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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2-29 00:00:00李而亮
中华儿女 2012年9期


  浸透在这枚团徽中的神圣与光荣,也许通过与苦难相伴,才会真正呈现“五月花海”的缤纷
  
  
  开栏的话
  岁月如歌,青春似火。中国共青团走过了90年的风雨历程,在历史的每一个关键时刻,一代又一代的中国青年紧紧跟随党的步伐,总是走在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前列。他们以昂扬的精神面貌,旺盛的革命斗志,无私地奉献精神,引领风气,锐气进取,为人民解放、国家富强和民族振兴的大业奉献出青春智慧和力量,谱写出壮丽的史诗。历史一次次证明:有着光荣传统的中国青年,是堪当重任的合格接班人和建设者,共青团组织是中国共产党足以充分信赖的助手和后备军。
  光荣的青春更昭示着未来,越来越多的当代有志青年心中满怀对国家,对民族,对社会的责任感,在新的历史起点上,以蓬勃朝气和昂扬锐气,投入到时代发展的洪流当中,发出了为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贡献智慧和力量的时代强音。
  为纪念共青团成立九十周年,本刊特举办“岁月如歌,团情似火”征文活动,约请不同时代在共青团岗位工作过的同志,讲述当年鲜为人知的动人故事,抒发共青团事业对自己一生的记忆与情感,并从本期起挑选优秀作品逐期刊登。
  去年夏天,我回老家广西梧州给母亲过90寿辰。老母亲从一个旧书桌抽屉里拿出一包东西交我手上,打开一看,是我从中学开始获得的各种奖状、证书、喜报,其中有一枚尘封已久的团徽。
  徽章上的铜色已变深褐,失去了昔日的光芒;边缘因南方潮湿空气的侵蚀,锈斑点点。但中间那面团旗依然殷红剔透,色彩鲜艳。
  看着这枚久违的团徽,我的思绪被拉回到40年前争取入团那激情澎湃、又苦涩难忘的岁月。
  1972年,我上高一,共青团组织在我就读的中学重新建立,开始发展团员。第一批团员都是纯正的工农子弟。我家庭成分不好,特别是父亲在“文革”中被打成历史反革命后非正常死亡,属于“背叛党和人民”,我也被划入“黑五类”之列。申请入团,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看到几个新团员的同学胸口带上熠熠生辉的团徽,心中无比羡慕,却又自惭形秽,只能将强烈的向往深埋心底。
  到了1973年春天,高中即将毕业(那时学制缩短,高中只有两年),班上又要发展一批新团员。年级团支书找到我,问我为何不写入团申请书。当了解到我沉重的思想包袱后开导说:党的政策是“唯成分论和不唯成分论,重在政治表现”,希望你能以“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争取入团。团支书的开导给了我很大的信心,十分认真工整地写了申请书交给团组织。团支部为了检验民意,将几个培养对象在班上进行测评,我是全票通过。测评的情况燃起我心中希望,那段时间,梦中几次在胸口上别上团徽,意气风发地奔赴祖国最需要的地方,贡献自己的青春。
  但校团委审核的结果没能让我的梦想变成现实,理由是我父亲的问题还没有正式结论。
  1973年秋天,高中毕业的我别无选择地下乡当了知青。为了争取好的表现,得到贫下中农的认可,我把全部的气力都放到干农活上,第二个月开始就拿到“一级工分”。生产队长看到来了这么一个壮劳力,乐得合不拢嘴。同时,办墙报、写大批判文章、带领社员政治学习,是我的拿手好戏。由于天生嗓子条件好,很快成了大队文艺宣传队的骨干。在充实而艰苦的广阔天地,逐渐淡化了我心头上的政治阴影。
  时间到了插队的第二年。有天下午我到生产大队部去办事,大队年轻端庄的女团支书碰到我说,今天晚上开团员大会,问我接到通知了没有。我很惭愧地说:“我不是团员”。团支书显得非常吃惊,连忙从抽屉里拿出团员花名册,当确信我不在名单后感到十分不解:“你怎么会不是团员呢?”接着对我说,你抓紧写一份申请书,大队最近就要发展一批新团员。
  听到这个消息,兴奋的心情无以言表。我飞也似地跑回生产队,抓起笔铺开纸就开始写申请书。在我眼前,阳光是那么灿烂,天空是那么辽阔,田野是那么芬芳。贫下中农的胸怀就是不一样,广阔天地的确是青年大有作为的地方。甚至产生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就在这里干上一辈子!
