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集嫌疑人背景资

2012-12-29 00:00:00张慧
方圆 2012年13期


  在基层检察院反贪局长中,盛义觉得自己有两个显著特点:一是年龄偏大,年近五十,依然站在反贪工作一线;二是自己比较放得开,能跟局里的同事“打成一片”。
  遵义县检察院反贪局共11人,年轻者,有两名刚毕业大学生,年老者,有一名53岁的副局长,其他都是三四十岁的人。他们都将盛义视为遵义县检察院反贪局这个大家庭的“家长”,有时也会开开这位家长的玩笑。“盛局长这张照片靓啊,摆相亲网站上,肯定迷倒一片中年妇女。”就在《方圆》记者为盛义挑选配图所使用的照片时,一堆人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打趣着他。
  但如果“家长”吩咐任务,这些下属立马回收起笑容,一脸镇静地听其安排。“工作外,我们说说笑笑,如果在办案过程中,我对他们的要求是令行禁止,一但制定了侦查方案,必须服从指挥。”
  静如处子,动如狡兔。这是盛义对自己精神状态的描述。他喜欢静,常常双眉舒展,手中把玩打火机,口中吸着烟。但反贪是一个迫使人行动的职业。他称“静而能谋其动”。
  从打字员到反贪局长
  《方圆》:你何时到检察机关工作的?
  盛义:1982年,我中学毕业后参加工作,进入了遵义县委办公室当打字员,后来又被调到政府办公室,还是打字员。这个工作比较枯燥,我觉得人一辈子不能就这么过,应该干点“业务”上的事情。所以,1985年,我报名参加贵州省广播电视大学读成人大学,因为对法律感兴趣,就在这所学校读了法律专业,方向是检察业务。
  《方圆》:这段学习也成为日后事业的转折点?
  盛义:是的,这段经历,我感觉是人生的一个跨越,因为我终于找到了后半生真正愿意干的事业。
  1988年进入检察院后,我先是任书记员,后来一步步从助理检察员、检察员、渎职科科长、到现在的反贪局长。为了弥补自己专业上的不足,这期间我坚持自学完了全部法律课程。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30岁出头,组织部门问我愿不愿意到镇里去任副镇长锻炼,我笑着对他们说,“不愿意。”因为我那时太喜欢在检察院工作,觉得在检察院工作对人的挑战更大些,更能发掘一个人的潜能。
  《方圆》:工作以来,谁对你的影响最大?
  盛义:应该是我父亲。我父亲是建国初的一名老民兵,后来当上了遵义县乌江镇的镇长,有着那代人特有的朴素和善于跟乡下人打交道的作风,他对我品行方面要求还是比较严格。由于从小就出生在党员干部家庭,我的心态很平和,对于岗位的晋升也比别人看得淡些。
  记得读初中时,有一次我放学后顺路跟他去收党费。出了一户党员的门,父亲拿着手上的十几块钱对我说:“幺儿(儿啊),这党费是公家的钱,贪污一块就是贪污十块,是要重判的。”这句话像灯塔一样照明我的一生。
  四小时办完一个案子
  《方圆》:你下属最佩服你的是办案速度,说你又快又准?
  盛义:这是我在办案过程中给他们的印象吧。我这个人爱静,平时在办公室或者在车上喜欢慢慢地抽着烟,但案子来了,会迅速掐灭烟头,投入工作。我印象中办过一个案子,一共花了4个小时。
  《方圆》:4个小时是怎么办案的?
  盛义:2008年7月的一个晚上10点左右,我接到院领导电话,说全县有很多“五保户”连续几个月没有按时领到救济金,市委市政府很重视,让我去查一下。我放下电话,第一反应是,这救济款可能被人贪污了,问题要么出在银行,要么出在民政局。我立即派人,分兵两路,一路去银行找行长查账。另一路去民政局询问经手救济款的工作人员。
  果然,负责发放救灾款的县民政局救灾科工作人员许某,利用职务便利,采取了冒领手段,将85万元全部用于赌博,使得全县3600余户的“五保户”几个月不能按时领取救济金。而许某这时不在家,刚刚开车潜逃。我把这一情况向院领导汇报后,意识到这个案件的特殊危害性极有可能会引发一起集体上访案件,如果不及时采取有效措施,后果是非常严重的。于是,我们向县委、政府建议,提出先由县财政垫付这些“五保户”的救济款,避免事态扩大。同时紧急部署实施抓捕犯罪嫌疑人,尽力追赃挽回国家资金的经济损失。
  第二天凌晨,我们派出了反贪局所有的4辆车,在县城到处追找许某的车辆,最后通过电信局的手机定位帮助找到许某,这时已是凌晨两点。早上,当我们睡一觉起来时,县委县政府已经开了会,下了通告,救济款该发的照发,好像没出什么事一样。
  像娱记一样初查
  《方圆》:这是快的一面,如何做到“准”呢?
