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让你如此美丽
——李沧东镜头下的女性形象解读

2013-04-02 11:53董淑朵
昌吉学院学报 2013年5期
关键词:美子美的诗歌

董淑朵

(连云港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初教学院 江苏 连云港 222006)

寂寞让你如此美丽
——李沧东镜头下的女性形象解读

董淑朵

(连云港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初教学院 江苏 连云港 222006)

韩国导演李沧东在他拍摄的五部影片中,为我们呈现了身份各异,但却有着同样多舛命运的女性。她们是悲苦的,是寂寞的,又是美丽的。本文在分析李沧东镜头下女性形象特点的基础上,从李沧东的人生观、哲学观及其人生经历入手,探讨他镜头下的寂寞女性所承载的人文情怀。

李沧东;女性;痛苦;诗

被誉为“作家导演”“绿调诗人”的李沧东四十三岁开始身兼编导二职,先后完成《绿鱼》、《绿洲》、《薄荷糖》、《密阳》、《诗》五部电影。对人生意义的探索、对苦难承受的意义、对爱情态度的诠释成为李沧东电影不变的主题。在“绿色”三部曲中,李沧东似乎在探寻男性微弱的欲望被社会吞噬的全过程。《绿鱼》中的莫东从退伍军人沦为黑社会小人物,最终为老大被杀。《薄荷糖》中的金永浩从意气风发到卧轨自杀。而《绿洲》中的洪钟都是个被亲人遗弃的刑满释放人员。这三个充满感伤、幻灭感的“边缘人”的成功塑造,让人们倾向于认为李沧东的电影是“男性化”的,但《密阳》和《诗》中的申爱、美子两位女主人公的成功刻画,又让人们倾向于认为李沧东的电影是“女性化”的,甚至有人说《密阳》是李沧东“以一个女人的角度展开他从政务官员回归电影作者的新思考。”[1]笔者认为,相对于突显的男性视角,充满张力地、细腻地女性刻画始终贯穿于李沧东的每一部影片。路易·德·吕克说:“电影应该是诗,是用一个个镜头‘写’成的诗。”[2]毋庸置疑,李沧东就是这样一位用镜头写诗的高手,他以诗化的镜头诗意地敲打观众的心。而这诗意的传递,正是通过他镜头下饱含诗学气质的灵动、细腻、敏感的女性作为载体得以实现的。在他的镜头下,生活如诗、女人如诗。

萨特说:“存在主义的宗旨就是要使每个人自己掌握自己,同时要把每个人的存在的全部责任直接放在他自己的双肩上来承当。”存在主义哲学家加缪也认为,面对世界与人生的荒谬时,应该勇敢地正视它,在荒谬中生活,反抗荒谬,因为反抗是一种不肯屈服的意志的体现。就像西西弗斯不肯屈服于荒谬的命运,镇定而自信地反抗着荒谬的命运,反抗着苦难。正是在反抗中,西西弗斯感到了存在的价值,体味了反抗的快乐,感到内心的充实与幸福。所以加缪指出荒谬是不能消除的,惟一真实的是现实的斗争和幸福。信奉存在主义哲学观的李沧东,通过他镜头下的不同类型的女性对苦难命运的承受和接受,清晰地展现了他对存在主义哲学观深刻地感悟和表达。

《密阳》中的钢琴教师申爱经历着命运对其生命的拷问和摧残。当她失去了对自己不忠的丈夫后,却怀着对丈夫的爱来到他的故乡准备重新开始生活。然而,命运无情地又让这个女人失

去唯一的儿子,当她试图通过信奉宗教来拯救自己时,宗教却欺骗了她。这一切让申爱彻底跌入苦难的深渊,直至走向割腕自杀的绝望境地。但尚未消失的最后一丝求生欲望拯救了申爱。在与“痛苦”的最惨烈的交锋中,申爱几乎向荒谬的命运妥协,但申爱最终并没有向苦难的人生屈服,她倔强地剪去了代表过去的长发,以全新的短发形象宣告与苦难的过去告别,在密阳这个毫无特别的却充满生活气息和“密集而又秘密的阳光”的小城,以崭新的形象拥抱充满希望的新生活,寻找生命的意义。

