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尹家民
毛泽东认为,对任何事情抓而不紧等于不抓。因此,当他一次次地感觉到许多人特别是军队领导人,对于“文化大革命”反对的不少,赞成的不多的时候,常常陷入忧虑之中。这个担忧,可以从1974年1月14日,王洪文在中央读书班的报告中间接地反映出来。王洪文说:“有的同志直到今天对文化大革命还像七八年前那样很不理解,很不认真,很不得力;有的甚至颠倒是非,混淆黑白;个别的甚至把文化大革命描绘得一团漆黑,简直像洪水猛兽一样;有的说一搞文化大革命就毛骨悚然;有的说文化大革命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今后也不要再搞了,特别是中高级干部,说法是各式各样;有的说文化大革命在全国取得了伟大胜利,但是在我们这里看不到;有些人不分青红皂白;有一些单位的坏事归罪于文化大革命,或者说是文化大革命的后遗症。”
毛泽东对社会上的“文化大革命失败了”的各种说法十分清楚。因此,他在政治局会议上严肃地批驳道:“怎么能这样说呢?文化大革命把刘少奇集团揪出来了嘛,又把林彪集团揪出来了嘛,这是个伟大胜利。如果不是这场大革命,刘、林他们怎么能发现?怎么能打倒?”他还提醒政治局,要注意抓路线,抓上层建筑,抓意识形态,要学一点历史,要批判孔子和尊儒思想。
毛泽东还担心有人会在他身后否定这场运动,甚至在他在世时就开始搞“复辟倒退”,借林彪事件来否定“文化大革命”。具体到人事,他极力扶持的新人王洪文和张春桥,虽然在军队中有了显赫地位,但威望始终不高。据逄先知、金冲及主编的《毛泽东传》中所记,十大主席团名单本来是毛泽东定的,设主席和四位副主席,主席是毛泽东,副主席即周恩来、王洪文、康生和叶剑英。在议论人选时,许世友提出:“我看只要一个副主席就够了。”他所讲的“只要一个副主席”是指周恩来。为此,周恩来做思想工作,统一认识,传达毛泽东“不要轻视儿童团”的讲话。尽管这样,许世友还不断插话,坚持自己的意见。当时任主席团秘书长的张春桥指责许世友,说:“你反对主席意见。”许世友当众大声训斥张春桥:“你有什么了不起!”这次公开反对王洪文当副主席,又当面顶撞张春桥,表明许世友对已身居要职的王洪文十分不满,这也代表了参加会议的老干部特别是军队干部的普遍看法。
大会之后,王洪文顺理成章地成为党的副主席,虽无中央军委副主席的任命,但实际上在行使这个权力,直接参与中央军委的领导工作,与担任解放军总政治部主任的张春桥沆瀣一气。
“九一三”事件后,在周恩来建议下,成立了由叶剑英主持的军委办公会议以替代原来的军委办事组,在中央军委的领导下负责军委的日常工作。1974年1月18日,周恩来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时提议中央军委成立由叶剑英牵头,有王洪文、张春桥、邓小平、陈锡联参加的五人小组,讨论处理军委的大事及紧急作战事项,后增加苏振华。军委六人小组“大事视情况或直报主席或经过中央政治局讨论后再报主席”,“对内对外不行文,一律以军委名义下达”。把王洪文和张春桥列入六人小组,得到毛泽东同意。
军委六人小组成立后,军区的重大揭发材料由王洪文统一收集并上报中央。这使得王洪文能够参与军队事务,借以树立其在军队中的威望。同时军委六人小组管理军队的“批林批孔”事宜。王洪文与张春桥是新生力量,自我感觉良好。毛泽东希望通过这场运动,让军队干部信服他们,以保证“文革”路线在军队扎根,“永不变色”。
