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土家族的白虎文化现象

2013-02-15 17:39
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3年3期
关键词:巴人清江白虎

刘 锋

( 西华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四川 南充 637002)

论土家族的白虎文化现象

刘 锋

( 西华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四川 南充 637002)

领域相当于古代的巴国、聚居于湘鄂川黔四省接壤地区的土家族,将白虎作为其祖先加以崇拜,自称是白虎之后裔。但在土家族人当中,并不是所有的土家族人都崇拜白虎,有一部分则以射杀白虎著称。为厘清这种相互矛盾现象的原因,有必要对土家族的“白虎文化”进行简要的阐释。“白虎文化”在土家族文化中占据着显要而神圣的地位,并深深根植于土家族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

土家族;白虎文化

一、土家族的来源

“白虎文化”在土家族文化中占据着显要而神圣的地位,并深深根植于土家族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要想全面的了解土家族的“白虎文化”现象,离不开对土家族来源的讨论。“最具代表性、很有说服力的著作是杨铭的《土家族与古代巴人》,该书全面研究了土家族与巴人在历史地理、宗教习俗、文化艺术方面的联系”[1]。关于土家族的来源问题,我国学术界仍然说法不一,大致有以下几种:

一种是清江的廪君说。巴人起源于鄂西古夷水(清江)旁的武落钟离山。《辞海》云:“巴,古族名,国名。主要分布在今川东、鄂西一带,相传周以前居武落钟离山(今湖北长阳西北)一带。廪君为著名首领,后向川东扩展”[2,p997]。《中华传统文化辞典》对“巴”有不同的解释:“巴,中国古代民族及其所建地方政权名。相传周以前居武落钟离山(今湖北长阳西北)一带,以渔猎为生。廪君为其著名首领。曾随从武王伐纣,受封为巴子国。后徙往鄂西北、川东和陕西汉中一带,多与濮族杂居”[3,98]。持该说的主要依据是成书于南北朝时期的《后汉书》,其书记载“巴郡南郡蛮,本有五姓:巴氏、樊氏、瞫氏、相氏、郑氏。皆出于武落钟离山。其山有赤黑二穴,巴氏之子生于赤穴,四姓之子皆生黑穴”。在清江香烛石文化遗址中发现了两枚陶印章,在该流域还考古发掘出土了圜底、釜、罐、石器、卜甲、骨器等巴文化的遗物近一万多件,以及一批早商时期(即夏商时期)的巴人墓葬。这些遗物中,时间最早的可追溯到夏代,早于陕南汉水流域发现的商周时期巴人遗物,这就充分证明早期的巴人起源于清江,此后从鄂西再向外发展。六世纪,在北魏郦道元所著的《水经注》中,也有武落钟离山,又名难留山是巴人始祖廪君的故里,是巴人及其文化的发祥地的记载。虽然武落钟离山的地理位置在学术界存在很大的争议[1]。但上述这些考古材料都有力地证明了鄂西清江流域是巴人起源和频繁活动地区。

另一种说法是土家族来源于定居在湘鄂川黔接壤地区的古代巴人。比如“钱安靖等人就认为鄂西土家族以巴人为主体,川东土家族则是巴人、濮人等多个族群融合而来,黔东南土家族则是以氐羌系统为主体而形成”[4]。“氐羌”是中国历史上最早形成民族体系的氏族部落之一,出自于昆仑山,约从夏商之际起,陆续东迁汉地,还曾经南移西南地区。秦汉以后,羌已经是中国西部许多少数民族的泛称,比如《汉书》、《后汉书》称西南许多少数民族为诸羌,其直系后裔就是现在四川汶川地区的羌族。昆仑山曾经还有真正的白虎出现,这也与后来巴人信奉白虎不无关系。《山海经·海内经》记载:“西南有巴国。太皞(即伏羲氏,中华民族的人文始祖)乘厘,乘厘生后照,后照是始为巴人。”在新石器时代,即第四纪冰川以后的洪荒时期,又被称之为上古时代,太皞就统治着中国的西南方。廪君人有东西二源,东源出自濮人中的蜑人,西源出自陇南一带的氐羌。考古学家邓少琴先生提出,古代有数巴并存。所谓太皞之巴,应该是源出于氐羌。

