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建国
(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院长)
党的十八大之后,我国社会经济发展的方向进一步明确,改革的共识进一步凝聚。在当前国内外环境日益复杂、竞争日趋激烈之际,更需要我们加快转变观念,探索科学的发展道路,进一步深化经济体制改革,全面提高经济发展的质量和水平。
国际金融危机以来,我国的外贸出口面临严峻的挑战。过去的高增长得益于三个因素:一是外部需求旺盛,出口持续增长;二是外资进入持续不减,对经济增长起到了一定的支撑作用;三是以民营企业为增长点的发展活力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当前,外需短期内难以恢复高增长,外资在支撑出口中的作用正在持续下降,剩下唯一支撑增长的因素是出口企业的竞争力和内在的发展动能。成本上升、贸易摩擦加剧、人民币升值、信贷扭曲、社会成本过高等,加之外部环境震荡,量化宽松持续不减,货币贬值此起彼伏,种种因素都不利于稳定出口。初步判断,2013年的内外部环境基本不会有大的改观,唯一给人以希望的是,十八大之后新一届政府所发出的改革誓言及决心。
目前,社会上仍存在着不少对开放型经济认识不到位的负面影响。例如,有人指责出口过多,导致顺差过高、外汇储备上升,给国民经济带来了新的运行矛盾;外贸出口消耗大量资源,导致国内环境的污染;出口的价值不高,没有增加国民福利等;甚至有人将支撑国民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改为二驾,号称双轮驱动,即只靠投资和消费即可。类似不利于外贸发展的观点需引起我们的足够重视。中国的改革开放从利用外资和发展外贸起步,并形成了外向型经济发展的基本模式。目前,中国有三大指标在全球排名第一:一是出口,二是外汇储备,三是制造业产值。而中国在全球影响力的上升,与这三个指标有直接关系。此外,对外贸易加固了中国与不同贸易伙伴的双边关系,稳定了中国的外交格局,带动了就业,拓展了外部需求,贡献了税收。值得注意的是,国际金融危机后,贸易保护主义日益抬头,各国都在千方百计地鼓励制造业发展,通过扩大出口来带动就业和经济增长。在中国未来的经济发展模式中,出口、投资、消费三驾马车的作用不可说同等重要,但至少是不可偏废,关键是要统一认识,解决好质量效益和协调发展问题。
在信息技术和互联网加快发展的今天,各国的经贸往来日益加深,全球化和区域化并存,技术和产能已逐步超越国界和主权的范围,世界日益成为一个联系紧密的整体,各国只有不断地通过扩大开放,才能确保本国经济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通过发展出口而实现经济振兴是战后许多新兴工业化国家的成功经验。由于一国政府可以通过各种灵活、有效的方式控制本国对外贸易的开放程度,因此,对外贸易的发展始终与对外开放紧密联系。把对外贸易作为一国对外开放的起点,为本国经济的全面开放奠定和营造良好的物质基础和周边环境,并通过发展对外贸易带动国内经济增长、产业升级,随着本国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承受外部经济冲击能力的提升,再进一步扩大市场开放,不失为一种安全而有效的开放措施。同时,随着各国对外开放的广泛深入,人们也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开展国际贸易的目的不仅仅在于“互通有无”,也不仅仅着眼于通过交换获取静态的贸易利益、提高消费水平和增进国民福利,更重要的是通过贸易的发展,促进信息、技术、物质的交流,激发本国的创新体制和参与国际竞争、融入世界经济循环的意识,从而带动经济在更高的层面上发展,以获取国际贸易的动态利益。对外贸易作为最古老的对外交换方式在当代被重新赋予了新的内涵。各国纷纷寻求加强在多边贸易体制下的合作,在统一公平的规则下,积极推动多边贸易体制自由化,制定单边贸易开放的时间表。对外贸易不仅被看作是一种国家间加强经贸合作的重要手段,而且是当今各国融入世界经济大循环的一条最便捷的途径,成为对外开放发展经济的重要指标。
