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萍
霜证实了秋,是最恰当不过的。
麦场上,来自柏油路上的小汽车,终于和草垛为伍。
我窃喜不已,潜伏在麦场一角,用偷窥解释亲近。
几只鸽子,扑啦啦落地,在一些尚未去壳的小米秆上,试探几下,迈几下步,左瞧瞧右看看,小眼睛眨巴出得意。末了,咕咕咕几声,放胆,接受麦场的馈赠。
风潜入我的灵魂,撩拨几下我的偷窥,顺便向我示威,一个被霜雾叠加了的深秋。
白露为霜里,麦场忽然热闹。
一架木梯,衍生出季节的没落,倚在草垛上,伫立。
几捆荞麦,用自身环绕出一个圈,斜着希望,等候秋日下的第一缕光芒。
昨夜的雨滴,毫无来由的打湿守望。
一些摊开的荞麦秆,躲在麦草间,惑乱了季节的眼神。
我的笔尖,开始滴答,再滴答,直至滴答出一个背影。
还有一只山羊,在“咩咩”声里,把一个季节哭醒的婴孩奶大。
嘎,嘎,嘎。
喜鹊的戛戛戛里,鸽子,渐次消失。
虚拟的麦场?
我拧一下胳膊,思绪疼痛不已。
我忽然听见麦场的叹息,若有若无,时长时短,间或的静默中,亲人们的叹息,合着麦场,一起将我淹没。
月 夜
风,从开始抵达,顺着月光的脚步,随意地在大地上刻满一个个影子。
索性将诗心全盘托出,以爱的名义,用怀旧熟悉场景,锐利从体内呼啸而出,仰望成一个孑然的模样。
喧嚣了一生的尘土,终于安静下来,在一缕温情的注视里,静默再静默。
仰头,一轮亘古不变,不可复制的物体,几千年来输入的相思,弯腰,侧目,皈依。
不仅仅是大地的安宁,还有我的守望,父辈们四季的功课,连同无法言语的牵挂,再度抒写大地上的格言。
一掬相思,就此洇开,和着偶尔的虫鸣。
屋檐上悬挂已久的牵念,竟然有了温度,似一枚写满情书的邮票,没有邮戳,也满满当当的目送启程,乃至抵达。
清冷里,惟一被岁月犁痛的回忆,深入浅出,反反复复,粗犷出独一无二的诗词,且歌且吟。
就那么短短的几分钟里,诗心溃不成军。
我被一寸一寸地切割,躬身的姿势,在院中被切割。
风挥刀的嘶嘶声,突然惊醒冬眠的爱。
就这样,爱也被切割,零零碎碎。
最终,将我的前生今生来世击垮。
“轰”的一声,我分明听见自己倒地的声音,砸痛尘土的宁静。他们无可奈何地接纳我,末了,还在我周身曼舞,旋转,上升,散落,仿若蝶舞。
我最终将自己扔进土炕的温热里,煽情死没拉窗帘,故意让月光挑逗我的安眠。
闭眼,睁眼,仰望,翻身,用后背阻挡一缕明晃晃的牵挂。
一声狂吠,打破宁静,也打破虚假的躲闪。由此,我只有让思绪平躺,让月光抚摸,甚至双足,也曝露在月夜。
恭敬表达了自我。
秋日午后
大地上的植物,用饱满答谢秋风。
玉米树,如队列的士兵,依旧排队守望。一些干枯的叶脉,和着一层类似黄灿灿的饱满,伸张。
风,从田野斜穿而过,甚至重拳出击出“哗哗”。
我,把心安置在一个树墩上,双手托出秋的干热。眯缝双眼,尽可能延长视线。皱起的眉宇,把一些迷糊的飞虫瞬间超度。
我是在端坐,从开始到结束,额发风生水起的一个个剪影,最终贴在天空的信笺上。
倾听,再倾听。
几枚叶子,停留肩头,继而飞扑大地。
我打盹的心思,在一朵蓝色野菊花的开放里,找寻春天的痕迹。
老得不能再老的冰草,坚硬的身板,锋利的手臂,阻挡我的亲近,最后,用血的代价,在我的指端留下疼痛的记忆,权作回忆的筹码。
写满相思的地头,一些稚嫩的绿摇曳,以风,以雨,以阳光雨露,书写曾经是那株狗尾草最饱满的麦穗,为留一个念想,故意留下的相思。
绿,灰绿里,视野放眼成一种姿势。
几块田地,灰塌塌出夏日的葱茏,犁后的纹路里,新崭崭出又一个含蓄的春。
一株白杨,用黄叶装扮了季节,松一口气一般,似是解脱。
原来,我类似轻盈的躯体乃至诗心,只是一个假象,我的骨头缝里,渗透着沉重、感伤,以及不可言状的痛。
我试图用温柔,用抱歉,安抚树墩一颗生命中不能承受的轻松。然而,我的双手灌满了无奈,即使影子,也厚重无比。
轻声试问几株狗尾草,何为天长地久?
风,再次急吼吼而来,伴着树影,席卷了我。
干裂的土块间,稀稀落落着一些杂草,合着落叶的枯萎,在阳光下把几棵树影,斑驳成麦田的守望者。
那是一块勇敢的方格纸,用隐形墨水,描摹出一个又一个与生命有关的故事。
我想奋身而跃,用壮烈阐释。
一只静卧的喜鹊,用安静的姿态,风起的时刻,阻止了我。
我一时慌乱,意念的河流,用激情浇灌田间小径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