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禁忌的文化内涵

2013-02-18 17:15:41
江西社会科学 2013年7期
关键词:民族数字文化

陶 芸

数字禁忌的文化内涵

陶 芸

数字是重要的文化语言,有着特别的意义。它会让人联想到幸福、长寿、灾难、死亡,也让人产生或喜好或厌恶的情感。中国是多民族的国家,民族文化源远流长。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数字禁忌。透过数字禁忌本身来观察这一独特的文化现象,我们可以发现它所折射与反映的文化内涵具有久远和复杂的社会历史成因,而且它作为一种集体潜意识的约定俗成,又是中华民族根文化的组成部分。

数字;禁忌;文化内涵;数字禁忌;数字文化

陶 芸,中央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博士。(北京 100072)

数字是人类在社会生活中用以进行计量的一种语言符号系统,其实本无好坏、褒贬、吉凶之分,当其在人类演进的历史进程中被赋予了丰富的文化内涵后,就有了特别的意义,让人联想到幸福、长寿、灾难、死亡,也让人产生或喜好或厌恶等情感。

数字禁忌是一种带有强烈主观色彩的现象,它由特定的再现手法表示人们主观的美好愿望或恶意。在长期的历史积淀中,数字禁忌与其他禁忌一样形成了一套固定的表现手法,并被各族人民广泛地接受和认同。数字禁忌最主要的表现手法是谐音法。在汉语的读音中,某个数字(词)的发音与某个民族文字的发音相谐,久而久之,基于特定的组合,人们就知道其所蕴含的文化内涵了。 如汉语中的 “3”与 “散”、“伤”的发音相谐,“4”与“死”、“8”与“发”、“9”与“久”、“13”与“失散”的发音相谐。此类现象都是由汉语的同音字而产生的对数字的情感寄托。另外,数字禁忌还通过附会法将精神的东西粘附在物质的东西上,在长期的世俗生活的长河中沉淀下来,由于其符合一种共同的审美或好恶的价值判定而逐渐为人们所认同并沿用。[1](P45)

数字禁忌也是一种历史悠久且极其复杂的民间社会文化现象。人们通过制造数字禁忌,用以限制自我言行,达到祈福辟邪及生活顺利的目的。因此,数字禁忌不仅呈现出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心理世界,而且还隐藏着历久弥深、日益鸿博的文化传统。本文拟透过数字禁忌本身来观察这一独特的文化现象,并从民族宗教文化、历史典故与神话故事、民风习俗等方面对数字禁忌进行分析,探究其文化内涵。

一、宗教文化中的数字禁忌

宗教文化对数字的影响是无形的、制约着人们的精神世界。如维吾尔族人对数字的好恶、禁忌心理和行为与宗教,尤其与伊斯兰教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在古代维吾尔萨满信仰中,“2”代表着天神与地神,善灵与恶鬼,光明与黑暗,母亲祖灵与父亲神灵,灾祸与洪福,强壮与孱弱,善与恶。可以说,崇奉“2”应该是古代维吾尔萨满信仰观念对宇宙和人的认识与探索过程中产生的一种辩证统一的世界观。

维吾尔民间故事里有很多关于“3个兄弟”、“3个小伙子”、“3个儿子”、“3岔路口”的描述。在南疆维吾尔民间有在孩子出生3天以后取名,放入摇床的习俗。如果梦见好梦,3天之内不能告诉别人,也不能解梦。人死3天后,要进行3日祭。维吾尔萨满在布施时,要将施舍品在被施人头顶转3圈,经文咒语一般要念3遍。有些仪式活动要进行3次等。道教和佛教对中国数字文化内涵影响深远。老子在《道德经》中写道:“道生一,一生二,三生万物”,受此思想的影响,数字“3”在中国文化中就成了一个十分神圣、圆满的数字。他还认为:任何事物都有相对的两面,好和劣,即:对和错,长和短,明和暗,动和静,这就使双数在社会文化生活中被看做吉祥数得到了很好的阐释,而对一切事物追求平衡也符合了人们传统的审美心理。另外,还有些含数字的习语来自于佛教,如:三生有幸,三生指的是佛教里的前生、今生和后世。道教尚阳,因此 “7”字语汇 (仅次于九的第二大阳数),像七功、七忌、七元等在经典中频现。[2](P57)藏族也常用数字“3”来表达吉利或表示某些象征,尤其是在藏传佛教中,有不少名词用“3”作词缀。如用“3”来象征日、月、星三光;用“3”来象征天上、地上和地下,把宇宙分为三个部分;用“3”表示无量寿佛、尊胜佛母和白度母,是谓“长寿三尊”;用“3”来概括声闻乘、缘觉乘、菩萨乘三种不同的修持途径,并将三种途径比作乘坐的三种车,是谓 “三乘”;为表达对佛诚心归依而终日向南无佛、南无法、南无僧祷告,这佛、法、僧是谓护佑平安的“三宝”,以及表示信徒对佛、法、僧“三宝”归顾趋奉的“三皈依”等等,都为数字“3”披上一层神秘的色彩。[3](P20)

