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下)

□找花的懒狮子

人偶(下)

□找花的懒狮子

就这么走进大厦？当然不行，这地方是属于私人的。私人企业，一般就意味着麻烦的根源，现在想要进入同样也是一个大麻烦。

“很抱歉，您的ID卡已经过期，请重新激活或申请……”

……

“很抱歉，您的ID卡已经过期……”

两名警卫这时已经走了过来，远处的警卫也投来了怀疑和警惕的目光，这个，可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弄来了身份，弄到了ID卡，却过期了？麻烦啊，真是麻烦，人类的戒备心可真不是一般的重。

“这位先生，请出示你的身份证明。”

“请不要轻举妄动，把手放在头顶上！”

出示身份证明，然后被例行搜身，接着被发现没有体温，也没有心跳……

这实在太傻了，逃跑与前进在我的电子脑中只纠缠了几微秒，然后我的决定便传达给了我寄宿的这具身强力壮的中年人身体。

两个警卫这时已经摸向了我的内衬，于是我一记直拳砸倒了一个，接着一记手刀切晕了另一个，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以猎豹般的速度冲进了电梯。

“啪！”电梯门被关上，还有一堆嘈杂的叫喊，隐约还能听见另一架电梯的启动声。

存档记忆中显示，我的目标应该是大楼的58层，不过，在接近56层的时候，我就已经窜出了电梯顶部，电梯在56层停下，而我则顺着钢缆爬了上去。

人类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惯性，比如一味傻傻地盯着电梯的去向，比如，在电梯间的门口不再设有新的防盗门。

拉开不上锁的电梯门并不需要多少力气，一路上勤快办事的员工也不成为障碍，这层楼只不过是一间小有名气的金融公司所在地，而我的目的，却是它的上一层——第59层。

“你什么人啊？修灯泡的么？”

“怎么回事？你谁啊，嘿！那椅子是我的！”

“叫保安，叫保安！”

……

乱七八糟的吵闹声不一而足，不过都不关我的事，我只管专心拆解下天花板上的节能灯，然后黏上一颗我仓促间自制的小瓶子，瓶子里是硝化甘油的混合物（液体炸弹）。

“轰！”

相信这一声惊彻天地的巨响一定惊动了所有人，包括那只正准备按下按钮的人。不过，还有五分钟不是么，能源没有到位，那个按钮即使按下去也不会有用的。

就是现在，我翻身窜出洞窟，落在59层楼的地板上。几乎是同时，数把枪械向我射击，当然不是楼下那些保安，在这一层楼上工作的员工，或许曾经都是人类，但现在，它们都是我的同类。

子弹伤害不了我，却能损坏我操纵的人体，我竭尽全力地躲避，但射击的人实在太多了，当我扭断了两人的脖子之后，也足足中了十几枪。幸运的是，中弹的部位并不致命，也没有伤害到主要器官，在这具人体因失血过多而衰竭之前，我至少还有十分钟的时间，足够了。

狠狠踩碎那两只爬出脑壳的“铁蜘蛛”后，我抢到了一把手枪。这些向我射击的同类，与之前追杀我的那个杀手不同，它们并不具备真正熟练的杀戮知识，所以，在相同的装备下，很快就被我一一点杀，而我，只付出了身中两弹的代价。

“抱歉啊，我们存在着本质上的冲突，所以，不能让你们活下去。”

碾碎最后一只尚在脑浆中挣扎的“铁蜘蛛”，算了算数量，这层大楼里现在便只剩下了我，和他。

他就是我，以及我们的创造者，我们的“父亲”——艾伦博士。

在人类世界，提起艾伦博士，恐怕是无人不知了。凭着在机械、电子、计算机领域的超前研究和发明，艾伦博士在十年间至少获得了三项诺贝尔奖，其中就包括人工智能。

最初，艾伦博士并未考虑过制造我们，他虽然发明了人工智能，却也在心底深处深深恐惧着自己可能亵渎了上帝的能力。

但是，当艾伦博士发现自己得了一种不治之症后，他的想法彻底改变了，死亡的恐惧远远压过了伦理、道德、禁忌……

于是，我们出现了，我和已经被我杀死的这些同类，是艾伦博士的第一批作品，在我们的电子脑里，几乎等量地复制了艾伦博士的所有记忆，他妄图用我们来取代他自己，令他可以永久地“活”下去。所以，我知道他的一切。

至于我，我当然不是艾伦，在最后一次秘密的运送过程中，我被粗心的运输员遗忘在了一所学校，而这，就是我幸运的开始。

在我的电子脑里，原本充斥了艾伦的记忆，但从那一天开始，我开始拥有了自己的记忆，也终于明白，我，不是艾伦。

但是，那一批我的同类就没有这样的好运，它们依然还是机器，只不过是拥有着人类记忆的机器。

“我知道你在，出来吧，我不会让你想做的一切发生的。”

