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还是留?
——回乡民工继续外出就业的影响因素分析

2012-12-22 14:52
当代青年研究 2012年1期
关键词:农民工流动显著性

顾 辉

(安徽省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

去还是留?
——回乡民工继续外出就业的影响因素分析

顾 辉

(安徽省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

回乡农民工是继续外出还是留在家乡务工?人力资本、家庭因素、经济因素以及外出经历都对农民工个体的外出决策形成影响。促成农民工离开城市回到家乡的原因中,家庭因素和经济因素是最主要原因。分析表明,在影响农民工继续外出决策因素中,这些因素仍然是主要影响因素;同时,外出收入、婚姻状况、外出给家庭带来变化对农民工的外出决策有着显著影响。此外,年龄、外出打工时间长短和对外出生活的满意度也对其外出决策有明显影响。

留乡;回城;外出就业决策;劳动力迁移

传统的发展经济学理论认为,农民从农村向城市地区的迁移是城市地区高收入的“拉力”和相对低收入的“推力”的理性选择的一种经济反映。著名的“托达罗人口迁移模型”对这种理论做了补充和发展,认为人口迁移不仅是对收入差距的反应,更是对预期收入的反映。而芝加哥经济学派代表人物T.W.舒尔茨提出了“人口迁移成本与预期收益”的理论,将迁移成本概括为货币成本和非货币成本,前者包括交通、住宅、食物等方面增加的支出,后者包括因迁移减少的收入及心理成本等。实际上,理解中国农民的城乡迁移决策,仅仅从经济方面来解释是远远不够的,影响农民工进城就业包含着更为复杂的经济、社会、文化等因素。

一、农民工个体因素对留乡或外出决策的影响

近年来,关于农民工回流的研究集中注意了金融危机的影响和农村创业高潮的吸引,着重从宏观上解释农民工回乡的原因。实际上,对于农民来说,留乡创业或就业还是继续外出打工是权衡利弊的个体决策,这种决策远不止是经济上“成本—收益”的比较,家庭负担、外出经历、社区发展等都影响着农民工的选择。根据全国妇联“第三期全国妇女地位抽样调查”安徽数据对农民工返乡者的调查,在问及回乡者返乡原因的项目中,因为家庭原因回乡所占比例最高,这些因素包括结婚、生孩子或照料孩子以及夫妻感情出现问题等,占到近4成的比例;其次涉及到经济相关的因素,包括“没有赚到钱”、“在家乡有更好的发展机会”以及“失业找不到工作”等原因回乡的比例也较高,占到近3成;此外,在外经历包括不满意外面的生活和工作所占比例也超过了1/4。

影响农民外出决策的因素千差万别,依据对返乡者回乡原因的初步分析,可以进一步理解哪些因素会影响他们做出继续外出还是留乡的选择。根据对问卷的理解以及参考国内的研究,本研究大致将影响返乡者继续外出进城就业的个体因素大致分为人力资本因素、家庭影响因素、经济因素以及外出经历。

本文所使用数据来源于2010年安徽省妇联和安徽社会科学院联合进行的“第三期中国妇女地位抽样调查”。调查采用了分层不等概率抽样方法,全省省级抽样设计人数为3000人,获得有效回收问卷2989份,问卷填答合格率超过95%。调查问卷中,被访者或者其配偶有在户口所在地县市以外城镇连续务工经商6个月以上经历的,即受流动影响人员问卷共416份,占合格问卷的13.9%。在受流动影响人员中,男性被访者占41.6%,女性占58.4%;18—25岁占12.5%,25—30岁占12.3%,31—40岁占32.5%,41—50岁占30.6%,51—60岁占9.4%,61—65岁占2.7%。在受流动影响的被调查者中,已经返乡者为256人,占61.5%,其中男性占52.3%,女性占47.7%;已返乡者中,没有外出打算的占68.4%,有外出打算的占31.6%。

(一)人力资本变量与留乡/继续外出选择

依照现代人力资本理论,劳动力流动对人力资本会产生积极的影响。舒尔茨着重强调劳动力流动对人力资本的积极影响。实际上,人力资本的提高又反过来有利于流动者迁移的决策[1]。理论和经验研究都表明,文化程度高的劳动力比较容易找到工作,收入水平也相对较高,因此比较容易实现由农村向城市的流动或迁移。此外,年轻的单身男性劳动力具有较高的流动迁移倾向[2]。我们根据问卷所提供的信息,将涉及到人力资本的主要变量对是否有继续外出打算作了相关分析,这些因素包括性别、年龄、教育水平以及参与培训、技术职称、健康状况等。