在汉文化中 “13”不具有凶义,而有积极的文化内涵。中国佛教宗派为十三宗;中国古建筑塔多为十三层;儒家的经典 《十三经》;明朝皇帝的陵墓有十三座,统称“十三陵”。[4](P86)但信仰基督教文化的俄罗斯族认为“13”是不幸、凶险的数字,它源于《最后的晚餐》。耶稣和弟子们一起吃晚饭,第13个人是弟子犹大,他因为贪图三十块银币,将耶稣出卖了,使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这个故事流传很广,影响极深,西方人憎恶犹大,故把“13”这个数字当作“不幸的象征”。所以,世世代代的俄罗斯族人便将对犹大的恨发泄到与之巧合的数字“13”上。[5](P116)俄罗斯族认为,星期五也是不吉利的日子。因为星期五是基督徒耶稣被迫害的日子。有些圣经学者认为亚当和夏娃吃禁果在星期五,他俩死亡的日子也是星期五,亚当和夏娃的儿子该隐也是在 “黑色星期五”杀死了他的弟弟亚伯。数字13和星期五都代表着坏运气,两个不幸的个体最后结合成超级不幸的一天。所以,不管哪个月的 13日又恰逢星期五就叫“黑色星期五”。[5](P116)

数字“4”会让人想起“死”。不过,在道教文化中,“4”代表四象,有圆满之意。如年分四季,地分四方,城市有四郊,盖房要四至。送礼时应送四、六或八样,婚嫁时应送四彩礼,以示吉祥。风水上“四”代表四绿文昌星,有利学生和文职工作者。

二、历史典故和神话故事所形成的数字禁忌

年龄表示生命的长短,因此计算年龄的数字也就与生命有了瓜葛。有些数字因各种原因被历史赋予了凶祸的含义,民间在叙说年龄时尽量避免使用它们,以防危及生命。人们忌言“36、45、73、84”,以为“36、45、73、84”这些岁数是人生一大关口,究其原因,乃是出于对圣人和英雄人物的追念和崇拜。“36”是三国时期破曹操百万大军于赤壁的东吴大将周瑜的享年;“45岁”据说与大清官包拯有关;“73”是被世代奉为“圣人”的孔子的享年;“84”乃是儒家另一大圣孟子的享年。[6](P153)因此人们认为这几个数字是人生的一大关口,连圣人都难以逃避,一般人更不用提了,所以人们都很忌讳这几个年龄,俗语中有“73、84,不死也是眼窝刺”、“73、84,阎王不请自己去”等等一些说法。另外,66岁也是老年人的一个“坎儿”,俗谚云:“年纪六十六,阎王要吃肉”。东北一带老人66岁生日时,要由后辈给他包66个饺子(一般都尽量做得小些),如果能一次吃完,就预示这个“坎儿”能够平平安安地过去。河南一带,老人66岁生日时,闺女要送一块肉来,大概是为了还上阎王的债,客观上却是解了老人的馋,还了女儿的愿。[7](P71)

