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志平
马远与西湖十景
□郭志平
在这春光明媚的日子里,泛舟西湖,亦或漫步苏堤的你,可曾用心知晓过这旖旎的风光背后,究竟蕴含着怎样的人文气息呢?
西湖十景是组成西湖风景的重要景观。它景色优美、人文底蕴丰厚,令人流连忘返。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审认定,西湖文化景观遗产是由承载其突出西湖人文景观普遍价值的六大要素组成,而西湖十景的题名景观,即是其中之一。
但你是否知道,西湖十景最早却是源于古代画家的笔下?郁达夫的《咏西子湖》一诗:“楼外楼头雨似酥,淡妆西子比西湖;江山也要文人捧,堤柳而今尚姓苏”,意思是说一个地区的风景之美,固然客观存在,但文人墨客的吟咏渲染,也是必不可少的重要条件。西湖十景也一样,它的“登场亮相”也得力于文人墨客的泼墨“捧场”。
据资料介绍,这西湖十景,最早见之于文字记载的,是南宋文人祝穆所著的《方舆胜览》一书:“近者画家称湖山四时景色最奇者有十,曰:苏堤春晓、曲院荷风、平湖秋月、断桥残雪、柳浪闻莺、花港观鱼、雷峰落照、两峰插云、南屏晚钟、西湖三塔。”祝穆系南宋思想家朱熹的弟子,所说当较为可靠。但他所说的“画家”,而且又是“近者”——即与他生活在同时代的画家,究竟指的是谁呢?
对此,有两种说法。一说是南宋画院画师马远、陈清波等人。因十景之名,源于南宋画院画家所画的山水题名,如马远画的柳浪闻莺、两峰插云、平湖秋月,陈清波画的断桥残雪、三塔印月、雷峰夕照、苏堤春晓等。另一说由世居杭州的钟毓龙(1880—1975年)提出。他在所著的《说杭州》一书中介绍说:“十景之名,始于南宋之马远。远在画院,慨宋室之偏安,故其画西湖,往往仅画一角,以示剩水残山之意,而十景之名,遂由以起。”钟毓龙是晚清光绪年代的举人,生前曾担任过浙江省通志馆副总编辑一职,所说当可采信。
上述两说,虽有些不同,但细观双方行文“脉络”,有一点是一致的,即西湖十景之名最早始于马远的山水画,然后才衍生到其他画师的画作题名。
马远,字遥文,号钦山,祖籍河中(今山西永济),生长在钱塘(今浙江杭州)。他的生卒和详细经历,因年代久远,已无从考查。根据现存的史料,只知道他自曾祖父起,到祖父、父亲、伯父、兄弟、儿子,一连五代数人都是当朝画院的画师。而马远自己则为南宋光宗、宁宗两朝画院的侍诏。由于他自幼继承家学并师法诸家,因而功底深厚,风格独特。他工人物、花鸟,尤长于山水,与李唐、刘松年、夏圭一起被称为南宋画院四大家。马远约卒于理宗初年。
值得指出的是,马远的一生受国事的影响很大,因为他生活的年代是我国历史上最为动荡的年代之一。靖康二年(1127年),金兵俘徽、钦二帝北去,于是历经九帝共167年的北宋便宣告灭亡。此时,徽宗的第九个儿子、康王赵构,即帝位于河南商丘,他不但不接受李纲、宗泽的抗金意见,去收复失地,反而听取了黄潜善、汪伯彦的逃跑主张,先退至扬州,继而渡江南奔,在临安(今浙江杭州)建立了南宋政权。期间,马远的父辈,因不愿受亡国之辱,也随着赵构的南逃足迹一路颠沛流离地来到了临安安家落户。
当时的临安,由于中原人口的大量迁入(其中以官僚、富户为多),因此城市的人口和财力急剧增长,工商业也得到了迅速的发展。一方面宫殿衙门、府第豪宅到处兴建且不计其数,另一方面,茶坊酒肆、戏院书场又遍布全市各处。大街小巷更是店铺林立,临安一时出现了少有的繁荣。田汝成在《西湖浏览志》中“南渡后,堤桥成市,歌舞丛之,走马游船,达旦不息”所形容的就是当时的景象。此时,西湖开始有“销金锅”之称。于是,甘心于偏安的南宋君臣就沉迷享受,耽乐湖山,早将抗金大业抛弃于脑后。与此相反的,倒是出生于南渡后的马远,却没有忘掉北方的祖籍老家。他看到朝庭官员不思抗金,“赏玩殆无虚日”,不禁痛心疾首。他从父辈口中得知,徽、钦二帝的被俘,使国家失去了大片土地,这一段屈辱的历史让他痛苦不堪。作为一名画家,他面对国家的山河破碎,决心通过自己的画笔一抒心中的愤懑,并唤起民众的觉醒!