《诗》中66岁的美子,是一个身处社会底层,却依旧对美有着强烈追求的善良的老人。她依靠做帮佣养活自己和外孙,在女儿与丈夫离婚后,美子与上中学的孙子相依为命。不幸的是,已过花甲之年的美子,不但查出患有老年痴呆症,而且他的孙子与五名同学一起强奸了一位女同学,导致这位女学生投河自尽。美子不得不出卖自己的身躯和尊严换取高额的赔偿金,但孩子们的罪行依旧暴露,美子的外孙被警察带走。然而,我们惊奇地发现,当接二连三的灾难呈现在美子面前时,我们从她身上没有发现退缩,有的是她直面惨淡的破碎的人生,并借助诗歌倾诉了她内心承受苦难时的孤独无助。就像李沧东所说:“与其把诗歌当做反抗的武器,不如在诗中逃避现实”。美子加入了小区文化园的诗歌训练班,在诗歌的感召下,美子开始尝试寻找灵感创作诗歌。诗歌训练班的最后一堂课,美子神秘失踪,却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第一首诗。李沧东对其行为做过这样的评述:事物都有两面性,她既有天性中乐观光明的一面,也有要面对社会中黑暗的一面,她是一个矛盾的存在。美子将诗与生活对等,在镜花水月的浮光中剥离出荒凉残酷的人世真相,参透疼痛与绝望,又渺茫地在幻灭里扬起一道希冀的光。最终美子在众人的仰视中孤独地骄傲地告别了这个让她不再留恋的世界。

《绿洲》中的韩恭洙是一个患有重症脑神经麻痹的、有着扭曲肢体的年轻女孩。然而,命运除了让她接受不正常的外貌外,还要让她接受亲人遗弃和世情冷暖的残酷现实,即她哥哥以韩恭洙的名义买到残疾福利房,却依旧让她一人独住老房子;邻居夫妻为赚到韩恭洙生活费的最大便宜,让她吃剩饭或不给她吃饭。更为不幸的是,她与正常女孩儿一样,对生活充满了幻想,有着正常人的生活喜好、求知欲、性欲望、自尊心等等。这种身体和精神追求的不和谐,让韩恭洙处于极度地自卑和压抑中。但无情的生活却没有剥夺她爱的权利,当爱情来临时,她像找到了生命中的绿洲。当恋人背上无辜的罪名入狱后,她读着狱中洪钟都的来信,依然憧憬着未来美好的生活。在心酸苍凉的背后,升腾起温暖的氤氲。在目睹人性的丑恶、人际的荒芜的同时,观众也在这片苍凉的世界中,看到所剩无几的美好,在人性的荒漠中依旧看到了片片绿洲。现实是冷酷的、冷漠的,但心中有爱、有期待,就能在人生的荒漠中寻得绿洲,得到安慰。

《绿鱼》中塑造了身处凶险环境的黑社会老大的女人美延,命在旦夕身不由己的生活让她感到痛苦迷茫。当莫东几次舍身相救后,她的生命中出现了曙光,她被莫东的真诚所打动,找到了生命的依托。但命运残酷地让莫东死在她的眼前,她只能带着对莫东的爱,无奈地延续着生命。

相对于以上四部影片中突出的女性形象,《薄荷糖》中的女性书写显得较为模糊,永浩的妻子,一个敢爱敢恨的酒吧女,锲而不舍地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倾尽所有经营虽不富裕却能给自己带来归属感的小家,然而命运并没有给她持久的幸福,永浩的遗弃和暴打,让她毅然向过去告别,迎接新生活。永浩的初恋女友顺贞,无论多么执着于她对永浩的爱,但世道的变迁夺去了她爱的资格,但这份初恋的守候一直延续到她生命的结束。