  在我给团支书递上申请书的时候,她顺手就把“入团志愿书”交我手上。以后我才知道,这应该是不符合程序的。当时她只是对我说,抓紧把表填好,我来当你的介绍人,另外一个介绍人你找村里的团员。
  至此,我已经确信成为一个光荣的共青团员不再是梦想。我甚至开始展望下一步填写各种表格,在“政治面貌”那一栏将“群众”变为“共青团员”时,是何等的骄傲提气。
  那是1974年夏天,我人生中一个刻骨铭心的日子。从下午六点开始,广播里就反复传送出团支书(兼大队广播员)清脆的声音:今晚召开团员大会,发展新团员。请大队全体共青团员和下列青年准时出席。在要求出席的青年名单中,第一个就是我。
  神圣的时刻终于到来了。同时列入发展名单的另一位知青和我一起抓紧吃晚饭,洗完澡,然后穿上最为整洁的衣服,早早就来到大队部,并坐到了第一排。随后到来的团员和发展对象见面后都格外亲切,互相祝贺,嘘长问短,气氛热烈。
  会议开始的时间比原定晚了近一个小时,当团支书与几个支委一起进会场时,他们脸上严肃的表情令热闹的会场顿时安静下来。我想,发展新团员可能就该如此充满庄严和肃穆。
  大会开始了,在进行前面固定的议程后,开始宣布新发展团员的名单。我完全屏住了呼吸——
  没有,没有“李而亮”的名字!
  我以为一定是自己过于激动,或者注意力太集中,反而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我将诧异的目光投向团支书,看到她似乎在有意避开我;我左右扭头求助似地张望,但迎面的是大家满脸困惑与不解。此时彻底意识到,是没有我。
  满怀的希望,满腔的火热,此时就像一桶冷水从头浇下,瞬间熄灭,透身冰彻。莫大的羞辱、莫名的悲愤,此时就像被人剥光了衣服站在大街上,惨不忍睹,无地自容。这时候,真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让自己钻进去,永不出来。
  可地板上没有这样的缝,会议还在照常举行,与我同来的青年一个个上台去宣读“入团志愿书”。在这样的情景下,我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在大家的注目下神情恍惚地跑出了会场。
  穿过浓浓的夜幕,我来到了浩瀚的西江边上。月满天空,繁星闪烁。正值汛期的西江水流湍急,涛声惊岸。此时的我,真想纵身一跃,汇入滚滚的江流,永不复返。
  到了下半夜,只见一阵杂乱的手电筒光束和脚步声来到身边,许多人从会场出来后就分头找我。看到大家后,我只淡淡地说一句:“我不会跳江的,中学时我是游泳冠军。”
  后来了解到,会前大队党支部书记审核了新发展团员的名单,认为我父亲的问题还没有结论,将我的名字给圈掉了。
  1975年,在家人的强烈要求下,组织上给我父亲做了初步结论:“属于人民内部矛盾。”这年秋天,大队团支部召开隆重大会,接纳我为共青团员。此时,1955年秋天出生的我正好20岁了。
  入团后不久,被大家选为团支部副支书;又过了一段时间,接替去上学的“她”当上团支书并兼大队专职广播员。1976年底,结束三年知青生活回城当工人;1979年,父亲彻底平反,我也以优异成绩考上武汉大学。大学毕业,年届28岁的我光荣退团,这枚伴随我8年时间的团徽与我之前所获的各类奖状证书,一起交给母亲替我保管起来。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我自己怎么也没想到,在年近半百之时调来团中央直属单位工作,又开始了与团员青年打交道的日子。想到每天接触的共青团事业,看着眼前这枚发旧的团徽,我深深意识到,浸透在这枚团徽中的神圣与光荣,也许通过与苦难相伴,才会真正呈现“五月花海”的缤纷。
  (作者单位:中华儿女报刊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