2008年爆发的国际金融危机,表面看是一场金融危机,而究其根源,实际上是经济结构发展失衡的外在表现,是生产、消费和流通乃至分配发展不协调所引发的一次强制性的调整。这一危机不仅暴露了发达国家经济结构的矛盾,同时也暴露了新兴发展中国家长期以出口导向战略为核心的经济发展思路存在的弊端:由于过分依赖国际市场,从而使国内的经济、贸易很容易受到国际市场波动的冲击。一旦贸易伙伴国经济陷入衰退,进口需求大幅度下降,这些以出口和利用外资为主的发展中国家经济就会受到明显的制约。
基于以上认识,不少国家都在重新调整对外贸易发展思路,即在注重对外贸易发展的同时,更加注重进口与出口的平衡及内需在支撑经济增长中的重要地位。韩国、新加坡等国都先后采取措施推进国内产业升级,中国面对出口难度加大的困境,也提出了扩大内需,加大国内投资力度的政策主张。各国都已认识到把对外贸易和对内制造业生产以及国民经济的平衡发展相结合,是一国经济持续发展的前提条件。
由于国家的大小和国内市场规模的差异、资源禀赋的不同、发展水平的差距,以及各国的贸易政策和发展战略的侧重点不同,对外贸易对经济增长所起的促进作用程度亦不相同。即便是同一个国家,不同时期由于贸易政策和发展阶段所面临的环境的不同,也会使对外贸易对经济增长的促进作用发生变化。关键是要处理好出口、投资、消费三者的平衡关系。通过发展对外贸易,提高企业的国际竞争力,把外贸与制造业的竞争力提升及工业化水平的提高结合起来,通过提高出口的产品质量和效益,不断提高国民福利,最终形成新的消费潜能。
越来越多的国家把对外贸易在对外关系中的重要性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并通过贸易促进、贸易限制和贸易制裁等方式来调节对外关系。互利的贸易条件,可以为促进国家间的友好往来提供一个契机,也表达出一种双方相互谅解与接纳的信息。而关税及非关税壁垒,及报复性贸易制裁,不仅阻隔了贸易双方的经济互利,同时更体现出一种敌对情绪,而这种敌对却又被限制在政治和平的基础上。
美国是这方面的典型代表,奥巴马政府执政后,很快提出振兴制造业和出口倍增计划,并把对外贸易提到体现美国竞争力首要因素的高度,并到处挥舞“贸易报复”“贸易制裁”的大棒,单方面强调解决美国就业问题及维护美国的利益,并以此来调节和制约双边关系的其他方面。“贸易外交”成为一种更为灵活而稳妥的外交手段。
当前,西方国家采用的新贸易保护措施达20 多类,如市场开放、市场准入、产业政策、国企政策、金融政策、市场扰乱补贴政策、中性竞争政策、劳工标准、环保、知识产权、人权等,其中影响较大、运用较多的是绿色环保政策。上述新型的贸易规则和壁垒措施与外贸政策和外交政策交织在一起,相互影响、相互作用,致使国际经济贸易环境日趋复杂。
由于贸易与其他经济领域包括某些非经济领域联系日益增强,贸易政策的制定和实施越来越影响一国其他领域的政策制定和实施。例如贸易政策与产业政策有着明显的良性互动关系,贸易政策与汇率和利率政策有着明显负相关关系,在开放型经济下,贸易政策与资本流动、外汇储备、金融政策等,都存在多元平衡的关系。目前,许多国家的贸易政策带有明显的综合性发展的倾向。最典型的国家当属美国,美国积极推动TPP 谈判的目的是为了在该地区维持自己的势力范围和领导权。而美国启动与欧盟的自贸区谈判,其目的不仅是为了促进与欧洲的全面合作,更主要的是要通过构建自贸区而形成一套新的贸易规则和制度,从而引领并主导全球贸易的发展。随着世界政治经济格局的改变,以经济竞争为主的国际竞争越来越激烈,一国的贸易政策往往体现了整个国家的经济战略和外交战略,各国越来越认识到依靠国际贸易来发展对外关系的作用。因此,贸易政策的制定更体现了一国整体的经济政策和发展规划。