马远用绘画创作实践了自己的心愿。这从后人对他的品评中可以得到印证。那么,马远(或和其他画家一起)画的西湖十景具体是指西湖的哪些地方?现据钟毓龙的考证,以宋时之十景为据,概述如下:
柳浪闻莺 宋时自清波门至钱塘门,沿湖五里,皆植柳树,有柳洲之名。柳浪闻莺之最,在清波门外。其他有港有桥,皆以柳浪名。每当春时,柳丝随风摇曳,如翠浪翻飞,黄鸟啼鸣其间,与画舫笙歌相应答,此为春景也。宋时,地在聚景园中。宋亡,园废。
苏堤春晓 苏堤两旁,悉栽桃柳。杭人有“一枝杨柳一枝桃”之谚。每当春日,桃柳竞芳,红绿相间,远望近观,均堪娱目。而破晓之际,晨光乍启,宿雾未消,落英蘸波,锦屏垂绣,实为湖中之最胜处。此为春景,亦兼为晓景。
曲院荷风 宋时,九里松行春桥之地,有酿官酒之所。其旁湖中,悉植芰荷。每当风过,香沁心脾,故以夏为景。宋亡,院废。
平湖秋月 亦作秋水。宋代此景,本无一定之地。至清时,才以实地称之,故略。
三塔印月 湖中三塔,各高丈余,形如壶瓶,而空其中。每塔各有三孔,以通其外。秋月映之,塔下各有三影,故名。后改“三潭印月”。
断桥残雪 雪后至孤山探梅,登此桥一望,则葛岭一带,楼台高下,如铺琼砌玉,晶莹朗澈,不啻玉山上行。此为冬景。如在平时,行其下者,枝叶扶苏,漏下月光,碎如残雪。亦为夜景,而非真雪。
雷峰夕照 宋时,塔上重檐飞栋,窗户洞开,夕阳返照,金壁耀目。
南屏晚钟 南屏山多空穴,传声独远。故为晚景。杜诗有“山钟摇暮天”之句。
两峰插云 欲雨未雨之时,四山云幂。而南北两峰,独露其巅,故有此名。本为湖中遥望之景。
花港观鱼 花港之水,出花家山。南宋时,内侍卢允升筑园于此,景物奇秀。引港水建池,水冽而深,异鱼种集,士民群往游观,故有此名。宋亡,园废。
关于这十景,据史料记载,宋以后“元人仿之,遂有钱塘十景。清人又扩之为杭州十八景等”。但不管怎样仿之,怎样扩之,其景点始终逃不出宋时的范围,也始终没有西湖十景出名。但令人惋惜的是,马远的许多绘画作品由于岁月的流逝都已散佚不见。这其中也包括他创作的西湖山水画小品。要不然,我们就能一睹他当年的“斧劈”力作,看一看这些西湖山水“一角”,体会体会其中所隐含的时代警讯,那该是多大的幸事啊!
至于现在的西湖十景,是在清朝以后才大致定名的。康熙南巡到杭州时,重修十景,并一一题字,刻石建碑,并流传至今。在题字过程中,康熙根据自己的喜好和感受,就将“曲院荷风”改为“曲院风荷”,将“两峰插云”改为“双峰插云”,又将“南屏晚钟”改为“南屏晓钟”,说:“夜气方清,万籁俱寂,钟声乍起,响入云霄,致足发人深省也。”但人们对他的这一改名并不完全买帐,仍旧将它叫为“南屏晚钟”。他又将“雷峰夕照”改为“雷峰西照”,杭人也不认同,后来都仍旧叫它为“雷峰夕照”。今天的西湖十景,除雷峰塔因1924年倾圮而重建外,其他景点也都在建国后经过新建、扩建而面目一新。当然,这些已经是马远不可能知道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