诸多历史学家提出巴人与西南地区其他少数民族存在共生关系,这就引起了很多争论。他们认为,濮、賨、诞、僚、永、苴、共、奴、夷等民族曾与巴共处,其族源可能与之相同。最早形成部落联盟的巴氏、樊氏、瞫氏、相氏、郑氏五姓构成了巴民族的核心(内五族),而以原居于渝、鄂西、湘西和夷地、濮地等被廪君族融合或征服的土著民族,构成了巴的外围部族,当时的史书也把他们都称作为巴人。巴民族也有分支,廪君之巴与巴族中的板楯蛮不同,廪君死后化为白虎,巴族的核心内五族的后代就供奉白虎;板楯蛮则以射杀白虎为事,认为白虎是祸患。今天土家族中也有此区别。这样当廪君人在清江流域取得统治权以后,为巴国的建立奠定了基础。在巴国统辖下还有一些属于濮系的小部落。以廪君人为主,接纳了周边一些部落,逐渐发展成为土家族。因此,土家文化中既有氐羌系统的成分,又有濮越系统地成分[5]。简而言之,土家族是以廪君蛮为主体,在发展过程中曾吸收了一些其他民族的成分,到宋元时期形成的一个民族群体。

第三种说法是认为土家族主要来源于当地土著,并与多个族群相互融合而来。根据湘西等县出土的新石器文化遗址和土家语的地名等,钱安靖等人认为土家族来源于湘西土著,与进入的巴人、汉人融合而成。公元前316年,司马错认为灭掉巴蜀可以使秦国在进攻楚国时不必向巴蜀借道,这对秦国的统一大业有利。秦惠王采纳了司马错的建议,派遣大夫张仪、司马错和都尉墨统将军率领军队进攻蜀国,不久即攻灭蜀国,并趁势灭掉了巴国,秦国在江州(今重庆)筑城设置巴都,把巴地纳入秦国的郡县体制之内。解放时期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有关瞿塘峡一带悬棺的《黄金洞的传说》一书,就记载了巴国灭亡时巴国军队的一些活动和事迹。秦国在灭了巴蜀之后,接着挥师东向进攻楚国,与楚争夺黔中地区,“司马错自巴涪水,取楚商于地,为黔中郡”[6]。巴人一部分融入汉民族,一部分流散于武陵山区,戴楚洲就此认为武陵源区土家族是由武陵源区古代土著和流入黔中的巴人、楚人融合而成。

对此,曹毅在《土家族族源再探》这篇文章中这样论述:“一般认为土家族有两个主要源头,即伏羲氏族的巴人支与湘西地区的土著居民,这两个主要源头在历史进程中又融入了少量的它民族成员,特别是在黔东北和川东南融入了较多类别的其它民族,而在唐宋年间形成了较为稳定的民族共同体——土家族。”[7]

除此以外,还有巫山起源说、陕南汉水上游说、湘北岳阳说等等。巫山起源说认为巴人起源于湖北重庆交界地区的巫山一带。依据有二:一是西汉刘向所著《世本》云:“廪君之先,故出巫诞”。二是《山海经·海南内经》云:“夏后启之臣曰孟涂,是司神于巴,……(孟涂)居山上,在丹山(一说是在秭归东十里,一说是巫山)西”。陕南汉水上游说认为巴人起源于陕南汉水的中上游一带。湘北岳阳说则认为巴人起源于湖南北部洞庭湖东面的岳阳地区。根据《复溪州铜柱记》《唐书》《新唐书》等有关记载,土家语与彝语接近以及土家族与云南部分彝族的风俗相同等,比如彝族自称“罗罗”,即“虎族”,崇尚黑虎。认为土家族由唐代中叶乌蛮的部分人衍化而成。上述几种说法,由于目前还没有发掘出充分可靠的考古材料对此进行佐证,因而并不能为人们所信服。

二、“崇拜白虎”

巴人把白虎当作自己的祖先而加以崇拜,自称为白虎之后裔。作为巴人后裔之一的土家族受此影响,很明显的保留着崇虎信仰。究其缘由,主要有以下几点:

第一,土家族的“白虎崇拜”习俗与其民族的起源有着莫大的渊源。相传廪君姓巴氏,名叫务相,出生于钟离山赤穴(今湖北省长阳县)。巴人本有五个支系,巴氏子务相通过“掷剑”和“浮舟”的办法战胜黒穴四姓(樊、瞫、相、郑),成为本氏族首领。为拓展生存空间“寻廪地”,他率领本氏族乘坐土船从夷水(今鄂西清江,因盛产盐卤又被称为“盐水”)向盐阳进发,不为盐水女神的万种风情所动,拒绝了盐水女神要求与廪君共同生活的诱惑,并且射杀盐水女神。三里城有歌云:“花开柳,叶叶儿黄,向王天子下盐阳,盐阳一品清秀女,夜夜陪他上龙床,误杀情侣盐石上。”接着他率部沿清江西迁,以“夷城”(今恩施)为都建立了政权,其他四姓向他称臣,使巴族从穴居的野蛮状态逐渐进步为聚城而居的状态。“廪君威震四方,泽被后世,他使巴人拥有了固定领地、都城和首领,成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民族。”[8]浩淼的清江养育了一代豪杰廪君,同时又无情地成为了廪君的最终归宿。传说有一年的六月初六,清江发洪水,有位老人在清江上捕鱼的时候不慎落水,呼喊救命,廪君水性好跳入洪水巨浪中救起了老人,自己却被渔网缠住,被漩涡卷入江底。廪君为抢救落水老人而溺水身亡,从此以后人们为了祭奠他,就在清江两岸修建了40多座向王庙,还把廪君蒙难的六月初六这一天定为向王节。《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引西汉刘向《世本》云“廪君死,魂魄世为白虎。巴氏以虎饮人血,遂以人祠焉”。廪君死后魂魄化为白虎,是灵魂不死观念的体现,白虎有灵魂并成为土家族的图腾标志,同样也说明土家人相信万物有灵。例如撒叶尔嗬《十梦》唱到,“一梦墙上去跑马,墙上跑马是能人。二梦堂屋打青伞,堂屋打伞不出门。三梦白虎当堂坐,白虎当堂是财神”等。土家族信仰的是坐堂白虎,它是廪君的化身,即向王天子的灵魂。巴人认为老虎是要饮人血的,为了纪念他对本民族所作出的贡献,人们最早祭祀向王的时候是用人祭,随着社会文明的进步,改人祭为畜祭(牛、鸡血等)“他们开始以人祭祀白虎神,直至近代才改人祭为牲祭”[9]。至今,清江沿岸的船工还在向王节这天举行隆重的祭奠活动,这可能是巴人崇拜白虎的最初缘由,表达了巴族后裔对祖先的无比崇敬和纪念。

第二,土家族的“白虎崇拜”与恶劣的自然环境密切相关,人们基于“求安”本能而力求趋利避害。土家族生活聚居的地区自然条件十分恶劣。巴人所居住的地区位于今湖北的西南部,山峰多而险峻,虎豹猛兽成群。早在先秦秦昭襄王统治时期,就出现过“白虎为害,自黔、蜀、巴、汉患之”, “虎历四郡,害千二百人”[10]的现象。这一带至宋时还有多虎的记载。久而久之,必然对猛虎产生特殊的恐惧和敬畏之感。在当时社会生产力水平还很低的情况下,单靠人的力量无法战胜白虎。加上人们视野狭隘,为了生存只得采用“崇拜白虎”这种消极的方式来自保,把白虎作为自己的祖先、亲族和保护神,多虎的生活环境直接导致了白虎图腾崇拜的产生。据此我们可以推断,白虎崇拜既是对祖先的崇拜,也是对当地险恶自然环境的反映。