  盛义:“准”主要说的是在初查和审讯上。我们在初查时为了少走弯路,经常是针对不同的人采取不同的策略。这就需要掌握我们要查的人的背景资料。我们会像电视上的娱记一样去收集犯罪嫌疑人的一切资料,包括他的父母工作情况、他本人的性格,生活作风,喜欢出入的场所。我们也会一身便装去暗访这个人的社交圈,通过一个人的朋友圈大致就能判断一个人是否涉案,以及涉案的金额。
  《方圆》:能结合具体的案子讲一下吗?
  盛义:我们曾经办理的县国土资源局原副局长姜某受贿案就是通过暗访找准突破口的。早在2007年初,就有人举报这名女副局长有经济问题,有关部门花了较长时间查够一次,但没有查处姜某贪腐的直接证据,最终不了了之。后来,检察院机关在查办一起贪腐案时,得到一名房地产开发商提供的口供,称曾向这名副局长送过10万元。我们反贪局开始介入进来。我们没有直接找姜某谈话,而是绕着她的身边查了一圈。
  初查后,我们发现姜某个人私生活有两个特点。第一个她早年就离婚了,身边居然养着一个比她小10多岁的男人,而且花钱供这个男人做生意。第二她喜欢赌博,而且每次赌得挺大。
  我们认为既然有一名开发商曾向她行贿10万,那她肯定不止收这一个人的钱。要知道,这名副局长掌管着全县29个乡镇的土地出让,这名开发商只是其中之一。此外,这名副局长马上就要退休,她可能趁手中还有实权捞一笔钱颐养天年。
  我们传讯姜某后,首先把查到的证据摆在她面前,质问“你一个月工资仅4000元的国家工作人员,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开销?”很快,她就交代了自己所有的受贿过程。
  她称自己第一次受贿是被查处的两年前,有一天下午她去办公室,发现半开的桌子抽屉里兀地立着一包钱,她特别紧张地离开了办公室,她想象着如果打扫卫生的人来了把这包钱拿走了,就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结果,第二天她来上班,钱还在,她悄悄收下了,一共1万元。后来,因为想给女儿买房,赌博又输了钱,受贿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最终,我们查实她前前后后一共受贿了四十几万。
  坐公交车得来的线索
  《方圆》:听说你平坐公交车都能找到案件线索?
  盛义:那次是我坐公交车遇到几名农民在车上聊天。一个农民说自己在村里只要交复印一张身份证复印件就能领取一个铁盆子;而另一个农民称自己前几天也交了一张身份证复印件,领到的是十块钱。
  我连忙把头凑过去,问他们哪里有这种发财的机会?对方告诉我是村里的负责“农民工培训”活动的组织者。
  那些年,我也听到过其他省、市检察院查处过农民工培训领域的职务犯罪案件。于是,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秘密初查。结果不出我所料,我发现了一个关键的目标——遵义县人事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就业培训中心原主任陈某,他刚刚上任才一年零二个月,就利用职务之便,贪污培训经费18万余元、收受培训机构贿赂27余万元。这个案子推倒了我县各镇乡劳动机构人员贪污、受贿犯罪的“多米诺骨牌”,后来,我们反贪局共立案查处该领域职务犯罪8件8人,还有近20人作了违纪处理。
  《方圆》:这种亲身经历的线索反映的现象是不是有普遍性?
