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爱情打个赌

2012-12-29 00:00:00王茂
新青年 2012年7期


  从大理古城到洱海,丽江古城,玉龙雪山,然后到达有世界四大峡谷之称的虎跳崖时,立于人群中看蹦极的人,抬头仰望着几十层楼高的吊塔上,人已经成了巴掌大的一块,不禁为之胆寒。
  <一>
  他和她是这么认识的。
  23年前,他出生在大雪纷飞的北方,她则出生在阴雨绵绵的南方。初生时,他们天各一方,各安天命。
  23年后,他在她出生的南方城市念完大学后,决定继续留下来安身立命。她则在他出生的北方城市毕业后,义无返顾地投入到家乡的怀抱。此时,他们仍然毫无瓜葛,伊人陌路。
  由于家境一般,他在南方承受着无身份、无背景、无依靠的“三无”尴尬,唯一支撑他活下来的,只有那双勤扒苦干的手。中学时他有个舞文弄墨的嗜好,爱在杂志上发表些小文,多年来习惯如初,理所当然地,他在一家文化单位谋得一份给老板跑腿的差事,俗称拎包的,学名叫助理。
  相反地,由于是富二代出身,她拥有坐享其成的就业便利,被安排到当地一家邮政部门做了柜员。她从小养成了喜好阅读的习惯,恰巧邮政工作是份闲差,她在上班时经常就着一些报刊杂志度过。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他第一次来取稿费,人高高的,瘦瘦的,五官棱角分明,一丝大男孩的阳光气息直逼眼帘,动人心魄。相反地,她本来精致秀气的脸庞,却因为那身土得掉渣的漆绿色工作服,折损了几分美气。一百多块,她把一捧零零散散的纸钞和钢镚儿倒入取钞口,像溪流撞见礁石一样“哗啦啦”地响。她边倒边透着乖张的笑,善意的。隔着一层防弹玻璃,他似乎觉出了异样,表情腼腆,慌张地抓过那些乱糟糟的零钱,随手揣进衣兜,在柜台边打了个急弯便跑远了,那本该属于女孩子的羞涩却被他演绎的淋漓尽致。其实,他用不着这样,钱无所谓多少,那是对才华的一种馈赠,无需羞涩,她想。
  时光飞驰,日月穿梭,转眼一月有余,同样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他第二次来取他的稿费,二百多块,又是一捧零零散散的钱币,他依旧腼腆如初。出钞时,她还是笑了,但掩埋于心,没挂在脸上,生怕给他的羞涩再添压力。望着他匆忙离去的脚步,她终于会心地笑了,几乎笑出声来,原来才气加身的男生居然这般扭捏,稀罕啊!如果再来第三次,定要借他的大作来拜读。
  日落东升,岁月磋砣,第三次,他来了,看上去似乎依旧是老样子,但实际却比前两次大方了些,有进步啊,她暗忖。那天中午,仿佛是个天造的契机,来办理业务的只有他一个,而同事们又都一窝哄地跑去吃饭了。业务受理之余,她落落大方地问他可不可以欣赏一下他的大作,他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傻愣了,差乎误以为邮局又向客户额外推荐新业务了。释然后,慢条斯理地把样刊朝窗口里塞,她巧手接过,杂志的彩色封面上赫然印着《新青年》三个宋体文,突然觉得好亲切,那是她读大学时最喜欢买来看的一类杂志。透着明晰的防弹玻璃,她发现他居然敢朝她互视了,但仅一秒后就迅速转移了。够胆了呀,她想。如果再来第四次,就斗胆跟他交个朋友吧。
