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华 戴必兵 雷 雳
(1温州医科大学心理学系,温州 325035) (2天津医科大学心理学研究所,天津 300070)
(3中国人民大学心理学系,北京 100872) (4华中师范大学心理学院,武汉 430079)
近年来,互联网以超乎人们想象的速度迅猛发展,在这过程中越来越多的青少年成为互联网用户。根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hina Internet Network Information Center,CNNIC)2013年1月份公布的调查数据,截至2012年12月底,我国网民规模达5.64亿。在所有网民中,10~19岁的年轻网民占24.0%,约为1.35亿,是互联网使用的重要群体(CNNIC,2013)。这一特点在互联网普及程度较高的国家表现更为突出,如在美国约有94%的青少年在中学阶段就开始使用互联网(Willoughby,2008),在韩国这一比例甚至接近 100% (Kong &Lim,2012)。可以说,网络已经成为一种新的青少年文化媒介(Kong &Lim,2012)。互联网为青少年的人际交往、收集和传播信息以及休闲娱乐提供了诸多便利,但同时也带来网络色情、网络赌博和网络诈骗等不良网络行为(Kong &Lim,2012),以及人际关系、心理健康、学习等现实心理与行为问题(张锦涛等,2011)。
个体因无法控制互联网使用行为而苦恼并对其日常生活功能造成损害的现象,通常被称为“网络成瘾” (Internet Addiction Disorder,IAD;Young,1999)。鉴于目前“网络成瘾”的概念界定和临床诊断较为复杂,且暂无一致定论,因此国内学者更多使用“病理性互联网使用” (Pathological Internet Use,简称 PIU)这一术语,以强调对互联网的非理性或不当使用以及导致的消极后果(雷雳,杨洋,2007;徐夫真,张文新,2011;张锦涛等,2011)。
青少年不仅是网络使用的主体,同时也是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重要群体。但以往的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研究大多关注在校大学生。因为在校大学生更容易获得网络连接和 e-mail账号等网络资源(Yang&Tung,2007),更容易出现与互联网使用有关的问题,尤其是过度上网(Kandell,1998)。根据 Tsai和Lin (2004)的观点,心理不成熟的青少年更容易成为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潜在危险群体。与其他的成瘾行为相比,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群体的年龄更小,12~18岁的青少年最容易出现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症状(Tsai &Lin,2004;Mossbarger,2008)。而且与女生相比,男性青少年更有可能出现病理性互联网使用(张锦涛等,2011),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男女比例接近3:1 (Yang &Tung,2007)。但也有研究表明,在青少年病理性互联网使用总体水平上不存在显著的性别差异(徐夫真,张文新,2011)。
由于不同调查研究采用的测量工具、诊断标准和测试群体不同,因此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比例通常不具有直接的可比性。综观国内外研究的结果,青少年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比例差异较大,从1.98%到 35.8%不等。即使在中国大陆以及港澳台地区,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群体的检出率也不一致(Shek &Yu,2012)。但有学者认为,我国青少年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群体的检出率总体上呈上升趋势(徐夫真,张文新,2011)。中国青少年网络协会(2010)对我国城市青少年进行的大样本调查发现,2009年我国城市青少年网民中的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群体比例为14.1%,人数约为2404万。他们此前于2005年和 2007年调查得到的比例分别为 13.2%和9.72%。可以预见,随着互联网的不断普及和发展,青少年的病理性互联网使用将变成一个愈发严重的心理和社会问题。因此,深入探讨青少年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发展趋势及其影响因素,进而找到有效的早期预防和干预方法,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青少年互联网使用的纵向追踪研究表明,随着时间的推移,青少年玩电子游戏的时间有所减少,而使用电脑和互联网的时间则明显增加(Witt,Massman,&Jackson,2011)。