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炜与《贝壳》

2012-12-29 00:00:00马海春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2年7期


  每当我看到《贝壳》,或是听人谈起的时候,心中就会倏地一热,就会情不自禁地有些激动。因为我对《贝壳》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一九八0年一月,《贝壳》问世,创刊号是刻字油印的,那十六开本的四十二页文字,全是我们几个同学用铁笔在钢板上一笔一划刻出来的。这样的刻记如铭在心,是让人难以忘怀的……
  三十多年过去,能不忆《贝壳》?
  一
  回想起来,烟台师专七八级这批学生颇不寻常,成分复杂,各种差异令人惊讶。就拿我们中文系一班来说吧,三十六个同学,从十八、九岁到二十多岁到三十五、六岁。小的尚有情窦未开者,大的都生养两、三个孩子了,岂可同语。大致一划,可自然分成三个年龄组。三十岁以上为大组,约占半数,都是为父为母的人,拖家带口,种责任田,后顾之忧甚重。他们差不多都是民办教师出身,有些在县里还很有名,自然也都有经验和水平。他们当中可真有老相的,有的谢顶,满脸皱纹,饱经沧桑。他们走在校园里,经常被误认为是本校老师。对于学习,他们有些并不太认真当事儿,惦着家里,心不在焉。每到周末便急着回家,平时请假的也多;回来后便凑到一起,互相交流。他们天然地形成了一个圈子。相比之下,我们小龄组的实属弱势群体,应届高中毕业直考上来,全班大概只有六个。我们无忧无虑,还很贪玩,刚从高考的巨压下解放出来,像出笼的鸟儿欢畅得失衡。我们对大龄同学多么敬畏,竟然由衷地以“老师”相称。介于大小之间的是中龄组了,都是二十来岁,五十年代生人,尚未婚配。他们有十二个吧,但却难以概括,各有来历。他们中有带薪上学的青工,有在县乡“代干”的,也有当老师的,反正是在上大学之前都经过些历练了。印象中他们个个都憋着股劲潜心苦学,在忍韧地恶补什么。他们心照不宣,都特别懂得珍惜这失而复得来之不易的宝贵机遇……
  瞧,就是这么参差不齐,然而却是相处两年的同班同学。每次回望,哪怕一瞥,都会令我讶异错愕。
  那一年,张炜刚满二十二周岁。
  二
  新生入学的热闹过去了。学习生活平静而有规律。跑早操,上课,晚自习。一日三餐,日复一日。在一段时间里,张炜并未引起太多注意。他独自来往的时候多,默默无语,显得有点孤僻,不大合群儿。他不担任任何职务,因而出头露面的场合就看不到他。他也不打排球什么的,极少出现在操场上。学校每周放一次电影,附近一个营房里经常放,但他也常常不去。饭后,同学们大多数都回了宿舍,可他一般就径直去了教室。我曾纳闷不解,他学习怎么这么用功呢?
  快上课了,我们提前几分钟奔向教学楼。可这时,张炜已在楼前徘徊多时。他是在自学英语。沿着圆形花坛,或是在雪松掩映下的冬青甬道上慢慢走着,一边翻着一摞卡片,口中念念有词,一旦意识到前面有人便立刻踅转——所以看上去像在“徘徊”。张炜无疑是待在教室时间最多的一个,还有阅览室。他几乎每晚都是在规定熄灯之后摸黑回到宿舍。周末这一天,教室里又空又静,“用功”的同学少了,而张炜的座位很少空过。他坐在后排,靠窗,与门口成对角线,一推门就能看见。有时在这一天,他会整天不挪窝儿。
  后来我才知道,张炜的“功”都用在了文学上,他不停地读和写。我们每人都发了一个借书证,有借阅次数的限制,但许多人的用不完。这样,张炜就总是同时拥有好几个,当然是借朋友们的。他如饥似渴狼吞虎咽地阅读——我想,这样形容并不为过;据说他把图书馆的文学名著都借读空了。在校期间他主要是写短篇小说,其中多篇选入后来出版的他的一本专收早期创作小说的集子中,即《他的琴》。有一次,他让我和老徐几个同学帮着誊抄一部长篇,我分的一章题目是“一片芦花飞向北”。我们暗自敬佩:好家伙,写长篇!张炜的名声传开,同学们也都知道了他“就爱写小说”。其实当时沒人知道他已在文学道路上走得很远了,从上初中就开始写,一直写出了二、三百万字!这是多么惊人的巨大数字——如果排列开,会是一条多么漫长曲折的文学之路!
  三
  那时的文学气氛非常浓厚。那是一种时代的特征。我们入学那年,正好萧平老师的《墓场与鲜花》获得了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可想而知,这对我们的影响有多大。系里不断把当时一些名篇印发出来,记得有刘心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