第三,白虎的勇猛和强有力,是土家族白虎崇拜的根源和力量源泉。白虎是群兽中的最强者,是具有无限威力的神兽。“在民间传说中,土家族认为是白虎星君下凡与土家姑娘成亲,繁衍了土家族后代,因此,土家族世代以白虎为祖先;湘西土家人将一些精明强干之人称为‘老虎精’,显然这也是对强有力者的赞誉;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湘鄂渝黔土家族区域出土的虎钮錞于,是土家先民巴人白虎图腾崇拜的实物见证。”[11]在三峡工程中,发现了百余处商周时期的遗址。据推断,这些遗址大致相当于商至秦灭巴蜀前后不同的时期,可能与巴人有关。在这些遗址出土的青铜器中,以兵器为主,种类包括剑、矛、钺、镞、戈、戟等;主要特征是以柳叶形为主,比如巴氏剑,“柳叶形、无格、扁径、双穿、无首”。所有这些,无疑表明虎之勇猛是土家人力量的精神来源。“‘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些表现邦国军事实力与钟鼓礼乐的青铜重器上普遍出现的虎形象,充分说明了巴人对虎的尊重与崇拜,崇虎已成为巴族上层社会政治生活的一部分。”[8]由于土家族人民饱受战争创伤,更需强有力者维护民族生存和繁衍,加之土家族以神为本体,视神为世间一切之主宰,所有这些必然养成土家族崇力尚勇的历史传统。晋代史学家常璩在《华阳国志》中记载:“禹会诸侯于会稽,执玉帛者万国,巴蜀往焉”,“周武王伐纣,实得巴蜀之师,著乎《尚书》。巴师勇锐,歌舞以淩殷人,殷人倒戈。故世称之曰,「武王伐纣,前歌后舞」也。”[6]西汉时帮助汉高祖刘邦平定三秦;东汉时随军征讨作乱的羌人;明嘉靖年间东南沿海常遭倭寇侵犯,湘西数万土家士兵应召出征,因战功卓著而享有“东南战功第一”的美名。

第四,土家族崇拜“白虎”与白虎自身的习性和当时中原汉族广泛的崇虎风尚的渗透密切相关。一是在众多的虎种之中,白虎稀少非常罕见,在人们眼中显得神异;二是在中国古代典籍中,白虎虽为百兽之王,却不像其他虎那样凶残,白虎因能驱疫避邪而被人们视为“仁兽”,是“仁义”的象征。人们于是将白虎当作神灵供奉起来希望得到它的庇佑,反映出古人希望在与大自然的斗争中祈求平安无恙的美好愿望。“作为‘仁义’之白虎在汉文化中也有着广泛的影响,《毛诗正义》曰:‘验虞,白虎黑文,不食生物,有仁义’。”[11]明代陈继儒在其编辑的《虎荟》中亦曰:“白虎者,仁兽也。”[12]随着儒学成为封建统治者的官方哲学,白虎作为仁德、仁政的象征为历代封建统治者所推崇,白虎的“仁义”一面在上层社会中得到普遍认同。

三、“射杀白虎”

在土家族人当中,并不是所有的土家族人都崇拜白虎,有一部分(白虎复夷)则以射杀白虎著称。曹毅说: “只要我们对‘敬白虎’与‘赶白虎’这一矛盾现象进行较为深入的多角度观照,就会发现‘敬白虎’与‘赶白虎’现象首先有一个地域上的大致分界。”[13]从总体来看,鄂西地区以敬白虎为主,湘西地区则以赶白虎为主,而渝东、贵州地区则是两种现象兼而有之。为何同一个以虎为信仰的民族会最终出现相互矛盾的现象呢?除了地域因素以外还有没有其他因素的影响呢?答案是肯定的。

首先,这是统治者的民族政策所致。白虎是古代著名的“义兽”,“义兽”是繁荣昌盛的祥瑞和象征,白虎复夷射杀白虎是与他们的图腾崇拜相违背的,他们之所以会这样做源于统治者的民族政策。以秦为例,秦灭巴蜀以后,为巩固后方和为兼并统一战争服务,达到秦自商鞅变法以来“一统天下”的梦想,秦对巴蜀进行了积极的侵略与治理。结果是,巴蜀地区丰厚的财富被掠夺,无数巴蜀儿女被强迫从军战死疆场。秦为政严苛的特点让巴蜀地区的人民深感难以忍受,渴望复兴已被秦灭的巴蜀故国。为此,他们举行了多次反抗与起义。其中以巴的反抗最为典型,史称“白虎为害”事件。它具有巴人起义、复国运动及民族斗争的多重性质。

巴人的这次起义严重冲击着秦在该地区的统治秩序令统治者大为震惊,但此时秦军正在与东部各国进行战争顾接不暇,于是改剿为抚,同时推行民族分化政策,在巴人起义队伍内部进行破坏活动,让他们自相残杀,并射杀了巴人起义的首领——白虎,导致了巴人大起义及复国运动的失败。庄燕和就认为“受秦支持的巴人在远古时可能崇拜过巨蟒(蛇),而被射杀的并不是真实的白虎,而是清江巴人(即廪君巴)的头人、君长或武士”[14]。