Willoughby (2008)的追踪研究发现,中学生在一年的追踪时间内互联网使用为每天1到2小时,而玩电脑游戏的频率和时间则要低一些。男生通常比女生投入更多时间玩电脑游戏和使用互联网。从长远来看,青少年互联网使用的增加很有可能导致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纵向研究发现,青少年的在线交流与6个月后的强迫性网络使用显著正相关(van den Eijnden,Meerkerk,Vermulst,Spijkerman,&Engels,2008)。Shek和Yu(2012)以Young的“网络成瘾测验” (Internet Addiction Test)为测量工具对香港中学生进行为期一年的两次追踪调查发现,青少年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群体的比例从 26.4%上升到 26.7%,而且在第一次测量时达到病理性互联网使用诊断标准的青少年在第二次测量时更可能被划入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群体。
自尊是对自我进行的整体性评价,是自我概念的核心成分(Baumeister,Smart,&Boden,1996),也是个体行为活动的重要内部决定因素。通常来说,高自尊个体对挑战非常渴望和兴奋,寻求能力发展和潜力的最大开发、价值实现以及和谐的人际关系。而低自尊的个体常受无价值感驱动,他们尽量回避选择和决策,自我放弃和自我拒绝是其常见行为(邓小平,张向葵,2011)。在青春期和成年早期,低自尊可能导致一系列的消极后果。比如,青春期的低自尊能够预测成年早期更低的经济满足感和更差的生理与心理健康,以及更高的犯罪活动水平和更多的饮食障碍与自杀意念(Trzesniewski et al.,2006;Donnellan,Trzesniewski,Robins,Moffitt,&Caspi,2005;Orth,Robins,&Roberts,2008)。
就网络使用而言,低自尊也可能是导致青少年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重要因素。基于横断面设计的相关研究表明,自尊水平低的青少年互联网使用更为频繁(Jackson,von Eye,Fitzgerald,&Zhao,2011),倾向于花更多的时间在社交网站上(Ellison,Steinfield,&Lampe,2007),也更容易出现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症状(Yang &Tung,2007;Aydin &Sari,2011)。虽然有关的纵向追踪研究很少,但还是有一些追踪研究发现,低自尊能够有效预测青少年的互联网使用(Witt et al.,2011)以及病理性游戏行为(Lemmens,Valkenburg,&Peter,2011)。
在当前的中国教育背景下,班级是中国学校的基本构成单位,也是对学生发展和学习具有广泛和重要影响的社会心理环境。学生们在班级里跟同学和老师共同学习、生活、游戏,进行各种社会性交往。班级环境成为学生在家庭之外最重要的外部发展环境(江光荣,2004)。根据江光荣(2004)的研究,班级环境主要包括师生关系、同学关系、秩序和纪律、竞争,以及学习负担等五个方面。其中,同学关系是青少年在校期间同伴关系的主要形式和核心要素,对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具有重要影响(任志洪,江光荣,叶一舵,2011)。有鉴于此,本研究还将探讨同学关系这一外部变量在青少年自尊和病理性互联网使用之间的作用。
迄今为止,还没有研究直接探讨同学关系在自尊和病理性互联网使用之间的作用,但有关同伴关系、自尊和病理性互联网使用之间关系的研究却很多。虽然同学关系与同伴关系是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两个概念,但有关同伴关系方面的研究能够为我们提供一定的借鉴和启示。所谓同伴关系,主要是指同龄人间或心理发展水平相当的个体间在交往过程中建立和发展起来的一种人际关系(邹泓,1998)。它在青少年发展中具有成人无法取代的独特作用和重要适应价值。从两者之间的关系来看,可以认为同学关系是同伴关系在班级环境下的一种表现形式。
同伴群体是青少年成长的一种重要支持系统。在中国集体主义价值观念的文化背景下,积极的同伴关系能够为青少年提供信息、情感和价值观等方面的支持(徐夫真,张文新,2011),保护青少年免受侵害(Abou-ezzeddine et al.,2007)。有研究发现,积极的同伴关系能够有效调节青少年的生活压力与抑郁之间的关系(Rubin et al.,1992),而消极的同伴关系则增强了青少年行为问题和酒精使用之间的关联(Glaser,Shelton,&van den Bree,2010)。对同伴关系与自尊和病理性互联网使用之间关系的研究表明,安全的同伴依恋或积极的同伴卷入能有效预防青少年的病理性互联网使用,而遭到同伴拒绝和缺乏亲密朋友的青少年则更有可能通过互联网来寻求友谊和情感支持,其病理性互联网使用水平也较高(雷雳,李宏利,2004;Harman,Hansen,Cochran,&Lindsey,2005;张国华,雷雳,2008)。