  <二>
  风雨漫漫,花落花开。第四次,由于他所在的公司搬迁了,他再没来过。这一晃就是两年。两年来,这座江南名城因为拆迁、建造、翻新而变化了不小,却又似乎仍然未变。她在那座邮政大楼里进进出出,上班下班,有时也会望着楼前的一排小树发呆。两年前,它们还只是刚栽下的新苗,如今已愈发粗壮。偶尔念及他,她只知道他叫大左,可惜还是个笔名,而整座城市叫大左的人多如蝼蚁般,数不胜数,想找到那个叫大左的人谈何容易?况且这期间来取款的人竟然没一个叫大左的。继续等啊等,期间,她已看掉了二百多本杂志,堆起来足足有一米高。其实不用计算,那不是一米高的数字,那是思念的尺度。
  这两年来,最大的包袱不是不得相见,而是岁月像座山一样在他们各自的年轮上不断积压和堆砌,把他们推向了谈婚论嫁的风口浪尖。他一开始还心高气傲,誓言要寻一个和自己志趣相投、取向一致的女孩,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时光的消磨,以及父母的步步紧逼,他执著的理想像桑叶一样被岁月的蚕慢慢啃食殆尽,目标一降再降,妥协了再妥协。新年回家探望时,眼瞅着昔日的兄弟们各个拖家带口,老婆孩娃一起跑着打酱油。一念之间,他突然成熟了,顺便也就对未来投降了,就像一部网络情景剧里一段搞笑的对白所描绘的那样——小时候,我是上清华呢?还是去北大呢?林志玲根本就配不上我。再长大一点,将来是读博士呢?还是只读到硕士?谁会看上林心如啊!再后来,咱是上一本呢?还是上二本呢?哎!赵薇长的真的很一般。再后来,大专还是不错的,至少比初中好。芙蓉姐姐,减肥之后还是能看看的。再后来,算了,凤姐也没那么难看,打扮一下,还说的过去。现在,是个女人就行了,管它呢。
  而她,则不然,从小到大,始终有人牵绕,青梅竹马的玩伴不离左右,但竹马似乎越来越不竹马了,在肆意和她牵手时,目光也少不了要在从旁路过的美女身上溜达一圈才回来,他的手机里永远不缺陌生女孩的暧昧短信,他在她面前也从不掩饰对异性的调侃……尽管她相信地久天长,白首偕老,对他百般包容,千般好,万般爱。从中学到大学,一直自愿帮他洗衣服,排队打好饭,下雨天送伞,看球赛占位子……包办一切,履行着一个近似于未婚妻子般的职责,但他从头到尾都享受的心安理得,没心没肺,没有一个“谢”字。再固若金汤的防线也会被蚁穴捣毁,再牢不可破的磐石也会被弱水击穿。渐渐地,她麻木了,她已经感受不到他的心了,她还坚持对他好,就如同一个人习惯于逛街之前揣上几枚硬币,以便散发给那些乞讨的人。没别的,就是一种义务的唆使。她对他的义务亦如是。就在人们分明可以预见的未来,万众期待着他们双双跨入婚姻殿堂的那一刻,她突然不堪重负,清脆而响亮地喊出了一个“不”字,令众人哗然,其中包括那个玩世不恭的他。
  <三>
  第四次,那或许是个意外,他公司对面的邮政大楼到了使用年限被迫拆迁,他在回忆起当初旧公司对面的那家邮局时,记忆中顺带着牵扯出了她,忽然感到一丝忐忑不安,两年了,那个取笑他的人是否还在?