综上可知,李沧东在他的电影中不惜余力地刻画具有“边缘人”特点的女性形象,“女性的日常生活过于平淡,很少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可以说她们生活中的每一天都不留痕迹地消失得无影无踪。煮好的饭菜被吃掉了,养大的子女离家走了。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呢?有什么事情

可让小说家大做文章呢?”[3]伍尔夫从女权主义的立场说的这样一段话,引发了我们对李沧东的疑问,李沧东为何选择女性作为浓妆拍摄的对象?为何李沧东镜头下的女性形象,人人都有承受不尽的困难,但挣扎、狂呼过后都显得圣洁宁静,让人肃然起敬?李沧东为何要将这种种苦难集于女性人生?李沧东的解释是:女人更加敏感,女人和苦难更接近。他在阐释自己电影中描述的苦难时曾说:“我觉得人生中经历过的痛苦是有意义的。我想通过我的电影给观众一个人生经历的痛苦之后的答案。”这答案就是痛苦的意义,观众能感觉到在那生活的废墟下,确有一种笃定的,无坚可催的美丽,那是被苦难压垮的人们仍要挣扎着谋取生命的力量——人类也便是如此生生不息下去。而承担生命传承重任的女性,就成为李沧东人生观传递的载体,她们在经历困难的挣扎后,在李沧东的镜头下顿生坚不可摧的美丽。除此之外,影片中对女性苦难的赋予还和李沧东的生活经历有着密切的关系,李沧东自认为是苦难的受益者,“我是韩国战后的一代,家庭很贫穷,但是我觉得苦难给我的人生带来了很好的经验。”痛苦的人生,未必不是美丽的。在黑暗里活下去的力量,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内心,深藏在生活的无限可能之中,当生活的黑暗不断袭来时,驱逐躲避都无济于事,唯有沉浸在黑暗中,用痛苦孤独写一首人生的诗,人才不会颤抖。正像诗人牛汉的《夜》所写:关死门窗/觉得黑暗不会进来/我点起了灯/但黑暗是一群狼/还伏在我的门口/听见有千万只爪子/不停地撕裂着我的窗户/灯在颤抖在不安的灯光下/我写诗/诗不颤抖!因此,在李沧东的镜头下,美子用写诗来驱除内心的恐惧和不安。在李沧东看来,“诗歌可以用来遗忘现实,但是诗歌就是生活本身。事物本身蕴藏着不可见的力量。诗歌是要追寻美的,美就是对于诗歌的追求。假如有一天诗歌消失了,那希望也将随之消失。”所以,不断追求美的美子是美的,追寻真爱的美延和顺贞是美的,寻找生命意义的申爱是美的,身体多磨难、爱情愈弥坚的韩恭洙更是美的,因为无论现实多么残酷,她们都像傲雪的梅,孤独地绽放着,总会给你带来无限的可能。她们是在寂寞孤苦中用苦难的人生写生命之诗的美丽女性,她们是一首永远写不完的诗。

现实中的诗已死去,但充满希望的生命之诗永不会灭亡。让诗在寂寞孤独痛苦中流淌,是李沧东的世界观、审美观,李沧东用他充满哲学思辨的镜头告诉我们,诗不仅是世人穿越苦难的诺亚方舟,也是世人实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生活愿景的情感支柱。当大片、烂片充斥大荧幕时,当欲望、交易频频出现在媒体时,选择宁静的时光观看李沧东的电影,看世情冷暖、看人生百态,看心之所在,作一次灵魂的拷问,写一首心灵的诗,对浮躁浮夸的世人,无疑是有意义的。

[1]水草.李沧东:电影的本质就是生活[J].电影,2008,(1).

[2]袁玉琴等.电影文化诗学[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2:27.

[3]弗吉尼亚伍尔夫.伍尔夫读书随笔[M].上海:文汇出版社,2006:54.

J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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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469(2013)05-0001-03

2013-08-12

董淑朵(1974-),女,江苏连云港人,连云港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副教授,研究方向:文学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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