毛泽东提倡“薄古厚今”,提出要把“批林”同“批孔”结合起来。最直接的原因可能是“九一三”事件后,在清查林彪住处时,查到林彪引用孔子的言论材料。
1973年9月23日,毛泽东接见埃及副总统沙菲时谈起秦始皇。他说:“秦始皇是中国封建社会第一个有名的皇帝。我也是秦始皇,林彪骂我是秦始皇。中国历代分两派,一派讲秦始皇好,一派讲秦始皇坏。我赞成秦始皇,不赞成孔夫子。”江青听到毛泽东的讲话后,开始大做文章。
1974年1月,北大、清华“大批判组”将林彪的有关题词、笔记,汇编为《林彪与孔孟之道》(材料之一)。江青、王洪文看后,于1月12日写信给毛泽东,说:“我们看了北大、清华汇编的林彪和孔孟之道材料,觉得这份材料对当前继续深入‘批林批孔’会有很大帮助。各地也迫切需要这种简明扼要的材料。”他们建议把这份材料转发全国各省市。毛泽东随即批示:“同意转发。”
江青得悉毛泽东同意转发后,立即于1月13日深夜,以个人名义给空军司令员写信,要求开展“批林批孔”。她通知谢静宜的丈夫、空军干部苏元勋,清华大学党委书记、革委会主任、八三四一部队原宣传科长迟群和清华大学党委副书记、革委会副主任、中央办公厅原机要员谢静宜三人,来到钓鱼台10号楼江青住地。
江青说:“毛主席在1973年与我曾谈过‘批孔’的问题,我向政治局传达后,周总理没有主持讨论。”“我要替毛主席抓大事、抓典型,协助主席抓好‘批林批孔’工作。共产党不‘批孔’,岂不是怪事?‘批孔’,军队进行得最差劲,不检讨我是不答应的。共产党领导的军队为什么不能‘批孔’呀?”
江青越说声音越高:“我这个人爱放炮,是个炮手,又造炮,又造炮弹,又有炮队,你们就是我的炮队。现在我把你们当炮弹放出去,去放炮!我给你们找地方去开座谈会,去放炮!”
此前,江青看了《解放军报》内部参考上刊登的关于南京军区某部防化连在“批孔”问题上的反映。于是,她立即把这份材料当做炮弹,越过中央军委、南京军区,亲自给连队写信,并派迟群、谢静宜到防化连送信。她把写给空军司令员的信以及材料,叫苏元勋亲自送去。
1月22日,返京的迟群、谢静宜,马上到钓鱼台向江青汇报。江青见面第一句话就说:“我的炮队回来了,林彪有舰队,我有炮队。你们真是马到成功!”在另一会议上,江青还自我吹嘘说:“‘批林批孔’,我是站在第一线冲锋陷阵,指挥战斗的!”
江青“指挥战斗”的炮队中,除了张春桥、姚文元两个“将相”外,还有几个火力很强的“炮群”。这就是以“大批判组”命名的几个写作组。仅1976年10月,“梁效大批判组”撰写的公开发表的文章就有18篇,其中许多是江青、姚文元直接点名授意的“重点”文章,为“四人帮”夺权服务。
为了进一步在军队中鼓吹开展“批林批孔”,在军队中无正式职务的江青于1月24日向中央军委领导人写信说:“相当长的时间了,从许多材料看来,全国范围内的‘批林整风’运动的发展是很不平衡的,‘批孔’则更是深入不下去,而林彪的思想体系和孔老二的关系,更是不清楚。北京大学、清华大学搞的《林彪与孔孟之道》和《名词简释》是可以帮助全体同志解决这个问题的。因此,我特请谢静宜、迟群二位同志向全军指战员宣读中央的通知。他们已下过连队蹲点,取得经验,可能对全军有所帮助。”
张春桥阅后,马上将信批转给叶剑英,“建议军委议一议如何抓好‘批林批孔’,并商量一下江青同志的信如何落实”。
第二天,就有了以中共中央名义下发的文件,要求各级党委以防化连给江青的来信为榜样,搞好“批林批孔”。