在积极的同伴关系条件下,自尊水平较低的青少年可以从他们的同伴群体获得更多的帮助、接纳、归属感等主观和客观社会支持,缓解低自尊带来的孤独感以及紧张和焦虑等消极后果。由于在现实生活中能够找到足够的社会支持,他们可能会减少对互联网的依赖。因此,积极的同伴关系可能对低自尊青少年的病理性互联网使用起到保护作用。而与同伴群体相疏离的低自尊青少年则倾向于过度使用互联网。他们可能通过频繁地在网络上交友、聊天、游戏、娱乐来形成和维持社会联系、满足归属和被接纳的需要(高斌,陈祉妍,2006;徐夫真,张文新,2011)。在这种情况下,消极的同伴关系可能加重低自尊青少年的病理性互联网使用水平。本研究将就同学关系对自尊与病理性互联网使用之间关系的调节作用进行检验。
总的来说,目前的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研究存在以下几个共同特点:一是研究对象多为大学生和成年被试,对刚进入青春期且接触互联网不久的青少年关注力度不够;二是研究方法多为横断面的设计,缺乏纵向追踪研究,难以揭示自尊和病理性互联网使用之间的因果关系;三是很少有研究从个体内部和外部因素这两个层面来共同探讨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影响机制。从这个角度来看,自尊和同学关系分别属于影响青少年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重要个体内部因素和外部因素。综上所述,本研究选取刚升入初一年级的青少年为研究对象,采用纵向追踪研究方法、运用多层线性模型(HLM)来考察初中生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发展及其与自尊的关系,并探讨同学关系在自尊和病理性互联网使用之间的调节作用。本研究试图在追踪数据中将个体内部因素和外部因素结合起来,探讨其对青少年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影响,希望能够借此弥补以往研究存在的不足并得到一些有价值的研究发现。我们假设,随着时间的推移,初中生的病理性互联网使用水平逐渐提高;自尊越高的初中生,其病理性互联网使用水平上升越平缓;同学关系能够有效调节自尊对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影响。根据现有研究结果和多层线性模型原理,本研究把自尊作为个体内变量放在第一层,测量 6次;把同学关系作为反映个体间差异的变量放在第二层,只测量一次。
SD
=0.45)岁。经检验,追踪样本和流失样本在主要人口学变量(如性别和年龄)和所考察研究变量(即自尊、病理性互联网使用和同学关系)上的差异不显著(p
>0.05)。采用雷雳和杨洋(2007)编制的“青少年病理性互联网使用量表” (Adolescent Pathological Internet Use Scale,APIUS)来测量青少年的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状况。APIUS包含突显性、强迫性上网/戒断症状、社交抚慰、心境改变、耐受性和消极后果等6个分量表,共38个项目,被试从“1-完全不符合”到“5-完全符合”按 5等级记分,所有项目的总分越高表明病理性互联网使用水平越高。将 APIUS的项目平均得分大于等于 3.15分(即总分高于 119.7)的群体界定为“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群体”,平均得分大于等于3分小于3.15分(即总分在114~119.7之间)的群体界定为“病理性互联网使用边缘群体”,平均得分小于3分(即总分低于114)的群体界定为“网络使用正常群体”。在本研究中APIUS在6次测量中均有施测,总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Cronbach α在0.95~0.98之间。
自尊量表由Rosenberg于1965年编制,用于评定个体关于自我价值和自我接纳的总体感受。自尊量表包含10个题目,采用4级评分(1=很不符合;2=不符合;3=符合;4=非常符合),总分越高表明自尊水平越高。自尊量表在国内应用比较普遍,本研究中该量表在 6次测量时均施测,内部一致性系数Cronbach α在0.84~0.89之间。
江光荣(2004)编制的班级环境问卷(我的班级问卷)测量的是中国学校体制下的班级情况和特点,包括师生关系、同学关系、秩序纪律、竞争气氛和学习负担 5个维度。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信度Cronbach α系数在 0.79~0.93之间,并具有较为清晰的因素结构,是班级环境有效且可靠的测量工具。任志洪等(2011)的相关研究也表明,该量表适合用来测量当前中学生所处的班级环境状况。本研究选取其中的同学关系分量表,题目如“如果谁有困难,别的同学会关心他/她;同学之间互相支持和鼓励;同学之间缺乏友爱”,测量同学之间关心、互助和团结的程度。问卷共8个项目,被试从“1从不如此”到“5总是如此”按5等级进行评分,得分越高表明个体感知到的同学之间的关系越好。本研究中同学关系分量表作为被试间个体差异变量只测一次,其内部一致性系数Cronbach α为0.82。