从Pearson卡方检验的结果来看,性别、教育程度、健康程度以及是否有职称等都不构成对被访者是否有继续外出打算的影响,但是,年龄对外出打算有显著性影响,从数据反映情况看,越年轻,打算外出的比例越高。

表1 性别、年龄、教育程度、健康及职称因素下外出打算分布(%)

(二)经济因素变量与留乡/继续外出选择

早期的人口迁移理论着重对经济因素的分析,刘易斯认为,发展中国家存在着城乡对立的二元经济结构,城市现代工业部门较高的就业收入,吸引传统农业部门大量存在的边际报酬为零的剩余劳动力。国内许多学者利用刘易斯关于发展中国家劳动力转移的二元经济模型和托达罗人口迁移模型来解释中国农村劳动力流动的原因[3]。他们基本上认同城市居民的较高工资率或预期收入或不断扩大的城乡收入差距是吸引农民进城的根本动力。舒尔茨细化了这些经济影响因素,交通、住宅、食物等方面的经济支出,迁移后预期增加或减少的收入等都最终影响着流动者的迁移决策。根据问卷的调查项目,我们将被调查者职业类型、就业身份、月收入和汇款数量作为经济影响因素,以此观察这些经济因素对被访者继续外出决策的影响。

表2 职业和就业身份下外出打算分布(%)

表3 平均月收入和年汇款对外出打算的方差分析(ANOVA检验)

数据显示,被访者的职业和就业身份对是否打算继续外出就业存在显著性影响,Pearson卡方检验显著性水平均大于0.1。但是从列联表反映的数据看,职业地位较高的被调查者继续外出就业的比例更高,而农业劳动者比例最低,其中职业地位为高层白领选择继续外出就业的比例高达100%;就就业身份而言,自营劳动者、个体工商户等被访者(42.9%)继续外出的比例也高于那些受雇的被访者(30.1%)。

对平均月收入和年汇款的方差检验表明:月收入水平对被调查者是否继续外出就业存在显著性影响,有外出打算的被调查者的月平均收入明显高于没有外出打算者;而平均年汇款额对于是否有外出打算不构成显著性影响。

(三)家庭决策与外出选择

新劳动力迁移经济理论认为,个人迁移决策往往与家庭有着很大的关系,迁移决策是由家庭成员共同做出的,迁移的动机不仅来自城乡两地收入差距,也来自个人或家庭因素,因而将迁移视为一个有内在联系的群体(家庭或家族)的决策[4]。我们认为,婚姻状况、孩子数量、家庭生产经营及生活照料情况、外出给家庭带来变化等因素都影响着个体的迁移决策。

Pearson卡方检验和方差分析表明,婚姻状况不同的被调查者是否有外出打算存在显著性差别,Sig.显著性水平为0.064,从数据看,已婚者中有外出打算的比例(48%)明显高于未婚者(29.9%)。此外,家庭经营活动由谁负责和家人由谁照料并未对外出打算造成显著性影响。方差检验表明,家庭孩子数量未对是否打算外出构成显著影响,但是外出给个人和家庭生活带来的变化对是否外出构成了显著影响。这些变化包括居住条件、夫妻感情、子女教育状况、与子女关系、与父母关系以及与配偶父母关系等,这些关系改善越明显的被访者外出打算的概率越高。

(四)外出经历与外出/留乡决策

表4 家庭因素下外出打算分布(%)

表5 家庭孩子数和外出变化对外出打算的方差分析(ANOVA检验)

基于托达罗的城乡预期收入差距的人口迁移理论过分注重从经济学角度观察分析农民的迁移决策。从农民工个体来看,当农民工进入城市后,必然要经历经济、社会、文化、心理层面的适应过程,这一过程反映着农民工对外出经历和城市遭遇的感受,并影响着再次外出的决策。这些外出经历包括在城市工作时间长短、首次外出时间、外出受到的歧视以及对外出生活的满意度等。

表6 外出经历因素下外出打算分布(%)

表7 外出时间长短和歧视对外出打算的方差分析(ANOVA检验)

