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假进行时

　　引言
　　在非洲流传着这样一个笑话——母亲问孩子：“上帝住在哪里？”孩子答道：“既然上帝创造了万物，他一定住在中国。因为所有东西都是‘中国制造’。”
　　一个孩子都知道中国是制造大国。有人做过这样的统计，美国人一天二十四小时，从起床的闹钟、上班的公文包、吃饭的桌椅、旅游的休闲鞋、孩子的玩具到睡觉的睡衣，随处可见“中国制造”的标签。俄罗斯《独立报》曾刊登过这样一幅漫画：中国情报人员潜入美军基地，寻找美国军事航空工业最新产品，只是为了确认所有设备上是否都写着“中国制造”的字样。
　　但是，制造大国的另一面却是造假大国。在许多国家和地区，“中国制造”成了假冒伪劣的代名词。美国国会下属机构“美国政府问责办公室”调查报告称，调查人员用一个虚构的公司账户，通过互联网营销平台，从中国十三个供应商那里购买了十六种电子零部件，被鉴定全部是仿品或假货。西班牙一家媒体则发表评论称：“中国人什么都能造假，眼镜、皮包、手机等等，但造不出我们高尚的灵魂。”
　　下面这个故事发生在法国。一名上海游客赴法国旅游时，被法国海关查出背了个假冒“阿迪达斯”品牌的背包，结果背包被没收，自己的东西只好用两个塑料袋装上。因为法国早在1994年就颁布了禁止制售假冒商品的法令，这一法令不仅适用于商业目的假冒产品走私，也适用于各国游客私人行李中携带的假冒名牌商品。
　　此前，中国警方曾办理过这样一起案件：在河南查获了假“伟哥”生产窝点，在中国的生产环节上，批发价是每片0.3元人民币，到达美国后的零售价是十二美元，利润率超过了贩毒。但作为中国的犯罪分子，他们只是获取了不到0.3元的有限利润，大部分高额利润被跨国、跨境犯罪集团获取了。因此，制假售假是一个国际化的犯罪问题。
　　国内形势如何？几乎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无处不假，无货不假！从生产资料到生活资料，从物质产品到精神产品，从实体经济到虚拟经济，无所不包。地下黑色经济链条已经具备了制造业所需的一切要素和环节，只要你愿意，造假售假就像吃饭、穿衣一样，看似平常、轻而易举。
　　我们已经处在一个全民造假、售假、用假的时代！
　　假冒伪劣商品是经济毒品，造成经济虚假繁荣，降低了社会道德水准，摧毁了中华民族的创新能力。
　　在谈到“三鹿”奶粉时，温家宝总理说了这样一句话：“这个教训应该说是很深刻的，不是一个企业，也不是一个地方，是我们整个民族应该汲取的。”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国务院部署了在全国范围内打击侵犯知识产权和制售伪劣商品的专项行动，老百姓称之为“打假”。公安机关发挥自身应有职能，决定开展“亮剑”行动。为什么取名叫“亮剑”？因为有一部电视剧叫《亮剑》，“亮剑”弘扬的是一种精神，是一种军魂，对敌人必须要刺刀见红，必须要穷追猛打，不求全胜绝不收兵。
　　2011年度“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之一、公安部副部长刘金国就是“亮剑”行动总指挥。刘金国在汶川地震救援、大连新港输油管线爆炸火灾事故现场临危不惧的身影，新闻媒体多有报道，但对他在“亮剑”行动中的杰出贡献，目前为止媒体尚鲜有提及。
　　全国公安机关高举“为国打假、为民打假”旗帜，以打击假药、假食品、假农资、假名牌为工作重点，打出了一个负责任大国的形象。中国不仅要成为制造大国，还要成为制造强国，成为创造强国。
　　2011年10月，公安部经侦局副局长高峰在西班牙马德里国际刑警组织召开的打击侵犯知识产权犯罪大会上作了演讲，向国际同行介绍了“亮剑”行动，介绍了中国公安机关打击侵犯知识产权犯罪的创新战法——集群战役，中间五次被掌声打断——他们觉得中国公安机关打击侵犯知识产权犯罪的力度是不可想象的：以军队作战的形式来打击犯罪，为国际执法提供了一个范例。
　　其实，早在2007年，高峰就预测，侵犯知识产权犯罪问题在全球范围内依然猖獗，新的犯罪形式和新的犯罪特点将不断出现。制假售假将成为跨国、跨境犯罪集团获取非法利润的一种重要方式。
　　假冒伪劣的肆虐是市场经济初期不可逾越的一个阶段。从近代社会看，人类与制售假冒伪劣作斗争已经有一二百年的历史了，在西方实行市场经济较早的一些国家，制假售假也曾猖獗一时。相信我们的国家和民族能够在这个阶段浴火重生、凤凰涅槃。
　　上篇 “全民造假”的时代
　　宋代著名词人周密在《癸辛杂识》中提到：杭州人邀利眼前，不顾身后，“酒掺灰，鸡塞沙，鹅羊吹气，鱼肉灌水”。酒，这里指黄酒，技术不行的，就用石灰调节酸碱度。
　　数百年后，孟德斯鸠在其名著《论法的精神》中谈及：“中国人的生活完全以礼为指南，但他们却是地球上最会骗人的民族。这特别表现在他们从事贸易的时候。虽然贸易会很自然地激起人们信实的感情，但它却从未激起中国人的信实。向他们买东西的客户要自己带秤。每个商人有三种秤：一种是买进用的重秤，一种是卖出用的轻秤，一种是准确的秤，这是与那些对他有戒备的客户交易时用的。”
　　一、制假售假的末端
　　张龙、崔玲是一对年轻的山东夫妻，生了一个十分活泼可爱的女儿。看到身边的人都住上了新房，夫妻俩一合计，全家从农村来省城济南打工。坐在长途汽车上，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崔玲仿佛看到了自己家漂亮的新房。
　　俗话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没有地方住，一家三口就住在大桥底下。找不到工作，夫妻俩就捡废品卖。捡废品的人多了，张龙就开始收废品，然后卖给回收公司，赚取差价。经常天不亮就骑着车子外出，回来时已是夜色深沉。
　　农村人能吃苦，又厚道淳朴，张龙在大桥底下有了一片小天地，并与周边的邻居和睦相处。
　　“闺女要上学了，咱别在桥底下住了。”妻子提出要在外面租房。
　　孩子上学要钱，租房要钱。张龙一直都在寻找赚钱的机会。
　　“我经常到酒吧、夜总会、KTV收酒瓶，后来听人说卖洋酒赚钱，我就一边收酒瓶，一边推销洋酒。”在司法机关的卷宗中，张龙这样供述，“但他们都对我说，不要真货，只要水货。后来我发现，这些娱乐场所的洋酒都是水货。”
　　虽然小学都没有毕业，但为了制造“水货”赚钱，张龙学会了上网，学会了使用QQ，注册了网名“夜场酒”，还加入了一个“高仿洋酒QQ群”。这个群里什么人都有：传授灌装技术的，销售假洋酒的，专供假洋酒标签包装的，甚至有卖防伪标志的。
　　通过“货比三家”，张龙在高仿洋酒群中联系到了一位烟台龙口的销售商，开始订购制作“水货”的原料洋酒液。同时，又从广东的一位销售商那里购来“芝华士”、“帝王”、“轩尼诗”、“百龄坛”等品牌洋酒的瓶盖和商标标识。然后，从商店买来吹风机、热缩机。一个地下“洋酒”厂就这样开工了。
　　酒瓶是从KTV、夜总会、酒吧收购的。妻子崔玲将这些瓶子洗干净，就可以灌装“洋酒”了。
　　“‘轩尼诗’、‘芝华士’、‘百龄坛’、‘帝王’、‘黑方’等品牌应有尽有。”济南市公安局历下分局经侦大队的办案民警告诉记者说，“这么多不同品牌的洋酒，其实都是从一个桶里灌出来的，只是穿的‘衣服’不一样而已。”
　　张龙制造的“洋酒”专供娱乐场所。警方给算了一笔账：假洋酒液，一桶六升，三十多元，能灌装六瓶洋酒。假商标包装、瓶盖等每个不过几毛钱，再加上空洋酒瓶，张龙造一瓶假洋酒的成本不过十元钱。卖给酒吧、KTV，每瓶二十至三十五元。市面上，像“轩尼诗”、“芝华士”或“黑方”，真品单瓶价格一百到三百元不等，而在张龙这里论箱卖，最贵的“轩尼诗”不过三百六十元一箱，每箱十二瓶，相当于三十元一瓶。张龙获利两倍左右，而酒吧获利则在十倍以上。
　　找到了生财之道，收废品反倒成了副业。不久，张龙“举一反三”，又琢磨出一条赚钱的路子：将普通啤酒灌装到青岛纯生啤酒的瓶子里。
　　“张龙从酒吧、KTV里收来青岛啤酒330毫升的小瓶，然后用十五元一捆的廉价啤酒进行灌装。”办案民警介绍说，“十五元一捆的廉价啤酒，一共能灌装青岛啤酒十五瓶。这些小瓶青岛啤酒卖给KTV、酒吧，价格又能翻一倍。”
　　洋酒、啤酒可以灌装，红酒为什么不能？张龙感觉自己越来越聪明，发财的路子也越来越宽阔了。那段时间，张龙的生意确实非常红火。由于收酒瓶认识了许多娱乐场所的服务员，加上他信誉好，服务员们会专门保存酒瓶和洋酒包装盒，然后给张龙打电话：“有货了，快来吧。”不忙的时候，张龙还替别人加工洋酒，赚点儿加工费。他对妻子和女儿说：“我们要过好日子了。明年就回老家盖新房。”
　　但好景不长，2011年10月26日，张龙因涉嫌假冒注册商标罪，被济南市公安局历下分局刑拘。
　　“张龙被捕后，还有娱乐场所负责人给他打电话，要购买洋酒。”办案民警告诉记者，“张龙所卖的假酒远低于市场价格，一看就知是假酒，但是仍有一些KTV、酒吧老板为追求暴利而主动购进这样的假酒。”
　　2012年2月，法院判处张龙有期徒刑一年，罚金十四万元。据民警介绍，张龙的妻子崔玲又回到大桥底下继续收废品去了。
　　接下来的故事，发生在人口大省河南。主人公是上蔡县一位农村妇女，有一个很特别的名字叫阳光。有一次，阳光陪母亲到县城看病，医生开方后，母亲嫌药贵，阳光就拿着处方，想到药店看看是否便宜。在医院门口，阳光遇到一个叫王德的男子，他对阳光说，他有便宜药。
　　“药是真的吗？”阳光问。
　　“药的成分都有，就是含量低一点儿。你可以到药店换成好药，除了自己用，还可以再卖钱，一举两得。”王德压低声音，“我们都是乡亲，不骗你。”
　　阳光相信了王德的话，以比医院划价便宜30%的价格，从王德手里买了地奥心血康胶囊等药品。她要用这种方式给母亲购买便宜药。
　　据办案民警介绍，阳光的作案方式非常简单：到药店谎称买药，当药店按照她的要求备好药品后，她想法分散药店工作人员的注意力，迅速从包里拿出早已备好的假药调包真药，然后借口家里有事，或者钱不够，匆匆离去。
　　成功的喜悦让阳光非常激动，但她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就专程到开封作案。2010年底，开封市药监局例行检查时，在几家药店发现了地奥心血康胶囊等假药，但药店负责人无法说清这些假药的来源。随后的检验报告让药监局的人员非常惊讶：假药中不仅含有真药的主要有效成分，连药品包装的防伪标志假药上都有，一般人难以分辨真假。
　　警方经多次调查，怀疑有人用假药调包了真药。随后，开封市药监局通过手机短信服务平台通知辖区内各药店提高警惕，如发现可疑情况立即举报。
　　2011年1月11日，阳光走进开封市禹王台区一家药店，要购买大量吗丁啉、消渴丸、地奥心血康胶囊等药品。工作人员借口店内存药不足，让她晚会儿来取，然后迅速将情况报药监局。半个小时后，阳光如约走进药店，看过药后她说需要一个箱子装药。当药店工作人员弯腰为她找箱子时，阳光迅速从包中拿出假药准备调包，被守候在一旁的执法人员当场抓获。
　　阳光供述，自2010年7月开始，她以买药为由，先后在开封市多家药店采用调包的方法换走吗丁啉、地奥心血康胶囊等药品两百多盒。其中调包最少的一次，价值仅四十六元。除了给母亲吃药外，她还赚了几百块钱。
　　办案人员分析，阳光只有小学文化程度，其屡次调包所用假药仿真程度极高，足以以假乱真，这些假药绝非一般的小作坊所为，阳光调包的背后可能隐藏着巨大的制售假药团伙。
　　公安部门侦查三个多月，一个庞大的假药生产销售网络浮出水面。制售假药网络涉及北京、天津、河南、河北、广东等十一个省市。为此，公安部决定，以河南为中心，在全国范围内组织实施专案集群战役，代号“猎鹰四号”。
　　2011年8月5日上午9时，公安部下达统一作战指令。公安部经济犯罪侦查局第二直属总队副总队长夏卫宁担任前线总指挥，全国十一个省市出动九百多名民警参战。据统计，战役摧毁制假售假窝点一百一十七处，抓获一百一十四名犯罪嫌疑人，查获假冒国内外十余家生产企业的人体免疫球蛋白、人血白蛋白、狂犬疫苗、地奥心血康等数十个品种的假药六千五百余万瓶（支、粒），涉案金额1.9亿元。
　　此前，这些治病救命的药品，包括狂犬疫苗等，已经大量流入药品市场，有的进了药店，有的进了医院，包括省一级的大医院。
　　据公安部经侦局知识产权处处长王志广介绍，即使在实行招标等严格管理的地区和单位，假药依然能大行其道：一些医药公司竞标成功后，采购人员收受贿赂、回扣采购假药，或医药公司（特别是其挂靠公司、个人经营户）直接主动采购假药，并与真药相混杂进入药店、医院等正规渠道。医药公司、医院采购人员得50%回扣，已经成为假药流转的业内惯例。受条件、成本等限制，多数医院只能进行霉变、损毁等外观、物理性状的检查，假药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进入了临床领域。
　　“猎鹰四号”行动后不到半月，8月18日，开封市禹王台区法院一审以盗窃罪判处阳光有期徒刑十个月，并处罚金三千元。法院认定，阳光多次调包的药品，价值共计八千元。
　　再把目光移到广东佛山。三水区河口镇有个左田市场，一个名叫林树的男子在这里打工，开了一家杂货店。有群众反映，林树的杂货店出售假烟。经过初步侦查，警方发现林树确实在售假，他打电话从广州进货，除了零售，有时还兼营批发。
　　林树的进货价一般是：“中华”每条一百五十元、“芙蓉王”每条六十元、“五叶神”每条四十八元。林树加价10%以后卖给顾客。林树是个细心人，进货、销售账目记得清清楚楚，这给警方破案提供了便利。
　　给林树供货的上线，是福建漳州人王重、王莉，他们在广州市白云区五仙桥附近活动。但他们也是从别人手里批发的，假烟是谁生产的，警方一直没有查到。
　　目前，林树正在法院候审。周围的商户说，林树关门了，我们没有便宜烟抽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张龙、阳光、林树这些社会底层人物，迫切希望快速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正常、合法的渠道很难给他们提供这样的机会，而制假、售假便是一条捷径。虽然他们只是处在制假售假的末端，不过分得一杯残羹冷炙而已，但他们至少看到了“回农村老家盖新房”的希望。这样的尴尬，就是中国打假所面对的现实困境。
　　二、回乡“创业”的典型
　　下面两个故事，一个发生在四川，一个发生在广东。作案者非常聪明，善于总结，打工期间发现了老板制假售假赚钱的秘诀后，回乡“创业”。赚了钱，买车、买房、娶媳妇，受到周围人的尊重和羡慕。俗话说，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大家竞相效仿。在这次“亮剑”行动中，他们被判刑入狱。警察问他们：出来后打算干什么？他们说：还干这个！农民的率直，让警察目瞪口呆。
