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中西方音乐美学思想之差异

■黄洁茹

无论是中国传统音乐，还是西方音乐，都经过了数千年的发展历史。中国传统音乐从先秦音乐萌发，而西方音乐则是在古希腊的音乐基础上发展而来。由于不同的地域文化、历史文化与社会审美取向，中国传统音乐与西方音乐各自呈现出不同的发展轨迹，两者形成了既有共性但又风格迥异的音乐美学特征。

一、文化背景的差异

音乐美学思想的形成不是单一的，而是受某一种因素影响，它会受到诸如政治、哲学、时代主流思想等几个方面的综合影响。就中国传统音乐美学思想来说，政治因素与时代主流因素可以看做是一个因素，因为中国封建社会时期，时代的主流思想便是某个朝代、时代统治者的思想，政治因素是影响中国传统音乐美学思想形成的最重要的一个元素。中国传统音乐美学思想强调了音乐与政治的联系，统治者利用音乐自身的社会教化功能来统治、愚弄人民。孔子推行的封建礼乐思想之所以成为中国传统音乐美学思想的主流，并不断发展，最主要的原因便在于这种思想维护了封建统治者的利益。

西方音乐美学思想的形成深受当时西方宗教、哲学与自然科学的影响，尤其是自然科学对西方音乐美学思想的形成，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古希腊哲学家、数学家毕达哥拉斯 (Pitagoras，约公元前588—约公元前500)认为:“数”才是音乐的本原，“数”的关系体现了音乐的基本法则，也只有“数”才能体现出音乐的美与和谐。他可以从铁匠打铁的声音中分辨出四度、五度以及八度三种和谐音程，在此基础之上，毕达哥拉斯以不同长度的弦进行实验，继而发现了弦长与和谐音的关系。他以数学观点来研究、解释音乐，而且他发现、阐述的单弦乐音与弦长的关系，奠定了现代音乐理论的基础，关于节奏、旋律以及对音响学的论证更是对西方音乐及美学思想的快速发展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二、审美追求的差异

中国传统的音乐情感表达主要集中在儒家思想中的“和”字。孔子是最先提出“和”这一主张之人，其后儒家的另一位代表人物荀子在“和”的基础之上提出了“中和”;道家代表人物老子、庄子则认为应当崇尚“自然”，强调“恬淡”，它反对儒家束缚人性的礼乐思想;三国时期魏人阮籍将儒家与道家的音乐思想融合，以道家的崇尚“自然”为儒家的“礼乐”辩护，同为魏人的嵇康所著的音乐理论著作《声无哀乐论》认为合于天地是音乐的最高境界，他以道家的自然乐论批判儒家的礼乐思想，同时又肯定了儒家礼乐思想中的某些见解。

西方的音乐美学思想来源、继承于古希腊的音乐思想，抽象与思辨在西方的音乐美学思想中占据着十分重要的位置，在音乐中强调主客体的冲突和对立。文艺复兴时期，西方音乐美学思想开始注重音乐的本体研究，它将理论与实际相联系。随着文艺复兴运动的蓬勃发展，西方音乐美学不断重视音乐实践，西方各国的音乐美学家在阐述西方的美学理论过程中，绝大多数都会结合某一特定的音乐作品来进行具体的分析，他们善于发现并解决出现在音乐审美中的问题。尤其是到了西方近、现代音乐时期，西方音乐的美学理论研究更加注重“自下而上”的研究方法，这种理论研究方法是将美学研究中发现的问题放到实际、具体的审美经验和艺术现象中去。

三、审美心理的差异

中国传统音乐美学思想认为音乐本于人心之移情。儒家代表人物荀子《乐论》中记载，“乐出于人情”，“夫乐者乐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乐记》中更是提到，“凡音者，生于人心者也。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嵇康的《声无哀乐论》也有类似的记载。中国的音乐将理性融入感性之中，这便形成了中国传统音乐之美的核心:意境。“其有得之弦外者，与山相映发，而巍巍影现;与水相涵濡，而洋洋徜恍;暑可变也，虚堂凝雪;寒可回也，草阁流春。其无尽藏，不可思议，则音与意合，莫知其然而然矣。”所谓“音与意合”，也就是意境，这是中国传统音乐美学思想的最高境界。