1974年1月24日至25日,正值春节假日,江青等人未经批准,在北京连续召开两场万人大会:一是在工人体育馆召开的在京部队单位大会,二是在首都体育馆召开的国家机关、中直机关的“批林批孔”动员大会。
当天晚上,毛泽东得知消息后,严肃批评了江青的做法。
1974年2月至3月间,王洪文、江青、张春桥相继在军队系统“批林批孔”汇报会及军队文艺单位负责人会议上,批评军队领导机关对“批林批孔”消极应付,并提出要整一整军队,要在军内搞“放火烧荒”。
1974年2月25日,江青给张春桥写信说:“总参问题太大了,要‘放火烧荒’才好……”张春桥当天批示:“是要烧一烧。”
江青决定先从文化宣传单位下手。3月5日晚上10点半至6日凌晨4点半,她在人民大会堂东大厅接见了八一电影制片厂等8个文艺单位的负责人。江青一夜没睡,情绪高涨,扯着嗓子说:“今天我是斗胆,我不敢得罪军队,今天把你陈亚丁(总政文化部副部长)也请来了,就是要整一整军队……”
江青说:“军队执行的不是毛主席的文艺路线。他们不许普及样板戏,有坏作品批评不得,对我们的话根本不听……”她把脸转向张春桥:“春桥同志,看来要夺权。陈亚丁你去把权夺回来。我看军队工作还是让亚丁管起来,不然方向就偏了。”
江青对陈亚丁和另外两个人说:“今天把你找来,把他们两位找来,准备他们骂娘。他们骂,我也可以骂,动员起群众同他们斗争。说这个那个是林(彪)的黑手,其实是他们自己!”“你们要‘放火烧荒’,你们有三个人,去‘放火’嘛!”
江青还嘱托:“亚丁的问题,请春桥同志到军委备个案。”
3月17日,陈亚丁按照江青的意思,召集驻京文艺单位负责人开会,传达江青的所谓“指示”,鼓动他们回去“放火”。陈亚丁说:“江青同志指示叫我‘点火’、‘夺权’、‘管全军文化工作’……我今天请同志们来就为一个目的:‘点火!’”
陈亚丁再次强调说:“江青同志要我回到总政,就是要‘放火烧荒’。今天叫你们来,就是叫你们回去‘放火’!”
7月15日下午,江青对迟群、谢静宜兴高采烈地说:“总政‘批林批孔’已经起来了,听说大字报贴满了大院。我派你们俩去看大字报,回来向我汇报。”
江青说:“总政是个阎王殿,问题很多,很复杂。你们要提高警惕,去了别叫人给打死了。为了保证你们的安全,我已告诉汪东兴,去总政这段时间内,给你们每人派一名警卫员。这样就好了,打死两个还能跑出两个,打死三个还能跑出一个报信的。”
迟群说:“他们门口卡得很严,地方的车子不好进去。”江青立刻为他壮胆说:“怕什么?我告诉汪东兴同志给你们换上车牌子,都换上八三四一部队的牌子。第一次去时,我会通知他们,让人在门口接你们。”
迟群、谢静宜二人悄悄到总政大院转了一圈,感到问题太复杂,回来向江青报告说:“算了,别去了!”
“文革”中的一段时间,解放军报社的领导班子像走马灯似的换了一茬又一茬。到了1973年,报社好不容易组成了一个有正副社长的领导班子。在这个班子里,原任军报领导小组的成员只保留两人任党委委员,“四人帮”对此极不满意。
在1974年1月25日的中央直属机关和国家机关“批林批孔”动员大会上,谢静宜指责总政宣传部一个负责人在战备教育座谈会上关于“批孔”问题的一段讲话。她说,这个负责人制定了许多条条框框,就是不能把“批林”和“批孔”并列,不要把“批孔”搞成运动……江青在台下随声附和。
1月27日,江青在一次会上突然发问,提出了许多诸如巴黎公社是哪年成立的,《共产党宣言》是哪一年写出来的等问题,让军报华楠社长当场回答,继而当着周恩来的面,指着华楠说:“你这个军报的总编辑,中央没有批,是军委批的!”
