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 晨
(东北财经大学 经济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5)
为了探究延迟退休年龄的就业效应,国内外很多学者都对此进行了研究。Franklin 和William[1]认为,当经济中的失业率高于自然失业率时,延迟退休年龄将促使失业率进一步上升。Butrica 等[2]认为老年劳动力的经验更丰富,延迟退休年龄能够增加经济总量从而创造新的就业。韩文丽[3]认为,降低退休年龄将导致劳动力成本上升,而延迟退休年龄则可以通过节约退休金最终创造出更多的就业。张广科[4]认为,有经验的技能工人提前退休可能给国民经济带来消极影响,从而加重失业,因而应当延迟退休年龄。姜向群[5]认为,中国劳动力资源丰富且面临着沉重的就业压力,延迟退休年龄将导致失业率上升等。总体看来,关于延迟退休年龄的就业效应的争论主要有两种观点:一种观点是延长退休年龄将导致失业人口激增、失业率上升,因而应当维持现行制度不变;另一种观点则相反,认为延迟退休年龄不会对就业造成严重影响,原因在于老年人与年轻人的就业之间不存在替代关系,老年劳动力在经验和技能上具有的不可替代性,使得新增劳动力不能胜任退休人员空出来的工作岗位。另外,由于老年劳动者的经验比青年更丰富、技能水平更高,将更有助于经济总量的增加进而创造新的就业。总之,认为延迟退休年龄不会增加失业的依据一方面在于强调新增劳动力无法从事退休人员的工作;另一方面在于对经济增长补偿作用的乐观预期,认为只要经济总量持续增加,就可以补偿延迟退休年龄对就业造成的负面影响。
本文认为,退休年龄的调整必须以中国国情为最根本的出发点,是否应延迟退休年龄不能离开对具体国情的深入分析和正确把握。探究延迟退休年龄对就业的影响程度,不能忽视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对就业的补偿作用,而这最重要的一点在目前关于延迟退休年龄的研究中几乎从未被提及。美国著名经济学家Okun 于1962年根据美国宏观经济统计资料得出了失业率的变化与经济增长率呈负相关关系的结论,这项经验法则被称为奥肯定律。此后国内一些学者对奥肯定律是否在中国适用这一论断进行了验证。其中,龚玉泉和袁志刚[6]认为,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增长与就业增长就一直存在较强的“非一致性”,在经济保持快速增长的同时就业增长率逐步下降,失业和下岗人员逐渐增多。蔡昉等[7]认为,尽管通常的计算低估了中国的就业弹性,但调整后的弹性数值仍属偏低,经济增长没有带来显性就业。常云昆和肖六亿[8]指出奥肯定律在中国是失效的,宏观经济关系断裂,产出对就业的影响无法正常传递。林秀梅和王磊[9]采用HP 滤波和门限估计方法揭示了中国经济增长与就业增长非同步的机理,指出当经济处于扩张期时,经济增长对就业不但没有拉动作用,反而有抑制作用。
本文认为,考察延迟退休年龄的就业效应不仅要考虑老年人对年轻人的替代导致的岗位减少,还必须考虑到经济增长究竟能否对减少的就业岗位进行补偿。应将经济增长因素和劳动年龄人口比重、失业率纳入到同一个模型之中,对延迟退休年龄的就业效应进行全面、详细的定量分析,才能为中国的人口和就业政策提供正确的实证支持,进而促进国民经济持续增长、维护社会和谐稳定。
失业率是反映劳动力市场运行状况的重要指标,一般有三种统计方法,即城镇登记失业率、调查失业率和历次人口普查中的失业调查。其中,后两者存在着未公开和不连续的缺陷,因而无法在计量模型中使用。城镇登记失业率指在劳动保障部门登记的城镇失业人数占城镇从业人数和城镇登记失业人数之和的百分比,与调查失业率和人口普查中的失业调查相比较,数据更易于获取且连续,但与真实的失业率相比严重偏低,因而计量模型不能采用城镇登记失业率的绝对数据,只能使用相对变化数据。城镇登记失业率的相对变化数据能够较准确地反映出中国真实失业率波动情况,具备一定的合理性。
无论何种延迟退休年龄的方式,其结果必然意味着劳动年龄的范围将变宽,劳动年龄人口绝对数和劳动年龄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都将大幅增加。劳动年龄人口的增加对就业的影响主要体现在就业岗位竞争激烈、新增岗位减少上,因而劳动年龄人口比重越大,失业率将越高。针对目前一些关于延迟退休年龄的研究中“就业仅与经济因素有关、而与人口本身无关”的观点,本文将劳动年龄人口比重作为一个重要变量纳入模型之中,为使该变量能够真实准确地反映出延迟退休年龄的直接影响,必须对性别加以区分。参照国际上对劳动年龄划分的方式,将中国的劳动年龄人口定义为男性15—59 岁、女性15—54 岁的人口是比较合适的,历年的劳动年龄人口比重由全国分年龄、性别人口数统计数据中的15—59 岁的男性人口和15—54 岁的女性人口加总后除以总人口数计算得出。
