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2年12月5日
地点: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学术活动室
主讲人: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技术经济研究部部长吕薇
主持人: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办公厅主任张军扩
整理:本刊记者 杨良敏 姜 巍
主讲人吕薇:这几年我们一直在研究如何转变发展方式,其中一个关键问题就是如何提高要素生产率。所以借着这次学术交流的机会把研究成果介绍给大家,希望能引起大家的讨论和争论,为进一步深入研究提供好的思路。我主要讲三部分内容。
转变制造业发展方式的核心是从资源消耗型转向要素集约利用型,从依靠扩大投资和规模扩张转向依靠创新、要素升级和价值链提升,培育新的竞争优势,因此,我们以提高制造业增长质量和效率为目标,建立制造业要素生产率指标体系。首先,这个指标体系以增加值为产出效益指标。行业增加值反映了行业对国民收入的贡献,体现了各方面的利益。其次,主要考核劳动、资产、能源、综合生产成本四个要素。同时,兼顾数据可得、简单易行、减少和避免假设定义产生歧义。同时,根据不同技术类型进行比较研究,主要按照OECD和世界银行的划分标准,把制造业的行业分为高技术、中高技术、中低技术、低技术制造业。其中,高技术制造业是电子信息、医药等行业;低技术制造业主要是服装、鞋帽、纺织、农产品加工等劳动密集型行业;中低技术制造业主要是冶金、建材、石油化工等资金密集和能耗密集行业;中高技术行业主要是电器、通用设备、交通设备等装备制造行业。
图1 各类行业劳动增加值率变化情况(单位:万元/人)
制造业的要素生产率指标体系包括:劳动生产率指标,即劳动增加值率,是行业增加值与行业年平均从业人员数之比。资金利用效率指标,即资产增加值率,是行业增加值与总资产之比。能源利用效率指标,即能源消耗增加值率,为行业增加值与能源消耗量之比。综合要素生产率指标,即产值增加值率。产值增加值率为行业增加值与总产值之比。这一指标反映了行业企业营业活动的直接投入产出效益。我们采用1999-2009年的统计数据,进行测算分析,可以看出这一时间内制造业的要素生产率变化的大致趋势。
第一,制造业的劳动生产率大幅上升。1999-2009年,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的劳动增加值率从3.71万元/人提高到16.60万元/人,增长了3.47倍(见图1)。各类技术水平的制造业的劳动增加值率都在快速提升。其中,中低技术制造业的劳动增加值率增长最快,其余依次为中高技术制造业、低技术制造业和高技术制造业。从平均值来看,2006年以前高技术制造业的劳动增加值最高,但是从1999年到2009年中低技术制造业最高,因为中低技术制造业的规模效益比较大。
第二,制造业的资金利用效率稳步提高,近年来由升转降。1999年以来一直是稳步上升,2008年起有小幅下降。1999-2009年,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的资产增加值率从18%增加到30%。分段看,2007年以前,资产增加值率一直在提高,2007年达到最高值,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各类行业都存在小幅下降(见图2)。从行业分类看,中低技术制造业的资产增加值率提升最快,中高技术行业增长最慢,低技术制造业和高技术制造业分别位居第二和第三。按照平均值排序,低技术制造业的资金利用效率最高,平均资产增加值率为34%;其余依次为高技术制造业、中低技术制造业和中高技术制造业,分别为28%、26%和25%。