　　1980年出生的姜大国，是四川荣县人，2006年和堂弟姜洪军一起去广州打工。开始，姜大国搞不明白，这家只生产钱包的工厂能赚钱吗？时间久了，他清楚了，工厂生产的钱包是冒牌货，假冒名牌LV。
　　一个正品LV钱包要两三千元，老板生产的都是A货、超A货，价格与正品差不多。不到两年，老板就开上了宝马车，整天带女秘书游山玩水。
　　“钱都让老板赚走了，我们为什么不能自己回家做？”哥儿俩一商量，第二天就回家了。
　　他们分工明确，姜大国在家负责生产，姜洪军在外负责销售。工厂建在老家农村，隐蔽、安全。销售在上海，上海是假冒名牌、特别是假冒国际名牌的销售基地。2008年底，哥儿俩正式开张了。
　　上海七浦路商品市场闻名遐迩，但许多商户常常销售冒牌假货，特别是假冒国际知名品牌，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亮剑”行动开始后，上海警方首先把七浦路作为重点地区进行整治，试图在这里打响“亮剑”行动的第一枪。毕竟，大上海是一个风向标，全国都在关注。
　　虽然商户基本不敢公开售假了，但所有的假货源头一直还没有找到，这令警方感到了压力。商户们非常狡黠，并不配合。他们说，都是别人送货上门，不知道送货的人是谁，住在哪里，也没有电话号码。
　　“通过一个多月的艰苦工作，姜洪军浮出水面。”探长庄乾科班出身，毕业于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经济犯罪侦查专业，“我们发现，姜洪军定期去快递公司取货，在四川有生产厂家，在广东也有生产厂家。”
　　原来，由于供不应求，姜洪军还从以前打工的工厂进货。他除了给一些商户送货上门外，还在淘宝网销售。淘宝网上的销售记录只保存一年，即使如此，警方发现最近一年内姜洪军在淘宝网上的销售额就有四十二万多元。
　　“姜洪军落网后，我们去四川荣县抓捕姜大国时，他听到风声，跑了。后在广州被抓获归案。”庄乾介绍说，“姜大国干了两年，就在县城买了房子，在农村老家盖了两层楼房，成了村里的富裕户。他平时都住在县城。”
　　到案后，姜大国非常谦虚地说：“我的技术差，没学好。做的LV钱包只能卖一二百元，做不了A货、超A货。”
　　第一枪打响了，上海警方专门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第二个故事发生在广东肇庆市，是哥儿仨回乡创业。老大叫梁秀章，老二叫梁肇章，老三叫梁伟章。哥儿仨曾在珠海一家工厂打工，学会了制造汽车刹车片技术，回乡后投资十五万元，生产汽车刹车片。
　　开始，他们租赁了一个车间生产刹车片，对外声称生产包装箱。被举报后，当地工商局曾予以查封，并扣押了生产模具。交了三万元罚款，工商局将模具等造假工具又还给他们了。据交代，工商局、质监部门，过一段时间就去罚他们一次，交钱就没事了。“我们经常和工商局、质监部门的人一起吃饭，很熟的。”
　　他们生产的刹车片种类繁多。宝马、奔驰、本田、丰田、尼桑、日产、别克、马自达、大众等等，市场需要什么品牌，他们就生产什么品牌。珠海老板的生意经，他们运用自如。
　　“他们的原材料都是市场上买来的，成本非常低。”肇庆市公安局经侦支队警官张朝晖告诉记者，“两个铁板，打上商标，放到模具里，洒上粉，高温、高压成型，然后喷漆、烘烤。由于使用的橡胶质量差，他们生产的刹车片用刀一划就掉渣。”
　　“我问老大梁秀章，你自己使用这个刹车片吗？他说，他装在自己的车上试验了一下，能用一周，一周后就不能用了；平路上好些，要是山路，上下坡多，翻一座山就不行了。”张朝晖说，“他们非常清楚刹车片对行车安全的影响，但为了挣钱，什么都不顾了。”
　　“车辆出了事故，第一反应是喝酒了吗，很少有人想到是刹车片的问题！”
　　刹车片是汽车制动系统重要的安全部件，制动效果的好坏是通过刹车片体现出来的，刹车片的质量直接影响汽车的制动性能，关系到汽车驾驶人员的生命安全。一位4S店的维修师傅告诉记者，合格的刹车片，其寿命至少在三万公里以上。
　　这哥儿仨生产的刹车片一般销往三个地方，一是送往广州汽配城，由相对固定的七八家商户对外批发和零售。一般的正品零售价格是三百元，他们生产的，最高卖一百五十元，最低时卖八十元；二是销往江门；三是销往佛山。据警方统计，他们已经销售出去的刹车片货款共计二百五十多万元，被警方扣押的刹车片价值六十余万元。
　　“亮剑”行动中，哥儿仨一起落网。三个儿子一起被抓，老母亲坐在公安局大门外哭得死去活来。
　　接着，警方扩大战果，将他们的几个同乡也抓了起来。这些同乡也是生产刹车片的。
　　三、中小企业造假
　　河南省有“造假大省”之称。记者到河南采访时，省厅经侦总队的范建峰建议记者去采访一下郑州市公安局郑东分局的王志中大队长，“他身上可有故事了。”
　　见到王志中时，恰逢他们经侦大队搬家，忙得不亦乐乎。在会议室里，他给记者展示了一块奖牌，“公安部刚刚颁发的，是奖励给我们的！我们荣立了一等功。”
　　奖牌上写着这样的文字：河南郑州“9·01”特大制售伪劣食用油案集群战役评为全国公安机关“亮剑”行动经典集群战役。
　　“亮剑”行动期间，公安部共发起一百一十多次集群战役，能被评为经典，王志中十分自豪。最近，由于工作需要，上级又给他们经侦大队增派了民警，他觉得自己这个大队长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郑东新区有个庆丰粮油市场，我们获得线索，有人公开售假，假冒‘金龙鱼’、‘鲁花’等食用油。调查发现，由于是个体工商户，门面上就放几桶油，售假数量小，达不到立案标准。”王志中介绍说，“这些个体户都是售假末端，我们的任务就是要把制假窝点找到。”
　　庆丰粮油市场旁边，每天排满了各色货车，为商户们提供送货服务。谁都没注意，一辆长期在此服务的货车，某一天换了司机。新来的这个司机，人长得憨厚，像一个长年开车的老司机。他每天早来晚归，服务热情，深得商户们喜欢。有一次，一个商户接到一个大单，让他到一个村庄拉货，本来一次能拉走的货物分了两次。他觉得奇怪，但也没问，这是规矩。
　　综合各方面的信息，王志中断定，假冒食用油来自位于欢河村内的郑州鼎鼎油脂有限公司。
　　欢河村有家小商店，就开在油脂厂大门口，主要经营烟酒，重点客户就是油脂厂的工人，这些工人夜里下班后，经常来商店买啤酒。突然有一天，小商店的老板换人了，新来的这位三十多岁的老板对工人们说，我把这个商店盘下来了，谢谢大家捧场。听老板的口音，也是当地人。
　　商店旁边有两棵大树，爬上树就可以看到油脂厂全景。有一天，来了两个人，把东西放在小商店里后，就开始爬树。他们经常在树上一呆就是大半天。
　　“一辆货车刚装上一车‘金龙鱼’，就要开走了。”王志中获得信息后，安排一辆地方牌照的小车全程跟踪并摄像。
　　“这辆车开到了西安市××路××号，货卸下来了，整个过程已经录像。”
　　跟踪的地方除了河南省内十八个地市，还包括湖北、甘肃、陕西、山东、山西等地。用王志中的话说，就是要“基础打牢、长期经营”。
　　“他们很狡猾，按需生产，厂里不存货。”王志中说，“接到一个订单后，他们从很远的一个仓库里拉来‘金龙鱼’、‘鲁花’的商标标识，又从另一个仓库拉来塑料桶和瓶盖，然后快速灌装，装车运走，不留一点儿痕迹。”
　　油脂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叫宗连贵，河南通许县朱砂镇人。公司另一合伙人是宗连贵的同乡，叫黄立安。2006年公司成立，开始规模较小，挣的钱两人当天就分掉。到2009年，公司规模扩大了，两人各派了一名会计记账，这给后来警方顺利破案埋下了伏笔。
　　油脂公司有自己的品牌——“鼎鼎红”，但市场份额太小，老百姓不认，按宗连贵的话说，如果完全依靠“鼎鼎红”的话，他们赚不到钱，大家都得喝西北风。
　　“金龙鱼”、“鲁花”、“福临门”等食用油在市场上销路好，他们就从非法炼油窝点低价购入油脂，从河北沧州购买“金龙鱼”、“鲁花”、“福临门”等食用油商标，从河北廊坊购买瓶盖，从福建泉州购得塑料桶，然后根据订单勾兑灌装。
　　以“鲁花”牌花生油为例，他们勾兑时，要在原油中加入花生香精、色素，目的是调出花生油的颜色和香味。
　　“我们在扣押的账本上发现了他们在超市购买‘金龙鱼’食用油的发票，就问宗连贵，你们自己生产食用油，为什么还到超市买？他回答说，他们生产的食用油，自己从来不吃！”从来不吃自己工厂生产的食用油，这让王志中非常震惊，“他们有专门的销售经理，销售渠道除了粮油市场，还在网上销售。他们参加了竞价排名，在百度上搜索‘鲁花’、‘金龙鱼’郑州总代理，就是他们的联系电话。某通讯公司给职工发福利，工作人员在网上搜‘鲁花’牌花生油，第一个出来的就是他们。平顶山煤矿多，矿工发福利，每年要从他们这里进货，仅账本上的记录，金额就达两千多万元。”
　　证据固定好了，王志中建议上报公安部，发起全国集群战役。公安部派人来审核后，认为具备了发起全国集群战役的条件。2011年10月14日上午9时，公安部一声令下，河南、河北、山西、山东、湖北、甘肃、陕西、西藏等地公安机关同时行动，将犯罪网络的上线包装、标识、原油供应商，下线假名牌食用油销售商等二百多人全部抓获。
　　这个案件被公安部评为全国“亮剑”行动十大之“最”案例。公安部的通报说：2007年以来，犯罪嫌疑人宗某伙同他人成立油脂公司，从非法炼油窝点低价购入油脂，同时从郑州当地及河北沧州等地购进假冒包装材料，经过勾兑、灌装制成假冒“金龙鱼”、“鲁花”等品牌食用油，以低于正品20%至30%的价格，批发给当地及湖北、甘肃、陕西、山东等地粮油市场中的不法商户。
　　这些假冒伪劣食用油，最终流向了老百姓的餐桌。
　　郑州鼎鼎油脂有限公司是一家中小企业。记者在山东、广东等地采访中发现，在中小企业面临生存困境的大背景下，一些企业虽有自己的品牌，但占有市场份额微小，面对激烈的市场竞争，大多是惨淡经营，有的甚至难以维持生计。前几年，浙江有个调查，70％左右的小企业在开业后的一至三年便倒闭破产。
　　不是名牌，就没有市场。为走出困境，一些中小企业不惜违法犯罪，表面上经营自己的品牌，暗地里进行“贴牌”（假冒名牌）生产。这种“双轨制”正成为许多中小企业摆脱困境的一种“发展趋势”。下面的两个案例，分别发生在山东和广东，都与鼎鼎油脂公司相类似，记者前往当地公安机关，采访了相关办案人员。
　　2002年9月成立的济南陆桥工程机械有限公司，生产、储存、销售“舜桥”牌润滑油。即使价格便宜，不到名牌产品的50%，但因没有名气，销路不畅，公司陷入困境。2008年初，公司开始“贴牌”生产“中国重汽”、“一汽大众”、“美孚”、“壳牌”等知名品牌润滑油，获利颇丰。以四升的“美孚”润滑油为例，正牌卖一百五十元，“贴牌”八十元就卖。2011年1至10月，销售额已达三百万元。“贴牌”生产，权利人（名牌商标持有人）没有授权，工商局处罚过两次，第一次罚款几千元，第二次罚款五万元。
　　因为本身就是润滑油生产企业，产品质量也是合格的，所以“贴牌”生产润滑油非常容易。一般都是业务员在外联系业务，来了订单才生产，客户要什么牌子的，就生产什么牌子的，商标标识、油桶、瓶盖等等，一个电话就有人送来，一个小时就生产好了，然后交物流发货。
　　2011年11月1日，济南陆桥工程机械有限公司涉嫌单位犯罪，八名嫌疑人被警方抓获。
　　广州市站西路九龙钟表城的江峰，长期以来经营自己的品牌——“百仕爵”。尽管手下有十余名工人，在媒体上做过广告，也找人写文章捧过，但“百仕爵”牌手表一直不能“坚挺”，这让江峰很恼火。
　　看着周围的同行“贴牌”生产发了财，江峰动了心。对他来说，“贴牌”生产非常容易。他选择了“雷达”——第一个来中国做广告的名牌腕表。他喜欢“雷达”，也熟悉“雷达”。他的销售“策略”也非常特殊：只卖给熟人和外国人。
　　2011年9月29日，在公安部组织的“猎鲨八号”行动中，江峰被抓获，后被判刑五年。
　　四、专业制假售假公司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了这样一个现象：一些人成立公司的目的就是为了造假售假，而且专业化水平很高，他们甚至采用现代化生产线进行大规模工业化生产。用公安部经济犯罪侦查局副局长高峰的话说，就是犯罪智能化、科技化水平在不断提高。“在公安机关侦破的一起制售假冒化妆品案件中，假冒品与真品的差距‘仅在于香水的留香时间还没有控制好’。”
　　广东佛山破获的假冒日化用品生产窝案，造假程度之高就非常罕见。他们专门生产假冒“宝洁”系列洗发水，包括常见的“海飞丝”、“飘柔”、“潘婷”、“拉芳”等。由于造假者采用的原材料比较好，这些洗发水从外观上看很难分辨真假。无论是印刷字迹，还是包装，都和正品完全一样。对这些假冒洗发水进行条码扫描，竟然可以显示出正确的商品信息和价格。
　　美国现有最大的化学公司——杜邦公司，历时数年、花费两亿美元研制了一种名叫“氯虫苯甲酰胺”的新型内吸杀虫剂，可使害虫迅速停止取食，肌肉麻痹、活动消失、瘫痪，直至彻底死亡，但对鱼虾等水生生物以及蜜蜂、害虫天敌基本没有伤害，被誉为“生态农药”。2008年6月，杜邦公司将“氯虫苯甲酰胺”引进中国，并获得中国专利。由于效果卓著、安全环保，农业部将其列为推广产品。
　　不久，这种农药让姚兴安嗅出了商机。姚毕业于北京化工大学，先后在多家化工、生物企业担任生产经理、部门主管等职。2008年底，他找到原同事、南京某大学研究生何某，了解“氯虫苯甲酰胺”的合成工艺。因何某的研究生学位论文中含有“氯虫苯甲酰胺”的详细合成步骤，他当即出资十万元买断“氯虫苯甲酰胺”的合成工艺。
　　然后，他在江苏南通振宇精细化工厂内租赁了车间、原料仓库以及数间办公用房，购买了化工生产设备，公开招聘工人。至此，一个既没有经过工商登记注册，也没有获得农药生产许可和销售登记，专门生产美国杜邦公司专利产品的造假公司公开出现了。
　　一本万利的造假生意，让姚兴安获利颇丰。警方在调查时发现，他用制假挣来的钱购买了一辆奔驰轿车，刚开了不到三百公里。
　　案发后，公安机关委托上海检测中心农药测试点对扣压的制剂进行了检验，结论为制剂中均含有比例不等的“氯虫苯甲酰胺”成分。姚兴安辩称，其产品是根据研究生学术论文载明的工艺生产出来的，并支付了相关费用。但法院认为，该论文发表于2009年6月，在涉案专利的授权日（2008年6月）之后，所以侵犯了杜邦的专利权。
　　“亮剑”行动期间，济南警方破获了两起销售假冒茅台、五粮液、水井坊的案件，表明制假售假组织化、专业化的犯罪特征已经非常明显了。
　　“这两起案件的共同特点是，嫌疑人事先预谋成立公司，在高档写字楼里办公，公司有车辆，看起来像做正经生意的老板。”济南市公安局历下分局经侦大队警官叶勇参与了整个办案过程，他告诉记者说，“这些售假者在办公室里摆放的酒也是真的，给客户开正式发票。考虑到假酒的质量，他们要求制假者必须高仿真，要用同类香型、同一酒厂生产的低档酒，通过勾兑生产出假冒高档酒。譬如，用金六福勾兑成五粮液，用茅台酒厂生产的茅台王子酒勾兑成茅台酒。为了监督制假者，这些售假者还专程到制假者的车间进行实地考察、监督。”
