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兴杰
安倍似乎误解了凯恩斯,而成为凯恩斯主义的“囚徒”。
2012年12月26日,日本国会迎来了新的首相,安倍晋三成功“回锅”再次担任首相。安倍晋三深知赢得国民信任的首要条件是把经济搞上去,民主党在本次选举中惨败而归,除了外交困局之外,主要原因在于日本经济缩水。
安倍晋三上台之后便为病恹恹的日本经济开了一副猛药:开闸放水,压低日元汇率,如果央行不能遵从,新首相将修订法案“驯服”央行。如果货币金融政策能够拯救日本经济的话,那日本也不至于“失去二十年”了,以短期政策解决结构性问题,以政府手段取代市场正是这种政策的弊端。
日元贬值
2012年日本经济与欧洲国家一样陷入了衰退。自民党的胜利更多的是选民对无能的民主党的发泄。安倍晋三也急于建功,因为长期以来,日本政坛缺少有个性、有改革魄力的领导人。
安倍晋三提振日本经济的法宝就是量化宽松,这一政策已经成为各国的救命稻草,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美联储的四轮量化宽松。其实量化宽松政策的始作俑者是日本,早在2001年日本就开始量化宽松了,压低利率,在国际货币市场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日元套利”资本流动。日元贬值为日本出口注入了活力,在小泉时代,日元贬值提振了日本出口,人们对日本经济的复苏抱有极大的信心,误以为走出了经济低迷的泥潭。
2008年的金融危机打破了人们对日本经济复苏的乐观预期,经济复苏的真相浮出水面。美国的信贷泡沫破裂之后,需求锐减,日本的出口受阻,经济复苏的前景黯淡。日元贬值还是日本出口立国战略的继续,其依靠出口立国的方略实现了经济的腾飞与崛起。在上个世纪80年代,日本大有取代美国之势,但是任何一种发展战略都有限度,出口立国的极致是严重的出口依赖,也就是将经济增长的前景寄托于外部市场。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市场本身就是一种稀缺资源,全球市场的容量是有限的,一旦市场出现风吹草动,就会出现严重的产能过剩。日本汽车风行全球,但是不能指望全世界每个人都购买汽车。
日元升值、核事故让日本出口大受影响,松下、索尼等巨头在2012年集体陷入困境。安倍晋三提出的贬值战略无非是救急之策。安倍晋三组建了一个“战胜危机的内阁”,将自民党内的元老旧臣招入内阁,其中包括前首相麻生太郎。安倍内阁最大的特征是笃信量化宽松,麻生太郎担任首相期间曾经推出14万亿日元的财政扩张计划,而曾在安倍内阁政权担任经济产业大臣的甘利明再度入阁担任经济再生兼经济财政担当大臣,他是核电的拥护者,即便发生核事故,他也依然不改初衷。民主党政府曾经承诺要在2040年逐渐取代核电,而电力供应不足也是日本经济萎缩的一个重要原因。
安倍晋三上台之后,追加10万亿日元预算,扩张财政支出,同时废除44万亿日元购债的限额。换言之,安倍晋三以财政、金融双管齐下,扩张日本经济。安倍晋三要求日本政府与央行之间加强合作,日本央行的独立性还能保持多久?
扩张的财政货币政策需要一个前提,即潜在的生产力没有激活,市场的有效需求有待发掘,但这一前提在当下的日本并不具备。外部需求萎缩、产能过剩这种结构性的问题难以通过货币与财政解决。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全球各国政府已经将财政金融政策用到了极致,流动性陷阱随处可见,各国向市场注入了大量的流动性资金,但是实体经济并没起色,反而增加了金融系统的风险。
对于日本而言,国债已经超过GDP的220%,财政扩张的腾挪空间已非常有限,安倍晋三压低利率、追加开支的政策必然推高日本的债务之山。此外,安倍晋三大张旗鼓地实行货币贬值的政策,必然引来其他国家的不满。“日本挑起全球货币战争”的说法意味着,日元贬值的空间有限。日元面对的不仅是美元的压力,还有其他新兴出口国家的挑战,安倍晋三的新经济政策恐怕是雷声大、雨点小。
即便日元能够进入贬值的通道,也无法复制前几年的小阳春。日本出口战略需要美国市场的支持,日本的贸易顺差投资美国,美国借债消费,更多地进口日本商品。而美国也在努力消除泡沫,日元贬值不会刺激出口,反而会引起汇率大战。
出口立国
过去20年中,没有哪个日本首相真正拯救日本经济于萎靡之中,安倍晋三能创造奇迹吗?“日本病”是不是意味着发达经济进入了“终结”的状态?日本是世界上的富国,但是经济增长却处于“失速”状态。从根本而言,日本经济也到了一个“调结构、转方式”的时刻。出口立国的战略已经到了极限,成为日本经济增长的障碍。
一个国家经济增长主要取决于人口增长率、资本积累以及技术创新,而非货币供应的速度。在不改变日本劳动力市场与技术创新机制的情况下,单单依靠金融财政政策不过是提高CPI指数而已。安倍晋三的一大目标是将CPI的目标提高到2%,终结困扰日本经济增长的通缩问题。然而通缩不仅仅是货币现象,激活日本经济增长需要进行一场结构性的变革,而既有的经济制度则是出口立国战略的产物。
以出口为导向的经济政策忽视了消费者的利益,这也是日本经济低迷不振的根结所在。当中国经济开始强调从出口、投资转向消费的时候,日本却反其道而行之。日本企业界已经意识到经济增长瓶颈所在,那就是缺少经济长期成长的框架。经济从“厚重长大”转向“灵巧智能”,需要日本的创新机制与人才的流动。
终身雇佣制、年功序列在被美国社会学家总结出来之后,成为日本人的“国粹”,企业与正式员工成为既得利益集团,而年轻一代则很难进入“体制内”,无法进入更好的就业平台,接受更好的职业培训,而成为“穷忙族”。终身雇佣制在日本社会造成了求稳的社会心态,“风险恐惧”成为日本经济活力的杀手,没有人愿意自主创业,而将大量的资金都用在了保险上面,日本人口不到美国的一半,但是保险开支却与美国相当。
终身雇佣制曾经打造了一支纪律严明的劳动力大军,但是却无法为日本提供一支具有创造力的人才队伍。从劳动力向人力资源的转型失败是日本经济增长乏力的症结所在。从长期而言,经济的竞争最终还是人才的竞争,人才不仅需要一流的技术,更需要冒险与进取的意识,从而实现一种经济模式的转变,就像美国的硅谷一样,一直承担着新经济的发动机角色。
日本的金融体系中银行独大,这有利于政府主导经济发展,但是却不利于消费者,长期的零利率实际是在进行一场财富的转移。即便如此,日本企业的贷款需求并不足,这也是安倍晋三提高CPI的原因所在。只有CPI上升了,零利率才会形成实际利差,从而刺激经济。
日本经济徘徊20年,各种财政、货币政策都用到了,但是增长的前景依然不容乐观。就像日本经济学家野口悠纪雄所言,“依靠出口产品立国的时代已经结束,通过加强资金管理支持国家的时代已经到来,对金融理论要做到活学活用,提高金融资产的收益率,是摆在民众面前的重要课题。”
对于安倍晋三而言,理财要比撒钱更重要,也更见治国能力。
(作者为吉林大学国际关系研究所特约研究员、理论经济学博士后)
中国工业评论2013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