第三,制造业的能源效率在低水平上不断提高。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的能源消耗增加值率较低,但一直在不断提高,近些年增速加快。2000-2009年,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的平均能耗增加值率从0.24万元/吨标准煤增加到0.67万元/吨标准煤,提高1.79倍。(见图3)分行业看,高技术和低技术制造业的能源利用效率较高,增长速度较慢;中等技术制造业的能源利用效率较低,增长速度较快。中高技术行业的能源利用效率增长最快,其余依次是低技术、中低技术和高技术制造业。按平均值排序,高技术制造业的能源利用效率最高,低技术和中高技术制造业位居第二和第三,中低技术制造业最低。
图2 各类行业资产增加值率变化情况(单位:%)
图3 能耗增加值率变化情况(单位:万元/吨标准煤)
图4 行业产值增加值率的变化情况(单位:%)
第四,制造业的综合要素生产率稳中有降。总体看,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的产值增加值率一直小幅下降。1999-2009年,工业企业产值增加值率下降了20%,分为两个台阶,2001年和2008年分别有一个较大幅度的下降;2002-2007年间,相对稳定。(见图4)分行业看,低技术和中低技术制造业的产值增加值率逐步下降,中高技术和高技术制造业的产值增加值率相对稳定。按平均值排序,低技术制造业的工业增加值率最高,为30.06%,其次依次是中低技术、中高技术和高技术制造业,分别为26.32%、25.51%和22.78%。
图5 各类行业人均固定资产占有率(单位:万元/人)
第五,资本替代劳动的速度加快,设备投资和技术改造带动企业技术进步。1999年-2009年,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的人均固定资产占有率增长较快,从12.38万元/人增加到31.54万元/人。低技术上升的趋势比较平缓,中高技术制造业同高技术制造业是一样的速度,但是在2005年有更大幅度的增长。这与发展的过程是非常吻合的,因为国内对装备制造业的需求变大。分行业看,中低技术制造业的人均固定资产占有率增长最快,低技术制造业增长最慢。中低技术制造业人均固定资产占有率从13.90万元/人增加到36.04万元/人,年增长率为10.05%;低技术制造业人均固定资产占有率从7.58万元/人增加到14.72万元/人,年增长率6.93%。按平均值排序,中低技术制造业的人均固定资产占有率一直高于其他行业,其余依次是中高技术制造业、高技术制造业和低技术制造业。
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一是我国制造业正处于资本替代劳动的发展阶段,设备投资和技术改造是带动企业技术进步的重要因素。二是制造业企业的各种要素生产率的变化趋势是劳动力和能源利用效率呈明显上升趋势,资金和综合要素生产率有所下降。影响要素生产率的主要因素如下:
第一,改革开放是综合要素生产率增长的重要动力。图6是1979年以来,我国各种要素生产率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图。从中可以看出,劳动对GDP增长的贡献是逐步下降的;资本对GDP增长的贡献有高有低,但与1979年相比是增长的;而综合要素生产率的波动较大。其中,改革开放对综合要素的影响是很大的。在上世纪80年代初,最初改革开放的时候,综合要素生产率有一个很大的增长。后来逐步的下降,特别是1989年、1990年是负值,但是在1992年又大幅度地增长,这是邓小平的南巡讲话,进一步扩大开放和改革时期。2000年我国加入WTO,2001年以后,综合要素生产率又有一个大幅度的提高。所以从这张图可以看出,改革开放是综合要素生产率增长的重要动力。改革开放以来,劳动转移提高了劳动对GDP增长的贡献,随着劳动转移方面,劳动的贡献下降。
图6 各类要素对经济增长的贡献