“白虎为害”事件的发生,终致巴人的白虎信仰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分裂为白虎夷和白虎复夷两支,白虎夷为廪君巴,以白虎为根为宗;白虎复夷(“复”指统治者对有功之臣及其家族在赋税和摇役上的免除)为板楯,则“专以射杀白虎为事”。白虎复夷因为有功于秦汉,秦汉统治者对之刮目相待,得以“复除”,其“巴渝舞”纳入中原雅乐汉乐府体系受到高度重视,相反白虎夷则湮没不彰,遂使分流后的巴人敌意甚浓,现了如蒙默、任乃强等所说的“情同不共戴天”的情况。

其次,土家族受中国汉文化影响的结果。早在秦惠王时代,灭巴为郡,任用巴氏贵族为君长,于是崇拜廪君的民族群体便开始大量与华夏族进行经济文化的交流。汉朝建立后,其成了汉朝直接统治下的民族,而且都分布于汉朝的内郡之中,因此汉化程度较深[15,p100]。在中国汉文化中,白虎具有“仁义”一面而被视为祥瑞。但与此同时也视白虎为凶神(“过堂白虎”,或称“行堂白虎”),是刑杀和死亡的代名词。在中国五方四象观念中,白虎作为掌管西方之神,成为执掌刑杀的代表,国人称之为“白虎灾星”,所以《协纪辨方书》引《八元秘枢经》日:“白虎者,岁中凶神也,常居岁四辰。”[12]比如小孩得了急病,称闯了“白虎灾星”。由此可见,在中国的汉文化中,人们对白虎的态度具有对立的两面性。

白虎神作为凶神出现在中国文化事象中以后,逐步渗透到少数民族文化中,巴人早在先秦时期就与中原有广泛的交往,自然受汉文化中“五方四象”观念的影响,造成了巴人白虎信仰的复杂化。在对自然力和神秘文化无法正确认识的背景下,巴人接受了白虎神“一神两面”这一矛盾体,于是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既畏惧又渴望。如费尔巴哈所言:“畏惧不是别的,正是依赖感的最普遍、最显著的表现。”[16,p146]土家族继承了巴人对白虎神的矛盾观念,在坚信虎为其祖先的信仰的支配下,认为对虎的猎杀仅仅是对其化身的伤害,而灵魂会在其它更好的形体中得以苏醒或复合。因此,“猎虎绝不是祖先神灵的消灭,而是神灵的更纯洁更强壮的开端”[17]。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巴人、土家族两者之间在族源上紧密相联。

最后,土家族内部派系争斗的表现形式。“白虎为害”事件使巴人的白虎信仰发生变化,分裂为白虎夷(廪君巴)和白虎复夷(板循蛮)两支。白虎夷是崇敬白虎的,射杀白虎的主要是白虎复夷(板循蛮),即今天的湘西土家族。板循蛮之所以射杀白虎,这大概与土家族不同支系的祖先来源不同有关[18,p68]。通过前面的论述我们知道,巴人五姓中信奉白虎的巴氏(“赤穴”)在与“黑穴四姓”(构成板循蛮的主体)争夺氏族首领中获胜,将巴族统一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民族,但内部差异仍未消除,后者对前者的抵触反抗情绪仍然存在,其中射杀白虎就是反抗的形式之一。“廪君死后,‘黑穴四姓’中的一部分巴人很快西迁入川,遂与清江流域的廪君支系巴人在信仰和习俗上产生了很大差别”[8]。在巴国被秦灭亡以后,巴人主支四散,以前臣属的黑穴四姓或者是赤黑二穴中不满其统治的势力这时便乘机作乱,因为使用武器的特征被称为“板循蛮”。板循蛮虽然也是白虎土家族的祖先,也以白虎为族徽,但是由于叛逆,他们并不敬畏白虎,而是专门射杀白虎,后又进人湘西地区,成为该地区土家族的主体。因此射杀白虎成为湘西土家族的重要行为特征。