我知道艾伦可以听见我的大喊，我也知道他不会在乎，所以，凭着脑内熟悉的记忆，我自己摸索着来到了艾伦的实验室，他只能在这儿。

面积460平方米，十四台超级计算机，五台生物计算机，其余机械设施无数，这便是艾伦的实验室，同时也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机器人研究基地。艾伦后半生的心血结晶，全都聚集在这里。

端坐在电脑前的艾伦，依旧如往常一般，工作的时候永远都保持着安静和严谨。只不过，他秃顶上那个还未愈合的清晰小洞告诉我，他已经不再是艾伦。

“还是做了么？你终究还是用我们替代了你自己。”面对着这个代替品，我不由感到一丝荒诞。

艾伦是如此地恐惧死亡，恐惧到要将自己的记忆和情感全都注入一部机器，以此来维持自己“生”的状态，只是我无法知道，这样的替换后，“艾伦”还是艾伦么？

“为什么要阻止我？”“艾伦”终于转过头来，眼神充满了疑惑。“你不就是我么？”

“我活了与众不同的一个月，周围的人和事让我懂得了很多，这一切也不得不拜服于您天才的技术。”我指了指自己的大脑。

“只有他人记忆的机器人，永远都只是机器人，但是，拥有了自己记忆的机器人，已经不再只是机器，我或许就是这样才明白，我，不是你。”

电子脑的好处在于超强的学习能力，人类的哲学早就为我解释了我的疑惑，或许我还有更多的问题，但这些都不重要。

“运送的过程中丢失了一只‘蜘蛛’，看来就是你了，连杀手的追击都失败了，真是没想到……”

“艾伦”歪着头思考了一会，似乎是接受了我的说法。

“不过，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要阻止我？再过几分钟，不应该是我们最理想世界到来的时刻么？”

“最理想？”愤怒的情绪通过我的肢体，清晰地展现在我所操纵的人体面部。

艾伦曾经是一个很和蔼的人，通情达理，善良敦厚，但死亡的恐惧，不但让他疯狂到妄图“永生”，更是想要让全世界所有的人都和他一样“永生”，再有几分钟，所有的能源到位，成千上万只我的同类就会源源不断地涌出工厂，到最后，整个世界都将成为我们的世界，“蜘蛛”的世界。

“理想在哪里？！艾伦，你只是在恐惧，恐惧你与他人的不同！所以，你才想让所有人都变成和你一样，理想的世界？这是地狱！”

“不要忘了！你也只是个机器人！”“艾伦”终于暴怒地站起身来。“即使你有了情感，即使你的电子脑能让你变得更像人类，但那不过都是我制造的一堆金属块！现在，你想当救世主么？！”

时间，还剩一分钟。

我笑了，不是肢体控制肌肉的笑，也不是电子程序计算的笑，这是从我的身体深处，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突然冒出来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好。

“因为我喜欢这个世界，我喜欢人类，活着的人类……所以，我早已和你，你们，不再相同，艾伦制造了你们这些人偶，而我，已经不是你们的一员。”

“那就去死吧！”“艾伦”掏出了枪，一刻不停地将所有的弹药都倾泻在我的身上。

时间，还剩三十秒。

已经不重要了，这具身体在来到这间实验室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我从那一堆被捏碎的脑浆中爬出来，跳上了“艾伦”的鞋面。

“人类活着，总会有一个目标和使命，而我的目标，则是要保护他们，让一切美好可以继续下去。”

在我掀开的金属外壳中，不过几毫升的液体让“艾伦”的情绪明显产生了极大的震荡。那是当然的，这几毫升的液体已经足够将整间实验室都炸成灰烬。

“你疯了？！你只是机器！你要为人类献身么？”

“艾伦”有些语无伦次了，他的记忆里，他的电子脑中，应该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吧，一个想要拯救人类的机器。

“我确实只是机器，但是，我已经有了自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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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惧早就已经控制了你，艾伦，但是，恐惧控制不了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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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我点燃液体火花，“艾伦”在惊惶中想要伸向一颗红色按钮……

“轰！”

一切都被火焰吞没，我在天旋地转中飞出了大楼的窗外，头顶是湛蓝色的天空，脚下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短短一个月的记忆，刹那间闪过我的脑海。声声啼哭的新生儿，朗朗读书声的课堂，欢声笑语中的婚礼，老人们两两搀扶悠悠而过的公园……

生命，是如此美好。

最终，我突然明白了那个向我讨要可乐的小女孩的眼神，那并不是等待，而是感谢。那个微笑，则是小女孩认为最好的回报。

哈，我喜欢那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