第二,要素价格、政策环境和管理水平影响要素生产率变化。(1)市场价格体现了要素供求关系,是促进要素生产率变化的重要因素。根据制造业工资和固定资产投资价格指数的变化,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制造业的劳动工资增长较快,固定资产投资价格指数增长较慢,促进企业加快用设备投资替代劳动。2003-2009年,制造业的平均工资指数为211.6,固定资产投资品价格指数为120.22。所以市场的价格变化和市场导向是影响要素生产率和要素配置的重要因素。(2)投入品价格增长快于产出品的增长,导致产值增加值率下降。2003-2009年,原材料、燃料和动力购进价格指数为135.9,工业产品出厂价格指数为119.54。
第三,国家出台了一系列节能减排措施,提高了能源利用效率。在调查中,建材、钢铁企业都在进行节能减排的投资,因此,能源利用效率提高。
其他政策的因素也影响要素生产率。如,投资规模激励和GDP导向,降低了资金利用效率。虽然通过技术装备投资,产业规模效益增加,提高了资产增加值率。但近些年来部分行业过度扩张、生产能力过剩,又导致资产增加值率下降,结果是资产利用效率先升后降。另外,管理水平对要素生产率也有较大影响。从总体来看,人工和资源价格、环境保护成本等综合成本快速上升,而因管理落后和产业升级滞后,尽管劳动生产率提高,但综合要素生产率下降。
总体看,随着要素成本的增加,我国的低成本制造优势正在减弱;随着外需增长放缓和国内经济进入缓增期,产能过剩的问题显现出来,资金利用效率下降,不能再靠投资拉动和规模扩张,要尽快转变发展方式。从依靠资源消耗转向提高要素生产率,从依靠投资拉动转向创新驱动,从依靠外延扩张转向加强企业内部管理,重塑竞争优势。提出四点建议:(1)通过提高劳动力素质和技术进步提高劳动生产率;(2)加强技术研发、市场开拓、品牌培育和知识产权保护,通过引进技术消化吸收再创新、集成创新和自主研发,提升产业链的价值,提高产值增加值率;(3)通过技术改造促进企业集约增长,提高劳动生产率,推进节能减排。(4)合理调整要素价格,提高要素利用效率和优化资源配置。实行资源税和能源价格改革,提高资源和能源利用效率。要创造公平竞争的环境,建立以创新为导向的政策体系,减少投资导向的激励,以有序竞争的市场机制倒逼企业技术进步和创新,增强企业创新动力和能力,实现竞争优势的升级。
各行业应根据各自特点,突出转型重点。低技术行业应重点提高劳动生产率;高技术行业则重点提高增加值率;中低技术行业应重点提高能源利用效率,降低综合成本;中高技术行业要注意提高资金利用效率和产值增加值率。
低技术制造业的要素生产率“两高一低”,资产增加值率和产值增加值率高,劳动增加值率低。因为低技术制造业是劳动密集型行业,人均固定资产占有率较低;中小企业多,产业集中度低,竞争比较充分,所以资产增加值率和产值增加值率高,劳动增加值率较低。目前,尽管劳动生产率在不断地提高,尚不能弥补要素成本的增加,增值空间减少,产值增加值率下降。特别是,部分行业本土品牌企业较少,如服装、鞋帽、箱包等劳动密集型和出口密集型行业都是贴牌生产,甚至给外国在国内的品牌贴牌生产,利润被外国品牌企业获取。因此,要培育自主品牌,加强技术改造、创新和管理,提高产品档次和延伸产业链,提升产业附加值;另一方面,要提高劳动力素质,进一步提升劳动生产率。
高技术制造业的要素生产率“一高一低”,能源利用效率高和综合要素生产率低。高技术制造业是技术和知识密集行业,应具有高附加值和低能耗的特点,但我国的高技术制造业主要处于低端加工制造,外资企业比例高,以出口加工为主,具有劳动密集型和出口导向型行业的特点。所以,产值增加值率较低,不仅低于先进国家的高技术制造业,还低于国内低技术和中等技术制造业。因此,亟待改变目前靠出口加工和贴牌生产的模式,要依靠发展自主品牌和创新,提升产业价值链,提高要素生产率,增强产业竞争力,使我国的高技术制造业真正“高”起来。
中低技术制造业的要素生产率“一高两低”,即劳动生产率高,资金和能源利用效率较低,亟待结构调整。中低技术制造业主要是钢铁、建材、石油化学等重化工业,是资金密集型和高能耗行业,以国内市场为主,人均固定资产占有率较高,规模效益比较明显。目前,我国的中低技术制造业仍靠投资拉动和规模扩张的粗放增长,规模扩张过快,出现产能过剩,资产增加值率的增加远低于人均固定资产占有率的提高。加之原料价格上升,导致综合要素利用效率下降。重化工业面临着转变依靠投资扩张的传统路子,应加强技术改造、创新,提高产品档次;通过兼并重组,淘汰落后,提高行业要素生产率。