  盛义:是的,我的感觉是,连我本人都遇到的,问题肯定已经很严重了。再跟你讲一个亲身经历的线索。
  2010年9月,一封主要内容为遵义县境内高速公路养护行业管理人员存在受贿5000元的职务犯罪举报信平放在我的办公桌上。我当时回想起每天都要经过这条高速公路,的确是三天一大修,两天一小修,路上已经被修补得到处是“伤痕”,车子走在上面根本没有舒适的感觉,经常穿梭于这条路的司机也是怨声载道,我想其中必定有猫腻,并且金额绝对不止这区区5000元。
  《方圆》:后来查到的结果如何?
  盛义:我们在案件分析会上,对一些线索的价值进行评估研究,制定了“以案找案、线索不断”和“从行贿人突破受贿人,以受贿人找行贿人”的双向滚动查处工作。在当年,我们就在高速公路领域立案查处了涉案金额高达数百万元的系列贿赂犯罪5件5人。
  时间进入到2011年,正值全省高速公路为通过上级的检查考核而“大兴土木”之际,“消息灵通”的人获知其他养护站的管理人员在看到我们立案查了这些人后,以为没有后续动作。这些人极度崇拜“灯下黑”理论,又借机开始疯狂的贪污受贿。其实,我们故意营造这种外松内紧的方式,背地里联系省、市的检察院寻求帮助,然后撒开大网,查处了包括安顺高速公路管理处原处长袁某在内23人。其中有些是省高速公路开发总公司的。
  从观念和技巧上排除干扰
  《方圆》:在遵义县检察院工作的24年里,你觉得从事反贪工作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盛义:在基层办案阻力比较大。相比较案件线索侦查、讯问等各个环节,我觉得外来的干扰对办案的影响最难克服,但它也是必须被克服的。业务上,我们可以通过学习、培训、通过一次次办案最终达到熟能生巧,但打招呼、托人情、威胁、恐吓这些干扰对于我们来说,是家常便饭,有可能防不胜防,需要我们时刻警惕。
  因为对于一个经济相对落后的县级市来说,经济的稳定增长始终是地方发展的主流。我们在查处贪污受贿案件时,不可避免对本地经济带来小小的波动。比如说,逮捕的行贿人正好的某重点工程项目的负责人或者工程骨干,案件的推进过程可能造成这项工程没法按时竣工。这是地方上的领导们所不愿看到的。
  《方圆》:如果是来自地方上领导的干扰,如何处理?特别是查处的贪贿案件影响到经济发展指标时,你会怎么做?
  盛义:首先要晓之以理,向其阐明我们反贪部门的职责,让他理解。毕竟大多数领导还是能舍身处境,被我们说服的。
  其次,手头上要握有足够的证据,让他没有反驳的余地。十年前,我还在反贪局副局长的位子上,遇到个地方上领导当面威胁我“还想不想提拔了。”那时,我案子都查得差不多了,怎肯摆手?就没把他话当回事,风风火火地办自己的案子去了。
  当然有些领导的干扰并不是为了袒护包庇,确实是在乎经济的发展。这时候,我们反贪部门也不是毫无商量的余地。我们办案要讲法律效果,让犯罪嫌疑人认罪伏法,但同时也讲究社会效果。
  《方圆》:如果确实说服不了他们,怎么办?
  盛义:从观念和技巧上下功夫。首先,查案是我的职责。有案不查,有腐不惩,就是我的失职。况且我打心里觉得办职务犯罪案件本身是促进经济社会发展的,所以在内心里对干扰要有种痛恨之情。
  其次,对于如何排除干扰却需要在日常生活中处处谨慎留心。我三番五次对手下年轻的干警强调,办案过程中严禁坐被调查单位的车,吃被调查单位安排的午餐,哪怕路途再远,餐馆再难找,自带干粮也行。针对干警被威胁的事,我常常会在心里疏导他们,并一直叮嘱在非办案时间,要特别留心个人的人身安全。
  我使用两个电话,一个是平时用的,里面存有所有社会交往圈的电话号码。另一个是专用办案电话。在审讯过程中,我会把前一个电话设置关机,留后一个电话,里面只存有本院领导和干警们的联系方式。
  我对家里人要求也比较严格,比如对我女儿,我在她慢慢长大过程中一直向她灌输不要随便接受他人的请客吃饭的观念。所以,尽管女儿现在读大三了,她还从没跟别人约会吃饭过。而对于我妻子,她也挺支持我的工作,当别人向她问起我是干什么的。她只说是在检察院工作的,从不提我是反贪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