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羽,一名自得其乐的中学教师。学生在QQ里对她的评价是“孩子气”“可爱”“幽默”——也许,保持一颗童心是她喜欢儿童文学创作的内因吧。因为身处校园,她喜欢讲述原汁原味的校园故事,坚持文学的真诚是她故事的最大特色。在这些鲜活的故事中,我们能读到生命的幸福与飞扬,读到一位麻吉(意为“朋友”)老师的爱与激情。
我叫麦小浪,一个很普通的初中女生。当然,如果这次学校查出我是“凶手”,我肯定就全校扬名了。
其实,我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事情得从头讲起……
这学期,我们迁入了新校。新校什么都好,就是厕所不够理想。
每层楼男女厕所各一个——我不清楚男厕所情况如何,反正女厕所仅6个蹲位,明显求大于供。你看一下课,厕所里攒动着捂着鼻子候位的身影,那叫一个拥挤与焦急。更要命的是,厕所是开放式的,蹲位处没有门,当你解决问题时旁边好几双无可奈何、心急火燎观望的眼睛,哪有什么隐私可言?那种尴尬的状态真是难以言表。
不久,我们有了新发现,与我们同层楼的南面,有一个崭新干净的卫生间!靠里间是女厕,外间是男厕。就像大商场里的一样:蹲位前有门,白色便池,能随时冲水。相对于我们一直用的那个定时才能冲水且冲水系统经常罢工的厕所来说,这个堪称“星级”!而且据我观察,每天还有专人打扫这个厕所。
于是,我们三三两两相约着奔去那个星级厕所,哪怕要穿过一个廊厅和一条长走廊,但它在那儿安静地召唤我们:有它,我们不尴尬、不慌张、不被熏,有它,我们心就安。
还没享受几天,班主任在一次班会上强调说:“今后咱们班同学不要再去南面的那个厕所了,那边是校领导办公区,影响不好。连我们老师都不去那边如厕呢。再别去了啊。”
哦,我依稀回忆起了,厕所边依次是“校长室”“书记室”“副校长室”——但,我们去上厕所怎么就影响不好了呢?了不起下次去时我们屏气凝神,走“猫步”般轻盈无声,不就不会影响领导们办公了嘛!
去星级厕所的人明显少了很多,不知是不是每个班主任都强调了的原因。
我还是会去,虽然好朋友雪儿不再陪我一块儿去了。她是班里的团支书,不听老师的话似乎影响不好,我能理解。我无官一身轻,无所谓。
那天我刚冲完水,旋开蹲位前的门,只见隔壁间冲出个不认识的女生,风似的跑出卫生间,紧接着,“咣”的一声,她的蹲位门关上了。
晕,这么响,不怕招领导烦吗?我如往常一样轻轻地带上我的蹲位门,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我满意地走出卫生间,却见校长从办公室怒气冲冲地跨出来:“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不允许来这边上厕所的吗?你,哪个班的?”
我惊慌失措地面对校长的怒吼,瞠目结舌。万万不能说出自己的班级,否则会连累班主任;也不能随便编个班级,那会祸害无辜班主任。招“狼”的女生已跑得没影了,却让我这个替罪羊“喂狼”,凭什么?你会跑我就不会吗?大脑高速运转到此,我条件反射似的撒腿就跑!那真叫一个速度,好像真被狼追赶一样。
“狼”没追来,他好像在身后喊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狂奔着混入下课的人堆中,心脏狂跳不已。
好多天,我都没敢再去星级厕所。
一天,外语老师拖堂了,进普通厕所时里面已经在排队。下节课是数学课,迟到就不允许进教室,而我又恰好生理周期,不能耽误时间了,我像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坦然地直奔星级厕所。
即使赶时间,我依然轻手轻脚地走过办公区;轻手轻脚地关上蹲位门;迅速解决问题,冲水;轻轻出来带上蹲位门。正准备出女厕门,就看见校长正送客出办公室,吓得我立即弹回了蹲位,并再次小心地锁上了蹲位门。我竖着耳朵焦急等待外面声音消失,却听见上课铃声急促地响起。我急得在蹲位间直跺脚。想了想,我又蹑手蹑脚地出来探头张望了一下:他们居然在离卫生间几步远的地方站着继续交谈。我只好又缩回蹲位间,心里直埋怨:没谈完就坐办公室里谈呀,站在走廊里说话也不嫌累,真是!