中高技术制造业的要素生产率偏低,但增长较快,处于成长和转型期。因为中高技术制造业是以装备制造业为主,资金密集和技术密集行业,主要靠引进技术消化吸收、国产化发展起来,处于中低端制造,面临激烈国际竞争。随着国内经济快速增长,各行业技术改造加快,对装备制造业的需求增加,装备制造业技术不断升级,产品档次逐步提高,提高了生产率。特别是装备制造业形成了一批具有创新能力的排头兵,在部分领域的国际市场形成竞争优势。要进一步改造升级,提高产品档次和改进管理,提高综合要素生产率。
张军扩(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党组成员、办公厅主任):您刚才讲了四种生产率指标,其中劳动生产率、资本生产率、能源生产率的提升或变化都是比较好理解的。改革开放初期,劳动是剩余的,资本是稀缺的,这时资本要素生产率的提高就会特别快,而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就会比较慢。到一定的时候,资本变得比较丰富了,而劳动开始变得稀缺了,这个时期,资本生产率的下降就是必然的。因为资本存量在增大,稀缺程度在减少。当然,另外一方面金融领域的改革不到位,政府主导,大量的无效投资也对资本生产率有一定影响。能源生产率也是如此,因为能源越来越紧张的时候,它的生产率就提高得很快。
由于您对综合生产率的定义是,分子是增加值,分母是总产值,因此,我理解,综合生产率的下降可能还有一个因素,就是生产分工的深化。因为相对增加值而言,总产值的计算有比较多的重复计算,特别是在工业上。假如,我们过去是一个综合性的生产企业,重复计算就比较少,一旦把它分开了,分成独立的核算单位,上下游分离,专业化之后,重复计算就会增加。例如,一个煤炭上下游一体化的综合企业,挖煤、提炼等都在一个企业完成,这些产品都在一个单位里面,这些都是增加值,那增加值与总产值比重就很大。假如,一旦把这些产品分开,总产值重复计算就会大量的增加,意思就是分工的细化,产业链的拉长,在某种意义上可能会降低综合生产率,所以在一定意义上您定义的综合生产率的下降不一定代表效益的下降,也许是企业效率提高,因为分工细化之后,独立核算单位增多,总产值重复计算就会增加。
马名杰(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技术经济研究部副部长):我自己的理解是,劳动生产率的上升实际上代表人均资本深化,这个过程中劳动生产率在开始阶段是会上升的,但劳动生产率的上升和资金的增加值(资金的回报率)先是经历一个上升的过程,后来逐渐地下降。能耗增加值率的上升和提高,我认为有两个原因,一是,从物质层面,由于新设备的引入,带来新技术,新技术、新工艺在设备当中的体现,自然而然地就带来了生产过程中能耗的不断降低。二是,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特别是90年代开始一直到现在,制造业在科技领域的创新投入是大大增加,所有的四类行业都是大幅增加。如果我们用一个指数来衡量,那么相当于80年代跟2008年比较,这个指数大概翻了十倍,所以企业自身的科研投入也会导致生产率的提高,能耗增加值率上升,以及能耗水平的下降。
另外,增加值率的问题,需要从不同角度去理解,特别是工信部提出,“十二五”期间增加值率要提升一定水平,增加几个百分点,这也存在一定问题。一是,增加值率计算实际上是工业总产值扣掉中间投入再除以总产值。但是专业分工的细化,产业链的拉长,会导致中间投入的增加,中间投入环节的增加,以及从整个工厂或者产业来看,中间投入是上升的,就会造成增加值率的下降。这是第一种可能性,而另外一种可能性就是吕老师分析到的,从价格角度,投入品价格的上涨。如果最终产品价值的上升没有抵消中间投入品价格上升,增加值率就会下降。所以,增加值率在同一国家的不同行业之间不具有可比性,因为劳动密集型产业总体上中间投入相对比较少,而越是高技术产业,专业分工越细化,而且细化程度非常之高,可能增加值率会有所下降。美国和欧盟的统计中涉及一个是工业总产值,另外一个是增加值,但是统计的年限、时间有所不同。而统计方法与中国差不多,跨国的同类型产业的增加值率是可以比较的,我国的高技术产业增加值率低比较低,这是不争的事实。
