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经》上说:“这是一片流着奶与蜜之地。”
以色列人说:“耶和华,我尊崇祢!祢让这片土地流着奶与蜜,但,仅此而已。”
Zahi和Gidi:两个发明神器的犹太人 出了特拉维夫(Tel-vive)南端的雅法古城,沿着20号公路一直往南,行驶20多分钟,就到了霍隆(Holon),易方数码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色列研发中心,就坐落在这个安静的小城边上。
经过一片荒芜的废旧车场,车子往右拐进一段较窄的土路,走了几十米,停进一个旧院落。没有眩目的玻璃幕墙建筑,没有树,没有水池、喷泉,也没有现代雕塑之类的景观,只有一幢线条简单的三层楼,在中东耀眼的太阳下泛着白色的光。如果不说,你很难将这里与“潮到爆”的高科技数码产品联系在一起。
Zahi在二楼迎接我们。这个灰白头发、灰白络腮胡子,系着灰色领带的犹太人,是易方数码以色列研发中心的首席技术官,五十多岁的年纪,笑起来却像个初次与生人打招呼的孩子,好奇中有几分羞赧。
先我走进会议室的人,发出一声声惊叹,原来他们在墙壁的白板上看到了中文——“可口可乐”、“大学”、“坐”……每个方块字旁边还标着汉语拼音和希伯来文。Zahi说他们请了教中文的老师,每周来给大家上一次课。
易方数码以色列研发中心的前身是Zahi和朋友Gidi创办的Pegasus高科技公司。像所有以色列人一样,Zahi和Gidi都当过兵。以色列军队以高科技为主导,某些特殊部门每年会选拔最优秀的入伍者,将他们培养成军事科技精英,Zahi和Gidi当时也在入选之列,最后成了电子作战系统的工程师。
20世纪80年代,Zahi和Gidi先后从以色列国防军退役,进了同一家生产电子作战系统的企业。干了几年后,二人合伙创办了Pegasus公司。在中国,创业的只是一小部分人,而在以色列,创业却几乎成了人们职业道路中必走的一步,是最“正常”的人生经历。你若问以色列年轻人最大的梦想是什么,他们十有八九会说:成立一家高科技创业公司,然后被微软收购。不过,在这个“创业的国度”,创业失败的也很多,不是谁都能“等到云开见月明”——被一家大公司收购。
Zahi和Gidi想把军用的数字信号处理和定位技术转化成民用产品。他们研发出的第一个产品是三维鼠标,第二个是游戏操纵手柄。然而,那时任天堂的游戏机刚进入市场,还很原始,没人会用三维操纵杆的游戏,Zahi和Gidi的这些技术因为过于超前,成了先烈。
他们没有气馁,以色列人对失败的包容度很高,没人会因为你失败了而笑话你。这与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有关。以色列的父母常对孩子说:最大的失败,是你还没机会证明自己的想法有多伟大就先放弃了。Zahi和Gidi又都在军队里磨砺过,他们才不会轻言放弃呢。
两个技术狂人对最初的产品不停地一步一步改进,而且又捣鼓出许多新鲜玩意儿,申请了不少专利。1993年,他们找到一家叫Marathon的风险投资公司,只谈了半个小时,对方那位在以色列空军当过飞行员的CEO就说:“停!我跟!”当下拍板,投给他们200万美金。
风险资本介入后,潜在收购者、新客户和合作伙伴闻“风”而动,Zahi和Gidi开始了技术授权生意。2002年,Zahi和Gidi开发出一种笔尖上带超声波发射器的数字笔,在书写时可以将所有内容同步显示到电脑屏幕上。许多公司看上了这个“神器”,最后日立(Hitachi)把技术买了去。也许是因为这个玩意儿在那时还是太超前,也许是日本大公司那时已变得低效——买的技术太多,顾不过来,总之,Zahi和Gidi这支被好几家公司倒了几次手的“神笔”,始终没在市场上打开销路。直到有一天,他们在意大利米兰邂逅了易方数码的董事长王斌。
王斌:被神器击中的易方创始人 “那是一个浪漫的故事。意大利,米兰,多浪漫啊。”说起与Pegasus的初遇,易方数码董事长王斌那富有弹性的声音变得悠远,像是在回味年少时的一段爱情。
2001年,Zahi和Gidi创业的第10个年头,王斌的创业刚刚起步。那一年,移动存储在中国市场开始热起来,各种移动存储品牌相继出现,最有代表性的是深圳朗科公司的优盘和深圳鲁文电子公司的易盘(二者其实就是早期的U盘),其中易盘源自清华大学某博士的获奖发明,被王斌的公司开发成了产品。
2002年,易方数码公司成立,四五十个人,为客户代工U盘销往海外。那时全球U盘市场很小,生产厂家也不多,很容易拿到份额,因此到2003年,创业仅仅一年的易方数码,U盘销量就占据了全球市场份额的5%,在全球行业排名第五。王斌也被那时众多媒体称为“E时代的存储先锋。”