经济增长水平是影响失业率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延迟退休年龄的支持者认为,雇用经验丰富的老年劳动者比年轻劳动者更有助于经济效率的提高,经济总量的增加又将催生出新的就业岗位,从而为年轻劳动者就业创造出良好的条件。为了考察经济增长能否对失业进行补偿,本文将实际GDP 作为第二个重要变量纳入到模型之中。历年的实际GDP 数据由名义GDP 通过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 以第一年(1986年)为基期逐年依次做出调整得到。
综上所述,模型包含了被解释变量城镇登记失业率UR,以及15—59 岁的男性人口和15—54 岁的女性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WAPP 和调整后的实际经济总量AGDP 两个解释变量。
研究选取的数据均为1986—2010年的全国年度时间序列数据。历年的城镇登记失业率、GDP 与通货膨胀率相关数据均来自于各年的《中国统计年鉴》;历年的全国分年龄、性别的人口数均来自于各年的《中国人口和就业统计年鉴》。
在引入模型之前,首先对UR、WAPP 和AGDP 序列分别进行了对数化处理。为了避免伪回归问题,需要对模型中的各时间序列进行平稳性检验。根据Eviews 软件ADF 检验中生成的麦金农 (Mackinnon)临界值,检验结果如表1所示。
表1 ADF 检验结果(1)
以上结果表明各序列均存在单位根,下面对各变量的一阶差分项的平稳性进行检验,结果如表2所示。其结果显示,各序列一阶差分后均为平稳序列。
表2 ADF 检验结果(2)
由上面的分析可知,lnUR—I (1)、lnWAPP—I (1)、lnAGDP—I (1),满足协整检验前提。为了考查各变量间是否存在协整关系,建立失业率函数:
消除自相关后,OLS 回归结果如下:
结果显示,该模型的R2值很高,F 值及t值均大于5%显著水平下的临界值,表明回归模型的总体及单个回归系数都是显著的。利用White 检验方法对回归式(2)进行检验,结果表明,在0.05 的显著水平上,模型不存在异方差性。
若变量序列lnUR、lnWAPP 与lnAGDP 间存在协整关系,则残差序列E 应具有平稳性。对E做单位根检验,ADF 检验结果如3 所示。
表3 ADF 检验结果(3)
采用经计算得出的麦金农(Mackinnon)临界值对结果进行检验,由于ADF 统计量小于5%水平下的麦金农协整检验临界值,因而残差序列E 为平稳序列。所以lnUR、lnWAPP 与lnAGDP间存在长期稳定的均衡关系,式(2)即为协整关系所对应的长期均衡方程。
以上分析表明,失业率与劳动年龄人口比重和经济总量均存在长期的正向关系。在这种长期的均衡关系中,劳动年龄人口比重每增加1%,失业率将平均增加3.31%,说明劳动年龄人口比重的增加确实会带来严重的失业。实际GDP每增加1%,失业率将平均增加0.20%,说明在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并没有带来就业的增加,这与奥肯定律完全相悖,与延迟退休年龄的支持者的观点也是相矛盾的。¯R2=0.93,说明长期关系模型的拟合优度很高,回归方程的解释能力高达92.79%。F 值及t 值均大于5%显著水平下的临界值,表明回归模型的总体及单个回归系数都是显著的,在长期上,劳动年龄人口比重及经济总量均对失业率有显著性影响。
以上分析说明各序列间存在协整关系,变量将在某一个时期内进行调整并重新回到均衡状态。为了探究各变量间的短期动态关系,以残差序列为误差修正项ECMt,建立误差修正模型:
消除了自相关后,回归结果如下:
回归式 (5)反映了lnUR 受lnWAPP 与lnAGDP 影响的短期波动规律。短期模型的总体评价水平良好,回归结果表明,劳动年龄人口比重的短期变动与失业率存在正相关关系,劳动年龄人口比重每增加1%,短期内失业率将增加1.26%,但经济总量的短期变动与失业率的相关性却是复杂的。其中误差修正项系数为负,符合反向修正机制,表明每年实际发生的失业率与长期均衡值的偏差中的45.93%被修正,当短期波动偏离长期均衡时,将以-0.46 的调整力度将非均衡状态拉回到均衡状态。