　　“对外包装，售假者也有特殊要求。他们要求制假者要‘与时俱进’，与真品保持同步。我们请茅台酒厂来鉴定酒的真伪，鉴定人员感到不可思议，茅台酒厂刚刚研制出来的防伪技术，制假者就使用上了。”叶勇说，“现在的高仿酒与过去假酒的区别在于，高仿酒无论外包装、内包装，酒的质量和口感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别说一般消费者很难鉴别，就是茅台酒厂的生产工人、非茅台酒厂的技术人员都无法识别。”
　　主要嫌疑人陈道喜、毕永兵，都是河南省信阳市固始县人，他们成立的公司分别是济南祥福诚商贸有限公司、济南醉和益归商贸有限公司。
　　“我们通过一份内部材料看到，山东省白酒销量全国第二，山东人豪爽，爱喝酒，我们就决定在济南成立公司，专门销售假冒高档酒。”嫌疑人如此供述。
　　假酒来自北京。遗憾的是，警方曾三次到京调查，但始终未将造假窝点找到。售假者陈道喜曾带领警察到北京一个村庄去寻找制假窝点，但警察进不了村。老百姓不让警察进村，从一个侧面说明，目前，制假售假还不是“过街老鼠”，没有达到“人人喊打”的程度。
　　五、境外人员参与制假售假
　　2011年5月19日，针对制售假药犯罪猖獗的现状，公安部部署和发起了“猎鹰一号”行动，在广东和湖北捣毁制售假药窝点五十二个，查获涉嫌假冒美国辉瑞公司“万艾可”（俗称“伟哥”）、美国礼来公司“西力士”以及假冒减肥药、抗生素等百余种药品五千三百余万粒（片），制假机械七十九台和原料药、包装材料一大批，案值数亿元。
　　“线索是省厅交来的。此前，美国辉瑞投资有限公司向公安机关举报，一名约旦人近年来活跃于中国与中东地区之间，与中国境内的制售假药嫌疑人勾结，在国内购买假‘伟哥’等假药销往境外。”广州市公安局经侦支队三大队副大队长陈穗龙是案件主办人，他介绍说，“2011年3月，嫌疑人齐宝江接了一名约旦人的订单，开始在广州生产假药，然后交给约旦人销往境外。在生产过程中，齐宝江位于广州市白云区江高镇南浦村的制假窝点，被白云区食品药品监管局查处，三十多台制假设备、原材料、包装材料等涉案物品被查封。”
　　齐宝江通过关系，找到广州市白云区食品药品监管局副局长彭祥喜，彭收受齐宝江巨额贿赂后，指示该局稽查人员将查封的制假设备等涉案物品全部交还齐宝江。齐宝江将设备运到另一制假窝点——白云区钟落潭镇金盘村，继续为约旦人制造假药。
　　为了查找齐宝江的制假工厂，办案人员蹲守了好几天。进一步侦查发现，齐宝江在广州有三个制假窝点，生产假药一般是“以销定产”，外国人下单后，他就从武汉等地购来生产假药的原材料，再从一个香港人手里购买各种色情淫秽图片，用于假药外包装。后来，这个香港人在广州开设的“金浩彩印”也被查封。
　　1962年出生的齐宝江是新疆人，1990年去了海南，户口落在海口，1995年就开始“做药品生意”。2000年来到广州发展，并在香港注册了公司，以公司名义制售假药。他制造的假药，除了流入约旦、巴基斯坦等国家外，还在国内十几个省市批发销售。据有关部门检验，高血压等病人服用了这种假药，很容易造成猝死。
　　遗憾的是，约旦、巴基斯坦等国的嫌疑人目前仍然未能抓获归案。
　　“猎鹰一号”行动刚结束，陈穗龙和战友们还没来得及休整，就又接到任务——还是外国人参与的制假售假，但这次不是药品了，而是假冒世界名牌运动鞋。
　　美国人库玛在香港成立了一家名为STYLASIA的公司。2008年2月，这家香港公司在广州成立了“香港STYLASIA公司广州代表处”，从事服装、鞋类等产品的出口贸易。“亮剑”行动开始后，有群众举报，这个代表处就是一个犯罪窝点，通过出口贸易向美国销售假冒“阿迪达斯”品牌的运动鞋。
　　警方在交货现场将五名嫌疑人抓获，其中包括一名美国人、两名印度人。据嫌疑人交代，2010年广交会期间，福建莆田人林佃洪认识了美国人库玛，库玛告诉林，他手里有个运动鞋的订单，问林是否愿意做，林当即表示非常愿意。
　　库玛给林佃洪下了个订单：19470双“阿迪达斯”运动鞋，总价八十五万元。林佃洪虽然有个兴达鞋业公司，但他并不生产鞋，成立公司只是方便“做业务”。于是，林又将生产运动鞋的任务交给福建莆田老乡陈正刚。
　　2011年5月21日，陈正刚到广州交货，在双方验货时，警方从天而降。
　　此案有个小插曲，当美国大使馆得知库玛被中国警方抓获后，曾向中国警方提出，不能光抓美国人，生产厂家也要抓。
　　此后，孟建柱部长、刘金国副部长先后对此案作了批示。刘金国的批示是：上游、下游兼顾，国际、国内统筹，以取得最好效果。
　　广州警方乘胜追击，又一举查获了三个制售假冒名牌鞋的窝点。假冒的国际名牌有“耐克”、“匡威”、“彪马”等。这些假冒鞋，主要销往境外，由于假冒运动鞋质量低劣，被称为“七天鞋”，嫌疑人曾坦言自己“绝不会穿这种鞋”。
　　据浙江省义乌市检察院调查，三成侵犯知识产权案件有外国人参与。近年来，每年都有几十万外商来义乌采购商品。随着义乌市对外贸易规模越来越大，境内外人员相互勾结侵犯知识产权犯罪的案件也呈上升的态势。这类案件通常的模式是：外籍不法商人在义乌市场上找到经营户或者企业，指定某种品牌和款式或者直接带着样品下订单，然后由经营户或企业组织生产仿冒品后再出口。
　　由于外贸市场竞争激烈，为了揽生意，一些经营户或者企业就草率接单，而不去审查该商品商标的合法性，是否获得了授权。这些中国的企业自觉不自觉地沦为跨国制假者的帮凶和替罪羊。
　　有这样一个案例：埃及商人塔米亚携带“LS”和“multi9”小型断路器（又称自动开关、空气开关）样品前往乐清市万泰电器厂，向该厂老板陈旭扬下单。虽然明知自己无权生产“LS”和“multi9”小型断路器，但陈旭扬还是接下这笔10.2万只假冒“LS”小型断路器和6.12万只假冒“multi9”小型断路器的订单。
　　“LS”和“multi9”分别是韩国LS集团和世界五百强企业法国施奈德集团的注册商标，是电器行业的知名品牌。假冒小型断路器生产好后，塔米亚将二十三万元货款汇给陈旭扬，并将这批假冒产品运到义乌，存放于四川富顺人谢仁林的仓库中，准备伺机销往国外，后被警方查获。金华市中级人民法院以假冒注册商标罪判处塔米亚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并处罚金十万元，驱逐出境。
　　判刑最重的一名外国人是约旦的华杰。此人从国外接到订单后，到中国来组织生产假药（“伟哥”），并通过各种途径销往境外，作案时间长达三年，后被深圳中院以生产、销售伪劣产品罪判处无期徒刑，另外两名约旦人吴夏、菲迪皆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警方办案人员分析说：“境外不法人员来中国，就是要假货，他们为什么不在自己国家里生产？我认为有两个原因，一是中国的假货成本低，二是外国对制假售假打击非常狠。在中国制假售假，有贩毒的利润，而无贩毒的风险。一句话，处罚太轻。”
　　六、制假售假产业链
　　“制假售假犯罪与传统的杀人放火案件不同，也与传统的团伙犯罪不一样。”公安部经侦局知识产权处处长王志广说，“制假售假犯罪不是单项命令式，而是购销合同式。”
　　王志广认为，制假售假犯罪已经形成了完整的产业链条。从假冒包材开始，到原料供应、产品加工、物流公司运输、批发网络进行销售、零售商家消化货源，这个产业链条已经不再是点对点联络、一对一销售方式，而是发展成相互交叉、环环相扣、交织成网的连接模式。譬如，浙江破获的“1·14”假酒案，就涉及一百二十六个包装材料生产窝点，一百四十六个假酒生产窝点，批发商、零售商多达两千家，遍及二十九个省区市。
　　“各地不法分子独立运作、按需勾结，有的生产原料，有的代理加工半成品，有的组合包装，有的转手批发，共同组成了层层获利的产业链条，地下经济已经具备了制造业所需的一切要素和环节，形成年产值数千亿元的黑色经济体。”
　　“生产市场刺激消费市场，假货消费又促进制假售假，环环相扣，生生不息，诱惑各方加入，形成利益集团。一些正规工厂、公司、药店、超市等参与到制假贩假活动中。”
　　以包装材料这个环节为例。一瓶假酒、一条假烟的仿冒程度高低，首先取决于包装材料的水平。每个名酒、名烟品牌每年都会投入大量的财力物力提升各种防伪手段，试想一瓶假酒，如果在外包装上就被人识破，又怎么会有销路呢？所以，制作逼真的包装材料是制假成功的关键一步。
　　浙江温州、河北廊坊是全国闻名的“印刷之乡”，但同时也是假冒包装材料的“重灾区”。温州的假冒包装材料生产主要集中在苍南县和平阳县。此前，有媒体报道，苍南县金乡镇的大桥头、黄家宅、四代徐三个村专门制假，附近的北门大街以及龙港镇站前街的一些人则专门承接制假业务，是远近闻名的“制假一条街”。在这里，花上几元钱，就可买到印刷精美的毕业证、结婚证、离婚证等证件半成品。为一探究竟，国家某部委一位领导试着给站前街一店主提供了一张照片，支付了四百八十元，没想到五小时后，居然真的拿到了一个机动车驾驶证，与公安部门印发的驾驶证放在一起，难辨真假。
　　据统计，苍南县目前登记在册的印刷企业有一千三百多家，更有大量的地下作坊从事印刷活动，年产值超百亿元，具有非法制造印刷假冒产品包材的天然条件和生产环境。
　　河南警方紧急上报：假茅台、假五粮液酒的假瓶盖、假商标来自温州苍南县；福建警方电传：假中华、假红塔山香烟的假烟盒、假包装来自苍南县；上海警方当面向公安部报告：许多假冒国际知名品牌包材都来自苍南县。“亮剑”行动开始后，有二十多个省市把矛头指向了这个位于浙江省最南端、濒临东海、与台湾遥遥相望的苍南县。
　　2011年9月27日，公安部在这里发起了“猎手五号”专案集群战役。温州的媒体报道说：公安部经侦局高峰副局长专程来温听取情况汇报后，决定对该案开展专案集群战役；温州市局经侦支队支队长邱溢鹏多次赴上海向公安部经侦局汇报专案推进情况，并在上海召开的案件部署会上，向全国二十多个省市分别递交了专案线索。9月27日的收网行动中，公安部经侦局副局长高峰，第二直属总队总队长邹伟、副总队长夏卫宁，温州市委常委、公安局长叶寒冰，省厅经侦总队副总队长何小刚，温州市公安局副局长叶望庆、政治部主任金凌森等领导亲临现场坐镇指挥。行动共调集一千余名警力，抓获涉案人员五十三人，捣毁生产窝点五十一个，缴获印刷机、打码机、覆膜机等制假设备四十二台，缴获假冒茅台、五粮液、海之蓝等各类品牌商标标识两千五百余万套。
　　据警方透露，缴获的假包装产品中，最多的就是“茅台”。茅台的假商标每套生产成本二十元左右，但是到制假售假者手中一套出价二百多元。
　　正宗茅台酒都配有一个防伪识别器，制假最关键的就是能以假乱真，这些假茅台的商标怎么能混淆消费者的视线呢？原来，造假分子不仅造假的防伪标识，还造假的防伪识别器，造假的分工越来越细，一般消费者是看不出其中差别的。
　　“猎手五号”战役后，温州当地警方破获了一起专门生产茅台防伪识别器的案件，缴获了大量假造的茅台酒防伪识别器。
　　据茅台酒厂打假人员介绍，茅台酒的真防伪识别器，在照到防伪码后会显示彩色的反光水印“MAOTAI”字样，随着观察角度的不同，还会有规则地不断变换颜色。此外，防伪码上还会显示一枚银灰色的“MT”标识，随着角度的变化，忽隐忽现。制假者生产的防伪识别器，照到假包装的防伪码上时，也会显示“MT”两个字母，但不会显示“MAOTAI”，为了掩饰这一点，制假者在假的说明书上特意写明：只要看见“MT”字样，就是真茅台酒。
　　与苍南县的假包材上了公安部的“黑名单”一样，福建云霄的假烟，广东潮汕的假化妆品，广州的假冒箱包，深圳的假电子产品，福建的假服装，河南、哈尔滨的假药，贵州、四川的假酒等等，也都上了公安部的“黑名单”，被列为制假重灾区。
　　这些制假重灾区都形成了产业聚集效应，专业分工明确，相应的制假售假犯罪也渐成规模，并呈公开化趋势。合法经济搭台，地下经济唱戏，是这些地方惯用的做法。按照公安机关内部的专业说法，这些制假售假分子做大成势，组织团伙特征明显。制假售假具有极强的辐射扩散性，一人造假致富，带动集体效仿，犯罪分子之间由具有制假经验的惯犯以传、帮、带、教，按照亲缘、地缘关系结成职业犯罪团伙，勾连聚合，挟裹大量从业人员产生规模效应。譬如，大量湖北荆州天门籍、湖南娄底籍、广东揭阳籍人员从事制售假药活动；大量福建云霄籍人员从事制售假烟犯罪；制售假冒日化用品犯罪分子多为广东潮汕籍。
　　在每一城市和地区，都有当地广为人知的集中售假场所，如北京的秀水街、上海的七浦路、深圳的华强北、天津的洋货市场、义乌的小商品城等等。
　　深圳京维天科技有限公司是一家专做外销手机生产的企业，其外销的“京维天”产品在印度、巴基斯坦、埃及等国市场占有率很高。警方接到举报，深圳坪山新区有家工厂（深圳市欧丰电子科技公司）专门生产销售假冒的“京维天”手机，并用于出口。
　　2011年1月19日，深圳警方查封了这家公司的制假窝点。这家工厂规模较大，有一百多名工人，每天生产三千部手机。公司自2010年4月开始生产假冒“京维天”牌手机，并销往印度、巴基斯坦、埃及等国，累计销往海外五十二万余部手机，价值六千八百万元。据办案人员介绍，一些外国人直接给这些假冒伪劣产品下订单，再转手以正品机价格卖给国外消费者。手机主板是走私的，一百元左右，另外模块等加起来五十元，卖给外国人为二百元，一般有五十元利润。而正品机价格为六百元。
　　不可思议的是，深圳市欧丰电子科技公司销售假冒手机时堂而皇之，以六百元一部向海关报价，并享受出口退税17%的优惠政策，一台又多赚了一百多元。
　　由于制假售假几近公开，政府监管不力，广东省政府将深圳市列为假冒电子类产品重灾区。
　　电子信息产业是深圳的支柱产业，高科技企业云集，电子产品生产、销售活动十分活跃，而与电子产品相关的制假售假活动也尤为突出。据深圳市检察机关统计，电子产品类制假售假案件数约占制售假冒伪劣产品案件数的四分之一。制假贩假分子特别青睐那些著名高科技企业的电子产品，像苹果、诺基亚等大品牌的手机等屡屡成为假冒对象。
　　嫌疑人庄某，在深圳市福田区桑达工业区拼装假冒苹果手机，从2011年2月至11月案发时，共加工假冒苹果手机两万余部。这些假冒手机被批发至罗湖商业城、东门步行街、福田华强北一带，销售金额三百余万元。
　　中篇 制假售假网络神话
　　1993年，在斯坦福大学读博士学位的杨致远创建雅虎搜索网站，1998年总收入达到2.03亿美元，利润总额两千五百万美元。1999年，雅虎的股票市值已达三百八十亿美元，超过波音公司。有人在比较雅虎和波音之后，下了这样的定义：网络经济三年等于工业经济七十年！
　　借助互联网进行直销、接受客户个性化定制，美国的戴尔公司每天网上销售额超过三千五百万美元，产品销量迅速成为全球第一。