吕薇:刚才几位讲的都有道理,我同意。但是,为什么用总产值去比增加值?因为总产值里边既包括消耗的各种投入,也包括库存,有些产品生产出来并没有销售出去,所以为什么用产值增加值率,没用销售额增加值率,就是在于可能存在生产过剩,库存增加了,卖不出去,总产值增加,但是增加值没有最终实现。另外,我们想用要素增加值率比较来看国内各行业的要素利用效率是怎么样的,将来如何进行结构调整。例如,我国的高技术制造业的产值增加值率不仅低于国外的高技术制造业,还低于国内的中低技术制造业,这个问题就不能够简单的用产业的分工细化说明,而主要是因为它处于价值链的低端。这个指标在某种程度上能够反映它产品附加值和结构档次。我国高技术产业的附加值率不高,需要深入思考。
高世楫(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信息中心主任):感谢吕部长从增加值率、行业投入产出的绩效来分析我国过去十年产业发展的效率情况,从这个角度看产业绩效很有意义。大家提出很多问题,让这次讨论更加深化。从更宏观的角度,经济学分析要素生产率,都是用的是GDP,而GDP本身用的是增加值的概念。对一个国家经济增长和国民财富来讲,最本质的东西就是使增加值更大、增加值的本地化率更大。例如,苹果手机的增加值率是挺高的,在销售总价中零部件、劳动的成本较低,增加值率特别高,但绝大部分增加值(超过总价格的50%)留在了苹果公司、留在了美国。所以,对美国的增长来看,这种苹果公司的高技术产品是有意义的;但我们中国企业只参与了高技术产品中间的组装环节,它在整个产品中创造的增加值低、本地化的增加值非常少。所以我们国家高技术产业的实际产值规模和它对经济增长贡献差距非常大,这反映出我们出口的高技术产品不是真正的中国的高技术产品。
所以,这项研究和刚才报告引导我们去深入思考这个问题。给出的判断是,真正是要增大研发的投入和提高投入的效率,这是为提高增加值率、提高增加值本地化率的长期投资。
吕薇:我们做过效率指标与研发投入的相关系数。因为研发投入和技术积累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不能马上体现效果,从数据来看研发投入与要素生产率的相关系数不高,所以现在还不能讲研发投入一定能够提高要素利用效率。
高世楫:经济分析中,研发投入增加能否一定提高效率也是一个问题。例如,日本的研发投入占GDP比重多年来超过3%,但是整个GDP的增长还处于1%-2%的水平,TFP(全要素生产率)的增长是百分之零点几,效率相对来说比较低。而如果单纯从相关性来看,我国研发投入占GDP投入比重才1.5%左右,但是TFP实际上增长很快,因为我们TFP的增长主要是来自于结构的变化。从增加值率的水平来看高技术产业到底对经济增长、对国际竞争力有什么样的影响,这存在争议。有人讲,不管高技术产业、低技术产业,增加值率高这才是最重要的。上世纪90年代初期,美国和日本在高技术产业领域竞争激烈,经济学界讨论也比较热烈,克鲁格曼在1994年的“Foreign Affairs”的一篇关于国际竞争力的文章中指出,以每个劳动力创造的增加值衡量,美国香烟和炼油远高于电子等高技术产业。但是,现实世界中,虽然对某些企业某个时段,只要能够有利润,“土豆片”(potato chips)同“微电子芯片”(microchips) 没有区别,但对一个国家的长远发展,能生产微电子芯片肯定比生产土豆片重要得多。对增加值率的国际比较要从行业的角度来衡量,例如同样是中、低技术行业,相比国外企业的增加值率,看我们的差距有多大,这样政策针对性才更强。如果报告前边对增加值率的各种指标,与最后结论之间,可能还有很多分析是没有讲到的,但这个分析对公共政策的指向更明确。例如报告提到了石化产业属于中低技术制造业,我国石化生产装置与日本、韩国的装置技术指标差别不大,但同样的装置,人家高增加值产品的产出率就比我们的高,这值得我们深入思考。
吕薇:我觉得可能既有技术含量不太一样的地方,还有一个可能是管理问题。比如,成本增加后应该加强管理,但是国内企业不特别注意管理,而是投资导向、规模导向,所以成本上升后,效率提高不快。我们没有做国际比较,是因为外面的行业分类和咱们不太一样,有些指标很难算出来。