然而,王斌并不怎么兴奋。刚开始卖U盘那会儿,卖掉100个,他就高兴得不得了,觉得自己很厉害,等到能卖100万个了,他却激动不起来了。
这大概与王斌的个性有关,比起成果,他总是更享受追求成果的过程。比如有一阵子,他迷上了打保龄球,便请了个外籍教练来教自己,天天练习,等到周围没对手了,他也就不打了。后来他又迷上了钓鱼,每天早起摆个脸盆练习甩杆,直到最后得了全国业余钓鱼冠军才作罢。
王斌的个性也反映在他对产品的态度上,追求极致,不甘平庸。就拿易方新近推出的Touch 8数码笔来说,他对研发人员提出的要求是:要让用这支笔的人感觉像在用自己的手指一样随心所欲。Touch 8是在笔记本电脑上触控的,屏幕很软,笔头若是太硬,会损伤屏幕,太软了又会影响精确定位。珠三角有很多材料厂家,易方的研发人员就天天去工厂试材料,试过无数回才选定现在这种材料,然后又做了15万次试验,直到证明对电脑屏幕没有损伤才投产。
应该说,这个追求很不寻常。中国近30年来“只要抓住耗子就是好猫”的价值取向,造成了整个社会急功近利的心态。大多数企业,甚至科技企业都不愿投入搞研发,宁愿别人做我来抄,赚不到5毛赚4毛。结果就是:同质化产品大量过剩,过度竞争,最后大家都没利润。没利润,更不会投入搞研发,企业若想撑下去,只能又一次沉沦……
王斌不想让易方数码也堕入这个轨道,他坚信:企业只有造出好东西,才会有未来。他常说:“我们不想今天你卖5毛,明天我卖4毛9,我们要在技术和创新上强过别人,这才是真正值得追求的东西。”为此,他一边着手建立易方数码自己的研发团队,一边开始在全球寻找合适的技术和创新伙伴。
2003年,王斌去意大利米兰参加会展,一个以色列人找到他,此人在Pegasus公司管市场和销售,叫Raviv。Raviv给王斌看了样东西:一支看似普通的笔,但这支笔在书写过程中能把所有信息存储进一个U盘里,同步输入电脑。Raviv问王斌是否愿意帮他们生产这支笔。王斌是个“技术控”,他一下被以色列人的神器击中了,瞬间石化。可分析了当时的市场状况和公司实力后,他清醒了过来,他明白这支笔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给他赚来钱。合作一事暂时搁置了下来。
授权:你的神器我来造 虽未合作,米兰展会上的惊鸿一瞥,还是在王斌的心湖上投下了波影,从米兰回来后,他一直与Pegasus断断续续保持着联系。
转眼到了2006年。此时易方数码已经成长为广东省制造企业百强,公司的各种产品在全球市场遍地开花,不过在竞争激烈的消费电子产品行业,这些产品随时面临着替代产品的威胁,易方数码若想长期占据市场,必须不断创新。这一年是消费电子产业迅速发展的一年,产业愈发成熟,国家也出台了鼓励自主创新的一系列政策。王斌意识到这是一个机遇,可以借此提高公司的创新力,他又想起了以色列人的那支神笔,认为时机已到,可以把那支笔揽入囊中了。
可问题是怎么个“揽”法?王斌在消费电子行业做了这些年,见到太多为所谓的创新产品烧钱的例子,他可不想自己砸下去的钱,连本都赚不回来。
波士顿咨询集团两位高级副总裁詹姆斯·安德鲁(James P. Andrew)和哈罗德·塞金(Harold L. Sirkin)曾对200家大型企业做过分析,发现许多创新之所以不能赚钱,是因为企业选择的商业化路径是错误的。他们的研究结果显示:企业的创新商业化路径主要有三种:第一,从头到尾负责产品商业化的一切步骤,成为一体化创新者;第二,只负责商业化过程的某些步骤,其余的找合作伙伴做,成为整合者;第三,将创新成果卖掉,或者授权给合作伙伴,让他们去管理商业化过程,自己成为许可经营者。上面三种角色,每种都有不同的投资要求、能力要求、获利模式和风险特征。(参见本刊2004年2月号《从创新到创收》)
多数企业都想当一体化创新者,自己控制从创意到新产品上市的全过程,这种创新路径因为不依赖外部伙伴,所以比较好把握,但对企业要求很高,你得有卓越的制造和营销能力,得有跨职能合作能力,先期投入也多,还得能耗得起时间。
很显然,当时的易方数码并不适合充当“一体化创新者”的角色吃掉以色列Pegasus公司。的确,易方那时在制造上已有卓越表现;而且90%的产品销往国际市场,在全世界都有成熟的客户销售渠道和网络;年收入接近2亿美元;并且公司也具备了复杂的项目管理能力;对客户的洞察力也越来越敏锐,能捕捉到最前沿的市场需求情报。然而,易方当时的核心业务并不是数码笔,而是平板电脑。它所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在专注主营业务的同时,减少投资成本,快速推出创新产品,同时为未来业务埋下种子?