  怀着蛋壳一样易碎的希望,他惴惴不安地去了。
  他来了,好似晴天里的一个霹雳,又仿佛是春光里的一面拂风。她暗淡的眼神里突然一下溢满了光华,隔着透明的防弹玻璃,他表情有些吃紧,但明显敢坚持着朝她目视了,他整个人没变,唯一变化的是那嘴角两边的胡须比之前增多了。两年来,他的稿费也像他的胡须一样在增加,这次是八百,恰巧还是个整数。她把八张粉红的纸钞递进取钞口,他落落大方地接过,底气十足,这让她料定了他之前应该是误会了她善意的笑,而他也在进一步揣测这回她应该不会再嘲笑我了吧?她很配合,果然不露声色。待他从高脚椅上起身欲离去时,她以职业的口吻唤他等一下,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她有任何假公济私的倾向,她用红色水彩笔在防弹玻璃上画了两个圈,顺便点了两个点,据说代表着一种叫“QQ”的东西。他会心一笑,欣然领悟,弓身撅腚,双手作筒状对着出钞口低声道:“在样刊的扉页已经留给你了。”见她一刹间瞠目结舌,孩子般的微笑自他脸上一闪而过。他真的自信多了,三日不见,应当刮目相看啊。
  下了班,她将福特的油门一脚踩到了底,飞奔至家,翻箱倒柜,很快找出了那本珍藏已久的杂志,翻开封面,是的,在右下角,别出心裁的一串罗马字符。当下不禁在心里记恨自己,这么明显的标记雪藏了二年竟然没被她发现啊,晕死。
  旋即登陆聊天软件,输入数字查找,一个叫“情可亲臣”的网名赫然跳了出来,听起来温文儒雅,颇有文艺气息。加为好友后,反复的等,然久久未得验证。那晚入睡之前,天几乎都快亮了,虽然未能在空间里找到一张关于他的照片,但日志里有篇文章和样刊上的如出一辙,便确定了是他。
  日落东升,明月来去,繁星明灭。一天,他那边没有消息,二天,三天……他那头仍旧杳无音讯,信念像一瓶忘记上盖的酒精在煎熬中慢慢挥发殆尽。一月后,她终于按捺不住辞职了,愿赌服输,许是没缘分。那些天,她窝在房间里生闷气。而她永远不可能知道,他也正为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恼火,告诉她号码的那晚,他的号在网吧被盗了,他申诉,黑客亦申诉,他复申诉,黑客复申诉,结果弄得发明软件的这家客服也不知道到底该相信谁了,申诉之路变得漫漫而修远兮,他只得心急火燎地上下而求索,这已经不是丢号的问题了,它牵扯到了一份缘。取之,他幸,不取,情愿无命。
  一月后,号码失而复得,他为之欣喜若狂,仿佛那找到的不是一串号码,而是破镜重圆。
  转眼,五·一小长假袭来,鬼使神差地,她又一次查看了那串号码,发现上面多了一句签名:和朋友去丽江古城了。瞬间一个闪念,去丽江吧,何不跟爱情打个赌?
  说服了自己以后,迅速收拾了细软,驾车而去。
  自助游,从大理古城到洱海,丽江古城,玉龙雪山,然后到达有世界四大峡谷之称的虎跳崖时,立于人群中看蹦极的人,抬头仰望着几十层楼高的吊塔上,人已经成了巴掌大的一块,不禁为之胆寒。待那个人从高空坠落并伴随着一声呐喊时,乍听起来似那般陌生而熟悉。待橡皮绳失去弹性后,定睛细看时,着实令她大吃一惊,那个腼腆中带着羞涩、胆怯中蕴藏内敛的名叫大左的男生,居然会破天荒地跑来玩这种堪称世界上最惊险刺激的游戏?很明显,依然倒挂着的他似乎看到了人群中她那一成不变的绿色运动装,甚至还调皮地朝她作了一个“V”型的手势。
  “等一下……麻烦等我一下。”他急匆匆地从解救他的汽艇中跳上岸,追将过来。她只装着无事一样,加快脚步朝前走。待他急步赶上来,堵在她跟前,双手摁着膝盖,口喘粗气,惊魂未定之余还扬言道:“哎,我说,大老远的追到这里来,不打声招呼就想走啊?”
  “少臭美啦,人家只是顺道路过这里而已。”她带着一副小公主特有的乖张说。
  “哪有这么巧的事,谁信哪?”他皮笑肉不笑地冲她打趣道。
  “爱信不信。”她故作轻松的样子回应。
  “当然不信了,就好比当初第一认识你的时候,我跟你说我敢玩蹦极这种冒险游戏,你信吗?”他直言不讳。
  “的确不信,我是没有想到……”她话到一半又忽然咽下。
  “是没想到像我这样胆小如鼠的人会玩这种死亡游戏吧?”他接茬道。
  “哼!是有点意外了,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玩这么危险的游戏吗?”她略显谨慎地问。
  “那还不是为了锻炼自己的胆识,争取早一天拿出勇气向你表白吗?”他坦率直言。
  “真的吗?”她红晕着脸,略微羞涩地问。
  “哈哈,骗你的。”他突然不正经地嘲笑起来。
  “好啊,竟然敢耍我,看我不削死你……”说完,她一改羞涩,一脸愠色地冲过来。见她来势汹汹,他一个急转身,飞快地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