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花园》中的自然、人与社会

2013-03-22 23:45:30贺,张
关键词:柯林玛丽花园

祝 贺,张 颖

随着工业革命的进程,生态危机愈演愈烈,但是“生态危机不仅发生在自然领域、社会领域,同时也发生在精神领域。或许,人类精神世界中价值取向的褊狭,才是最终造成地球生态系统严重失调的根本原因”[1]1。而“诗意的生存”,就是让人类精神与自然精神协调一致,从而达到自然生态、精神生态、社会生态的和谐,成为令人神往的生态乌托邦。

美国儿童文学作家伯内特(Burnett)1911年出版的《秘密花园》(The Secret Garden)就向我们展示了这种诗意生存的生态乌托邦。在这部体现了大自然魔法的小说中,有对自然生态的生动描写,有秘密花园和大自然对玛丽、柯林和迪肯这些儿童的身心成长的积极影响,有以自然为媒介带来的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良性转变。《秘密花园》中所体现的自然生态、精神生态和社会生态,揭示了伯内特的生态观,体现出她对诗意生存的向往。

一、诗意的生存

自然不仅是人类的物质资源,也是我们的精神财富。自然不仅赐予了人类生命的力量,还是我们艺术灵感的源泉。然而,伴随科技进步和人类对自然的过度攫取,生态环境日益恶化,人们开始怀念正在消失的田园生活以及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秘密花园》中伯内特通过对米瑟旷野和玫瑰花园美景的描绘,赞颂了大自然的美好;通过描写孩子们和自然的和谐关系,展示了诗意生存的可能。

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接近于原生态的自然界的存在与生长状态已经越来越罕见了。《秘密花园》中的米瑟旷野宽广荒凉,象征着未被人类破坏的原生态自然环境。在初到米瑟威斯特庄园的孤僻的玛丽眼中,它阴暗而又无边无际、令人讨厌。但她的女仆——朴实单纯的约克郡农家女玛莎却说:“春天和夏天的时候......荆豆花、金雀花、石楠都开花了,闻着跟蜂蜜似的,到处都是新鲜空气——天显得那么的高,蜜蜂和百灵鸟叫得又那么好听——哼着唱着。啊!旷野,拿什么我都不换”[2]20。这种对大自然毫无保留的欣赏令玛丽十分惊奇,并产生了对旷野的好奇,吸引着她到户外去散步、玩耍。而“进入荒野实际上是回归我们的故乡——我们是在一种最本源意义上来体会与大地的重聚。”[3]旷野带给她越来越多的惊喜,明朗的深蓝色天空下,曾经遥不可及的旷野呈现出温柔的蓝色,清新、广阔而奇妙。

相对于原生态的米瑟旷野,玫瑰花园则是自然与人的心灵交相融会的处所。克兰文太太意外身亡后,男主人迁怒于花园,将其废弃,不许任何人进入和提起,花园日渐荒芜。玛丽最初发现玫瑰花园时,“整个地上铺满了冬气肃杀的褐色枯草,……树木之间烟霭般的纠缠让一切显得神秘”[2]62。尽管花园一片死寂,玛莎的弟弟迪肯却看出其中的生机,他说“它和你我一样‘灵’”[2]82。灵在这里意味着生命力。春天来了,孩子们在花园里发现了数不清的生命奇迹,以前看来似乎已死去的玫瑰枝上出现了鼓胀的叶芽。迪肯对秘密花园里动植物的虔敬态度代表了伯内特对自然的崇敬,她对米瑟旷野和玫瑰花园的描绘让读者体验到自然的野性与神性,感受到与生命内在的契合。

《秘密花园》中的诗意生存主要体现在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上。玫瑰花园给孩子们带来了喜悦,孩子们也为它付出了辛勤劳动和爱心。玛丽和迪肯爱护着花园的一切,他们松土、清除杂草,希望它成为一个长满各种东西,充满野趣的烂漫之处。到了秋天,花园里充满了“金色、紫色、紫蓝和火焰一样的红色,……晚玫瑰攀缘,垂挂,聚成一串串,阳光把正在变黄的树木染得更深,让人觉得站在一个藤树阴翳的黄金庙堂里”[2]242。克兰文先生原以为死寂了的玫瑰花园在孩子们的照料下复活了。

人与动物的关系是自然生态的另一方面。生态理论认为人不是世界的中心和万物的主宰,而仅仅是生态系统的成员之一,与其他万物处于平等的地位。《秘密花园》中孩子们同动物之间也呈现出这样一种依赖与友好的关系。玛丽正是在一只美丽的知更鸟的引领下找到了秘密花园。迪肯更是动物的朋友,玛丽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吹着一只粗糙的木笛,“在他靠着的树干上,抓附着一只棕色松鼠,观察着他;近旁灌木丛后面,一只公野鸡优美地伸着脖子探看;离他很近有两只兔子坐起来……它们竟然都被吸引着靠近他,听着他的笛子发出奇怪的低声呼唤”。这美妙的画面与和谐的关系都源自于人类对动物的友好与尊重。