数据分析表明,每天工作时间长短、首次外出省份以及外出期间受到的歧视(包括因工受伤、患职业病、被人看不起、被上司辱骂、遭受暴力、被骗以及工资被拖欠等)都未对是否有外出打算构成显著性影响,但是对外出期间生活满意度影响了被调查者继续外出的决策,满意度越高的被调查者越倾向于继续外出就业。对外出生活不满意的被调查者中,仅有25.2%的人继续外出,而对外出生活满意的被调查者中则有40.7%选择继续外出。此外,方差分析表明,离第一次外出打工时间的长短也对是否继续外出打工构成显著影响。数据显示,首次外出打工越早,其选择继续外出的概率也越小;相反,首次打工时间越晚的被调查者越倾向于继续外出。有外出打算的被访者离首次外出平均为9.6年,而没有继续外出打算者则为13.07年。

二、结果讨论与政策思考

(一)户籍制度与农民工外出就业

户籍制度是研究影响农民工迁移决策的重要宏观因素之一,也是近年来学者分析的一个热点。如李强指出户籍制度是我国城乡流动最为突出的制度障碍[5]。朱宇认为户籍制度是造成许多迁移者无法到迁入地定居,从而使迁移人口中“非永久性迁移”者比例增多的一个重要原因[6]。有学者指出,户籍制度之所以成为农民工流动的一个重要影响因素,不仅仅在于户籍制度是农民工流动的一个刚性门槛,主要还在于它承载了众多的政策制度,如就业社会保障与福利政策等,这些因素直接影响到农民工的生活预期与生活目标以及迁移成本[7]。实际上,对于农民工个体的迁移决策而言,留乡还是继续外出的影响因素,户籍制度并非对他们的个体选择形成实质性的影响。尤其是近年来国家加大对农村的投入和农业的扶持,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快速推进,农村的生产和生活都得到了明显改善,农民面临着城市高昂的生活成本和农村的生活改善进行理性选择时,城市户籍对农民工的吸引力或许并非那么强烈。在围绕城乡户籍和二元劳动力市场分割形成的影响农民工继续外出就业的因素中,在城市每日工作时间长短、外出受到城市人的歧视被视为分解的具体影响因素,但是在本调查分析中,这两个因素都对农民工留乡和继续外出构成显著性影响。

实际上,对于解决农民工问题更为迫切的政策并非开放户籍制度广纳农民,首先考虑的重点应是加强县域经济对农民工群体的吸引力。多项研究数据表明,农民工留城的意愿并非十分强烈,蔡禾指出,在现行户籍制度下,愿意放弃土地并将户口迁移到打工城市的农民工实际上只有25%,约3000万人[8],随着农村社会的发展,这个比例可能会更低。针对县域经济吸纳农民工就业的区位优势和经济劣势,地方政府应依托区域资源禀赋优势,出台优惠政策,积极招商引资,大力发展县域经济,培育一批具有较强竞争优势的吸纳就业能力强的主导产业,成为拉动就业增长的重要支撑,提升县域经济的就业吸引力,实现农民工就地、就近转移。

(二)人力资本与劳动力转移决策

在对农民工流动微观因素的研究探讨中,人力资本常常是影响其流动的主要微观因素之一。这些变量包括教育(培训)水平、劳动力年龄、性别、婚姻状况和就业类型等,其中性别、年龄、教育是最常用的三个指标。众多研究表明,男性更倾向于外出就业,在城市务工人群中,男性居多[9];此外,年龄越小、文化程度越高的农民对进城务工的收入预期要高过其他农民,因此他们更愿意进城打工,参加过培训也对农村外出劳动力的留城意愿有显著的正向影响[10]。但是,对于农民工回乡以后继续外出还是留在家乡就业,这些人力资本因素的影响方向可能就会有所不同,有些因素失去解释力。根据李成华等人的研究,受教育程度高、流动前参加过技能培训的返乡农民工更倾向于选择留乡就业;人力资本存量较高的返乡农民工更倾向于选择留乡就业[11]。在本研究中,性别、教育程度和培训情况并未对农民工再次外出和留乡就业形成显著性影响,但是年龄因素构成了较为显著性的影响。尽管农村的生活改善和县域经济的发展构成了对农民工回流的吸引,但是对于新生代农民工而言,出外打工的预期收益远不止经济收入,他们更看重城市经历对他们的远期影响。因此,对于促进农民工合理流动可能不仅仅在于提高他们的教育水平和提供良好的技能培训,区分新生代和老一代农民工社会流动过程中的差异性,根据农民工就业过程中不同的诉求,有针对性地制定措施更为重要。