　　中国互联网信息中心统计，截至2011年12月底，中国网民数量达到5.13亿。互联网正在改变我们这个世界，改变这个世界创造财富的方式，当然也包括制假售假。
　　一、“秒杀”九阳豆浆机
　　家住北京市石景山区的吕小姐是个上班族，朝九晚五，周末有时还要加班。小到办公室的零食，大到家用电器，她都是网购，方便快捷，价格便宜。
　　牛奶三聚氰胺事件之后，她决定放弃牛奶MDjq2ov6R1qvA7wvjr7MKQ==，改喝豆浆。上班间隙，她在淘宝网上搜索，看到一家网店正在“秒杀”（ 所谓“秒杀”，就是网络卖家发布一些超低价格的商品，所有买家在同一时间网上抢购的一种销售方式。由于商品价格低廉，往往一上架就被抢购一空，有时甚至只用一秒钟，故称“秒杀”）九阳牌豆浆机，原价五百九十九元，秒杀成功只需二百九十九元，等于打了五折，挺划算。
　　吕小姐发现这家网店是皇冠级卖家，于是参与“秒杀”成功。三天后，物流公司把货送来了。没想到用了不到三个月，豆浆机就坏了。吕小姐给售后服务打电话，服务人员说，你可能买了冒牌货。
　　与吕小姐一样，山东济南的薛先生也在淘宝网上看中了一款九阳豆浆机。购买之前，薛先生还专门到济南市内各大家电商场考察了一番，发现这款豆浆机的市场零售价在五百元左右，而淘宝网上的这款豆浆机标价只有二百九十元。
　　用了半年多，这台低价豆浆机坏了。薛先生来到九阳豆浆机维修点。维修人员拿过薛先生的豆浆机一看，说是冒牌货。维修人员卸下了豆浆机的一个螺丝，对薛先生说：“这是尖头的，我们正品九阳豆浆机的螺丝则是平头的。”
　　薛先生非常气愤，他准备整理材料，投诉淘宝网。他在网上搜索时发现，有人在网上发帖子说：“我最近在淘宝网上买了十几台豆浆机，因为价格便宜，帮亲戚朋友买的，自己也用了一个，结果不几天坏了，拿到售后服务店去修，人家打开一看说是假货，不管，与卖家联系，卖家不理我，想投诉可是没办法投诉。在这里发个帖子，希望大家不要上当。”
　　薛先生在网上还发现相关的新闻报道。报道说，江苏淮安一位张女士，花二百七十元在淘宝网上买了一款九阳豆浆机，比本地商场里的价格便宜了一百四十多元。不久，豆浆机无论如何摆弄就是不工作了。根据发票上提供的保修地址，张女士前往修理。售后服务人员说，这是假的九阳豆浆机。随后，九阳公司出具了假货鉴定书。张女士找到消协投诉，淮阴区消费者协会与卖家所在网站——淘宝网取得了联系，看到消协介入处理，迫于压力，卖家最终接受了张女士“退一赔一”的要求。
　　众多消费者的投诉，引起了厂家的警觉。因为公司总部在济南，济南市公安局淮阴分局经侦大队受理了厂家举报。
　　“厂家报案称，发现淘宝网上有多家网上店铺销售假冒的九阳牌豆浆机，数额巨大。”淮阴分局经侦大队大队长丛林说，“接到举报后，我们成立了专案组。在近一年的侦查过程中，专案组先后四赴浙江和上海，三下广州，辗转多地，行程近万里，一举破获了这起案值超过千万元的特大销售假冒注册商标的商品案件，捣毁制假窝点一处、售假窝点五处，抓获犯罪嫌疑人四十六名，查扣赃款六十万元、汽车五辆、房产五处。”
　　主要嫌疑人肖定国、肖花（姐弟俩），是湖南新邵县酿溪镇农民。2005年开始在淘宝网上开设网上店铺，最初卖的都是真货，没有多少利润，住出租房，外出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后来看到周围开设淘宝网店的朋友卖假货都发了，他们也试着卖假货，结果利润非常可观。尝到甜头后，他们就放开手脚专门售假了。两年多的时间，姐弟俩都买了宝马车，住上了二百多万元的新房。湖南老家的人都知道他们在大上海开网店赚钱了，还有亲戚朋友来投奔他们。
　　肖定国的上线是季宗君，广东省中山市一家电器公司的负责人，假冒的九阳豆浆机就是他生产的。季宗君除了给肖定国供货外，还向另外三个人供货，警方乘胜也将他们抓获。
　　“在QQ上聊过天的人都知道，你和好友在网上聊得热火朝天，对方仿佛近在眼前，但实际上却远在天边。好友自称妙龄少女，却可能是耄耋老人。”丛林风趣地说，“肖定国的网名叫‘还珠格格’，他为了逃避打击，在网上虚构了身份和性别，上传给淘宝网的身份证复印件，也显示是一名女性，从而误导了办案人员的侦查方向和思路，特别是在实施抓捕时，险些让他蒙混逃脱。”
　　因为办案，丛林对淘宝网进行了一番研究。要在淘宝网上开店，首先要在淘宝网上注册一个“淘宝掌柜”，然后再将开店人的身份或单位信息上传给淘宝网（必须是身份证或营业执照复印件，且只能用一次），经淘宝网核对同意后，就可以在淘宝网上开网店了，网店的名字可以随便起，但“淘宝掌柜”的名字是不能改的。网上交易要用支付宝，支付宝是一个交易平台，就像大家逛商店，淘宝网是商场，淘宝网店就是柜台，而支付宝就是收款台，而且一个柜台只能使用一个收款台。支付宝的注册办法与淘宝店铺是一样的，也要上传身份信息，账号一般是注册人的邮箱地址，此外，一般每个支付宝账号都会绑定一个银行账号，以实现网络虚拟货币和真实货币之间的流转、结算。
　　肖定国在淘宝网上注册了五个“淘宝掌柜”，租赁了办公地点和仓库，雇用多人管理维护网上店铺，并根据每个网店的销售额，制定奖惩政策。肖定国每个月的纯利润在三十万元以上，但其每月利润的三分之一要支付给淘宝网，名目是“网络推广费”，消费者在淘宝网上搜索“豆浆机”时，肖定国的网店名字总是出现在前几位。如果出现差评（在淘宝网上购物，双方交易成功后的十五天内是有效评价期，买家可对卖家所提供的商品、服务等给出评价。好评加一分，中评零分，差评减一分。差评影响卖家的信誉），淘宝网就会将其删除。
　　肖定国、季宗君等人被一网打尽后，作为一个经典案例，丛林在全省经侦大队长培训班上作了经验介绍。光经验文章，丛林就撰写了十篇五万多字。
　　“作为一名办理经济犯罪案件的侦查员，我有一个切身体会，那就是近年来经侦部门接到的各类侵犯知识产权类的经济犯罪举报线索越来越多，办理各类侵犯知识产权类的经济犯罪案件占经侦部门日常工作的比重也越来越高。”丛林在“亮剑”感言中写道，“侵权犯罪严重损害了我国的国际声誉，干扰和阻碍了我国的对外贸易。以出口电池为例，目前我国是世界上最大的电池生产和出口国，生产的电池70%销往国外。由于受假冒伪劣电池冲击，有些国家和地区已经禁止从中国进口电池。以我们办理的这起假冒九阳牌豆浆机案件为例，由于豆浆机质量不合格，豆浆自动加温时间不够，造成消费者喝完豆浆后中毒，还有的被烫伤或电伤。”
　　当然，丛林最喜欢向同行们介绍的是他们总结出来的“远程精确打击售假网店专门战法”。
　　“战法”的第一步是“售假线索筛选法”。有两种办法，一是网店所在地筛选法。“以小家电产品为例，目前我国小家电的生产和销售集散地主要有两个，一个是位于珠三角有‘中国小家电之乡’之称的中山市（小榄）和佛山市（顺德），另一个是位于长三角的素有‘中国五金之都’之称的永康市。综观这两个地区，经济发达，交通便利，产业链成熟，但同时也是制售假冒伪劣产品的高危地带。2008年以来，我们先后在上述两地区破获了多起制售假冒九阳牌豆浆机的案件，因此在上述两地区销售小家电的网店，售假的嫌疑较大。二是销售价格筛选法。假冒产品由于质量不过关，研发生产成本较低，其赖以生存和被消费者所青睐的就是其价格优势，其销售价格往往大大低于正品，甚至低于正品的出厂价。有时，网店给出的价格看上去虽然与正品相差无几，但当我们点开链接后发现，网店会打着‘现时折扣’、‘秒杀’的幌子把实际销售价格大大降低，达到掩人耳目的目的。”
　　“战法”的第二步是售假窝点锁定，包括IP地址锁定法、资金账户锁定法、退货地址锁定法等三种方法。特别是退货地址锁定法，是他们在实战中摸索出来的经验。“俗话说，狡兔三窟，嫌疑人为了逃避打击，通常采取售假店铺与发货仓库分离的办法，当我们好不容易找到售假店铺，却发现现场没有假货，往往给证据的收集和固定带来很大的麻烦。所以，我们可以采取这个办法。”
　　第三步是证据收集，包括查询资金往来、梳理物流信息、交易软件导出等方法。
　　丛林也不回避矛盾和问题，他以亲身经历在“亮剑”感言中提出了这样两个问题：地方保护和职能部门的反思。
　　“在办理肖定国案件时，我们发现一家较大规模的企业在2010年4月以前，曾大量生产假冒的九阳牌豆浆机，因此迅速完成了原始积累，并不断发展壮大，最后有了自主品牌，利税月月攀升。当我们准备对该企业负责人采取强制措施时，却遭到当地政府的干预。一位政府领导对我讲：‘你把人带走了，企业谁来接管？工人的工资谁来发？房租怎么解决？建筑商、供应商、经销商、物流公司的欠款和预付款谁来还？我们的维稳压力很大啊！能不能变通一下，想个别的办法？’”
　　“我们办理了一起假冒‘鲁花’花生油的案件，查扣了大量设备原料和成品，因为公安机关没有场地，就暂存在某职能部门的仓库里。当我们打开仓库大门时，现场景象令我大吃一惊，大量的假茅台酒、五粮液、青岛啤酒等等，堆满了整个仓库，肯定达到了追究刑事责任的标准，按规定应当移交经侦部门立案侦查。后经询问有关业内人士，得知其中原因，如果移交给公安处理，就没有罚款了。”
　　按照领导扩大战果的要求，丛林他们在淘宝网上又陆续发现了四十四个“淘宝掌柜”开设的网店，涉嫌销售假冒的“九阳”、“美的”、“苏泊尔”等名牌豆浆机。在售假背后，隐藏着数个制假窝点，涉及广东、浙江、江西等三省。为此，他们将情况上报公安部，公安部发起了一场打击网上销售假冒名牌小家电产品的集群战役。
　　二、盗版软件内嵌百度搜索代码
　　1977年出生的王志坚是广东汕头人，某政法大学毕业，但没拿到毕业证，因为大学四年他一心钻研电脑，成了一个电脑迷，法律学业给荒废了。
　　毕业后，他被分配到肇庆市一家学校当电脑老师，倒也清闲自在。2003年，他创办了一个“猪猪猫”论坛，主要是讨论计算机软件方面的话题，免费注册，自由讨论。注册用户大都是业内人士，话题也仅限于软件方面。
　　作为“斑竹”，王志坚发现论坛里有很多电脑高手。他们专门破解一些热门软件，发布到BBS上让大家下载，并带有一定的炫耀性质。“斑竹”经常同这些高手在网上聊天，切磋技艺。
　　2007年，王志坚“转型”了，他发现网络上充满了商机。王志坚先后注册了jujumao.com、jujumao.net、jujumao.cn等多个域名，下设论坛、软件下载站、BT下载站、网址导航、驱动魔法师等分站点。
　　“2011年6月29日，微软公司委托律师到肇庆市公安局经侦支队报案称：王志坚在网上传播破解版微软Windows软件获取暴利，涉嫌侵犯著作权犯罪。”肇庆市公安局经侦支队警官李贤永是案件主办人，他对记者说，“事实上，做盗版要赔钱的，王志坚赚钱的方式是在盗版软件上捆绑了国内几大公司的软件、搜索引擎，并通过安装使用该盗版软件的用户所带来的大量点击率获取广告收益。”
　　除了王志坚，还有两个人物很关键，一是于通，二是梁云钊。不可思议的是，虽然合作多年，但直到被抓，王志坚与于通也没有见过一次面。
　　1982年出生的于通，浙江平湖人，是独生子。和王志坚类似，于通毕业于浙江大学环保专业，却痴迷电脑，是“猪猪猫”论坛上一名铁杆网友。王志坚发现于通是软件人才后，就通过QQ经常联系，请他做一些盗版软件，然后发布到网上供人免费下载。
　　因性格内向，不善交际，于通曾一度失业在家。王志坚和于通约定，每月支付于通三千元，于通帮助做盗版软件。
　　“王志坚是个网络人才，他让于通制作盗版软件，让梁云钊测试于通所制的盗版微软软件，并制成BT种子发布到网站供网民下载。”李贤永介绍说，这两个人都是“猪猪猫”论坛的注册用户，后来成了王志坚的左膀右臂。
　　“我们在浙江抓获于通时，他显得非常安静，表情木讷，但他确实是一个软件天才，有时一天发布几个不同版本的盗版微软系列软件，他对盗版研究透了。”
　　让王志坚更欣赏的是于通的“镶嵌”技术。因为做盗版本身不赚钱，于通将不同版本的盗版软件分别捆绑了百度搜索代码、搜狗拼音输入法、金山词霸、酷我音乐盒、阿里巴巴等第三方合作软件，然后发布到网站上，供网民免费下载。这些盗版微软Windows系列软件的发布，又极大地提升了网站的点击量和搜索量，带动了广告、推广收益的增加。王志坚赚了个盆满钵溢。据警方调查，仅百度公司一家，就支付给王志坚广告费一千三百多万元。
　　一般人理解不了，在盗版软件内镶嵌百度搜索代码，怎么会有这么多广告费？李贤永警官解释说，于通将微软操作系统改动后，镶嵌了百度搜索代码，在网站上让网友免费下载，网友下载安装了盗版的微软操作系统后，再使用百度搜索时，按照有效搜索量，百度支付广告费。百度和王志坚签有合同，广告费的计算方法是百度定的。
　　因百度与“猪猪猫”网站有合作关系，其链接URL（URL是统一资源定位器的简称，用于完整地描述Internet上网页和其他资源的地址的一种标识方法）中包含了王志坚的账号信息，所以，用户点击后，目标网站可记录王志坚帮助推广的次数，以此作为支付广告费的依据。据警方统计，截至2010年12月29日，“猪猪猫”网站注册人数达一百多万人，完成下载的盗版软件五十多万份。
　　“网友下载盗版的软件，并在电脑上安装时，捆绑的软件并不是自动安装，而是有一个选择框，如果网友不想安装这些捆绑的软件，就打钩取消。但如果选择了自动安装，所有软件就同时安装在电脑上了。”李贤永介绍说，“搜狗拼音输入法、金山词霸、酷我音乐盒等，用户安装一次，支付给王志坚五毛钱。王志坚的支出，主要是租用服务器、电脑、宽带、人员工资等。”
　　“2011年3月，上海警方破获的‘萝卜家园’特大盗版软件案，盗版者也是这种赢利模式：即盗版者向公众免费提供盗版软件，通过广告收益获取巨额利润。”
　　上海警方介绍，“萝卜家园”制作盗版WindowsXP、Windows7等软件，并将盗版软件复制成光盘，形成了网上、线下两个“销售渠道”、四个层级的企业化运作模式。第一层级负责制定推广计划，策划、发布盗版软件，制作盗版母盘。第二层级下属网站及其在各大城市招聘的大学生、无业人员，负责在全国招聘“网络发帖员”推广盗版软件，向电脑市场、大学校园免费发放盗版光盘。第三层级为“网络发帖员”和电脑市场装机商，负责在网络中发布软件下载资源，在销售电脑时免费安装盗版软件。第四层级发布盗版软件网络下载链接，翻录盗版软件制成光盘对外销售。
　　有人测试后发现，至少有两个版本的“萝卜家园”盗版操作系统将IE主页默认设置指向了2345导航网站（www.2345.com.cn）。
　　警方通报，通过制作盗版WindowsXP、Windows7等软件，仅2010年“萝卜家园”就获利1.3亿元。
　　三、私服产业链上的“商机”
　　1982年出生的程江，是四川乐山市人，在家乡开了一家网吧。在经营过程中，他迷上了网络游戏“传奇世界”，并第一次接触到了“传奇世界”私服（私服是未经版权拥有者授权，非法获得服务器端安装程序之后设立的网络服务器）游戏。当时，这款私服游戏的市场被一个叫“飘逸”的引擎程序所垄断，一只引擎卖三百元，网上卖得很火。看着越来越多的玩家沉迷在私服游戏中不能自拔，程江嗅到了商机。用他自己的话讲，“就想自己做私服的引擎，在私服领域分一杯羹，挣点儿钱。”