四、白虎图腾遗迹

白虎本是巴人的图腾,后亦演变为神。时至今日,巴人后裔土家族仍普遍崇奉白虎神,将白虎当作自己的祖先,在巴族及其后裔活动的地区,到处可见与白虎图腾崇拜有关的遗迹。

作为巴人始祖的廪君一直受到鄂西一带土家族人民的敬仰,并相沿称为“向(相)王天子”。很久以前,清江河水经常泛滥,当地渔民都到向王庙里烧香,祈求向王天子赐福,消除灾害。据调查,鄂西清江一带多有向王(务相)的传说,并有向王庙的建立。至今在长阳县还流传着“向王天子吹牛角,吹出一条清江河”的民间故事[17]。鄂西恩施市城南有百节峒、蛮王峒,巴东有百节小镇,利川腾龙洞有讲述廪君西征的激光秀节目。巴人活动的地名有很多,现在流传下来的比如说巴东、巴中、巴山、巴水、巴溪、巴峡、巴丘、巴陵、巴岩、大巴山以及大别山(有人说“别”与“巴”谐音)等等,有人据此考证,古代巴人从南向北开拓发展,早已遍布我国中原各地,而且他们对夏商都邑建设曾起过重要作用,甚至有人说“无巴不成邑”。“巴东、五峰、长阳及湘西北石门等地的诸多向王庙,供奉的是白虎巴(即廪君巴)始祖廪君。”这向王庙其实就是虎王——虎神庙。正如李玄伯的“图腾团的地域化”理论所阐释的那样:“图腾团(即氏族)定居于某地之后,其地亦因此而得图腾的名字[19]。

土家族主要的舞蹈——摆手舞,即是由古代巴人祭祖的白虎图腾舞经巴渝舞逐渐演化发展而来。现今主要流行于清江流域的巴东、建始、长阳、五峰等土家族聚集地区的撒叶尔嗬舞蹈就是由古代白虎图腾歌舞演化发展而来的。

[注释]

① 关于武落钟离山的地理位置,目前学术界存在以下三种观点:一种是长阳的佷山说;另一种是长阳的柳山说,即巴东水布垭交界的长阳温泉一带。该说由武汉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宫哲兵提出;第三种是巴东的三里城说,该说因历史依据和地理依据十分充足而在学术界引起强烈反响,由巴东学者郑国晋最新提出,详见其论文《武落钟离山应是水布垭的三里城》。

[1] 王希辉.近十年国内土家族研究综述[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9(8):8-13.

[2] 辞海(缩印本)[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0.

[3] 钱玉林,黄丽丽.中华传统文化辞典[M].上海:上海大学出版社,2009.

[4] 王希辉.近十年国内土家族研究综述[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9(8):8-13.

[5] 李绍明.巴蜀民族史论集[C].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 2004.

[6] 常璩.华阳国志卷一.巴志.

[7] 曹毅.土家族族源再探[J].湖北民族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91(4):3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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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屈小强.古代三峡地区的白虎文化[J].天府新论,1998 (6):63-69.

[11] 周兴茂,周丹.论土家族白虎文化的二元性[J].湖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5):6-10.

[12] 黄柏权.土家族“敬白虎”和“赶白虎”辩证[J].湖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9(3):46-49+114.

[13] 曹毅.土家族的“白虎文化”[J].中央民族学院学报, 1992(5):33-38+42.

[14] 曾超.“白虎为害”,“夷人射虎”新议[J].涪陵师范学院学报,2003(1):75-79.

[15] 王文光.中国南方民族史[M].北京:民族出版社,1999.

[16] 罗竹风.人·社会·宗教[C].上海: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 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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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曹毅.土家族民间文化散论[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2.

[19] 何星亮.图腾文化与人类诸文化的起源[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1:368.

(责任编辑、校对:郭 静)

The White Tiger Culture Phenomenon of the Tujia

LIU Feng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China West Normal University, Nanchong 637002, China)

The field is equivalent to the ancient Pakistani, the Tujia People who live at the borders of Hunan, Hubei, Sichuan and Guizhou provinces, regard white tiger as their ancestor and worship it. They claim to be the descendants of White Tiger. But not all of the Tujia people worship white tiger. Some people are known as shooters of white tigers. This is rather confusing. In order to find out the reasons for this contradictory phenomenon, it is necessary to give a brief explanation of the “white tiger culture” of the Tujia. The “white tiger culture” occupies a prominent and sacred place in the Tujia culture. And it deeply rooted in all aspects of life of the Tujia nationality.

Tujia nation; white tiger culture

C955

A

1009-9115(2013)03-0085-05

10.3969/j.issn.1009-9115.2013.03.021

2012-06-07

刘锋(1985-),男,土家族,湖北巴东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世界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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