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卫红
马克思指出:“人的本质,人,在黑格尔看来是和自我意识等同的。”在法国哲学家笛卡儿眼中,人是相对意识存在的:“我思故我在。”诚然,人,作为自然界的特殊生物体,具有强烈的自我意识。心理学研究表明,“人对自己一只受伤的脚趾头的关注,要远胜于对远处一场地震的关注”。这是生物体自我保护的本能。但人又不仅仅如此。马克思明确提出:“人是社会存在物。”“人的自然属性不是孤立的存在的,而是依附于人的社会活动、社会关系的。”“可以根据自我意识等来区别人和动物,但人和动物的最后的本质区别是生产劳动。”是劳动,创造了人本身。而这种劳动,又是在一定社会关系中的劳动,所以,“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马克思:《黑格尔哲学批判》)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也认为:“人从天性上来说就是一种政治动物。”政治就是人与人之间相处的一种艺术与科学,人的一生就是在这样的社会中探寻自己的位置,不断地编织着自己的社会关系网,就像蜘蛛,离开了蜘蛛网,就不成其为蜘蛛了。由此人的本质就是自己编织的社会关系的总和。
人,不仅是自然的人,更是社会的人,而因为社会是不断发展变化着的,所以人类本性也是不断发展变化着的。“人创造环境,同时环境也创造人;人们是他们本身历史的剧中人物和剧作者”。(马克思:《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永恒的人性是不存在的,整个历史无非是人类本性的不断改变而已”。(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而且马克思认为:在阶级社会里,人性或人的个性带有阶级性。因为在阶级社会中,个人隶属于一定的阶级,一切人都是一定阶级关系和利益的承担者。
马斯洛把人的需求划分为五个层次,即分别是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社会需要(爱与归属感)、尊重需要、自我实现的需要。而且这五种需要之间是层层递进的关系。也有专家把他的需求五层次模型划分为两个阶段、两种类型:即位于较低层次的匮乏性需要和位于较高层次的超越性需要。所谓匮乏性需要,是人类生存的保障性因子,是不可或缺的,是必要条件却非充分条件。没有它不行,光有它却不够。而超越性需要却是生存之外的额外需求,更侧重精神层面,但对一些人来说可能价值追求分量也更重。如“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诗中所表达的正是这种价值追求。自由是自我实现的必要条件,为了追求这种超越性需要,不惜牺牲匮乏性需要。所谓超越性需要,是那些有了还想要的东西,是那些能激发人性中最具核心价值的东西。“赠人玫瑰,手留余香”——这是奉献者的快乐,而且通过人性本身就会形成激励强化机制。依我所见,马斯洛的五层次需求理论还可加上“第六层次需要”——即“自我超越”的需要(包括奉献、利他、信仰等等)。因为自我实现尽管已是高层次的需要了,但它仍带有佛学上所称之的“我执”的意味,离不开一己之我的自我感觉。而自我超越却是人性追求的最高境界——爱人即爱己、利己即利他、“佛即我心、我心即佛”,“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可以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了。
回到价值观的本义,“人是有思想的动物”,“在一定意义上说,人是其思想的产物”。人身上最活跃的因素是他的思想。一个人的思想、追求,规定了他的价值观,而这一切又离不开物质基础,离不开他所处的社会历史条件和时代背景。人既是“自然人”,又是“社会人”,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还会异化为“经济人”。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利己利人”似乎是一条公共准则。公司以获取利润为目的,于己无利,公司难以生存发展。于是乎,“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公而忘私”的价值追求失去了其赖以生存的土壤,变成了天方夜谭,也成了一定历史阶段的人的价值追求的异化。
在资本主义社会里,人的本性被异化,人陷入自己追求的悖论中。马克思认为,真正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才合乎人性的发展,才能获得人的本性的回归。“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一个自由人的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在共产主义社会里,劳动从一种重负变成生活的第一需要”。
科学发展观的核心是以人为本。这里边包含了以人的本质需要为本,及人的个体需求不容被忽视的内涵。而过去在一些地方的官员眼里,人民只不过是一个名词,口头上天天喊“为人民服务”,事实上,当农民张三来找他,他认为张三不能代表人民;而工人李四来找他,他又认为李四也不能代表人民。于是乎,他口中的为人民服务之人民被虚化、被泛化了,只成了个空洞的概念,落在缥缈的远处……以人为本的本义,是要重视每个实实在在的人的实实在在的需求(当然包括精神的和物质的需求,匮乏性需求和超越性需求)。群体的基础是每个个体,而中国的传统文化往往只注重共性而忽略了个性。
“人之初,性本善”——这是中国人的传统认知。“人之初,性本恶”,人类有着与生俱来的“原罪”——这是西方人对人的本性的认知。所以西方人强调制度,以便制约人性恶;东方人强调道德,以便张扬人性善。但科学研究者认为:人的本性既非善又非恶,或者说既有善又有恶——“人性的一半是天使,另一半是魔鬼”。它需要我们用真诚、善良、爱心的养料把天使养大,而不是用自私、贪婪、嫉妒的毒饵把魔鬼喂大。魔鬼需要关在法制的牢笼里。“所有的灵魂都有向下堕落的惯性,也有向上提升的本能”。人类容易欲壑难填,如果打开潘多拉的魔盒,欲望之魔就会出来跳舞,人类将成为自己欲望的奴隶。基于人性恶假设的西方国家大都加强法律、制度建设,以制度约束人性恶的膨胀。而基于人性善认知的中国人则注重人文的教化力量,强调以德立人、以文化人。如果两者兼而用之,才是最好的办法——以制度约束人性恶、以人文弘扬人性善。对人的教化,教育与文化的作用不可或缺。马克思说:“教育和生产劳动的结合,是培养全面发展的人的唯一方法。”而文化通过浸染、通过潜移默化,使人养成行为习惯——即所谓“内化于心,外化于行”也!而习惯的力量是强大的。“播种行动,就会收获习惯;播种习惯,就会收获性格;播种性格,就会收获命运”。所以道德教育最应该做的是使人从小就养成好的行为习惯,懂得人除了匮乏性需要之外,还有超越性需要。而制度与文化亦是相辅相成的。“制度的背后是文化”——指的是某一种制度背后一定存在着形成此制度的文化,有什么样的文化,就会有什么样的制度。即文化对制度有着影响力和规定性。但反过来,制度对文化、对社会风气的养成亦具有反作用。
亚里士多德曾说:“对于一般公民而言,不一定都要具有善人的品德,但要恪尽职守(指遵守制度);对于统治者这种公民来说,就需要具备善人的所有品德。”所以领导者应该更具德性。“对人而讲,灵魂对肉体进行统治。对城邦来说,统治者统治国民就是理性对于欲望进行统治”。所以领导者应该更具理性。
康德有句名言:“这世界上有两种东西,人们愈是时常反复地思索,他们在我们心灵中唤起的赞叹和敬畏愈是历久弥新:一个是我们头顶浩瀚灿烂的星空;另一个则是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法则。”“天地之间有大美,人性之中有至善”,康德的话为此作了最好的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