采用SPSS 17.0进行描述性统计分析,采用多层线性模型软件HLM 6.08考察青少年的病理性互联网使用发展趋势及其与自尊的关系,以及同学关系在自尊和病理性互联网使用之间的调节效应。
p
>0.05)。表1 六次追踪调查中病理性互联网使用与自尊的平均数和标准差
为了考察初中生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发展趋势,根据多层线性模型的分析原理(张雷,雷雳,郭伯良,2003),以病理性互联网使用为因变量,时间为第一层的自变量(第一到第六次测试时间依次编码为0、1、2、3、4、5),构建基本的二层级HLM方程(模型1):
模型1第一层的方程:
模型1第二层的方程:
统计结果见表2。
表2 初中生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发展趋势:二层线性模型
从表2的结果可以看出,在第一次测试中,初中生病理性互联网使用初始水平的截距为 70.37,斜率为 1.72,固定效应显著(t
=24.43,p
﹤0.01;t
=2.62,p
﹤0.05),说明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初始水平和时间对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发展都具有显著的作用。对病理性互联网使用上升趋势的检验表明,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初始水平越高,上升趋势越平缓(截距和斜率的协方差τ
=-0.22)。同时,随机效应显著(χ
=391.51,p
﹤0.01;χ
=174.49,p
﹤0.01),说明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初始水平和增长速度还受到其他变量的影响。因此,接下来进一步分析个体内部变量自尊对其的影响。基于前面的文献分析,将个体内部变量自尊纳入到原有的模型,来考察自尊对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预测作用。即在模型1的基础上,在第一层中加入自尊的预测变量,构成以下二层级HLM方程(模型 2):
模型2第一层的方程:
模型2第二层的方程:
统计结果见表3。
表3 自尊对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预测作用:二层线性模型
表3的结果表明,固定效应显著(t
=24.39,p
﹤0.01;t
=3.16,p
﹤0.01;t
=-2.28,p
﹤0.05),说明除了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初始水平和时间对病理性互联网使用有显著影响外,自尊也具有显著的预测作用。具体解释为,自尊水平越高的初中生,其病理性互联网使用水平越低(γ
=-0.54,p
﹤0.05)。此外,随机效应显著(χ=309.24,p
﹤0.01;χ
=147.01,p
﹤0.01;χ=104.11,p
﹤0.05),说明病理性互联网使用除了受上述变量的影响,还存在其他影响因素。因此,接下来进一步分析个体外部因素(同学关系)对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影响。前已述及,很多研究都发现在病理性互联网使用上存在显著的性别差异,因此在模型3分析同学关系在自尊和病理性互联网使用之间的调节作用过程中同时加入性别因素,以便更为精确地描述同学关系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即在模型 2的基础上,在第二层加入性别和同学关系变量,构成以下二层级HLM方程(模型3):
模型3第一层的方程:
模型3第二层的方程:
统计结果见表4。
从表4可以看出,性别对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影响不显著,具体表现为对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初始水平、发展趋势和自尊与病理性互联网使用之间的关系都不存在显著影响(γ
=7.98,p
>0.05;γ
=-0.09,p
>0.05;γ
=-0.002,p
>0.05)。同学关系对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发展趋势不存在显著性影响(γ
=0.15,p
>0.05),但对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初始水平(γ
=-1.16,p
﹤0.05)、自尊与病理性互联网使用之间的关系(γ
=0.09,p