关于岁数的禁忌中,“9”不是人们特别喜欢的数字。古人有这样一种说法:“明九,暗九,非死即病”。所谓“明九”是指带 9的数字,例如:9、19、29等;“暗九”指的是“9”的倍数,如:18、27、36等。人们不会直言自己这样的年龄,而是采用委婉的方式,一个36岁的人会说自己去年35岁或者明年37岁。蒙古族忌讳9,认为天上有九个大水桶,每次向人间倒一桶水,下雨三天。如果蒙族人9日去世,则忌日会扩大到19、29乃至9倍数日,直到81天。中国各地还有一些特别的说法。在浙江湖州,凡年老寿终,恰遇81岁,不能说出这一数字,俗曰九九八十一,财数算尽,后代有穷败之意。我国台湾地区忌讳岁数逢9,以9岁、19岁、29岁……99岁等等为厄关,恐有病灾伤亡祸事发生。[7](P71)这是因为在古人的观念里,一三五七九为阳,二四六八为阴;九为阳数之极,物极必反,故是代表由盈而亏、由盛转衰的不吉数字。清人董含在《菁乡赘笔》里就说:“古人逢九,云是年必有灾殃。”

藏族认为“13”是个神吉的数字,崇尚数字“13”由来已久。在藏族的神话中,天被描绘为13层;在吐蕃时代,藏族先民为招魂宰杀牲畜祭献时,按照当时本教的训诫,只能把牲口胴体分割成12块,加上头共13块,多了少了都不行。在古时,卫藏地区有13个万户领地,公元1268年元太祖忽必烈还任命了卫藏的13个万户长。在史诗《格萨尔》中,雪域雄狮大王格萨尔不仅用神力征服妖魔,也用神力征服女性,他有13位贤德而又美貌的王妃。

在哈族民间文学中,有许多关于“40”的故事,如《40个大臣的故事》、《克什米尔40位英雄》、《巴合提亚尔的40棵树杈》等。另外,还有40个寓言、40首谎言歌等。相传,哈萨克族古代的民族英雄曾与入侵者搏斗了40天,才获胜利。后人为了纪念这些英雄,就以“40”作为纪事的习惯,一直沿袭至今。在日常生活中,他们也常常用“40”来形容某件事情,如“一年中有40天最热,40天最冷”、“40匹骏马也追不上”、“举行了40天宴会”等。新生婴儿既不过满月,也不过百天,而是过40天。有的给孩子取名字时,也要加上40。但“40”也不完全是吉利的。如哈萨克人普遍认为,40岁是一道难关。对每一个人来说,40岁是危险的一年,顺利过了40岁,以后就平安无事了。

三、民风习俗中的数字禁忌

不同民族在数字禁忌方面的表现方式各有不同。少数民族主要以避讳的形式为主,汉族则是通过语音崇拜,谐音成义,直接表达对生命、财富、地位、命运、永恒的期盼。汉语的谐音既是汉语所特有的一种语言现象,又是一种文化现象,它在数字方面体现得最充分、最淋漓尽致。中国众多民族语言之中,汉语以其众多、丰富的谐音数字文化而独具魅力。正如萨丕尔所说的那样,隐藏在每一种语言中的一些审美因素——语音的、节奏的、象征的、形态的——是不能和别的语言全部共有的。它与汉族的文化传统、民族心理和审美习惯等密切相关。[8](P85)

(一)医院的禁忌数字

“4”是中国多数医院禁忌的数字。不管是医院里的建筑物,楼层,还是病床都跳过了数字“4”。医院是生的希望地,若患者住在一张带数字“4”的病床上,听其发音像“死”,自然心里犯别扭。数字“8”是个吉利数字,谐音是“发”,发财大吉。可到了医院,谁也不想“发”病,有些人坚决不住带“8”的病床。“7”在汉语中常被忌讳,人们在挑选良辰吉日时一般不挑7、17或27。这既与中国人崇尚偶数的心理有关,又与中国祭奠死者的传统有关。一般中国人的正常死亡,每七天祭祀一次,直到七七四十九天为止,其中,头七、三七、七七这三天最为重要。以“七”组成的汉语习语多带有贬义,如:七零八落、七手八脚、七嘴八舌、七拼八凑、七上八下、七扭八歪等。[9](P97)但数字“7”在医院里则被认为是好数字,可能与谐音“祛”相近,有除去、驱逐疾病之意。