抛开能力和投资因素不说,还有一个因素无法忽略——尽管这个因素,安德鲁和塞金未曾提及——那就是文化融合度。中国和以色列相距遥远,这个遥远不仅是指地理上的距离,还有语言、文化、意识形态、思维模式、习惯,甚至价值观上的距离。虽然二战期间中国接收过大批犹太人,然而拜莎士比亚和巴尔扎克所赐,夏洛克和葛朗台的形像已“深入人心”,说起犹太人,相当一部分中国人会联想到狡猾、贪婪和悭吝。反过来,因被长期驱逐和剥夺而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犹太人,就真的相信什么都能“山寨”出来的中国人吗?消除成见,需要时间。
深思熟虑之后,董事长王斌选择了整合者的角色——寻找外部创新资源作为内部研发的一种补充,获取Pegasus公司的技术授权许可。
再来看Pegasus公司,它是纯技术公司,热衷于研发,只要能实现研发人员的创意就行,至于产品有没有销路,顾客会不会喜欢,都不是Zahi和Gidi最关心的。像众多以色列创业企业一样,Pegasus没有基础生产设施,也没有市场和渠道,可是他们有多达几十项专利,还有很强的知识产权管理能力,公司创始人之一Gidi是专利谈判的高手。
如此看来,Pegasus若想生存和增长,唯一的途径就是将技术授权给其他公司经营。在这方面,Gidi和Zahi已经与不少国家的公司打过交道了,但收获总是不如预期。他们一直对中国的大制造和大市场心驰神往,期望能与易方数码合作,为自己带来大机会。
2007年,易方数码和Pegasus决定以技术授权方式开始数码笔产品合作,Pegasus负责数码笔的技术研发,易方数码负责制造和销售。至此,易方数码和Pegasus在初遇四年后,终于开始“拍拖”了。易方数码在寻找创新的路上,朝着以色列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那么,前路如何?
并购:从“一支笔”到“易之笔” 易方数码牵手Pegasus后,双方合作顺畅,产品开发速度明显加快,各种型号的数码笔接二连三面市。然而对手也没闲着。易方数码最大的一块业务是平板电脑。虽然易方数码很早就在平板电脑上进行了大量的技术投入,希望抬高产品的技术门槛,保持竞争优势,但随着平板电脑生产逐渐成为一门公众技术,易方数码即使再努力,做出的产品比别人好一点,稳定一点,完善一点,也还是难保压倒性的技术优势,随时可能被对手拖入恶性竞争。而且,移动互联网的大潮在渐渐逼近,全球电子消费市场的各类产品和技术日新月异,企业若不寻求技术突围,最后只有一条路——出局。
在易方数码公司内部,随着新研发活动的增加以及合作加深,需要牵涉的人员和部门越来越多,中以双方研发人员之间的沟通也在增加,仅仅依靠单纯的授权许可合作模式已经很难协调这一切。王斌感到,必须为未来发展搭建一个更加稳定的知识平台,汇聚全方位的资源,才能提高产品研发效率,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突破性产品,从而确保在行业的领先地位。
王斌想到了收购,向一体化创新者的角色转换。但是,在他的面前有两个挑战:
首先,股东和券商都不赞成他买Pegasus公司,他们说这家公司以前的藤藤蔓蔓太多,转手来转手去,那么多投资进去了,都没砸出个响儿来,连日立这样的公司都玩不转,你易方数码就能行?花这么多钱,买一家这么复杂的公司,风险太大了。
其次,王斌必须正视一个现实:中国企业的海外并购鲜见成功案例,像TCL、波导手机当时堪称“天作之合”的交易后来都变成了“来自地狱的合并”,他如何保证易方数码收购Pegasus后就能“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针对第一个挑战,王斌与股东和券商们谈了一下午。他要说服股东和券商同意这门“亲事”,让他们相信这个以色列的Pegasus将是个能干贤惠,并且能给家里添丁进口的“好媳妇”。王斌跟股东说,易方数码的追求就是要把中国制造变成中国创造,他要让易方数码拥有更多专利和知识产权,要把技术门槛砌得高高的。他说以前易方数码与业内其他公司一样,都以成本优势为竞争基础,结果就是拼价格。现在企业的成本压力越来越大,产品销量增加,利润却越来越薄,只有改变竞争基础,才能生存。
怎么改变?提高品牌力,靠品牌赚钱。王斌说,技术和品牌要加在一起,否则啥也不是。而在消费电子产品行业,支撑品牌的永远是领先于对手的技术,现在以色列人手里就有我们想要的技术,这支笔可能给我们带来巨大的机会,它有技术门槛,可以培养成一个品牌。另外,从长期来讲,技术授权合作是靠不住的,人家今天把技术给你,明天还可以给别人。
贝恩公司曾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