西方音乐美学思想则注重“情理”，它是情与理的结合，着重强调的是模仿与现实事物的相似性质，它重视理性，强调现实。西方绝大部分的音乐美学理论家认为，音乐的美、音乐的意义，应当是一种客观存在的、人们可以理性认识和把握的东西，所以，西方各音乐时期的音乐审美活动几乎都是以客观、理性的认识为最高目的、以逻辑思维为基本法则。即使有一些美学理论家意识到音乐艺术思维存在着感性的、具象的特点，意识到与其他一般的认识活动相比，音乐审美活动存在着较大的特殊性，但他们并没有认识或者确立感性是音乐艺术的本质。恰恰相反，西方美学理论家一再强调感性应当从属、依赖于理性认识。西方音乐美学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西方哲学思想的影响，所有在西方的音乐美学思想中一直存在着崇尚理性、忽视感性的理论研究方式，在很大程度上限制、束缚了西方音乐美学理论的研究视野和范围。音乐的创作、研究历来被西方人视为一门科学。无论是古希腊时期，还是到了近现代。20世纪，西方音乐美学思想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借鉴了哲学、自然科学尤其数学与物理学等学科领域的研究方法、成果。从古希腊时期开始，西方的学者们在进行美学研究的时候便倾向于以自然科学观点去看待音乐美学问题，使得自然科学思维固有的逻辑思维方式、方法贯彻在了西方音乐美学之中。这样也就使得西方的音乐美学研究可以接连不断的获得新的思维，进而多角度、不同层面地对音乐美学本质进行分析研究。但是，以自然科学观点对待音乐艺术也有存在着一些漏洞。在近、现代的西方音乐的创作实践过程之中，相当一部分的音乐创作人将音乐看做是单纯的数字游戏的概念音乐、偶然音乐，他们试图通过以用数字推理、运算或随机的数字组合来进行音乐创造，他们在音乐创作过程之中盲目地摒弃人的感性创造思维，最大可能地追求理性、客观。毫无疑问，这样创作出来的“音乐”脱离了人的听觉感受，将音乐艺术完全变成了理性思考的对象，音乐也就丧失了根本的艺术价值。

四、发展与传承观念的差异

春秋战国时期，中国古代文化出现了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局面，中国传统音乐美学也在这一时期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到了两汉时期，尤其是公元前2世纪的西汉时期，音乐理论专著《乐记》的出现将中国传统音乐美学推向了世界音乐美学史的一个高峰;再至三国两晋时期，嵇康的《声无哀乐论》出现，这也标志着我国的自律论音乐美学比西方的自律论音乐美学的代表作《论音乐的美》早了一千六百年;但在其后的一千多年历史之中，由于封建统治者的需求，儒家的“礼乐”思想一直禁锢、束缚着音乐美学思想的进步和发展，虽然也出现了李贽等人，但是他的音乐美学思想对中国音乐美学思想的整体发展影响微乎其微，这也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中国传统音乐美学思想前期发展迅猛，而后期则停滞于《乐记》，没有取得太大的发展和突破。

《论语》中写道:“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这是儒家礼乐思想的萌芽，儒家主张应当由礼、乐的共同教化继而行成“乐”;孔子之后又提出了“思无邪”的音乐思想，他认为音乐的思想感情应当合于礼，纯正无邪;在孔子的音乐思想基础之上，荀子进一步发展而来的“礼乐”思想认为音乐应当统一在礼义之中，成为“礼乐”，至此，封建礼乐思想发展成熟;此后的《乐记》更是封建礼乐思想的集大成者，它的出现标志着中国传统音乐艺术与美学思想在理论上的成熟;嵇康所著的《声无哀乐论》虽然批判了儒家的音乐美学思想，但他的美学思想中也体现了“和”的思想，这与儒家提倡的“和”有着相似之处。总体来说，虽然中国古代音乐美学思想在形成、发展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些与儒家封建礼乐思想不同的美学思想，但都没有形成潮流，中国传统音乐美学思想的主流始终是礼乐思想。

与中国传统音乐美学思想一样，西方音乐美学思想的发展也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历史时期，但它的发展历程却与中国传统音乐的发展截然相反:前期发展缓慢，后期发展迅速，并形成了新型的学科知识。西方音乐是从古希腊的音乐基础之上发展而来，其美学思想亦然。然而，从古希腊时期到中世纪的结束，西方音乐美学仅初始萌芽阶段便历经了整整两千多年的漫长时期。虽然在此之前古希腊的音乐美学思想研究已经取得了较为惊人的成就，但无可否认的是，一直到欧洲文艺复兴运动之前，西方音乐美学的发展速度可谓是相当缓慢。随着西方自然科学的高速发展，借鉴于此的西方音乐美学思想研究也加快了发展速度，各种新思想、新观念不断涌现于西方音乐美学的研究之中，并且迅速形成了学科化、专业化的道路。

与中国传统音乐美学思想的守旧相比，西方音乐美学则乐于创新。西方音乐美学思想没有任何一个恒定不变的主导思想与主流观点。也许在某一个特定的音乐时期，某一种思想观点会成为西方音乐美学思想的主流，但是事实证明，这股主流一定被一种新的音乐美学思潮代替，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出现巴洛克主义、古典主义、浪漫主义等音乐时期。西方音乐美学思想的发展过程，便是一个在自我否定中不断发展的过程。每一种音乐理论的发展建立都是以摒弃以往的传统音乐美学思想为基点。对于前人的音乐著作、音乐理论秉持怀疑与批判的态度。正是这种西方音乐美学家普遍尊崇的态度，才使得西方音乐美学不断地发展、创新出现了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音乐盛事局面。

五、结语

东西方文化上的差异，造成了中西方音乐美学思想上的差异。中国传统音乐在认知上较为感性，在审美上追求的是和谐，最高的美学追求是要有意境，表现出来则为淡泊、空灵之意;而西方的音乐美学思想在认知上则显得理性，它将人与世俗间的矛盾冲突淋漓尽致地在音乐中表现出来，同时，它也追求音乐的形式美。到了今天，无论是中国传统音乐还是西方音乐，在音乐美学思想方面，它们在保持各自特点的基础上，也开始了相互借鉴、交流，两者已经有了许多的相同点，这是社会发展、文化融合的必然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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