我国在20 世纪90年代形成的利用外资优势及2000年后形成的以扩大出口为显著特征的外向型经济发展模式主要得益于改革开放,特别是邓小平南巡讲话到2001年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对内加快了市场化的改革步伐,激发了国企、外资和民营三股势力的增长动力,对外通过加入世贸组织使中国经济全面地融入世界经济体系,分享了全球化发展的有利因素。此外工业化和城镇化的快速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市场需求,而出口和利用外资是支撑工业化发展的重要力量,房地产市场的发展和振兴带动了一大片消费领域,形成了中国经济新的增长点。对于中国经济发展成就的认识,不能简单归功于入世所带来的积极变化。应充分认识到,上述成就的取得主要归功于20 世纪90年代市场化改革所产生的红利和动力,以及日益形成的公平竞争市场环境。但国际金融危机后,外部市场需求低迷,全球市场竞争日趋激烈,加之人民币升值、成本上升,导致国内制造业竞争力发生明显变化。同时,由于经济的高速增长,房地产市场价格的持续上升已形成了新的结构性矛盾,不控制房地产价格将对经济的可持续增长带来新的压力。所以,未来的经济增长必须通过调整经济结构、转型升级、提高发展的质量和水平来解决。但也要充分认识到中国制造业的竞争优势,经过30 多年改革开放的发展,中国的制造业规模和产值已列全球首位,基础设施建设及制造业的配套生产能力具有其独特的优势。目前,中国经济面临的结构性矛盾,固然有外部环境问题和制造业成本上升所带来的发展困境,但更应认识到,国内的市场环境和投资环境所存在的矛盾及障碍也是阻碍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之一。党的十八大报告提出要全面提高开放型经济水平,其中主要涉及三层含义:一是必须实行更加积极主动的开放战略,完善互利共赢、多元平衡和安全高效的开放型经济体系;二是要加快转变对外经济发展方式,推动开放朝着优化结构、拓展深度、提高效益方向转变;三是要创新开放模式,坚持出口和进口并重、提高利用外资的效益、加快走出去步伐、统筹多双边、区域和次区域开放合作,提高抵御国际经济风险能力。这些理念的变化实际上是强调在构建新的竞争优势的同时,不要忽略发挥好中国现有的竞争优势。只有兼顾好外向型经济发展的两方面主要内容,才能保持国民经济的稳定发展,才能在保增长的同时实现结构调整。首先是如何发挥好制造业的竞争优势,消除制造业发展的障碍,创造条件改变投资环境,调动投资热情,继续巩固和发挥好制造业的规模优势和创新优势;其次是继续发挥好出口的竞争优势,保持出口市场份额的稳定增长,加快出口产品结构的调整,努力提高出口的质量和效益;第三是要积极稳妥地扩大利用外资,在中国的经济转型和结构调整过程中排斥外资的作用是不现实的,特别是要加快在高新技术领域同外资的合作力度,加快服务业的开放步伐,通过外资的介入进一步加快我国的产业结构升级和提高服务业发展水平。此外,要通过加强对外经济技术合作,全面提高我国的外向型经济发展水平,拓展稳定的外部发展环境,延长和充分利用好我国经济发展的战略机遇期。
首先,贸易结构是国内产业结构的外在反映,调整贸易结构的关键是优化国内的产业投资结构和重点产业的跨越式发展,要处理好产业政策与贸易政策的衔接问题,为促进贸易结构升级和企业竞争优势的形成提供有利环境,关键是要解决好市场公平竞争问题。转型升级单靠政策引导和支持是有限的,而市场发展环境的改善则更有利于产业结构调整和转型升级。
其次,要构建外贸新的竞争优势。除国家战略层面涉及的转型升级、产业梯度转移、加快海外投资、积极参与全球经济治理等重大战略外,从企业层面看,构建新的竞争优势同样面临艰巨的任务,主要包括:努力提高出口产品的质量和效益;提高技术创新和产品研发的能力;培育出口品牌和高附加值产品;增强企业拓展市场的能力和产品营销能力等。这些是企业生存发展的基础,是企业构建新竞争优势的核心内容,需要经过长期坚持不懈的努力才可以见效。政府应在企业构建新的竞争优势方面积极创造条件,提供必要的支持。