海德格尔曾借用荷尔德林的诗句提出“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而“栖居是以诗意为根基的”[4]。因为存在根本上应该是诗意的,即敞亮的、澄明的、本真的,所以诗意的居住才是人的真正的生活。《秘密花园》里的孩子关爱自然中的一切生命,健康地成长,正如海德格尔指出人类生存的这种诗意的存在化和存在的诗意化的理想境界。更进一步讲,“诗意地栖居”意味着自然和大地才是人类真正的家园,人应像迪肯和玛丽一样深切地看护着自然的自然性,而不能让自然彻底消失在数字的计算和欲望的打量之中,这是《秘密花园》体现出的诗意栖居的现实意义。

二、精神的平衡

鲁枢元建议将生态学研究分为三个层面,即自然生态、精神生态和社会生态,并将精神生态研究概括为“一门研究作为精神性存在主体(主要是人)与其生存的环境(包括自然环境、社会环境、文化环境)之间相互关系的学科。它一方面关涉到精神主题的健康成长,一方面还关涉到一个生态系统在精神变量协调下的平衡、稳定和演进”[1]148。而在人类的现代化进程中,除了自然生态危机,人类在生活方式、思维模式、价值观念、伦理道德等方面出现的问题还导致了人类精神生态的失衡,精神的失落、衰微更引发不少现代人的精神疾病,人与自己的内心世界愈发疏离。

《秘密花园》于1911年出版时,现代工业文明带来的人的精神危机已初见端倪。伯内特对此也有所察觉。她通过对小主人公柯林、玛丽的刻画,描述了现代社会精神生态失衡后的一些病征,如精神真空化、行为无能化等。同时,她表现了孩子们同自然那种互生共融的奇迹般的关系,指出人与自然的健康关系是解决人类精神危机的一副良药,而“人类精神与自然精神的协调一致,是生态乌托邦的境界”[1]387。

精神真空化是指现代人既失去了动物的自信的本能,又失去了文化上的传统价值尺度,生活失去意义,生活中普遍感到无聊和绝望。例如缺乏关爱造成玛丽性格上的欠缺,《秘密花园》中的她最初是一个自私、专横的孩子,不会与人沟通,不懂得帮助别人,甚至吃饭穿衣都得有人服侍。而柯林的精神真空化程度比玛丽有过之而无不及。克兰文先生常年在外漫游,缺少父母关爱的柯林性格乖张、任性霸道。因为病弱,他被宠溺着,以为全世界都属于自己。

行为无能化是由于现代人的身心承受着无形的、无奈的控制与强迫,个人显得越来越无能为力,越来越依赖成性,继而引发了内心无端的紧张与焦虑,儿童身上也会有此体现。柯林的身体本无大碍,但是他父亲固执地认为他会成为一个驼背,医生也担心他的背不结实,一直让他躺着。孱弱的身体、过度的治疗将柯林禁锢在床上,缺乏与人感情的交流、缺乏新鲜户外空气令他的感情和脸色都越来越苍白,父亲给他准备的玩具和图画书也不能排遣他的寂寞和对死亡的恐惧,他显得越来越无能为力,甚至宁愿自己从未出生,只能用哭泣和对仆人发脾气来缓解对自己无能感的焦虑。

许多生态学家认为,医治精神生态问题最好的方法之一就是回归自然。18世纪法国思想家卢梭呼吁人们消融在广袤而美丽的大自然中,因为他认为回归自然环境与回归人的自然天性是人类健康生存的必须[5]。玛丽和柯林的精神转变正是出现在他们发现秘密花园之后。两个孩子的成长环境里缺乏正常的家庭温暖和关爱,尽管物质丰富,内心的成长却是扭曲的,任性、孤僻、冷漠是他们共同的性格特点。幸运的是他们还都只是十岁多的孩子,在发现秘密花园后,玛丽和柯林的童心引导他们接近自然,欣赏自然的美景,为大自然中各种生命的奇迹欢呼。新鲜的空气、户外的玩耍和劳作使他们的精神生态渐渐平衡和谐地发展,他们的身心在大自然的怀抱中得以健康的成长。原来面黄肌瘦,只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玛丽慢慢变成了一个活泼可爱、健康自信的女孩。柯林对生命的冷漠则被玛丽的热情和对秘密花园——也就是神秘的大自然的期盼逐渐融化。大自然带给他希望和活力,他甚至亲手种植玫瑰,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这一切改变来自于自然的魔力,当柯林放松身心、感受阳光和春风时,他年轻的生命力苏醒了。

