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价旗袍

　　一
　　双休日，我带儿子到省城看牙。久居省城的好友静，带我去了这座城市最大的购物中心。这里虽然比不上大上海金碧辉煌，但也是挥金如土的地方。
　　购物中心里的商品琳琅满目，一格一格的购物间连接环绕，像一间间迷宫，但我们还是很轻易地转到旗袍销售区。静眼力非凡，走近那一大排花枝招展的旗袍，顺手就抄起一件，说：“飞儿，这件最适合你！”旗袍是水粉色的，微微叉开的裙角，镂空的蕾丝图案，含蓄、唯美而又略带神秘。穿上后，我简直就不想再脱下来，人与衣服之间，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的贴切。从未真正被哪件衣服网住心，而这次我是真的难以逃脱，好像这件旗袍在这繁华与落寞中等了我一千年，而我也在苦苦寻找了它十个世纪。
　　这件旗袍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绝对是奢侈品。静看着我抱着旗袍恋恋不舍的样子，说：“来一趟多不容易呀！不就980元吗？如果不买，肯定会半个月放不下这件衣服！”我低头，把旗袍挂到架上，没有说话。这时，来了一位女孩，十八九岁的样子，瘦瘦高高的。女孩纤纤手指一下就抚上那还未立稳的“我的旗袍”。她把旗袍穿在身上，站在穿衣镜前左顾右盼，旁边提着袋子满含爱意望着她的，是她男朋友。静悄悄附在我耳边说：“她太瘦，穿着不如你好看！”“我买下了！”女孩很潇洒地对服务员说，尔后那件旗袍被装入纸袋，由她男朋友提着，两人手挽手相依而去。几分钟时间，“我的旗袍”竟被别人带走。我突然生出从未有过的怨气，为什么她明明没有我穿得好看，却会拿走那件旗袍？明明它应该是属于我的！
　　最终，我们空着手悻悻地出了商厦，心中陡生羡慕嫉妒恨。
　　二
　　给儿子看牙的忙碌和恐惧使我暂时忘了旗袍这件事。返家后，兜里的“银子”已经见底，邻居敏来我家串门，说着说着就问：“去趟省城买衣服了没有？”突然，就像一个孩子很想要一件东西，却没得到，我大哭了一场。好不容易忘记，却生生又被人提起，我红着眼睛酸涩地说：“我喜欢一件旗袍，水粉色，它很漂亮，可我没买。”
　　傍晚，我深深陷入沙发里，懒得打理家务，心中一片纠结。我深知自己家的条件：老公是一名公司小职员，虽然工资每月如数交到我手中，但也不过十几大张而已；儿子快上初中，正是花钱的时候；婆婆身体不好，一年要进几次医院；物价猛涨，自己全职在家，想置件正儿八经的衣服都得考虑再三。我在心里突然埋怨起老公来：看人家男人多有本事，宝马香车，穿金戴银，他却混得这般寒酸。想当年我可是校模特队的主演啊。当年有那么多优秀的男孩追我，我却偏相中了这个呆子。这么好的身材，跟着他，连旗袍都穿不上，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不过，除了经济条件差一些之外，我们的生活十分和谐有趣，我称他“灰太狼先生”，他叫我“红太狼小姐”，而我的儿子理所当然成了“小灰灰”。
　　可因为旗袍这事，我的嘴撅得能挂上油瓶，几天都没太理“灰太狼先生”。
　　一个傍晚，家家饭菜飘香，老公带着一身疲惫回来。我没好气地说：“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尊敬的‘红太狼小姐’，从今天开始，每天下午16时后，我都到建筑工地上去给人家开小吊车。那个挺好学的，一按电钮就成，我已经掌握了。一晚上就可以赚到100元。”他从兜里掏出100元，陪着笑，“等过几天，我就去省城给你把那件旗袍买回来。”他的脸上竟然贴着一片可笑的灰白泥浆。
　　“上次去的时候只有2件，等你攒够钱去买，黄花菜都凉了。真是只没用的狼！”我“啪”地一掌，拍在他肩上。我虽然嘴上埋怨，心里却重重颤了一下，从小在家娇生惯养的老公哪做过这种粗活？旗袍到那时肯定卖完了，不过挣点儿小钱也不错，正好治治这只老狼的“懒”。
　　三
　　日子就这么恍恍惚惚过去。一天晚上，我正在睡觉，老公兴致勃勃地喊：“嗨！红太狼小姐，明天我们去省城——买旗袍！”“开什么玩笑？人家早卖光了，你看你，把我‘旗袍梦’都吓跑了！”我捶他一拳，转过头去继续睡。“我打过电话，说还有！”老公一副自信满满的德行。
　　清晨，我被老公愣愣地抓上车。旗袍销售区，那件水粉旗袍正在精致的包装盒里酣睡，老公帮我取出来。穿衣镜前，穿上旗袍的我笑靥如花。老公看到我颈间一个盘扣没有扣紧，赶紧过来帮忙。我这才发现他的手背竟然被蹭破一块皮，估计是干活时弄伤的，心中生出愧疚。恋爱期间，老公骑着摩托车，带着我吃遍整个县城，买我喜欢的衣服给我。可自从有了儿子后，我们的生活就拮据了许多。
　　不管怎样，我心中涌出甜蜜的感觉。老公一溜小跑去收银台。服务员走过来，羡慕地说：“小姐，你好福气啊！你老公早就来过，请求我们经理把旗袍留给你，哪怕再贵一些。他交了1800元的押金。原价是980元一件，按照卖场规定，保留价格可是1200元呢！”
　　听罢，我喜中生怒，气急败坏地冲上去，把老公拽到一边：“你这只笨狼、呆狼、花钱狼！怎么多花了这么多钱？从实招来，你从哪里弄到这么多钱的？你什么时候背着本太太建的小金库？”“我的工资每月如数上交，这1800元是借哥们的。但是，我还是觉得用我自己劳动挣来的钱，给你买衣服更有价值，所以才拖到现在。”老公抬手护住头。我嗓子发涩，有泪水在心中翻腾。
　　“不过，我们经理决定，你们被认定为我们卖场的‘爱情大使’。凡有新品，如您购买一律打八折优惠。”我心想，穿什么样的旗袍我已不在乎了，还有比旗袍更重要的，那就是，这只“笨狼”对我的爱。
　　如今，每当我挽着老公的手臂，去参加朋友聚会，朋友们对我的新形象十分惊艳，问：“这件旗袍多少钱？”我们“红灰二狼”却相视一笑，避而不答。这件千价旗袍，像一颗散发着莹莹光芒的珍珠，镶嵌在我和老公的布衣岁月中，成为我们婚姻生活中最美好的爱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