　　他决定效仿“飘逸”，建一个山寨版“传奇世界”，并为此成立了“冰封工作室”网站。
　　造山寨版，关键是做引擎和登录器。他花两万元买来“传奇世界”源代码，可当他尝试着去开发私服的引擎和登录器时，却百试不得成功。一次偶然的机会，程江认识了电脑高手、同为“80后”的成都人黄松，黄松答应帮忙。经过两个多月的研究和尝试，黄松开发出了运行效果良好的引擎和登录器。程江为该登录器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帝王登录器”。
　　经玩家测试，“帝王登录器”的性能超过其他“传奇世界”私服，表现出了较高的兼容性，深受玩家青睐，并逐渐开始抢占私服的市场份额。而更大的“商机”出现在2009年4月，当时“传奇世界”官方发布了一个新的游戏版本，其中对玩家客户端与游戏服务商的通讯数据更新为加密方式，其他私服“同行”没能及时破解新游戏的加密方式，而程江、黄松实现了破解，并开发了新版的引擎，更提升了“帝王登录器”的兼容性，大批玩家被吸引过来，一下便击溃了“同行”。之后几个月，程江的“帝王登录器”和新版引擎占领了大部分“传奇世界”私服领域。
　　程江发展了五个一级代理商，以批发价将引擎和登录器卖给这些人。这些一级批发商再加价卖给私服经营者。据警方统计，使用程江、黄松“开发”的这款引擎的私服经营者有七万多人。
　　警方破获此案，就是从私服经营者入手的。2011年2月，江苏常州市武进区警方在日常的网上巡查中，发现了一条可疑的线索：住在武进区奔牛镇的张某在互联网上发布私服广告，招揽游戏玩家到其开办的“清风传世”、“暴风传世”等游戏服务器上玩游戏，并通过互联网出售“传奇世界”游戏虚拟货币，有进行非法营利活动的重大嫌疑。据此，警方立案侦查，并将嫌疑人张某抓获。
　　张某供述，他只是全国数万个私服游戏经营者中的一员，靠购买游戏引擎，下载游戏登录器，运行盗版的“传奇世界”游戏，招揽玩家后出售“元宝”来赚钱。张某也道出了经营私服游戏中的网络关系，他仅仅是最低级的“私服经营者”，“大老板”是“冰封工作室”。
　　“冰封工作室”在哪儿？常州市、武进区两级网监部门经过半个多月的梳理，以“冰封工作室”老板程江为首的特大私服游戏网络犯罪团伙渐渐浮出水面。该团伙以互联网为载体，提供架设“传奇世界”游戏私服一条龙服务，范围以四川为中心，辐射全国。
　　此案经武进区警方逐层上报，引起了公安部重视。4月初，公安部对该案挂牌督办。为此，武进区警方成立了“4·15”专案组。
　　4月18日，专案组分成十八个抓捕小分队，奔赴四川、江西、安徽、浙江、广东、江苏六个省的十八个地级市。由于非法经营私服游戏的特殊性，“上线”和“下线”都是通过网络进行联系，且对使用的服务器都有一定的管理权限，只要其中一个被抓住，到了约定联系的时间点，此人没在网上出现，其他人就会被惊动。这就要求抓捕行动必须多地同步进行，具有很多不可控的因素。奔赴四川乐山抓捕“一号人物”程江的小分队就差点儿扑了个空。
　　4月21日凌晨4点多钟，指挥部发出收网的行动指令。冒雨在程江住处附近守候数小时的抓捕人员迅速展开行动，刚进楼道上到三楼，从上面走下来一个年轻男子，正是程江，抓捕人员将其控制，并在他身上发现了当天从成都飞往广州的机票。原来，程江已和朋友联系，准备前往广州“耍”几天，如果抓捕人员晚行动几分钟，他就溜之大吉了。
　　两年多来，程江的经营额高达五千多万元，获利一千万元。除付给黄松技术费七十余万元，其投入的成本仅约三十万元。
　　据警方介绍，程江赚钱的途径有三个：一是卖登录器、引擎；二是广告收入。购买了引擎和登录器的私服经营者为推广自己，需要在程江开设的网站上发布广告、设立链接，只有交了广告费，链接才能生效，私服经营者才能招徕玩家。程江将广告平台交给别人打理，每月分成五至十万元；三是支付平台认证费及引擎维护费。玩家购买“元宝”，需要通过程江设立的支付平台，私服的引擎也需要时常维护。程江也将此交给别人做，每月收入一至三万元。
　　程江交代，从2009年起，他就只管收钱，最多一周上一次线，看看QQ上有没有代理商留言，帮着处理一些技术上的问题，轻轻松松就把钱赚了。
　　2011年12月20日，常州市武进区法院一审判处程江有期徒刑四年六个月，并处罚金五百万元。
　　据业内人士介绍，目前在我国网络游戏市场上，60%以上的玩家都在使用私服。私服为何受欢迎？一是便宜，同样花一元钱，玩家在山寨版中可换到更多“元宝”；二是更刺激，正版游戏不能太过血腥、暴露，但山寨版通过修改，可使装备更先进，PK时更血腥。
　　当然，私服玩家的权益得不到任何保障。由于私服网站涉嫌侵犯他人知识产权，因此一旦私服被依法关闭或者私服经营者中途退出，玩家投入的大量精力和金钱将会付诸东流，不仅投诉无门，而且也无法获得官网游戏所提供的任何权益保障。
　　有专家算过一笔账：游戏公司投入重金研发的网络游戏，从研发到推广投入费用高达上亿元，而私服经营者仅投入数千元甚至更少的资金，采取低价的方式吸引游戏玩家，给权利人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
　　目前，私服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黑色产业链条，到处充满了“商机”。“亮剑”行动期间，沈阳警方破获了一起私服案件。嫌疑人唐正对游戏并不感兴趣，但他发现“传奇”游戏非常热门，很多人通宵达旦地玩这款游戏，更有人为游戏角色不惜重金购买装备。作为一个生意人，在私服这个产业链中赚钱的想法产生了。
　　唐正从2008年起在沈阳市和平区三好街百脑汇大厦招了数十人，组织研发了四个支付平台系统，与多家提供各种充值、结算服务的公司合作，通过为运营盗版“传奇”游戏的运营商及其上级代理商等提供代收费、费用结算等服务，从中牟利。
　　据警方统计，从2008年11月至2011年3月，唐正利用支付平台系统为“传奇”私服运营商及“传奇”私服一条龙结算非法营业额达4.2亿多元。
　　唐正供述说：“研发交易平台是因为这个市场非常好，有很多需求的客户，赚钱自然就快。不过，我并不清楚与我合作的运营商利用服务器从事私服运营，他们干了什么那是他们的事。”
　　私服这个产业能够“做强做大”，离不开广告推广。上海警方就破获了这样一起案件，有人专门为私服经营者（私服业主）做广告，一年就赚了六千万元，可见私服产业链上的“蛋糕”有多大。
　　当时，上海盛大网络发展有限公司（韩国“传奇”游戏开发公司授权，上海盛大公司依法在中国独家运营该游戏）发现有两个网站(www.920gg.com、www.cq123.com)在经营“传奇”私服广告，于是向警方报案。
　　嫌疑人叫曹荣，三十三岁，江苏盐城人。警方抓捕他时，他正在养伤。“放高利贷与他人产生过节，被人用刀砍了。”
　　“曹荣利用注册的网站，给做私服的人提供广告服务。打开他的网页，就出现了几十个甚至上百个私服链接。”上海市公安局金山分局经侦支队的吴兴龙是案件的主办人员，他告诉记者，“这些做私服的业主，在曹荣的网站上做广告，是按时间收费的，每半小时七十五元，在网上挂一个通宵，要两千多元。”
　　曹荣的网站之所以能吸引众多的私服业主前来做广告，源于曹荣的经营策略。他参加了百度的“竞价排名”，给百度公司交钱后，在百度上搜索“传奇”、“游戏”等关键词，曹荣的网站总在搜索的第一页上出现，而且非常靠前，比盛大还要靠前。因此，www.920gg.com曾被称作“传奇百度推广第一站”。
　　据统计，一年时间，曹荣向百度支付了一千多万元的推广费。因此，许多私服业主都是主动找www.920gg.com做广告。曹荣在网上发展了许多广告代理商，由代理商直接和私服客户联系，并将这些代理商的QQ号码挂在网站上，大家都是通过QQ、MSN等联络，不见面。曹荣给代理商的提成标准是：每条广告提成五角至两元。所有交易都在网上进行。
　　警方调查了几名私服业主，但其涉案数额较低，达不到立案标准。所以，警方制定了“先打中间，后打上下层”的侦查方案。即，先打击中间环节的私服网站广告代理商，然后向上打击私服网站的经营者，向下打击私服业主。
　　侦查员在网上锁定了两个私服广告代理商的IP地址，它们分别在广西的北海市和江西的宜春市。侦查员赶赴北海将彭华、彭飞兄弟抓获，到宜春将袁斌、袁伟兄弟抓获。
　　抓曹荣是攻坚战。代理商和曹荣都是通过QQ联系，而从曹荣的QQ登录轨迹看，显示其登录地址在境外。原来，为了安全，曹荣都是通过境外代理服务器登录QQ。
　　那段时间，吴兴龙和网安支队的人一起彻夜加班，“真实的IP地址，不是江苏，也不是上海，而是云南西双版纳一家宾馆，奇怪的是，中国境内又没有这个宾馆。”
　　经云南警方调查得知，曹荣等人住的这家宾馆在缅甸境内，但网线是中国电信的。经过梳理，发现曹荣等人有到云南的航班记录，但有的人去了没有回来，说明他们还在中缅边界那家宾馆里。
　　2011年5月15日，上海警方在云南警方的配合下，来到中缅边境勐海县，与缅甸警方进行了磋商。两国警方经过充分沟通和协商后，缅甸警方决定特事特办，同意上海警方进入缅甸境内抓捕犯罪嫌疑人，并积极做好配合与协助工作。
　　5月18日，缅甸警方告知上海警方，曹荣已经离开缅甸，返回江苏了，但其开设在缅甸的网站依然还有几个留守的团伙成员在继续运作，目前他们正租住在缅甸掸邦东部第四经济特区小勐拉地区一家酒店的504、505、506、523房间。侦查员立即行动，冲入房间内，将正坐在电脑前作案的范某、朱某等七人抓获，并缴获电脑、卫星电话、3G无线网卡及大量现金。
　　另一抓捕小组在江苏盐城将曹荣抓获。
　　四、互联网成为制假售假加速器
　　
　　“前不久，我们接到这样一个案件，上海某单位要发货到北京，就在百度上搜“中铁物流”，然后打电话，讲好是两千元。货到北京后，物流的人来电话说，费用增加到五千元，否则不给送货。”上海市公安局经侦总队的陈琪告诉记者，“当事人非常生气，但在网上仔细一看，虽然百度搜索排名第一，但这个‘中铁物流’是假冒的，网页与真的中铁物流非常相似。”
　　“亮剑”行动期间，武汉市公安局破获了三起制售假药案，主要嫌疑人甘俊波、鄢江平交代说，他们在市场上挑选价格便宜、气味大、颜色深的中药饮片或者中药渣（闻起来有很重的中药味），然后磨成粉末，再从药店购买激素，粉碎后加入这些中药粉末中，手工灌装成胶囊。于是，所谓能治疗类风湿、高血压等顽症的神奇药品——“奥瑞希纳”胶囊，就生产出来了。
　　对于甘俊波来说，制造假药、制作售假网站并不难，难的是如何才能让公众知道假药信息，进而把假药卖出去。正当甘俊波为“奥瑞希纳”胶囊的推广销售一筹莫展时，有人找上门来，声称能帮他们解决这个难题。
　　这个找上门来的“贵人”是百度竞价排名业务的业务员。在收到邀请后，甘俊波觉得机会终于来了，他立即利用了这个机会，用假药网站参加了百度的竞价排名。按照百度的规定，参加百度竞价排名后，任何互联网用户每点击一次假药网站，甘俊波就要支付十二元推广费。
　　十二元能排第几？甘俊波称，排第三、第四、第五不等。网站一天要被点击达几百次，因此他会将几千块钱付给百度。在百度竞价中的花费，成了整个假药销售成本中最高的一个环节：以假药“奥瑞希纳”为例，售价为每盒六百六十元，交给百度公司的推广费用就有四百九十五元，百度拿走的竞价费用占了假药销售总额的75%。
　　中央电视台在报道这一案件时说，竞价排名成假药推手，互联网成为假药销售新的“帮凶”。假药之所以能在较短时间内蔓延到全国各地，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假药的贩卖者利用了网络广告效应。
　　“互联网已不仅是兜售假药的广告平台，而且成为假药犯罪各环节的重要联络枢纽，并引发了犯罪手段、组织模式的变异，其隐蔽性、再生性、蔓延性远超以前。”王志广处长告诉记者说，“当前，除犯罪分子自设的假药网站外，‘58同城’等生活网站，‘马可波罗’等供销网站，‘中国化工网’等行业网站，‘中华企业录’等企业黄页，百度等搜索引擎上药品信息充斥，抗菌消炎、降压清癣、强肾壮阳、治癫痫、抗肿瘤乃至管制类精神药品等等门类齐全。浙江‘4·06’假药案主犯张某曾供述说，做假药是无为而治，‘只要找到订单和样品，在网上寻找企业来印刷、生产，我最后雇人包装就行了……我们设立了五十多个假药网站，网上的药基本都是假的，或者是我们招揽生意的幌子。’”
　　点击进入“中国医药供求网”，各种药品供应、求购的广告琳琅满目，发布者会在显著位置留下手机号、QQ号。济南特大假药案的主犯肖某等人，没有销售药品许可证，但他们于2008年初至2011年4月，在“中国医药供求网”、“宸源医药信息交流中心”等网页上，以济南恒丰伟业医药公司的名义刊登广告招揽生意。
　　济南市公安局副局长吴德清在总结济南特大假药案时说，网络给推销假药带来极大方便，信息海量发布、联络隐蔽简单，追查生产、销售源头更加困难。
　　王志广通过分析、归纳后认为，“建网页+聊QQ+交物流+收汇款（或物流代收）”，已成为网络假药犯罪活动的基本模式。“网上搜寻”已超越“展会见面”成为相互勾结的主要方式，由此催生出依托网络的新型犯罪组织形式。这种犯罪组织形式，不但使犯罪活动隐蔽性更强，不法分子相互独立、互不认识，执法机关难以发现、查证，而且执法部门打掉一个环节，不法分子就会迅速在网上搜寻到其他对象补上，难以根除，更造成跨地域、跨国犯罪突出，蔓延速度极快。公安机关近年来破获的跨国假药大案，无一不是依托网络实施犯罪的。
　　“互联网等现代技术融入制假售假产业链，成为制假售假犯罪的加速器。”王志广处长告诉记者说，“不法分子利用互联网，集生产要素采购平台、广告发布平台、快递销售平台于一体，实施网上制假售假犯罪，部分互联网搜索引擎也加入了制假售假利润分配行列。”
　　2011年11月7日，深圳警方破获了一起特大网络销售假药案件，抓获嫌疑人六名。警方认为，这是一起典型的网络售假案件，作案手段极其隐蔽，侦查难度之高为历年来所罕见。嫌疑人主要在癌症患者论坛和QQ交流群中，通过发布信息和个人聊天的方式，一方面为患者提供较为专业的咨询，获取患者的信任，另一方面对其非法销售的药物进行推广，最后通过淘宝网店以销售“精油”、“蛋白质粉”等正常商品的形式，将网店链接通过QQ发给中间商或者患者买家，让买家将“商品”拍下后，嫌疑人将药品通过顺丰、申通和EMS等快递公司邮寄给买家，买家则将钱通过支付宝打入嫌疑人账户，“挂羊头、卖狗肉”完成交易，逃避监督。
　　“亮剑”行动期间，深圳市警方还破获了一起利用网络销售假冒微软注册商标的商品案，嫌疑人智力、尚留威（两人皆是河南商水人）在阿里巴巴、淘宝网上兜售假冒微软光盘，而且假冒种类多、仿真程度高，通过互联网销往日本、韩国、加拿大、俄罗斯等国家，经评估价值近1.2亿元。
　　记者在公安部采访时，王志广处长还接到两个国家驻华使馆的电话说，他们在网上购买了中国的商品，发现是假货，于是提出交涉。