在生态系统中,人的完整——生理的和心理的完整——源自于人与自然的交流。美国生态学家罗尔斯顿认为,地球表面可分为三类区域——城市、乡村和荒野,他们分别为人类提供了文化、农业和自然三种追求,被现代文明禁锢的城市人是单向度的人,只有结合了乡村和自然,人才会变成三维的人[6]80。因此,投入大自然的怀抱、关爱其他生命是伯内特为精神生态失衡的现代人提供的一剂良药。

三、社会的和谐

在自然生态与精神生态之间还存在着一个社会生态系统,即社会性的人与其环境之间所构成的生态系统,人是社会生态系统的主体。如果说,自然生态指的是作为物质存在的大自然生态,那么,社会生态同精神生态一样属于人类内部生态。因此,生态危机也极有可能发生在社会领域。随着工业化、城市化、商业化的加剧,人与人的关系也变得冷漠而功利。布克钦(Bookchin)认为,我们现在几乎所有的生态问题都产生于根深蒂固的社会问题,渗透于人类社会的等级思维和阶级关系导致了人类支配控制自然世界的思想[7]436。

在《秘密花园》这部儿童小说中,作者首先通过描写孩子们和仆人们的关系暗示了人类社会中的尊卑等级关系。玛丽出生在印度,从小头脑中就被灌输了种族尊卑的观念。到了米瑟威斯特庄园后,她要求女仆玛莎为她穿衣服、穿鞋,并且说这是风俗。柯林也是同样。他是庄园里的少爷,因此要求人人都服从他,阶级的尊卑关系让庄园充满着战战兢兢的气氛。

布克钦曾说,调整生态危机的关键是调整人作为社会生物相互对待的方式,社会生态学不仅呼吁道德的回归,而且号召社会按照生态方式重新构建[7]450。笔者认为,所谓生态方式指的是,人不是世界的中心和万物的主宰,人与其他万物处于平等的地位。那么,在人类社会中,人与他人也应该是平等的,种族与种族也应该是平等的。

在这部小说中,和谐平等的人际关系的形成发展都离不开秘密花园,也就是自然生态的启示。在秘密花园中,没有等级,没有阶级。玛丽、柯林和迪肯之间的友谊是以对自然生态的关爱为基础,这使他们在与他人交往时更宽容、更快乐,秘密花园是他们友谊建立和发展的见证。另一个与三个孩子有重要关系的人物是迪肯的母亲索尔比太太,德国哲学家舍勒认为“女人是更契合大地、更为植物性的生物,一切体验都更为统一,……是阻止文明和文化大车朝单纯理性的和单纯‘进步’的目标奔驰的永恒制动力”[8]。索尔比太太正是这样一位女性,她在玛丽和柯林缺少母爱的童年里扮演了慈爱的母亲、充满智慧的导师的角色。孩子们愿意让她参与关于花园的秘密,柯林认为她就是他想要的理想中的妈妈,而对于她,柯林是个“好孩子”,而不是“柯林少爷”。

在社会生态系统中,社会距离自然越远,人与自然越相剥离,人与人的关系越复杂,社会生态就越失衡[9]。在这部小说中,与秘密花园所代表的大自然的亲近让孩子们变化,而孩子们性格及观念的转变又带来了人际关系的和谐,使庄园中的社会生态恢复了和谐。

《秘密花园》中对自然生态、精神生态和社会生态的描绘反映了伯内特的生态观,她既注意到了社会发展给人类带来的一些弊端,也乐观地认为只要人们能关爱自然、关爱生命,认识到人类和自然是一体的,人与自然的和谐就能够带来人自身的身心和谐、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和谐,并进而实现社会的和谐。这种诗意生存的乌托邦正是陷于日益严重生态危机的现代人所梦想的[10]。而引导儿童多接触大自然,发现他们自己的秘密花园,在大自然中身心健康成长也对当代的儿童教育有积极的启发意义。

[1]鲁枢元.生态文艺学[M].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

[2]伯内特.秘密花园[M].萧菲,译.哈尔滨:哈尔滨出版社,2007.

[3]薛敬梅.生态文学与文化[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2008:80.

[4]海德格尔.海德格尔选集:上册[M].孙周兴选编.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6:465.

[5]王诺.欧美生态文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147.

[6]陈妙玲.生态文化,21世纪新文化的选择[J].玉林师范学院学报,2006(2):79-82.

[7]Zimmerman M E,ed.Environmental Philosophy[M].Upper Saddle River:Prentice-Hall,Inc,2001.

[8]舍勒.资本主义的未来[M].罗悌伦,等,译.北京:三联书店,1997:89.

[9]车凤成.西方文化视野中“和谐观”之内涵分析[J].延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2):78.

[10]刘宁宁.马克思主义实践观及其时代诉求[J].辽宁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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