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风暴(创作谈)

2012-12-29 00:00:00傅玉丽
山花 2012年6期


  一切都是突然之间发生的,没有任何征兆。那一年,在突然意识到时间的纵深概念之时,我一下变得坐不住了,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涌动,像海啸似的,不可遏制。每天上班下班,和平时没有两样,可心里就是在翻涌,在起伏,无法自拔。人像跌进了一条大河似的,想拼命抓住些什么,想声嘶力竭地叫喊,还想问问为什么,为什么会有时间的概念,为什么会有生老病死,为什么会有喜怒哀乐,为什么会有男女之别……它们的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最根本的是感觉自己的生活受到了追问、动摇——怎么是这样的?永远这样了吗?……不是说自己的生活与别人有什么不同,而是强烈地感觉太雷同了,有什么不对劲儿。
  面对那阵阵的呼啸之声,我不知怎么就拿起了笔,把当时的内心风暴写了出来。感觉女性就像袋鼠一样,都带着一个天生的袋子——女性角色,有时非常难以选择、排除和丢弃。也不知往哪儿投稿,正好看到了一本《岁月》杂志,就寄了出去。一年后,发表了出来。这就是自己的第一篇小说。
  可非常奇怪的是,以后的日子里,我再写的几乎全是散文。是不是散文来得更快一些,更直接一些?!我好像没有耐心似的,总在不停地感受到那阵阵的风暴来袭,只想马上发出自己的惊讶、质疑和呐喊。散文让我更痛快地表达了出来。
  在写了许多年散文之后,我又发现,自己还是在原地踏步。这个原地指的是所写的半径没有跨出自己的体验。而生活与我接触的部分,没接触却想到的部分,没想到却感受到的部分,已远远地在呼喊我似的,这些需要小说——这种跨出似的文本,这种进退自由的文本来抒写和补充。我陷入了沉思与阅读之中,对于女性的思考、对于生活中一些关乎心灵、肉体、意识的东西一一浮现在我眼前,浮动之中,风暴再起,令我提笔。
  一位水电厂的朋友曾提到过他们那里发生的一件事:一个父亲长期与女儿发生性关系,而女儿认为这很正常。他没有说更多的细节,可这个事儿我一直记着。我不相信生活中这种情况是偶然的,肯定会以其他方式再次显现,或者显现了我们没有注意到,我能做的就是想表达出这一点。我没有像侦探一样作现场复原,一次次地想这个事儿,而是力求一遍遍地复原人物的内心,写了一稿又一稿,最后当《一家人》出来之时,我内心的风暴好像才停息了一点点。
  原来我的生活需经常坐火车,因此认识了许多铁路朋友。我唯一的一次接触手枪就是在火车上,那是和乘警聊天之时。手枪的沉重之感让我吃惊,它远远不似枪身的精致、灵巧。这么重怎么射得准,我当时就问。我小时候打过汽枪,连汽枪我也感觉是很轻灵的。可手枪完全不同,太沉太重。这个感觉我一直记着。可能自己是女性的原因,我永远绕不过对女性的关注。逼近女性的潜意识,逼近自我之中最黑暗的部分,我将这些引起内心风暴的因素整理成文。在写作《一句该死的话》时,面对婚内遭受背叛、分居女性的情感与肉体的压抑、惶惑,我就想到了手枪。虽然小说中描述得不多,但我很在意它给我的沉重之感,也希望自己的抒写传达出这种感觉。
  我以为,小说就是内心深处风暴的呼啸与冲击,展现出人们没有看到,或看到没有想到,想到又没有深深意识到的生活。当然,千万要记住,它既不是生活的镜子,也不是想象的附庸,也许就像意识与肉体一样,相互依附,又相互独立,彼此融为一体又自成世界。有人认为散文是血,小说是水,我却以为二者不可能完全割裂,小说也可以是血。生活永远不会是四平八稳的,一切都如隐藏的风暴,没有预见性,没有理由,就跟情人间的一见钟情似的,小说难道不也是一样的。所以对小说的写法,我坚持认为,就是与风暴的较劲儿,看谁狠,谁有本事。
  一年又一年,我常常恐惧、害怕自己湮没于日常的生活,担心固守于一种平庸的日子。就像一匹一直在奔跑的马儿,我的内心时时还在狼奔豕突,风暴席卷。可以说,我已经喜欢上了这种跌宕、奔腾的感觉,而这个时候,又能用小说来承接我的生活、思考和疑问,这让我感觉到——就像找到了一个幸福的家一样。
  从来没有给自己的小说写过创作谈,也不知怎么写,一写就想到了这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