　　“在互联网大背景下，制假售假产业链条已经不是链条状，而是呈网状结构。”王志广说。
　　下篇 为国打假 为民打假
　　发达国家普遍将实施知识产权战略作为提高国家核心竞争力的根本。以日本为例，2002年7月通过了《日本知识产权战略大纲》，明确提出“知识产权立国”的目标。通过几年的实践，日本在知识产权创造、保护、应用、管理等方面建立了一套科学合理的机制，实现了从“贸易立国”到“技术立国”，再到“知识产权立国”的战略升级，推动了日本经济的发展。
　　知识产权最终影响的是企业竞争力。以知识产权为核心的无形资产在整个企业资产中所占的比重越大，说明该企业的市场活力和竞争力越强。大型跨国公司之所以取得如今的辉煌，是因为它们早已把知识产权战略作为企业发展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
　　所以，温家宝总理指出，世界未来的竞争归根结底是知识产权的竞争。
　　一、行云流水般的统筹指挥
　　2010年国务院办公厅发了一份文件，这份文件的标题是《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成立全国打击侵犯知识产权和制售假冒伪劣商品专项行动领导小组的通知》。
　　文件说，国务院决定，从2010年10月至2011年3月，在全国集中开展打击侵犯知识产权和制售假冒伪劣商品专项行动。为加强对专项行动的组织领导，保证各项任务落到实处，国务院决定成立全国打击侵犯知识产权和制售假冒伪劣商品专项行动领导小组。组长是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副总理王岐山，副组长是商务部部长陈德铭、国务院副秘书长毕井泉、知识产权局局长田力普，公安部副部长刘金国等是领导小组成员。
　　2010年11月5日，国务院召开知识产权保护与执法工作电视电话会议，温家宝总理出席会议并作了重要讲话，并从集中力量查处突出问题等五个方面对开展专项行动提出明确要求。温总理指出，“加大刑事司法打击力度，形成打击侵犯知识产权行为的高压态势。这对有效惩治侵犯知识产权犯罪行为、震慑犯罪分子、维护相关权利人的合法权益，具有十分关键的作用。这一手一定要硬。”
　　两周后，11月19日，公安部召开全国公安机关打击侵犯知识产权和制售假冒伪劣商品犯罪“亮剑”专项行动部署电视电话会议，并成立了领导小组，组长是刘金国。
　　从上面的材料罗列，我们可以看出，公安机关“亮剑”行动开始带有一定的被动性质，是形势所迫、应急上阵。稍微熟知中国国情的人都知道，年底了，各项工作千头万绪，哪有人手去安排专项行动？更何况，半年的专项行动，中间有元旦和春节，春节过后一个多月，行动就结束了，如何能保证专项行动的效果？
　　当时公安部下发的“亮剑”行动工作方案，也可以证明公安机关的被动性质。方案说，按照国务院统一部署，公安部组织全国公安机关开展打击侵犯知识产权和制售伪劣商品犯罪专项行动，代号“亮剑”。打击重点是侵犯著作权、商标权、专利权和植物新品种权等侵犯知识产权犯罪和生产、销售伪劣商品犯罪。其中，突出打击以下八种犯罪活动：印刷复制盗版出版物、光盘、软件及假冒注册商标标识的犯罪；假冒国际、国内知名品牌的犯罪；制售假冒伪劣药品、食品、农资等商品的犯罪；利用互联网传播盗版影视作品、软件，销售假冒伪劣商品的犯罪；跨地区、跨国（境）的犯罪；职业化、团伙化、规模化的犯罪；与商业贿赂等犯罪相关联的犯罪；其他情节严重、影响恶劣的犯罪。
　　这种“转发文件”式的贯彻落实会议精神，在中国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客观地说，“亮剑”行动开始时，工作方向不是很明确。“亮剑”行动还没有震撼人心的口号和简洁明确的方向。
　　但刘金国副部长具有很强的政治敏锐性。他十分清楚，总理亲自出席一项执法工作会议，并亲自部署专项打击行动，过去是不多见的，这说明这项工作的极端重要性。他在琢磨如何创造性地贯彻落实国务院的决策和部署。
　　“刘副部长经常找我们了解情况，问我一些问题。”王志广处长告诉记者说，“在病床上，刘副部长提出了‘为国打假，为民打假’的口号，并将这八个字作为‘亮剑’行动高举的旗帜，一下子就提升了‘亮剑’行动的高度。”
　　“金国副部长敏锐地感受到这是一场为国打假、为民打假的重大斗争。”公安部经侦局局长孟庆丰回忆当时的情景，“他的动员报告高屋建瓴：‘假冒伪劣不除，建设创新型国家还有什么希望、中华民族怎么还能屹立在世界民族之林？’‘打假事关民生，一个小案件，就可能让农民一家衣食无着；无论大案、小案，必须严查严办，为农民挽回损失。’”
　　经侦局副局长高峰则这样诠释这八个字——“为国打假”就是要打出我们国家的崭新的形象，一个负责任的大国的形象。因为侵犯知识产权犯罪是一个国际化的犯罪问题，西方一些国家在指责中国，说中国是一个制假工厂和制假大国。我们不否认我们存在的问题，但是我们不会容忍这些问题的存在，所以我们必须要通过实实在在的执法努力来树立负责任大国的形象，同时也为中国能够走向自主创新，提升我国核心经济竞争力，能够真正屹立于世界强国之林而努力。“为民打假”更是关系到民生，因为假冒伪劣产品与社会公众的生活、消费、工作密切相关。
　　确立了“为国打假、为民打假”之后，刘金国又开始科学谋划思路。他将国务院提出的“打击重点”和“突出打击”与公安工作相结合，用十二个字概括，读起来既朗朗上口，又铿锵有力，容易记忆。这十二个字就是——假农资、假食品、假药品、假名牌。这四个方面的打击重点，除了假名牌，其他三个方面皆与民生息息相关。
　　一个口号、一个方向确定之后，刘金国又提出了当前打假的“两个重点”：一是“两节”，2011年元旦和春节，是制假售假的高峰期；二是春耕，假农资活跃的高峰期。
　　原定的专项行动时间是半年，鉴于假冒伪劣猖獗的现状，刘金国又决定将“亮剑”行动延长到2011年底，并在当年9月1日起开展“大决战”。
　　“打假工作千头万绪，作为大战的总指挥，他审时度势地指出‘以人民满意为出发点和衡量标尺’，提出了重点打击假农资、假食品、假药品、假名牌，调动了各级公安机关和全体参战民警的积极性、主动性。”孟庆丰说，“假冒伪劣犯罪突出，呈现专业化、产业化和跨地域态势，刘金国副部长认真听取基层一线同志的建议，创造性地提出以‘集群战役法’打击此类犯罪的策略，大幅提升了公安机关信息战、科技战和协同战水平。‘亮剑’行动开展至9月，他发出‘决战亮剑’的号召，使‘亮剑’行动形成决战决胜的有力态势，使全国破案总量跃升至一个新的台阶。许多同志反映‘假冒伪劣不打不知道，一打吓一跳’、‘亮剑打假得民心、顺民意，我们衷心拥护，也深知责无旁贷！’”
　　中央电视台2011年度“感动中国十大人物”评选，刘金国当选。他也是“感动中国”举办十年来，第一位当选的党政机关在职高级领导干部。媒体在报道刘金国的事迹时，突出了他亲临特大火灾现场指挥的生与死、血与火那种场面的壮烈，诠释了他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廉洁品格，而对他高超的领导指挥艺术却鲜有报道。
　　“要么不打，要打就要打出一片新天地。”刘金国深知假冒伪劣犯罪的泛滥成灾，案件“黑数”大量存在，于是提出“亮剑”成果必须好于往年五倍以上。他多次要求北京市公安机关要把首都打造成为遏制假冒伪劣的“一方净土”；多次鼓励上海市公安机关“有能力走在全国前列”、“上海打得狠、打得好！要让假冒食品在大上海绝迹”。高标准形成了高压力，各地公安机关尽管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但始终紧咬目标不放松，“亮剑”行动结束时盘点战果：一年打假成果超往年九倍以上。
　　“打击侵权伪劣犯罪属于系统工程，他把公安部机关各个相关警种和综合保障部门都发动起来，一个个找部门领导谈话交流工作，一次次召开领导小组会议统一行动，一项项分解落实重点任务，带动了全警的合力‘亮剑’。”孟庆丰说，“‘亮剑’行动历时四百天，他作出四百八十件批示，件件切中要害、鼓舞警心；主持召开大大小小推进会持续保持行动的高温高压；组织几十拨工作组深入一线督导助阵；指挥发起百余场专案集群战役，区域合作打大仗；指导舆论宣传展示公安打假形象；落实经费、奖励保障，调动基层积极性。他行云流水般的统筹指挥，保证了这场大规模的专项行动得以一波一澜健康发展。在‘亮剑’行动告一段落后，按照孟建柱部长的指示，他又及时部署开展打假工作常态化建设，要求我们绝不能偃旗息鼓、见好就收，务必趁热打铁、除恶务尽。目前，‘亮剑’仍是进行时。”
　　二、以军队作战方式打假
　　2011年11月17日上午9点整，位于北京市东长安街14号的公安部指挥中心弥漫着战斗前夕特有的气氛。作为打击“7·20”系列特大制售假药犯罪专案集群战役总指挥部，这里将发出“统一收网”的作战指令。
　　北京到！上海到！广东到……
　　“16516名警力全部集结完毕，进入指定预伏位置！”第一、二、三战区依次汇报了本战区战役的准备情况，公安部经侦局副局长高峰对参战的二十九个省区市公安机关依次点名，一切就绪，箭已在弦。
　　“统一收网行动现在开始！”孟庆丰局长下达了作战指令后，一场针对制售假药犯罪的专案集群战役随即打响。在全国二十九个省区市一百七十余个城市，参战民警集中行动，雷霆出击，对制售假药犯罪网络和产业链条实施精确打击。
　　大屏幕上，镜头在各省之间不断切换。画面上，警灯闪烁，一辆辆警车呼啸而出。
　　这次集群战役，最早起源于浙江金华警方偶然查获的一起小案子。
　　2011年7月20日，一辆金华牌照的出租车在义乌出租车管理登记站进行出城登记，司机说车子要开往杭州。在出租车后备厢内，执勤民警发现了一个个药品包装盒和空瓶子，还有剪下来的防伪标识，一数，竟有七百多套。情况异常，民警马上通知了金华市公安局经侦支队，支队来人把这个名叫李桂勇的乘车人带走了。
　　“你收购药品包装盒多久了？”
　　“我收购药品包装盒、空瓶子很多年了，都是从医院收来的，我负责好几个地区的医院。”李桂勇说。
　　警方调查发现，李桂勇父子四人都是药品包装材料的回收人员，长期在浙江活动，与上海、广州的“同行”们联系紧密。李桂勇的下线是二级收购员，他们每个人负责收一个医院，在每个医院都安插了线人——医院的清洁工和保洁员。警方发现，通常一套药品包装材料（包括药盒、说明书、防伪标识）的回收价格，从几元、几十元到上百元不等，最高的一套能卖到一千二百多元。
　　靠着做这一行，李桂勇发达了，被抓前还买了一辆价值十六万元的轿车。
　　“这些包装盒到底有什么用？”
　　“收来的包装盒都发往上海和北京等地。”
　　金华警方发现，李的下家把包装盒拿到后，就在自己的住处开始“加工制药”。
　　一瓶卖到两万多元的“特罗凯”注射剂，他们用葡萄糖盐水灌进空瓶子稀释后，又加入低档药品混合而成。这样的地下作坊，“生产”出了各种国外进口高档药，比如治疗肿瘤的“美罗华”、“赫塞汀”、“特罗凯”等，这些药在市场上都是上万甚至几万元的处方药。
　　假药做成后，假药贩子就在网上或者通过QQ群发布销售信息。除了一些个体药店和他们取得联系进货外，还发现有医药代表、医药公司采购员、大医院主治医生等来进货。
　　疑犯交代，他们制造的都是高档药品，基本上都是治疗肿瘤、糖尿病、心血管病之类的药，价格高，获利大，吃不死人，也不见效果，病人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信息上报到省公安厅、公安部，一场更大的调查展开，专案组远赴北京、上海、广州等地，通过对资金、物流、信息流等的调查，查出了涉及全国除西藏、宁夏外的二十九个省区市的八百多条制售假药线索。
　　针对制售假药犯罪猖獗的态势，公安部研究决定在全国发起打击假药犯罪专案集群战役，对制售假药犯罪网络和产业链条实施毁灭性打击。
　　公安部先后两次召开专案调度会议，逐省逐案逐线索进行梳理，对案件侦查工作进行了深入分析和细化部署。同时，公安部划分了北京、上海、深圳三个战区，成立前线指挥部，派员进驻重点地区，加强督办落实，强化指挥协调，确保战役实施。
　　经过六个小时的行动，至11月17日下午4时，“7·20”系列特大制售假药犯罪专案集群战役有了初步战果：破案1355起，抓获犯罪嫌疑人1858名，收缴假药3.08亿余片（粒、支），包材4.56亿件（套），涉案金额20多亿元。实际出动警力1.7万人。
　　这是“亮剑”行动中破案最多的一次集群战役。
　　“大规模信息化远程指挥‘亮剑’行动，这是首次。”王志广处长说，之所以采用这种作战方式，主要是考虑打击制售假药犯罪的需要。由于涉及地域广、打击对象多、保密要求高，如果各地分别指挥，难以保证对犯罪分子实施统一打击。
　　新的犯罪现象，催生了新的侦查理念。
　　“集群战役，最早是高峰提出来的。”经侦局研究处处长杨书文告诉记者说，“因为犯罪是跨地域的，所以才提出了集群战役战法。现在，其他警种也在借鉴这种战法。”
　　“亮剑”行动四百天，公安机关共发起集群战役一百一十次，平均不到四天就发起一次。这种新型战法在“亮剑”行动中发挥了巨大作用。
　　“集群战役是公安机关在多年实践基础上，在‘亮剑’行动中大规模应用的。全国公安机关为什么对‘亮剑’行动高度投入？我想用十个字概括，首先是‘历史的责任’，其次是‘现实的挑战’。”高峰说，“大家知道，创新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发展的根本动力，而对知识产权的保护正是保护创新的核心所在，如果我们容忍假冒的现象发展、猖獗，甚至泛滥，那将会极大地损害我们国家的国际形象，扰乱我们的经济秩序，劣化我们市场要素的配置，更重要的是会摧毁我们的创新能力。因此，公安机关打击假冒伪劣犯罪，是作为执法部门对国家、对民族、对历史应当承担的责任。”
　　“假冒伪劣的现状告诉我们，在一些地区、在一些行业，假冒的问题已经到了不能再容忍的程度了，如果我们容忍这种现象发展下去，那就是我们的失职。面对如此严重的犯罪，作为执法部门，只有坚决打、狠狠打、彻底打，才能把这类犯罪最大限度地遏制下去，才能把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压下去，才能使我们的经济秩序恢复到良好的状态。”
　　2011年10月，高峰在西班牙马德里国际刑警组织召开的打击侵犯知识产权犯罪大会上作了演讲，向国际同行们介绍了“亮剑”行动，以及中国公安机关打击侵犯知识产权犯罪的创新战法——集群战役，中间五次被掌声打断——他们觉得中国公安机关打击知识产权犯罪的力度是不可想象的：一次调动1.7万名警察，以军队作战的形式来打击犯罪，为国际执法提供了一个范例。
　　虽然还没有明确的概念界定，也没有系统的理论阐述，但在公安部相关文件中，集群战役已经有了非常清晰的脉络：针对当前制假售假犯罪链条化、产业化、网络化趋势，公安机关开展了针对性打击策略的探索和创新。一是精确打击，二是全程打击，三是集群战役。