﹤0.05)影响显著。其中,同学关系分数比平均同学关系分数高一个标准差以上的人数共 24人,而同学关系分数比平均同学关系分数低一个标准差以上的人数共 20人。在其他变量保持不变的情况下,同学关系分数比平均同学关系分数高一个标准差的人,其自尊对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预测力为-0.06;而同学关系分数比平均同学关系分数低一个标准差的人,其自尊对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预测力为-1.06。上述结果可具体理解为,班级中的同学关系越好,个体的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初始水平越低;但随着时间的发展,同学关系在自尊与病理性互联网使用间起负向调节作用,同学关系越好反而削弱了自尊对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保护作用。表4 同学关系在自尊和病理性互联网使用之间的调节作用:二层线性模型
雷雳和杨洋(2007)首次采用自编的“青少年病理性互联网使用量表”及其诊断标准,发现青少年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群体检出率为 5.8%。后来国内学者采用相同量表和诊断标准,得到青少年的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群体检出率分别为 8.93% (徐夫真,张文新,2011)和11.2% (张锦涛等,2011)。本研究通过6次调查得到的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群体检出率在3.9%到12.1%之间,平均检出率为7%。与上述结果相似。虽然本研究并未发现初中生的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群体检出率存在明显的线性上升趋势,但多层线性模型分析发现,在一年半时间内,初中生的病理性互联网使用水平呈显著上升趋势。这一结果也与现有研究相一致(Witt et al.,2011;Shek &Yu,2012;徐夫真,张文新,2011)。进一步的分析还发现,初中生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初始水平和发展趋势都存在显著的个体差异。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初始水平越高,其上升趋势越平缓。
上述研究结果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理解。一方面,从小学升入初中后,青少年接触网络的时间和机会都会有所增加,再加上父母和学校往往对青少年上网缺乏有效的监管,使青少年的互联网卷入程度大大提高,而互联网使用的增加很可能加深青少年的病理性互联网使用水平(Witt et al.,2011;van den Eijnden et al.,2008)。另一方面,初中生在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发展趋势上表现出初始水平越高其上升趋势越缓慢的现象,可能的原因在于,网络世界丰富多彩的特性和好奇心的驱使,使之前没有接触过互联网的青少年在升入初中后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来体验网络的神奇之处,导致其病理性互联网使用水平在短时期内迅速上升。而对那些已经接触过互联网的初中生来说,网络的吸引力则显得不那么强烈了,他们对互联网的使用大致保持稳定,使得他们的病理性互联网使用水平上升速度也相对比较缓慢。因此,相对于那些刚接触互联网的初中生来说,之前接触过互联网、病理性互联网使用初始水平相对较高的初中生病理性互联网使用水平上升幅度就显得要平缓得多。
本研究发现,自尊水平越高的初中生,其病理性互联网使用水平上升越缓慢,说明自尊能够显著地负向预测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研究假设得到了验证。
以往研究发现,低自尊可能导致一些个体尝试通过“心境改变”物质(如香烟和药物等成瘾物质)来暂时缓解不良心境(Marlatt,Baer,Donovan,&Kivlahan,1988)。本研究则表明,从长远来看低自尊也可能导致一些青少年出现病理性互联网使用。低自尊青少年更有可能出现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究其原因可能是低自尊青少年替代性活动太少,只能将互联网作为一种自我和社会能力不足的逃避方式,或者从某些互联网使用中获益,如低自尊的年轻人能从 Facebook等社交网站的使用中获得更多的社会资本(Ellison et al.,2007)。而自尊高的青少年社交、教育和家庭活动更多(Witt et al.,2011),从而减少了他们使用互联网的时间。Griffith (2000)认为,互联网可能被有些个体感知为某种应对方式以及对自身某些缺陷的补偿(如低自尊)。根据他的观点,互联网能使低自尊个体感觉更好,因为互联网能为他们提供与现实中完全不同的人格和社会认同。可以想象,当个体总是从消极方面进行自我评价时,很有可能把互联网作为对自身某些不足(如低自尊)的补偿并不断增加其互联网使用,从而导致对互联网的过度依赖和滥用。这一理论解释与本研究的结果是吻合的。