几次打探后,确定外面没人了,我赶紧溜出卫生间奔向教室。死定了,死定了!我边跑边在心里喊。
我的数学成绩还不错,也许数学老师会对我网开一面?我在教室外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蹭到门口喊了声“报告”。数学老师扭头冷冷地扫了我一眼,没理我,很公平地把我晾在那儿。
我难堪羞愧地低头站着。旋即心中又愤愤不平起来:能怪我吗?我不过是想找个干净的地方上厕所,我做错什么啦?
也许是叛逆心理在作怪,也许是“档次”一旦上去就很难下来,第二天,我还是前往星级厕所。走到女厕所门口,愣住了,厕所门上挂了把崭新的锁。
我失望地往回走。
为什么锁门?是彻底防止学生再使用它吗?真是过分!又或许,或许是学校要迎接某项检查,为了保洁暂时锁上了它?这么一想,我的心里稍稍好受了些。可是,可是为什么旁边的男厕所门没锁?嗯,校领导们都是男的,他们不可能去用学生厕所,所以男厕所不能锁。我就在心里这么自问自答,寻求着心理平衡。
可是学校大喇叭一直没宣布突击大扫除,班主任一直没强调“举止文明,有人找座谈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之类。我让雪儿去班主任那儿问问,雪儿虽觉得莫名其妙,还是帮着打听了,班主任的回答是“没听说有任何检查”。
星级女厕门依然挂着冷冷的锁,男厕门依旧坦然地开着。
当我又一次被普厕熏得作呕却被星级女厕的铁锁击退时,内心的小宇宙爆发了:凭什么学生无权使用这个厕所?凭什么校领导就有特权?政治课上不是教育我们公平、平等么?我就要为自己争取平等如厕权!
我从老爸的工具箱拿了把起子偷偷带到学校。我侦察好了,周六补课校领导们都不上班,那边没人,方便我去撬锁。
中午,我悄悄潜到星级厕所去撬锁。可是,我拿着起子居然无从下手,试着左敲敲,右砸砸,上钻钻,下撬撬——发出的每一点响声都吓得我心惊肉跳,那把坚硬的大锁却毫发无损。
突然,我听到有说话声、脚步声逼近了,吓得我赶紧把起子揣进宽大的校服里。往外走的我和往里走的几个男生都吓了彼此一跳。他们先是一愣,然后其中一个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后面的话没说,几个人会心地笑了,快活地进了男厕所。男生也只敢周六来享用星级厕所啊,我酸酸地想。
走出走廊,恰好碰到雪儿,她问:“咦,你从那边出来?不是女厕所锁了吗?”
“嗯,锁了。我以为会开的。”我有些语无伦次。
这次行动我谁也没打算透露,没必要,就让我当次孤胆“英雄”吧。
“唉,算了,克服一下吧。学校也真是,厕所条件怎么这么差呢?”雪儿安慰我,挽着我的胳膊回教室。
晚上躺床上,我有些郁闷,也有些懊恼。就这样放弃吗?我不甘心。还能怎样呢?显然,我不具备撬锁的实力。
干脆,把男厕所门也给锁起来,这样就公平了!这个念头闪出来后,我激动得半天无法入睡,我觉得这个计划太伟大了!
我买好了锁,等待时机。
周六中午显然不合适了,其它时间也不合适。只有晚自习时间——初一初二放学了,只剩我们初三的学生在教室上课,而且通往星级厕所走廊的灯都坏了,可以利用黑暗作掩护,真是天助我也。剩下的,就是找个理由从晚自习课堂请假出来。
想了又想,我选择外语晚自习。因为外语老师年轻、善良,只有她的课堂请假上厕所不遭遇冷言冷语。而且利用晚自习做试卷的时间最佳:既不打断老师讲课,也不耽误自己的学习。
终于等到晚自习测试了。我的心跳得厉害,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亦或两者兼而有之?