1月28日晚上,在人民大会堂开过一个会议之后,江青、张春桥、王洪文把《人民日报》总编辑鲁瑛等人留下,说是要谈谈“宣传问题”。江青怒气冲冲地说:“军报,你们要去几个人,我气得很!”
鲁瑛等一时摸不着头脑,张春桥就点题说:“最近,军报有篇谈批评与谅解的文章,1月17日发的,是很怪的。《人民日报》可以写文章批它。”王洪文也凑上来帮腔:“《解放军报》突然发了这个,写得很坏。”
他们说的其实是一篇不到1500字的部队来稿,介绍空军某部航修厂党委学习毛泽东的《党委会的工作方法》,搞好党委“一班人”团结的体会。标题为《既要讲批评又要讲谅解》。这篇短文的观点并无错误,“四人帮”之所以要拿它开刀,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此文是根据周恩来在空军党委的一次会议讲话精神写的。他在讲到党委内部、同志之间的团结问题时,强调要“大事不含糊,小事不纠缠”。
鲁瑛从江青、张春桥那里领受了任务后,就布置在北京卫戍区某部六连蹲点的记者“找几个战士来写”,实际是由记者代笔。这样,一篇由4个战士署名,题为《这样介绍“体会”对吗?》的文章就被炮制出来了。
2月9日,江青很高兴地看了这篇文章,立刻批示张春桥、姚文元:“我看这几个战士是勇敢的、对的。请你们二位把这篇文章仔细推敲一下,使它变成一把更加锋利的匕首。我看可以发表。”
姚文元批道:“同意江青同志意见。考虑由《人民日报》点名批评军报可能引起国际上某些反映,是否可先登《人民日报》内部的《情况汇编》上,再由《人民日报》告军报加一有自我批评的按语在《解放军报》发表,请江青同志酌!”文字推敲则由两报共同负责。
2月10日,江青批了“同意”二字。
根据江、姚的批示,此文在《人民日报》的《情况汇编》特刊第140期上刊登了。
2月12日,王洪文在这期《情况汇编》上,作了如下批语:“请解放军报社组织群众认真讨论一下这封战士的来信,要发动群众揭开报社的阶级斗争盖子。”
随后,鲁瑛出面了。他给解放军报社打电话说:“你们1月17日的那篇文章《既要讲批评又要讲谅解》,几个战士看后,写了个意见给我们。中央领导同志看后,认为几个战士是勇敢的,是对的,请军报加一个有自我批评的按语,在《解放军报》上发表。”并说这是江青、张春桥、姚文元的指示。解放军报社的领导只好奉命照办。“四人帮”炮制的文章连同军报公开作自我批评的按语,刊登在军报1974年2月15日一版头条位置。
2月3日,王洪文的秘书肖木来到军报,煽动造反派说:“中央首长非常重视你们这个地方,一再地点名,就是要把盖子揭开。你们有什么意见都可以提,我们反映。”一个自称“军委联络员”的年轻军人到军报向一些人交底:新公布的《解放军报》领导班子是“复辟的班子”,是“修正主义回潮”的产物。他煽动人们贴大字报造反。与此同时,江青又派人到她抓的所谓“两个点”传达她的指示,要他们“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仔细看军报”,“找出问题,通过记者告诉我,或者直接给我写信”。
3月11日,张春桥、王洪文以中央军委名义召集军报的领导和群众代表,听取关于“批林批孔”情况的汇报。当有人又汇报起军报连续出现《既要讲批评又要讲谅解》和《不为个人谋特权,全心全意为人民》一类的“错误”时,张春桥说:“你们这些问题是对抗中央,是路线问题。你们报社的问题还是党委的问题,现在这个党委应当批判。”接着,他宣布:“我们几个人商量过,可不可以采取你们自己的稿子不用,完全用新华社的怎么样?”这样,从1974年3月12日开始,《解放军报》被迫停止编发自己的稿件。不仅报纸变相停刊,1973年底刚刚建立的报社新领导班子自然也就被搞垮了。