本研究发现,班级中的同学关系越好,初中生的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初始水平越低。从同学关系对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初始影响来看,在刚升入初中时,班上同学之间还处于相互熟悉、建立新的友谊的阶段,家人和以前的同伴在他们的生活中仍然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新同学之间的在线联系处于萌芽阶段,如开始相互交换电子邮箱、QQ号码等,因而他们之间的交往仍然以传统的离线(off-line)互动形式为主,如课外活动、看动漫、在小区或附近的公园玩等。因此,班级内部良好的同学关系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青少年的互联网卷入,在青少年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初始发展阶段起到了很好的保护作用。
但随着时间的发展,同学关系在自尊和病理性互联网使用之间起负向调节作用,班级中同学之间的关系越好反而削弱了个体的自尊对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保护性作用。良好的同学关系在青少年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初始水平上起到积极影响,但从长远来看却削弱了自尊对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保护性作用。后者与我们的研究假设相矛盾。可能的原因是,在从小学到初中阶段的转变过程中,同伴群体在青少年生活中所起的作用越来越大(Brown&Klute,2006)。随着同学之间的联系和交往(包括在线互动)逐渐变得密切,同学关系的质量和重要性得以进一步提高,同学关系的影响也变得愈加重要。一般来说,良好的同伴关系有利于青少年人际关系的建立和社会性发展,但也可能给青少年带来不良的同伴影响和同伴压力,导致某些问题行为,如病理性互联网使用(Binnaz &Mehmet,2010)。
前已述及,高自尊青少年具有更多的社交、教育和家庭活动(Witt et al.,2011),互联网使用的时间也更少(Jackson et al.,2011;Witt et al.,2011)。然而,班级内好的同学关系可能增加高自尊青少年的在线活动和互联网使用,如使用互联网来进行在线讨论、发送电子邮件、在线游戏和娱乐,他们通过这些活动与同学进行互动。随着互联网卷入程度的提高,高自尊初中生的病理性互联网使用水平也不断提高。其结果是,良好的班级同学关系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自尊对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保护性作用。但对于那些班级同学关系不太好的高自尊青少年来说,与班上同学进行在线互动的时间和机会可能也要少得多,互联网卷入程度没有明显提升,因而自尊对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保护作用也就没有受到太多干扰。因此,与班级同学关系较好的初中生相比,班上同学关系不太好的初中生的自尊对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保护性作用相对来说就更强一些。
前期研究以及本研究的结果提示我们,应尽早开展对青少年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诊断、干预和治疗。从本研究来看,通过一定的策略提升青少年的自尊水平,帮助青少年选择并建立有利于其身心发展的同伴群体,并规避同伴群体的消极影响,指导青少年同伴群体健康上网,对预防和干预青少年病理性互联网使用具有重要意义。
本研究得出以下主要结论:
(1)在一年半时间内,初中生的病理性互联网使用水平呈显著上升趋势。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初始水平和发展趋势都存在显著的个体差异。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初始水平越高,上升趋势越平缓;
(2)初中生的自尊水平越高,病理性互联网使用水平上升越缓慢。自尊能够显著地负向预测病理性互联网使用;
(3)同学关系在自尊和病理性互联网使用之间起负向调节作用。同学关系越好反而削弱了自尊对病理性互联网使用的保护性作用。
致谢
:感谢匿名审稿人以及编委专家等对本文提出建设性修改意见;感谢伍亚娜女士修改英文摘要。Abou-ezzeddine,T.,Schwartz,D.,Chang,L.,Lee-Shin,Y.,Farver,J.,&Xu,Y.Y.(2007).Positive peer relationships and risk of victimization in Chinese and South Korean children’s peer groups.Social Development,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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