(三)家庭决策与农民的经济理性

新经济迁移理论认为家庭才是劳动力流动迁移决策的基本单位。国内有学者指出,现阶段我国农民工就业地选择并不是以个人为主体的自发决策,而是在对个人、家庭、社区状况等因素进行综合权衡基础上的理性决策,家庭、社区特征变量在其迁移选择决策过程中发挥着更为重要的作用[12]。对于农民家庭来说,家庭相对剥夺感和市场流动性差增加了农民外出务工的可能性,新经济迁移理论在中国是实用的[13]。但是,对家庭影响决策的因素分析,学者更重视家庭的人口学特征及经济因素影响,如户主的文化程度、家庭劳动力数量、家庭收入状况、市场流动性限制、家庭经营耕地面积等。实际上,更多的学者开始重视家庭的文化因素对家庭决策造成的影响,如对家庭的归属感、家庭照料和社区的吸引力等,然而,在本研究中,家庭的人口学特征及一些文化因素并未对劳动力再次外出决策构成显著性影响,反而,打工给家庭带来的变化显著地影响了农民工的再次外出决策,这其中包括对夫妻感情的变化,与子女、父母关系的变化,家庭收入的变化和对未来生活改善的期望等。农民工外出就业的决策更多的是其理性选择的结果,这些选择更为直接地表现为经济收入提高的经济理性的结果,同时也表现为夫妻关系、与子女关系和父母关系的改善、对未来更好的预期等社会理性选择的结果。

继续外出就业还是留乡就业,对于农民工来说,他们要面临着比较成本与收益的理性选择。经济收入仍然是决定他们就业选择的主要因素之一,我国20世纪90年代庞大的“民工潮”主要原因之一正是东南沿海相对较高的收入对农民的吸引力。随着国内产业格局的变化,近年来我省“皖江城市带承接长三角产业转移示范区”建设的带动,农民工在就业地上面临着更多的选择,与原先多数跨省流动、跨地区流动相比,“离土不离乡”的流动方式正成为一种多数人选择的方式。因此,作为政策层面的社会建设,一方面应加快转移示范区的基础设施及配套建设,另一方面应该着重加强保障当地农民就地转移就业的相关制度建设,维护农民工的合法权益,确保农民工的预期收益,吸引更多农民工留乡就业。

[1][13]盛来运.中国农村劳动力外出的影响因素分析[J].中国农村观察,2007(3):2-5.

[2]国务院研究室课题组.中国农民工调研报告[M].北京:中国言实出版社,2006.

[3]孔祥成,刘芳.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农村剩余劳动力流动问题研究综述[J].贵州财经学院学报,2002(5):12.

[4]Stark,Oded&J.Ed ward Taylor"Relative Deprivation and International Migration"[M].Demograph,1989:26.

[5]李强.农民工与中国社会分层[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

[6]朱宇.国外非永久性迁移的研究及其对我流动人口的启示[J].人口研究,2004(3):53-60.

[7]李晓云.农民工流动动因及特点研究综述[J].陕西行政学院学报,2007(3):33.

[8]蔡禾,王进.“农民工”永久迁移意愿研究[J].社会学研究,2007(6):87。

[9]白南生,何宇鹏.回乡,还是外出?——安徽四川二省农村外出劳动力回流研究[J].社会学研究,2002(3):66-68.

[10]李楠.农村外出劳动力留城与返乡意愿影响因素分析[J].中国人口科学,2010(6):102.

[11]李成华,张文才,靳小怡.金融危机背景下人力资本对返乡农民工发展意愿的影响分析[J].西安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2):8.

[12]刘家强,王春蕊,刘嘉汉.农民工就业地选择决策的影响因素分析[J].人口研究,2011(2):75-84.

Stay or Go?——Analysis on Influence Factors of Returned Migrant Workers to Continue to Go out for Employment

Gu Hui
(Institute of Sociology,Anhui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Migrant workers continue to go out or work at home?The factors of human capital,family,economy and experience outside influence the migrant workers'individual decision.The reason for migrant workers leaving city and returning home,family factors and economic factors are the main reasons.The research showed that,in the influencing factors of migrant workers'decision for going out,the factors are still the main factors such as income,marital status and family changes which have significant influence on the decision.In addition,age,time of going out and life satisfaction also significantly influenced the decision to go out.

Staying Hometown;Returning City;Decision to Going out for Employment;Labor Migration

D422.8

A

1006-1789(2012)01-0033-06

2011-10-21

顾辉,安徽省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助理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社会分层与流动、婚姻与家庭。

责任编辑 裘晓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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