　　集群战役开创了公安机关打击规模性犯罪的新模式、新战法：由发起地公安机关提交线索，产供销涉案地公安机关协同作战，公安部统一指挥，对犯罪链条和网络发起织网式排查、专案式侦查和大兵团合成围剿，斩断制假售假全链条。集群战役的理念和模式，不但实现了公安部党委“打大仗”的部署和“打大、打多、打精”的战略意图，而且进一步推动了各级经侦部门地区协作和警种协作。
　　经侦局副局长高峰在接受人民网访谈时，对集群战役作了通俗的解读——
　　集群战役是根据制假售假犯罪的规律特点，研究出来的新型打法。现在假冒伪劣商品的生产呈现链条化特点，从机器设备的采购，到生产环节、仓储环节、批发销售环节，最终进入到零售环节，这是一个环节上的问题。从覆盖面上来讲，一个生产窝点，一伙制假分子，面对着若干个贩假售假的不法团伙，这些团伙通过互相之间的利益勾结和驱动、链接，遍布在全国各个省市，他们互相之间又有联系，形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网络。这类制假售假犯罪因为有不法利益驱使，复制再生能力极强，传统的打击方式很难奏效。针对这个情况，我们创新了战法，叫集群战役，也就是从点滴线索开始，经过深入的侦查，力求摸清、掌握整个犯罪网络的全面情况，然后通过警方的专业工作，在一个时期内同时行动，对我们锁定的目标、对象，实行地毯式的、外科手术式的精确的全面摧毁，达到打击效能的最大化。
　　为了让各地公安机关熟悉和掌握集群战役战法，公安部还组织开展了多次远程教学，通过电视电话系统讲授专案集群战役战术战法。
　　三、打造一支全新的经侦队伍
　　“刘金国副部长分管经侦工作已经满三年了。对这三年，全国经侦同行们的切身体会是：紧张热烈、风风火火、非同寻常。”经侦局孟庆丰局长在《金国印象二三事》一文中说，“我们知道，三年来经侦战线取得的新成绩、形成的新面貌，除了部党委强有力的领导等各种客观原因外，金国副部长恪尽职守、开拓创新的直接指挥和严格细致的管理教育起了关键作用。回忆我们警种走过的风雨之路，用一句不算夸张的话表述：金国副部长用三年时间打造了一个新经侦。”
　　回忆经侦走过的风雨之路，可谓惊心动魄。
　　经侦是一个年轻的警种，1999年才开始组建，直到现在，个别地方的公安机关还没有成立经侦部门。由于成立较晚，加上各种复杂原因，经侦部门备受社会诟病，许多人指责经侦插手经济纠纷，谋取私利。特别是公安部原党委委员、部长助理、经侦局局长郑少东案发后，经侦面临着巨大压力，遭遇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有网友在郑少东关于“对涉嫌犯罪企业的正常经营账户、资金，要慎用查封、扣押、冻结措施，对负责企业正常经营的高管人员也要慎用拘留、逮捕措施”的讲话后留言说：经侦之黑，黑过山西的煤。
　　经侦何去何从？有人提议，既然问题一大堆，干脆取消算了。
　　队伍不稳，人心惶惶。
　　2009年2月14日，情人节这一天，刘金国开始分管经侦局。当年4月，孟庆丰从浙江省公安厅副厅长（正厅级）调任公安部经侦局局长。
　　“三年前，我从没见过金国同志，印象中，他是个廉洁的劳模。近三年来，近距离的接触日复一日，对他的印象也越来越深，更让我了解到他是一个极富感染力的领导干部，善于出思路、抓根本的优秀指挥员和不知疲倦的工作狂。”孟庆丰说，“尽管我理解，要让同志们群起赞美他并非出自他的本意，但作为他直接领导下的一名战斗员，忍不住也要平铺直叙说上二三事。不是为他，而是为了自己：借镜自鉴、完善自我。”
　　刘金国分管经侦后打的第一个大仗是“09行动”。2009年，针对一度突出的假币犯罪，根据中央领导同志批示和公安部党委的决策部署，刘金国组织全国公安机关开展了打击假币犯罪“09行动”，当年就缴获假币11.65亿元。得益于公安机关的重拳打击，近两年来，市场流通环节的假币数量大大减少，全国银行柜台收缴的假币数量连续下降。
　　刘金国亲任“09行动”总指挥。就在全国各地纷纷进入大战状态的时候，他带领秘书和经侦局李子勇处长（现任公安部监察专员）到广东进行了暗访。
　　“我是处长，刘金国副部长成了办公室调研员，晚上7点的时候，我们来到广东陆丰市瀛北派出所，事先没有通知任何人。”李子勇说，“所长叫姜应钳，是一位有着三十七年警龄的老公安，离退休还有一年时间。当我把‘刘调研员’介绍给姜所长后，两人互报了年龄，可能是同年代的缘故，两人聊得很投机。在汇报打假币工作情况后，姜所长开始给‘刘调研员’倒苦水了，他说现在最着急的是如何还上建所拖欠的二十二万元工程款。当时建这栋一百一十三万元的办公楼，陆陆续续给工程队八十多万元，现在再也筹不到钱了。因为建楼没有立项，他还受到党内警告处分。这事解决不了，他退休到死也遗憾。”
　　“姜所长无意中还谈到，近期他亲自处理了一起打架斗殴案件，为抢救伤者，已先后三次垫付了三千元。姜所长面临的另一个遗憾是，在为公安事业奋斗了三十七年后，目前他还是个正股级，始终解决不了副科级。”李子勇处长说，“我看到，‘刘调研员’听取姜所长谈话非常专注，对他谈的两个遗憾，‘刘调研员’非常激动。”
　　临走的时候，“刘调研员”拉着姜所长的手，表情凝重但掷地有声地说：“老姜啊，你放心吧，你反映的问题我一定帮你解决，决不让你带着遗憾到退休那一天！”
　　后来，在刘金国副部长的直接协调下，瀛北派出所的欠款很快得到清偿，老姜和当地派出所长的副科级也终于圆满解决。
　　那次暗访，经侦局第三直属总队（深圳）的刘涛是向导，据他统计，刘金国广东之行，轻车简从， 马不停蹄，行程五百多公里，吃了一顿粥饭和一顿早点，二十四小时横跨四个地市，暗访假币犯罪重点地区，实地了解社情民意和专项工作情况，并据此调整部署，公安部经侦局在粤东前线成立“09行动”前线指挥部，开展为期四十天的决战攻坚。
　　“等我们回到北京，广东省公安厅的同志才将信将疑地打来电话，问刘金国副部长是不是来广东了。”李子勇说。
　　“09行动”是一场翻身仗，成了打击经济犯罪的品牌，经侦队伍也得到了锻炼。
　　2010年底，“亮剑”行动开始后，公安部召开了全国第三次经侦工作会议。“建柱同志和金国副部长对经侦工作的发展方向和重点任务作了新的规划和部署，特别是提出了经济犯罪正在成为主流犯罪的重要论断，对解决制约经侦工作发展的基础性、机制性、保障性问题提出了明确要求。”孟庆丰说，“狠抓落实是金国副部长的一贯作风，除了采取督导检查、现场会推进等工作措施外，2011年国庆节后，金国副部长指示，要把地方的同志请上来，他亲自听取汇报。”
　　直到今天，在经侦局一提起“晚上9点钟开会”的故事，大家感觉就发生在眼前。
　　一天上午，孟庆丰局长接到了刘金国副部长的一个批示：“每天晚上9点钟听一个省的汇报”。
　　“说实话，当时我就晕了：这可要整整一个月呀！”好在，孟庆丰已经了解他的脾气和风格。
　　于是，在刘金国的主持下，经侦局那段时间天天挑灯夜战。每晚9点，一个省区市分管经侦工作的同志准时到达副部长办公室。
　　“硬是开了三十二场汇报会！一个不漏地听取了各地的情况。这种形式本身就是无声的命令，对各地工作起了极大的激励作用。各省区市的同志感慨地说，刘部长这样抓工作，我们再不努力就太说不过去了。”
　　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在刘金国的带领和指挥下，整个公安队伍的士气给调动起来了，集群战役一个接着一个，“猎鹰行动”、“猎手行动”、“猎鲨行动”、“华山行动”等在大江南北同时开展。结果，气势磅礴、波澜壮阔的“亮剑”行动成为公安机关近年来时间跨度最长、调动警力（警种）最多、打击范围最广、打击力度最强的一次专项行动。
　　2011年5月25日凌晨，浙江省永康市公安局办公大楼灯火通明。公安部经侦局副局长高峰，浙江省公安厅副厅长徐定安，金华市委常委、公安局长毛善恩等在指挥部坐镇。
　　这是一次规模较为庞大的突袭行动，代号“猎鹰二号”。此前，公安部经侦局局长孟庆丰专门听取了案情汇报，并作出指示；副局长高峰专门召集广东、河南、江苏、陕西等省的经侦部门协调线索查证及案件办理工作。
　　“行动！”凌晨4点，指挥部下达了抓捕指令。金华、永康一千多名精干警力，分成四十八个小组分头出击。
　　“4号已经落网，5号 、6号、7号、8号也全部抓获！”半个小时不到，总指挥部的对讲机里就不断传来前方的捷报。
　　五个小时后，到上午9时，抓捕行动基本结束，共抓获湖南籍为主的犯罪嫌疑人二百六十三名，捣毁制造销售假药窝点四十一个，缴获汽车二十三辆、电脑二百零三台、制假设备十台、半成品一千七百多公斤、药丸七十公斤。案值在两千万元以上。
　　永康市公安局西城派出所教导员周兵亲历了这场抓捕行动，“凌晨5点钟，我们敲开一个制假头目的出租房，他睡眼蒙眬地开了门，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落网了。”此次行动，西城派出所成功捣毁辖区内的六个制假售假窝点，圆满完成了抓捕任务。
　　“猎鹰行动”是打击制售假药的，而“猎手行动”则是针对假酒的。
　　鉴于假酒犯罪的严峻态势和严重危害，2011年3月，公安部决定组织开展全国打击假酒犯罪“猎手”破案战役。3月21日，经侦局成立“猎手”破案战役总指挥部，并下达作战命令，决定将其中四十起案件作为重点打击目标，北京、江苏、浙江、四川、贵州等十四个省区市公安机关参战，以“打大、打多、打深”为作战方针，相互策应，分进合击。
　　从3月23日凌晨零时开始，各省区市调集了两千五百多名警力进入指定位置，经侦、特警、治安、派出所等警种协调联动，至3月25日，四十起重点案件全部顺利告破，共抓获嫌疑人四百八十三名，捣毁制假售假窝点二百七十二处，缴获“飞天茅台”、“五粮液”、“洋河大曲”、“双沟”、“五粮醇”、“张裕”、“华夏”、“长城”等各种品牌、各种档次的假冒伪劣白酒、葡萄酒将近十四万瓶，假冒瓶盖、商标、防伪标志、纸箱等各类包材一千三百五十多万件（套）。仅以现场查获的假冒包材等计算，如被制成假酒流入市场，价值将达二十亿元。
　　打击假名牌行动的代号是“猎鲨”。
　　2011年3月16日，烟台海关在正常检查一宗由深圳市星品贸易有限公司报关出口日本的货物时，发现名为“毛毯”的报关产品却是假冒的“LV”等名牌皮包，共计28037件，价值7.2亿元。4月6日，烟台海关将案件线索移送烟台市公安局经侦支队。因案情重大，烟台市公安局当日成立专案组。经调查，在烟台的朝鲜族人黄龙，受韩国人咸某指使，将侵权箱包以出口毛毯为名通关发往日本、韩国。
　　通过专项行动锻炼队伍，这是刘金国副部长的风格。
　　对此，高峰感慨地说：“公安机关开展‘亮剑’行动是我从警以来，也是从事打击侵犯知识产权犯罪以来动用的警力最多、打击范围最广、打击力度最强的一次专项行动。”
　　1962年9月出生的高峰，1983年毕业于华东政法学院，获法学学士学位，公安部经济犯罪侦查局副局长（正局级）。他认为，侵犯知识产权犯罪是一种经济毒品，在短时间内达到利益亢奋，某些地区短时间经济会发展繁荣，但是长此以往，妨碍了一个社会、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创造能力，最后你就永远丧失了创造能力，这就是经济毒品的危害。
　　“在国际上进行双边和多边的执法合作时，我也感到了很大的压力，一些国际执法部门根据他们掌握的情况，说流向他们国家的假冒商品有百分之多少来自于中国，比例很大。我就对他们说，我不否认你们掌握情况的准确性，但是我要说经济学上有一个著名的原理，消费决定着供给，需求刺激着生产。既然中国生产的那么多假冒伪劣商品能够到你们的国家，而且在你们国家占有那么高的一个市场份额和比例，那说明什么？说明在你们国家里也有一个巨大的假冒商品的需求，有一个消费群体。当然，这不是推卸责任，我只是在描述一个事实。”在一些国际性的会议上，高峰也是这样阐述自己的观点，“按照产业转移的规律，中国劳动力便宜，相对来说生产资料价格低廉。犯罪产业根据产业转移规律，也在向中国转移，那么我们中国也是受害者，这些东西又飘洋过海来到了你们国家，中间的巨大利润不是我们本地的不法分子所获取，而是被国际职业犯罪团伙所获取。这是一个国际化的犯罪问题，难道我们不应该开展国际执法合作，共同打击吗？”
　　“他们听了以后觉得很有道理，所以我们在知识产权保护方面，通过近几年公安机关的努力，在国际上掌握了话语权，国际社会对中国警方在保护知识产权方面的努力和作出的贡献是给予高度认可的。公安部经侦局被相关的国际组织授予了最佳政府加冕奖，许多公安民警也被授予了杰出贡献奖。这正是因为我们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别人的尊重和认可，当然我们不是为了他们的认可而努力的。”高峰说，“现在在国际执法的领域里面可以这么说，中国警方充当了一个倡导者的角色，我们倡导发起国际执法合作，我们倡导进行跨国的联手打击、联合行动，我们倡导加强国际多边合作和双边合作，我们倡导新型的战法战术，这都走在了他们的前面。在这一点上，我也为我的战友和同事们感到自豪，而且我们也得到了相关国际非政府组织和政府部门以及外商投资企业的高度认同。”
　　近年来，公安部积极开展国际执法合作，赢得了各方的理解和支持。在合作机制上，中国警方与许多国家和地区的执法机构保持着密切联系，建立了中美执法合作联合联络小组、中欧知识产权保护合作项目等多项双边合作机制。
　　2010年9月，经侦局孟庆丰局长代表公安部与来访的美国国土安全部部长助理、移民海关执法局局长约翰·莫顿先生就推进中美打击侵犯知识产权犯罪双边合作等工作进行会谈，并签署了《合作意向书》。
　　早在2007年，中国公安机关就与美国联邦调查局联合开展了“夏至”行动，联合打击侵犯知识产权犯罪。其间，两国警方联合破获了两起典型案件，都是境内外人员相互勾结，形成了跨国家、跨地区的犯罪集团。
　　在“夏至”行动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美国联邦调查局驻北京办公室法务专员韩德士介绍说：我们发现制造侵权软件对于犯罪分子来说是盈利非常高的一个行业。他们要制造一个新的东西是非常困难的，但是他们去拷贝别人的东西是非常容易的。在“夏至”行动期间，美方向中国警方提供了1.3万页的原始材料。“我认为美中在案件方面所进行的合作，确立了一个非常好的范例；同时，我们的企业界和执法部门之间在破获案件中的合作也是非常好的一个范例。”
　　“‘夏至’行动是中美执法机构在打击侵犯知识产权犯罪领域的又一次成功的联合执法行动，为各国执法机构开展实质性执法合作提供了新的范例。”高峰说，“同时，案件反映出，侵犯知识产权犯罪是世界各国面临的全球性犯罪问题，不同国家的犯罪分子相互勾结，体现出侵犯知识产权犯罪全球化、专业化、隐蔽化等特征，并利用互联网等高科技手段，形成了产供销一条龙的跨国跨境犯罪网络，对各国执法活动提出了新的挑战。”