北京南郊的窦店村,是北京军区某部八连的驻地。1974年1月底,江青下令把正在烧砖的10多名战士叫到人民大会堂,要他们汇报部队基层“批林批孔”的情况。
八连一直忙生产,从来没有接触过“批林批孔”问题。指导员只好根据自己平时看报和听到的情况汇报了一下。江青听了不太满意,但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不料八连从此竟成了江青“批林批孔”的试点。
这个试点由“江办”直接指挥,连续派来教授、记者和报导组,在四个多月里竟在《解放军报》上发了八连7篇头版头条新闻。此外,还写了多篇的大批判文章和批判专版。这些全是常驻八连的写作班子借用八连指战员的名义炮制的。
时任北京军区政委的陈先瑞,在回忆录中写道:在“批林批孔”运动中,江青多次插手北京军区部队。她抓了北京卫戍区某师六连和保定某军八连作为所谓“批林批孔”的试点。她以个人名义给连队写信,送了上百种材料和书籍,如《儒法斗争史讲稿》等。2月4日和6月20日,江青先后两次把连队部分干部、战士召到北京,当面听发言、汇报,作指示。她还抽调一名连队指导员和五名战士,到湖南搞了三个多月的调查;派战士到全国各地的“批林批孔”点送《毛泽东选集》第五卷(未定稿),并搜集情况。她还到天津某军九连,听汇报,看表演。
江青还派没有军籍的记者到军区机关搜集情况,并规定记者可以参加包括军区党委常委会在内的所有会议,看军区的所有文件,还可以查阅档案材料。……在全国“批林批孔”又夹着批“走后门”,那时叫“三箭齐发”,在北京军区却是“乱箭齐发”,把“文化大革命”以来的问题翻腾一遍,军区机关二级部以上的一些领导同志,又受了一次批判。
在“文革”初期,北京京剧团150多人被下放到张家口驻军锻炼。因为这个京剧团被说成是反江青的,锻炼结束了也不让他们回京。陈先瑞将他们收留,作为军区的京剧团。江青知道后,先把他训斥了一顿,后又找机会整他。“批林批孔”运动开始后,她到处说“陈先瑞是紧跟林彪的,是郑维山的同伙”。她到天津某军活动时,对该军军长、政委说:“陈先瑞是哪路人马,何许人也?”纪登奎对他的处境感到忧虑,劝道:“你抽时间到六连、八连去看看,那是江青抓的点,有什么经验,帮助总结一下。”陈先瑞说:“正因为是她的试点,我才不去,别去了说错话。刚刚反过陈伯达是华北的太上皇,她现在的做法与陈伯达有什么两样!”
不久,江青在京西宾馆开会,让她抓的试点单位介绍“批林批孔”经验。纪登奎对陈先瑞说:“你去听听会,了解下情况,对开展军区的运动有好处。”陈先瑞说:“她开这类会我不去,如果是军委或总部开会我去。”他没有去参加这次会议,而随陈锡联到北线看地形去了。
陈先瑞回忆说:“这回给我算了一次总账,查了我14个方面的所谓‘错误’。(后来) 我根据自己对‘批林批孔’的理解,(在北京军区召开的会议上)讲得很随便。我说:对‘批林批孔’运动,我们还不够理解,现在要一面学习一面搞运动,在精神上需准备挨点批,挨批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没有想到,我的讲话内容很快就被河北省军区的人告到了江青那里。江青按捺不住对我的怒火,于5月12日给王洪文、叶剑英、张春桥、邓小平、纪登奎、陈锡联写信,说‘陈先瑞不带头“批林批孔”,不作自我批评,把矛头指向群众,借“批林批孔”发牢骚,北京军区的“批林批孔”运动开展得不力’等等,弄得北京军区领导很紧张。”
在江青写信的当天晚上,军区召开党委常委扩大会议,陈锡联、纪登奎传达江青的信。陈先瑞于5月13日向江青写了检讨,经陈锡联、纪登奎转给了江青。
