——没有或没穿文化衫？对不起，今天你只能在队伍后面跟着。

事情还没完。刚入秋时，市里派人下来检查群众文化生活建设，母亲所在的舞蹈队又再次被所属街道的领导相中。领导对他们说：“为了支持咱们广大市民的精神文明建设、丰富大家的文化生活，街道决定为咱们舞蹈队每人添置一套服装。等检查结束，街道还要为舞蹈队更换音响设备，大家好好努力……”就这样，原本是老太太们自发组建的舞蹈队，因领导的一次讲话，便“充了公”。

快要入冬了，母亲打电话问我能不能买到合适的运动服，要既保暖又不影响跳舞的那种。我问她广场那些碎了一半的地砖有没有铺好，她说没有。又问她音响换了没有，她说：“换个屁！八成又被人利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