对各变量进行Granger 因果关系检验,结果如4 所示。
如表4所示,在5% 的显著水平下,拒绝“lnWAPP 不是lnUR 的Granger 原因”,而不能拒绝“lnUR 不是lnWAPP 的Granger 原因”;拒绝“lnUR 不是lnAGDP 的Granger 原因”,而不能拒绝“lnAGDP 不是lnUR 的Granger 原因”。
表4 Granger 因果关系检验结果
结论显示,劳动年龄人口比重的增加是导致失业增加的原因,反之不成立;而实际GDP 的增加并不是失业率变化的原因。
本文模型的主要结论可以概括为以下两点:
其一,延迟退休年龄直接引起的劳动年龄人口比重的增加,无论是短期还是长期,都将引起失业率大幅上升,这与一些学者“退休年龄的延迟与宏观就业量并不直接相关”的观点完全相反。
其二,与西方国家的情况截然不同,奥肯定律在中国是失效的,经济增长不能带来相应的就业增长,同时也说明了无论经验丰富的老年劳动者是否可以带来经济总量的增加,也都不能如一些学者所期望的那样,对延迟退休年龄造成的就业损失进行补偿。因此,在考察延迟退休年龄的就业效应时,不能以当前经济高速增长的形势和经验丰富的老年劳动力可能引起的产值增加作为根本依据。
针对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议:
其一,当前就业形势下不适合延迟退休年龄。达到退休年龄的职工会由于退休年龄的延迟而继续工作,挤占其他年龄层、尤其是青年劳动力的工作岗位,不仅将引起失业人口激增、失业率升高,而且会剥夺青年劳动力在实践中积累经验的机会,致使未来的高技能人员更加短缺。目前中国的就业形势已经十分严峻,此时延迟退休年龄将对就业产生极大冲击,这无异于雪上加霜。
其二,延迟退休年龄至少要在用人单位内部的冗员基本被消化的前提下进行。有效就业理论表明,当经济增长带动有效劳动需求量增加时,将首先表现为用人单位对冗员的充分利用,只有当冗员被完全消化、有效就业与名义就业相等时,经济增长才会带来名义就业的增长。考虑到当前中国有效就业比重很低的背景,延迟退休年龄至少要在用人单位内部的冗员基本被消化、有效劳动需求与名义就业人数之间差距很小的前提下进行,此时经济增长对就业的补偿作用转变为正向,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减少岗位挤占造成的就业损失。
其三,延迟退休年龄必须辅之以促进就业的措施,尤其是要采取积极对策扩大年轻群体的就业。新增就业岗位无论是从数量上还是结构上都要与延迟退休年龄所减少的岗位相对应,这就要求对劳动力市场的用工状况进行更加深入细致的研究,对延迟退休年龄的就业损失进行准确、具体的量化分析。
[1]Franklin,A.M.,William,F.F.The Unemployment Effects of Proposed Changes in Social Security's Normal Retirement Age[J].Business Economics,2006,(4).
[2]Butrica,B.,Smith,K.E.,Steuerle,C.E.Working for a Good Retirement[R].The Retirement Project Discussion Paper:Urban Institute,2006,(5).
[3]韩文丽.我国城镇退休养老保障制度分析[J].甘肃社会科学,2002,(1):79 -80.
[4]张广科.关于应对老龄化危机的经济学思考[J].人口学刊,2002,(4):56 -60.
[5]姜向群.对我国当前推迟退休年龄之说的质疑[J].人口研究,2006,(5):69 -74.
[6]龚玉泉,袁志刚.中国经济增长与就业增长的非一致性及其形成机理[J].经济学动态,2002,(1):35 -39.
[7]蔡昉,都阳,高文书.就业弹性、自然失业和宏观经济政策——为什么经济增长没有带来显性就业?[J].经济研究,2004,(9):18 -25.
[8]常云昆,肖六亿.有效就业理论与宏观经济增长悖论[J].经济理论与经济管理,2004,(2):5 -12.
[9]林秀梅,王磊.我国经济增长率与失业率的非线性动态关联研究——奥肯定律重新审视[J].数量经济研究,2006,(1):64 -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