　　2005年中美开展的“越洋行动”也是双方通力合作、严厉打击跨国侵犯知识产权犯罪的又一成功范例，行动破获了一起涉及十一个国家的特大假药案。
　　“就打击犯罪而言，我们有专业手段，我们有专业精神，我们更有为国、为民不惜牺牲的奉献。在‘亮剑’行动中，我们有五位民警献出了生命，在国际刑警大会上，我也向国际执法界的朋友们讲了。”高峰说，2011年1月6日，江苏省镇江市公安局丹徒分局经侦大队副大队长吴正斌、民警吕帮亮，辛丰派出所民警詹丹苏、孔兴军、吴江等五人赶赴现场执行打击假冒“UGG”等品牌雪地靴行动任务，所乘车辆于当日14时许遭一辆大客车追尾撞击，五人殉职。
　　“亮剑”行动成为公安机关服务经济社会大局、打击突出犯罪活动的一次标志性经典战役，赢得了社会各界，包括国际社会的赞同和认可。英国《金融时报》评论说，“中国对打击侵权问题更积极、更严肃，中国公安部也以更多的实际行动履行其承诺。”
　　公安部在总结中概括出了十六个字的“亮剑”精神：“矢志攻坚、锐意进取、锲而不舍、敢打必胜”。
　　四、制假售假形势依然严峻
　　2011年6月22日，上海市卢湾区法院对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眼科假药案作出一审宣判，十一名被告人因生产、销售假药罪而获刑十个月至两年十个月不等。其中，主犯吴国松因犯生产、销售假药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十个月。
　　吴国松仅有初中文化，看到别人制售假药发了财，他就从一个老乡那里花两万七千元买来九十套进口药品“阿伐斯汀”（Avastin）的全套包装材料，平均每套假包材三百元。
　　“包装是现成的，只要里面放一点儿东西就可以了，很方便。”2010年9月，吴国松在北京市丰台区的出租房里，用从药店买来的生理盐水灌装假药，共生产假阿伐斯汀九十瓶。也就是说，吴国松生产的假药，里面只有生理盐水，而且由于灌装过程不是无菌操作，假药已被污染。
　　吴国松生产的九十瓶假药都空运到了上海。首先，上海的假药贩子以每瓶一千三百元的价格将吴国松生产的九十瓶假药全部买下，吴国松赚了九万元。第二步，假药批发者转手批发给二道贩子，每瓶加价五百元（售价每瓶一千八百元），假药批发者赚了四万五千元。第三步，二道贩子将假药卖给与医院有关系的“医药代表”，每瓶加价一千四百元（售价每瓶三千二百元），净赚十二万六千元。第四步，医药代表每瓶加价一千元左右，将假药全部销售给上海瑞安肿瘤诊所。
　　巧合的是，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缺货，就从上海瑞安肿瘤诊所“调剂”购进了五瓶阿伐斯汀，并给六十一名眼科病人注射使用了。注射假药后，病人马上产生了严重的不良反应，其中，有十七人施行了玻璃体手术，二十八人进行了眼内注射治疗，其余进行静脉滴注治疗。
　　案发后，吴国松等人实际上涉嫌两个罪名：一是生产、销售假药罪，二是假冒注册商标、销售假冒注册商标的商品罪。警方虽然选择了一个“重罪”——生产、销售假药罪，但主犯也只判处了两年十个月徒刑。如果选择假冒注册商标、销售假冒注册商标的商品罪，有些被告人还不够立案标准，因为“两高”的司法解释规定，侵犯知识产权犯罪（假冒注册商标罪、销售假冒注册商标的商品罪）的起刑标准为非法经营数额（销售金额）五万元以上，达不到这个标准的就不构成犯罪。
　　公安部在一份报告中说，受立法环境影响，现行刑法保护知识产权和惩处犯罪的力度没有充分体现。一是刑罚威慑力不够。刑法规定，侵犯知识产权犯罪最高刑罚仅为七年，罪刑极不相称；生产伪劣产品、食品类犯罪，虽然最高刑罚为死刑，但前置法定条件很高，很难予以重判。实践中更多适用轻刑、缓刑，难以起到惩戒震慑作用。二是罪状设计不科学。法律对假冒伪劣犯罪客观行为描述过于专业、狭窄，而且从非法经营数额、违法所得数额、销售金额、货值金额等方面规定追诉标准，无法体现犯罪对社会和他人的严重危害，相关证据难以搜集，难以纵深、从严打击。譬如，在办理食品犯罪案件中，法律规定“对人身造成危害”方可构成犯罪，而此类报告无任何鉴定机关能够作出。
　　前几年发生的广州“齐二药”事件，广州中山三院使用了齐齐哈尔第二制药有限公司生产的假药（亮菌甲素注射液）导致患者肾功能衰竭，致十三人死亡，多人重伤。生产假药的齐齐哈尔第二制药有限公司总经理、副总经理等五人仅被法院以重大责任事故罪，判处四到七年有期徒刑。
　　“一些国家和地区对制假售假犯罪，制裁是系统的、全方位的，不仅要判刑（主刑），还有相应的资格刑，禁止制假售假者再从事相应的职业，他们要重新选择谋生的渠道。”王志广处长说，“在我国，许多制假售假者出狱后‘轻车熟路’，继续从事制假售假。”
　　制假售假是仅次于贩毒的世界第二大社会公害，是破坏正常市场秩序的头号杀手。因此，加大惩治力度已成为国际共识。美国制定了严厉的法律，规定生产、批发、销售假冒伪劣商品均属犯罪，最高可判刑十年，并可将制假售假者一直罚到破产。法国规定，购买假货、携带假货入境轻则被没收、罚款，重则送法庭审理，最高处罚与制裁假冒生产销售相同。
　　在中国，“有贩毒的利润，没有贩毒的风险”，这是制假售假形势依然严峻的一个原因。
　　“‘亮剑’行动期间，全国公安机关共破获侵犯知识产权和制售伪劣商品犯罪案件43550起，涉案总价值超过5000亿元（按正品价格计算），抓获犯罪嫌疑人54658名，逮捕19131名。总体战果超过往年同期的九倍。”高峰说，“但假冒伪劣问题由来已久，既有体制机制性问题，又有市场经济活动无序的问题；既有非法利润畸高诱人的问题，又有违法成本过低的问题；既有行政监管松懈的问题，又有打击惩罚不力的问题，还有行政执法与刑事司法相衔接的问题。在这种大背景下，不法分子深受诱惑，假冒伪劣犯罪具有顽固性再生力，公安机关打不胜打，打无穷尽，保持严打高压态势将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任务。”
　　福建云霄是“全国著名”的假烟生产基地。据烟草部门统计，现在全国市场上流通的假烟，有一半左右产自云霄。“亮剑”行动开始后，福建警方破获了一起特大假烟案（福建云霄“12·21”特大假烟案），犯罪团伙直接或者通过中间人贿赂福建省烟草局稽查总队多名领导以及部分执法人员，寻求保护伞，大肆制假，追逐暴利，揭开了假烟屡打不绝的深层次内幕。
　　根据媒体公开报道，福建省烟草专卖局稽查总队（打假总队）两任总队长（副总队长）全都出事了：林维新（任总队长七年）外逃，郑斯（副总队长）在家上吊自杀身亡，许永峰（总队长）、吴东红（副总队长）已被福建省纪委“双规”。
　　据报道，假烟制造者的每次“成功转型”，都与保护伞有关。云霄制造假烟是来料加工，烟丝主要来自广西和云南，烟盒主要来自印刷业发达的深圳，而假烟制造机，主要产自浙江东部沿海地区。这些设备和原料运到云霄，装配后进行生产。现在的配料，几乎可以以假乱真，很多高仿的烟丝，也是从云南购得，和上海卷烟厂的烟丝是同一产区，同一品种。早期，假烟制造者就在民宅内堂而皇之地进行假烟生产活动。2002年起，福建省加大对假烟的打击力度，在保护伞的庇护下，一些制假者从容地将假烟的生产设备藏到大山里面，开始是搭棚子进行生产，后来挖掘地洞，将设备藏入地下生产。造假者首先会选择造假地址，一般都选在山高林密的隐蔽处，再到厦门等地招募民工，这些民工被秘密带到山上，挖掘地洞。云霄境内有乌山、梁山、莆美大山三个山区，方圆近百公里，造假者犹如游击战一般，与打假队周旋。
　　云霄山区多为结实的厚层黄土，适合挖洞，造假分子先挖一个入口，再向内掘进一个细长的通道，然后就是一个大概面积两百平方米的生产大厅，旁边再挖几个二十平方米的储藏室，一个假烟生产基地就成型了。一般造假者都会挖三个以上的洞口，堪称狡兔三窟，生产几天后，一有风吹草动，就将设备进行转移。在洞口设置上，也会进行伪装，比如隐藏在大石块背后，或者用绿色植物覆盖。
　　云霄打假多年，造假却屡打不绝，一些造假分子多年来一直逍遥法外，除了自身的“警惕性”外，关键是保护伞“通风报信和内外勾结”。这些“保护伞”收受造假者贿赂，涉案金额大都在千万元以上。
　　一位网友在博客上发表文章称，大量的制假售假案件都证明，凡大量制售假冒伪劣的集散地，在其经济繁荣的背后，权钱交易一定盛行，社会风气一定很坏。一些地方权力者是绝不会允许那些制假售假的“款爷”将其非法所得“独吞”的，而那些“款爷”也懂得如果没有地方权力的“支持”，是无法获得暴利的，因而他们也会“自觉”地向一些有实权的地方父母官发射用金钱包装起来的“糖衣炮弹”。其实，在假冒伪劣产品泛滥的背后，一般都有两个“老大”在猖獗活动：一个是“黑老大”，丧心病狂地大量制造销售假货；一个是“红老大”，用权力来保护“黑老大”，使他们避免受到惩罚，双方相互勾结。正因为存在“地方保护主义”这种现象，权钱交易、以权谋私，所以如今的包括打假在内的反腐败就变得错综复杂，异常之艰难。所谓的“打假难”，就是难在如何攻破制售假冒伪劣者及其“保护伞”结成的“利益共同体”和“命运共同体”上，就是难在如何去识破粉碎腐败的“保护伞”。所以若要在那些假冒伪劣泛滥成灾的地区真正打假，就必须将打假与反贪、治腐结合起来。
　　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曾经报道过河北昌黎县周边一些葡萄酒厂家一条龙造假内幕：水+色素+酒精+香精=葡萄酒。这些造假葡萄酒厂，用水、色素、酒精和香精，便勾兑出“葡萄酒”，不含一点儿葡萄原汁。之后，再贴上各种国内外葡萄酒标签，冒充名牌葡萄酒销售。昌黎县城周边的包装印刷厂还印刷假冒的名牌葡萄酒包装和标签，包括“长城”、“张裕”等品牌葡萄酒标签，公司业务员称，他们生产的假酒商标在当地供不应求。
　　奇怪的是，当公安机关将这种葡萄酒送往有关部门检验后，结论竟然是各项理化指标符合国家规定，这种葡萄酒是合格产品！
　　假酒调酒师一语道破天机：“理化指标就是化验指标，我会给调得每一项指标都合格，比真酒还要标准。”
　　结果，非常尴尬的场面出现了：犯罪嫌疑人都供认了，是“三精加水”勾兑的假葡萄酒，政府部门的鉴定结论竟是合格产品。公安打假，打的都是合格产品了。
　　2011年5月，湖南岳阳发生的伪劣汽油案件，也让中国的鉴定机构备受诟病。
　　情节颇具戏剧性。先是有网友在网上发帖说，岳阳部分在中石化加油站加了93号汽油的汽车出现故障，车加速无力，噪音变大。“换下的氧传感器头是白的，黑的是积碳过多，白的是含铅过高。”随后是大量网友跟帖，“湖南省岳阳市93号汽油出现问题，引发全市大修车！我今天（5月25日）去北京现代4S店维修，修车已经预约到7月18日。其他知名品牌如“大众”等，修理工加班加点都修不过来，配件奇缺！按这个数目来看，全市（含下属县）各种车修车数量我个人估计有几万辆！”
　　“问题油”曝光帖在网络上迅速蔓延，引发网友的热烈讨论，更引发不少岳阳车主的恐慌：“这样一来谁还敢加油？要对中石化油料来源、问题原因进行彻查，严肃追究相关责任人，赔偿车主的损失。”
　　案发后，中石化将“问题油”封存。5月26日中石化发布《关于93号汽油投诉及处理的情况通报》，通报说：4月底，我公司从中石化系统外购入一批93号汽油，入库前，经我公司和省公司两级检验，符合国家车用汽油标准（GB17930）。该批汽油投放市场后，我公司陆续接到部分司机和车主反映，在岳阳部分加油站加注93号汽油行驶几百公里后，车辆出现发抖、无力等异常现象。对此，我公司对该批油品进行抽样复检，仍符合国家车用汽油标准（GB17930）要求。
　　对此，部分车主表示强烈不满，并集体上访维权。警方立案后，反向思维，不查合格产品应该含有什么，而是检查合格产品中，不应该含有什么。结果，问题汽油铅含量严重超标。
　　“我们许多产品的鉴定标准跟不上犯罪形势变化，如只规定合格产品需含有的成分及含量，未对有害成分进行禁止性规定，防君子不防小人。”王志广处长说，“湖南岳阳假冒伪劣汽油案中，汽油样品多次检验均符合93号汽油国家标准，其中所含有可能造成汽车损坏的硅化合物及其他未知成分并不在国家检测标准之列。多地公安机关侦办的地沟油案件中，鉴定单位只能从胆固醇、酸价、过氧化值等成分的含量来鉴定，而对地沟油中含有的其他有毒有害物质缺乏检测手段。”
　　目前，全社会在保护知识产权意识方面，与外商投资企业相比，内资企业有一定差距。“十年前，在我刚刚开始从事这项工作的时候也遇到过外商投资企业，我们打击了假冒的洋品牌，他们找到我们，一方面向公安机关表示感谢，另一方面他们不希望进行宣传，怕影响到他们的品牌影响力，他们怕影响市场氛围、败坏了他们产品的声誉。但是现在已经没有这种情况了，在我们打击假冒国际知名品牌问题上，外商投资企业给予高度的认同和支持，他们希望公安机关不光打击，而且要大力宣传，越宣传越说明他们的东西是好的，另外他们不回避这个东西的存在，还希望更多的人买他们的正品，观念得到了很大的改变。”高峰说，“但遗憾的是，一些内资品牌的知识产权保护意识还在启蒙阶段，无论从意识、步骤、措施各方面，和成熟的跨国企业相比还是有很大的差距。我们经常遇到替内资企业打假维权以后，他们通过各种方式和渠道找到我们，一是感激公安机关打假，二是不要宣传，怕说了以后对他们的产品和市场产生消极、负面影响。必须看到，如果仅靠警方打击，没有全社会的参与，包括企业的主动参与，知识产权保护的整体水平难以有效提高。作为一个负责任的企业，不光要为企业自身的发展负责，更要承担起社会责任，为社会提供一个尽可能好的产品消费环境。”
　　在应对欧盟贸易争端的时候，有一个很形象的比喻说：中国用八亿件衬衫才能换一架空客。中国是制造大国，但绝不是制造强国，目前还是从事低端的工业品、纺织品、消费品的生产，处在“八亿件衬衫换回一架空客”的制造业时代。没有自主知识产权，没有一个能够体现经济核心竞争力的产品和行业，中国只能成为世界上制造业的最末端，只能用我们的廉价劳动力，以及牺牲资源、环境，来获取微薄的加工利润。只有拥有知识产权，才有经济核心竞争力。
　　“孔子有句话：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在知识产权这个问题上，劳心者就是品牌的拥有者，就是专利技术的发明者、拥有者，如果只是从事低端制造的话，你就是劳力者，永远受到制约。”高峰说，保护知识产权就是在走中国的强国之路，没有第二条路，只有一条。
　　（文中图片由公安部经侦局提供，部分涉案人员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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