(二)通讯和交通等设施的禁忌数字

目前,中国所有的号码包括电话号码、车牌号码、停车序码等,只要带有“4”数字的都在禁忌之列。我国台湾地区也有与大陆相类似的禁忌存在。林明峪在 《台湾民间禁忌》[10](P32)“婚嫁篇”说到:“由 4的语音联想到死之影响所及,迄今公共汽车没有4路,否则不就成了死路一条?游览车及旅店据说亦无4号。”2007年,海口警方承诺,结合海南民众忌讳带“4”号码的风俗习惯,车管所删除所有带“4”号码的小汽车号牌。2010年10月,北京市交管局车辆管理所选号大厅滚动大屏不见数字 “4”,“十选一”号牌库中已经没有“4”的身影。交管部门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喜欢带 “4”车牌的车主可选择自编号牌。作为管理主体,虽然没有权力对程序化的公共资源进行自我处置,但是从现实生活的操作看,删除带“4”的车牌号是理性的公共抉择。

(三)与其他生活习俗相关的数字

畲族某些集居地忌讳“9”,畲族祖先为“神犬”,犬与汉字九形近。音乐界也颇为忌讳“9”,因为世界上一些大作曲家如贝多芬是在写完第九部交响乐后死去的。[8]畲族还忌讳“18”这个数字,尤其是青年人婚嫁喜庆日,不能选在18日举行,否则,将会像生前犯有罪孽的亡灵进入冥界一样遭受18次磨难。维吾尔族把数字“13”称为祸根,却把9,7,5,30,40为吉祥数字。维吾尔族民间普遍存在着崇奉“40”的习俗。[11]家里女人生小孩,门上要挂40天红布条,40天内不能下床。婴儿在40天内不能见生人或带出门,否则会被恶眼窥视而得病。40天后,要举行满月仪式,即摇篮礼。人死后40天要举行四十日祭,即四十日纳孜尔。维吾尔萨满在学习萨满术时,要进行40天的静坐修行。维吾尔萨满认为,如果希望某个游魂出现,就要将某篇经文或咒语诵读40遍。

鄂西土家族忌讳在招待客人时打3、4以外数目的鸡蛋。当地习俗是1个(鸡蛋)为独吞,2个为骂人,5个销五谷,6个是赏禄,7、8、9个则应了“七死八亡九埋”的不吉语,故习惯于打3个或4个荷包蛋来招待宾客。湖北天门、沔阳一带的居民忌讳“6”,做菜(特别是吃鸡蛋)、送礼物等数目绝对不可能是“6”。当地人读“6”为 “禄”音,因“6”有“满禄”、即“死”的意思,所以当地人忌讳。[7](P117)

布依族在正月初一至初三不能动土,十五不能动刀、干活,四月初八不能让牛犁田;每年第一次打雷后的几天之内,不能种地。

虽然各民族的数字禁忌有同有异,但它作为一种文化已经被社会所接受。数字禁忌究其实质是一种文化暗示,其形成则是条件反射。它的产生和发展与民族的宗教信仰、传统文化、民俗习惯等诸多因素紧密相连,体现着不同民族特有的趋吉避害的文化特色与心态。生活中,各族人民认为某些数字有禁忌,某些数字很吉祥,其实反映的只是其美好愿望。一般来说,汉族和大多数少数民族崇尚偶数,以偶数为吉的观念中蕴含着传统的民族文化,而藏族等少数民族以奇数为吉的观念中同样蕴含着传统的民族文化,不过,数字禁忌的吉凶观念是因民族、因时、因地、因事、因行业、因宗教等因素而有所差异的,不能一概而论。[12](P71)如崇尚偶数的汉族等有人死去或有人患病,那么送礼表示慰问时,就很忌讳送双数。在西南的昌都地区,人们忌讳在双日为亲人出殡;在以奇数为吉的藏族人婚礼上,很忌讳只敬一条哈达,并且送礼要送双数,以寄予好事成双的美好愿望。

随着时代的发展,各民族交往日益增多,数字禁忌的神秘色彩越来越淡化。各族人民清醒地认识到:在一个民族看来是该禁忌的数字,却是另一个民族极力推崇的,由此减轻了对数字魔力的崇拜。但是,各族人民对数字禁忌的淡化并不意味着数字禁忌即将走向消亡,更不会马上消灭。随着社会的不断变化,为适应新的社会文明的要求,新的数字禁忌又会悄然而生。因此,只有深刻了解各民族的生活习惯、宗教管理、独特的审美意识乃至思维和意识,才能沟通思想感情、加深相互理解、增进彼此往来,实现民族大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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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叶 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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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518X(2013)07-024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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