天渐渐黑透了。我提醒自己该行动了,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找理由拖延。眼见离晚自习结束还剩十来分钟了,我在心里骂自己:胆小鬼。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然后一咬牙,起身走到外语老师身边撒谎道:“老师,肚子不舒服。出去一下。”老师温柔地点点头。
我快步向星级厕所走去。
楼道里黑乎乎的,四周寂静无声。
走到厕所边,我莫名迟疑了一下,继而一横心走到男厕所边,敲了敲门,确定里面没人,我迅速关上厕所门,从口袋里摸出那把锁。
“噗”,很轻的一声,什么东西从我口袋里被带出来掉到了地上?我惊慌失措地蹲地上摸索,见鬼,什么也摸不到。我急得冷汗直冒:镇定,镇定!别因小失大,干正事!心里有个声音在命令自己。我又连忙起身,把手里的锁挂进锁搭眼,食指中指合力一按,“叭”的一声,锁上了。我不敢再停留,三步并两步地逃回教室。
掉在现场的是什么?我使劲回忆,大脑却一片空白。不过我的口袋里通常只放餐巾纸和零钱,不碍事的。走进小区,我把那把锁的配套钥匙解气地投进垃圾箱。精神上变得有些亢奋,好像完成了一项惊天动地的壮举!
第二天,正上着早自习,学校大喇叭通知全体班主任紧急会议。班主任出去了,一种不祥之感向我袭来。约十来分钟,教室小广播传来政教主任义正辞严的声音:“有同学无视校纪校规,居然把四楼男厕所的门锁上了!对于这种任意妄为的行为,我们要严惩不贷、坚决制止……欢迎同学们检举揭发……”
轰,班里同学哄堂大笑。
“苍天呀,大地呀,是哪位天使大姐替咱出的这口气呀。”有同学模仿小品夸张地叫道。
“举报有没奖呀?奖金多少?”有人冲小广播喊。
教室里的笑声更浓了。我却有点手脚冰凉。
这时,班主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了,班里的声音瞬间被“秒杀”干净。一看到班主任手里拿着的浅紫色小包装袋,我的头“嗡”的一下炸了:那正是我的!昨晚掉在“作案”现场的是它?我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班主任扬扬手里的袋子,“有同学认识它吗?”边说边从袋子里拿出枚发卡递给大家传看。
“呀,和外语汤老师的那枚发卡一样哦。”有个女生脱口而出道。
得到一片附和之声。
“瞎说什么呀。汤老师那枚是淡蓝色的,这枚是浅紫色的!你们什么眼光呀!”我突然起身愤怒地说。
大家望了望我,又有人马上赞同:“对。汤老师的是淡蓝色的。”没有人奇怪我的失态。
不能牵连汤老师,这枚发卡是她送给我的。
上周,我发现汤老师别了枚精巧的鱼形发卡,忍不住问:“汤老师,发卡哪买的?好漂亮啊。”
我是“发卡控”,从小到大收集了几大盒各式各样的发卡,但我并不戴,仅限于欣赏。
“啊,你也喜欢?赶明儿我买个送你,有款浅紫色的很适合你们这个年龄呐。”她爽快地说。
昨天,她把我叫到办公室,递给我一个浅紫色袋子,“喏,你的发卡。”
我惊喜地打开瞧了瞧,是条可爱的浅紫色鱼。我要给她钱,她笑着挥挥手,“你最近英语进步了,这就作为奖励呗。”我怪不好意思地道谢,把它塞进了校服口袋。
然后,是她的晚自习,我确定这是行动的最佳时机,偷偷从书包里把锁移进校服口袋……然后,我请假去行动……然后,我掏锁时带出了它……天哪,我因为紧张竟然把它忘得一干二净,否则我就可以今早赶早把它捡回来呀。
所幸,我昨天还没来得及把它拿出来和朋友们分享、炫耀,所以没人知道它是我的。
“既然不是我们班同学的,那最好了,交给下一个班去认吧。学校说了,查出这个人一定在全校晨会上通报批评,严惩不贷!你们引以为戒,别给我惹乱子!”班主任警告说。
一个上午,我都心神不宁,极度恐慌。
汤老师只要看到那枚发卡,再联想昨晚我的请假,就什么都明白了吧。那么,我的末日就要来临了吧。我担心会在某个时候,班主任或是政教主任会突然黑着脸把我带走。我觉得自己提心吊胆得要崩溃了。
中午,潦草地吃完午餐,我躲开旁人独自晃悠在操场上,和煦的阳光并没让我觉得温暖。
鬼使神差,我掏出手机给汤老师发了条短信:“老师,你知道是谁干的,对吗?”
很快,短信息提示音响了,我有点颤抖地打开手机。
“难道那个学生做错了什么吗?”
就这一句话,让我悬着的心倏地放下了,真想冲上楼给汤老师一个长长的拥抱!
但不可以,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哦。
发稿/庄眉舒 zmeishu@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