高世楫:我觉得管理效率这个问题很重要,您在结论报告里也有所体现。从同一家公司购买同样的设备装置,别人的产出值比你高、增加值比你高,就是因为管理更好。而且TFP实际上包涵了管理产出效率。
吕薇:所以增加值提高的速度慢,也与我们的管理水平有很大的关系。
高世楫:前段时间博斯咨询公司(Booz&Company)做过一个关于中国创新能力的成长分析,认为中国企业的运作管理和研究开发的管理水平与国外还有比较大的差异。如果能够迅速弥补这两个缺陷,中国企业的竞争力、创新能力就会有一个质的飞跃。所以,我能从您的研究中得出很多确实很有价值的公共政策结论。
张琦(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对外经济研究部副部长):我认为您是分行业作比较,我觉得可以分企业类型做一个比较,可能更能看两种不同类型企业之间的变化。
吕薇:你说的对,比如我国高技术制造业中的外资比例是很高,但是他们把高附加值的环节都拿走了,然后低附加值的在中国生产。我们也做过一些固定年份的分析,但没有进行这么多年的数据比较。这是可以做的。
张琦:人均GDP外资占有率一定很高,但是如果分行业看可能说明一定问题。刚才谈到要素价格、政策环境、管理水平、技术指标,我觉得有没有数据可以看出地区之间的差别,或者产业集聚的程度对劳动生产率产生哪些影响?
吕薇:目前公开的地区数据并不完整,也不连续,所以没有做。如果有数据,以后也可以做分析。
张琦:您的研究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因为产业集聚的规模效益在一定程度上,对劳动生产率的影响是比较高的。
袁东明(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办公厅秘书):您的研究是比较扎实的。我有两个问题,第一,关于分类的问题是不是有一定的标准,例如石化被分到中低级有什么依据?
吕薇:这个分类是按照世界银行和OECD的标准,主要按研发投入的强度和研发人员强度来划分的。但是,我们有些高技术产业的研发强度并不高。
袁东明:第二个问题是,刚才一直在讨论四种技术行业的增加值问题。报告显示的是低技术的增加值高,高技术的增加值反而低,这与我们直观的感受好像不一样。刚才高主任对高技术行业作了解释,可能是因为我国高技术行业主要是出口导向,处在全球产业链低端,附加值不高,这个容易理解。但是低技术、中低技术以及中高技术面对的都是国内市场,为什么也会出现技术高反而增加值低的情况?可能是因为我们的企业管理落后,产品结构落后等等,但这些似乎还不足以解释,会不会跟我们最初对行业的分类有关。
吕薇:这个当然与分类结构是有关系的。其实我们有细分行业的数据,但是太多了,在一篇文章中写就太复杂了。所以我们先把分类的数据分析拿出来了。
张军扩:这个确实有很多问题,有的问题确实被掩盖了,所以这是一种研究方式,也可以分几个重要的行业作横向和纵向的比较。面对中低技术制造业或者中高技术制造业出现的产业问题,要采取什么样的对策等等。
感谢吕部长精彩的报告。现在应该说,怎么样进一步调整产业结构,提高管理水平,提升竞争力,是转变发展方式最重要的内容,特别是制造业。如何跨出中等收入陷阱?我个人认为,一是提高生产率,二是维持社会稳定,这两件事做好,中等收入陷阱就可以很好的跨过去了。从发展角度来看,一定时期以后,能不能通过创新再进一步,因为过去的比较优势在降低,要创新比较优势、提升比较优势,具体需要做什么,要细化研究。我觉得,吕部长的研究是把制造业按照不同的类型,进行比较细化的研究。刚刚大家提的问题都是存在的,下一步还需要再进一步深化,特别是,如果提升到政策建议层面,可能还是要针对行业而不是针对这样几种类型,但是现在这样的分析已经是深入了一步,给我们很多启发。我们以后可以从不同的层面做类似的研究。从具体的、有针对性的角度来研究阻碍效率提高的问题,以及要采取的对策,这样更有针对性。所以,报告内容本身对我们有所启发,更大的是对研究方法、研究思路的启发,希望以后沿着这个思路能有更好更多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