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于季节和目光
向上生长,以不可抑制的力量
秋天变得越来越不善言辞
草木逐渐归于原状,田野被
一片高粱带动跃起,在河流和村庄
之上,那些高粱的张扬
是农人的全部
再向上就把头伸进九月了
再向上就要靠近霜露和
鸟雀的鸣叫,这些粮食
注定要高歌一曲
唱出所有粮食的磨难和兴奋
收纳阳光和目光
它的果实的重量是大地
重量的一部分,风一吹
宽大的叶子就自由的飞翔
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上,那么多的精灵
以各自的方式接近生命的辉煌
向上是高粱唯一的释然和尊严
身心净美
农人在田垄间挺直腰杆
数二十四节气,把曦光数得
越来越亮,雨水在黎明前来临
落在屋后的田野上,雨水指引九月
做庄稼的儿子,与植物共同
流着大地的血脉
长清秀的果实,受大地的恩宠
让镰刀飞舞,把骨骼和血肉交出来
卸下思想和欲望
在草木的注视中走回草木
身心净美,不带一丝杂质
鸟鸣洗净蓝天
像九月一样自由自在
身心净美就能望见道路
望见家乡和祖先
身心净美哪怕草木一秋
时间的尽处
水的尽处是一片村庄
岸上有鸡鸭的恬噪和温暖的恬噪
水柔软无比,千万年将村庄
推向高处。水的歌声柔软无比
有谁能将那些模糊的面孔
一一辨认清楚。高处的坟上
有几丛翠竹,拔节的声音响彻十里
我热爱村庄的渺小,炊烟像是
一袋旱烟,均匀的呼吸像一条河
有谁在田垄上消失又有谁
从一条小路走来。他们的手里
风调雨顺,农谚灿烂
民俗的儿女挤满大地
时间的尽处挤满影子
我站在高坡之上
村庄是我永远的宗教
而我宁愿是她怀里的一株高粱
有什么会比村庄更久远
有什么会比时间更久远
让时间腐烂成指针,影子晃动
在一部书里有什么会比
动词更加贴切
西风吹拂,我的村庄高高在上
隐身在一株草里
连同我对世俗的理解和崇拜
我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
对季节充满敬畏
敬畏雨水和魂灵
房子里住着我的祖先
他的目光浑浊脸上是岁月的褶皱
方言在时间里开出花朵
小小的善良沿田地铺开
我的村庄是我小小的寺庙
让我祥意浓厚,让我净美
没有什么比时间流得更快
窗口的蝴蝶是谁的诗句
我祈求风调雨顺
我的老屋在雨后被藤蔓
掩埋,有什么会比时间腐烂的更快
有什么会比村庄更加久远动人
高粱 高粱
高粱站在大地上多么悲壮
所有的高粱一起在风中舞动多么悲壮
他们的头颅迎着时间的流水
高粱在风中的歌唱是空前绝后的
他们在歌唱中被阳光收割
身躯会成为另一株草
高傲而孤独的另一株草
整个大地都空下来的秋天
只有高粱的被割去头颅的身躯不倒
我的父亲在夕阳的田垄间
守着时间的残骸,他的悲壮
不亚于一株高粱,他在收拾最后一株
高粱的身躯之后向北张望
他最小的儿子在城市的粮仓里
他的丑陋将不被接纳
岁月会将一切变成泥土
田野终将空空荡荡
而一株高粱倒下的地方定会
有一种仰望,粮食如雨
万民如雨,大地轻轻接纳
高粱高粱是我唯一的名字
秋分之后
秋分之后,天气会凉下来
雨水阻断了回去的路,家在远方
雨水的尽头家乡白亮亮的
在时间的河流之上模糊
秋分之后,所有的英雄都暗淡下来
传说与真相大相径庭
花朵开了也落了,果实是
唯一的见证。把种子还给种子
把生命还给生命,善良和尊严
支撑广垠的大地
秋分之后,天空更加高远
让大地空出来,让大地上的丑陋空出来
偶尔的农人,倒像是风中的一份不安
或是一枚钉子,钉在骨头里
秋分之后,高粱在另一个地方集结
他们交出思想里的细碎
一些高粱迎风而立的地方
空出来了,秋分之后
每个人都将内心收紧
怀念荒芜
荒芜让想象昌盛,荒芜可以种植
随心所欲,有不同的认知
你看他们多么和谐,而你应该是
多余的,荒芜中一株
理性的植物是多余的
种子含在飞过的鸟的嘴里
或是在风中保持飞翔,荒芜是
肥沃的土地等待受孕,母兽多么美丽
蓝天是镜子 湖水丰盈
一些美丽自开自落
站在一片土地怀念他的荒芜
在错误之初我们有一种冲动
把自己荒芜成一片村庄
是不是就可以回到最初
一切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