第三,要促进贸易方式创新。未来的发展趋势是逐步形成中国企业的综合竞争优势,探讨中国跨国企业的发展模式,提高国际市场经营开拓能力,使制造业向下游延伸,流通业向上游渗透,最终方向是将中国的加工优势转变为生产经营优势。目前国内众多的保税区、出口加工区、技术园区应在贸易方式创新和产业结构升级方面做出新的尝试和贡献。
“十二五”时期,外贸能否走出困境,继续维持现有的制造业大国的竞争优势,其关键在于产业布局的调整。面对当前国际贸易摩擦升级和国内制造业成本上升的压力,外贸出口格局必须进行大的结构性调整,即加快推进贸易布局的梯度转移,创造条件让东部沿海地区迅速向附加值较高的中高端制造业领域发展,促使中西部地区积极主动承接来自东部沿海的产业转移,这样既可使东部实现转型升级,又可加快中西部地区的发展,加快东西对接及新兴制造业生产基地的调整和布局。因此,东西两地应同时出台支持中高端产业的投资发展政策及支持西部产业转移承接地的鼓励政策。可先在出口加工园区内试行,逐步扩大规模。各级政府应转变观念,不必具体地推进出口基地建设和招商引资项目,要集中精力研究政策,改善投资环境,为企业的转移和重新布局创造有利的外部环境,“十二五”时期,如能基本形成上述结构性变化,将有利于改变中国制造业的被动局面,并将使中国制造业的竞争优势至少再维持10年。
随着中国在国际上影响力的提高,中国有必要加强跨国公司的发展并通过发展援助、工程承包、境外投资、收购兼并等业务,构建我国在海外主要市场的商业存在形式,包括银行、保险、仓储、运输和批发零售等产业价值链的延伸部分,逐步形成海外经营的盈利模式,特别是随着人民币的不断升值,扩大海外多种形式的投资是最佳的有利时机。要想推动和促进海外投资的发展,必须解决好以下几个问题,一是政府投资支持贸易促进机构在海外主要市场的布点,提供必要的投资咨询和服务;二是加快海外经营队伍的培训,由政府出资委托有经验的科研院所展开大规模的培训,普遍提高海外经营的能力和水平;三是要继续推行海外投资的便利化,海关、税务、银行和外汇管理部门要实行便捷措施,积极鼓励企业加快海外营销网络的建设。
国际金融危机后,全球经济发展理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各主要国家一方面在采取积极的财政政策、刺激经济增长、积极参与国际经济协调的同时,也面临世界经济平衡和建立世界经济新秩序方面的新问题。以西方为首的主要国家,在此次危机中均受到重创,经济增长的矛盾在短期内难以消除,新的增长动能和引擎的培育尚需时日。二战后形成的以美国为首的旧的全球经济治理结构的基础已发生了变化,新兴工业化国家的兴起及金砖国家的作用备受关注。无论是全球金融体系和贸易体系,还是国际三大经济组织都面临着改革和调整的压力。中国作为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以及其在全球经济发展中的突出贡献,有必要积极参与全球经济的治理工作,并发挥重要作用,推动不合理、不公正的国际经济组织的改革,促成更公平、更合理、更能体现包容性的全球经济发展的新的治理结构。它可以保证并促进世界经济的和谐发展,更重要的是可以为我国经济下一步发展创造一个有利的外部环境。
在新形势下,扩大对外开放应体现新的内容,我国不仅要实现对外贸易发展的转型升级,提高质量和效益,还要通过改善投资环境、提高利用外资的规模和水平,更要加快企业的国际化经营,提高利用两个市场、两种资源的能力,逐步拓展全球经济发展的空间和布局。同时,面对当前复杂的国际经济发展格局,积极参与全球治理已是不可回避的任务,这也是对我国对外开放提出的一个新的更高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