在一次中央会议上,江青又说:“陈先瑞不批林不批孔,历史上也有问题,要审查。”周恩来打断了江青的话,说:“陈先瑞的历史是红的。在陕南独立坚持游击战争时很有影响,是我派人与他联系上的,以后一直在延安。抗日战争后期,毛主席把他派了出去。让他任北京军区政治委员时,毛主席还问过他的情况,说陈先瑞曾大闹过华山,国民党赏几万大洋要他的人头呢。”江青一听是毛泽东说的,不好再吭气了。
1973年12月八大军区司令员对调以后,好几个大军区通过召开党委扩大会议等方式,揭发同林彪集团斗争中的有关人和事,主要对象是几位大军区领导干部。到1974年5月,在王洪文主持下,由当时的中央组织部部长郭玉峰具体负责,在钓鱼台成立两个小组,从大军区会议简报、大字报汇编、各种揭发材料、林彪集团的笔记本和交代材料、九届二中全会记录中分头整理选编材料。主要内容是林彪反革命集团从1970年九届二中全会以后到“九一三”事件之前这段时间里,到广州军区、福州军区、南京军区以及苏州等地活动的情况。材料涉及中共十大后担任中共中央副主席的北京军区司令员和上述几个大军区的领导干部。到7月,王洪文把这些所谓军队领导干部与林彪关系的材料报送给毛泽东,并发给政治局委员。7月间,江青对人说这些人问题严重,唆使他们向毛泽东报告。
1974年8月中旬,军队高干会在北京召开。会议由王洪文主持,把各大军区司令员分成几个小组,分别“批评帮助”。李德生、许世友、韩先楚等是重点批判的对象。关于如何开会,毛泽东指示:“我看找他们来,不要一个一个,各大军区司令员、政治委员都来,一道谈一下。”听说会议气氛紧张,他特别交代,每个同志发言时不要插话,发言后都要鼓掌欢迎。关于问题的性质和程度,毛泽东说:“除若干同志外,有少数同志或多或少有些问题。”又说:“各地大字报揭露的都是老账。这些人有错误,揭一揭也好。”王洪文传达了这个指示。
中共九大之后,毛泽东用“掺沙子”的方法抑制林彪势力的增长,首选对象是军委办事组。1969年7月28日,李德生奉调进京。他除了参加政治局活动外,还参加国务院业务组和军委办事组的活动。
中共九届二中全会之后,毛泽东为了防止意外,改组北京军区。李德生作为“掺沙子”的重要一员被任命为北京军区司令员。“九一三”事件发生后,李德生被周恩来派到第一线,在空军作战值班室坐镇指挥。
1973年,毛泽东两次批评周恩来,“四人帮”借机“批周公”。李德生受到牵累。李德生后来在回忆录中说:“江青一伙终于借‘批林批孔’,掀起了反对周、叶的恶浪。我在工作中,大事都请示总理、叶帅,他们便称我为‘大军阀’,进行批判斗争。”
中共十大之后不久,毛泽东要整顿军队,清除林彪势力的影响。李德生的政治地位发生变化。原来是被毛泽东看做“掺沙子”,现在成了“四人帮”插手军队的“绊脚石”。
1974年1月13日,江青对迟群和谢静宜说:“我就是要把你们当炮弹放出去,打破他们的一统天下。让你们到海陆空三军去‘点火烧荒’。总政的问题大得很,把军队要变成他们的工具,这是非常危险的。”
1月27日晚,江青整了总政治部副主任田维新。3月5日,江青召集文化部部长于会泳和陈亚丁等人到钓鱼台开会。其中多次提到李德生,说:“李德生把八一电影厂搞得乱七八糟……”张春桥则说:“毛主席提出‘批林批孔’,这些人就造谣,竭力反对,甚至说什么‘批林批孔’是多此一举。李德生就公开说:‘我们不认识孔夫子,没有什么批头。总政这里不需要批。’这样的人能担任总政主任吗?”
在8月的军队高干会议上,李德生因为是否上了林彪贼船问题而被穷追猛打。
1974年10月6日晚,江青赶到周恩来住的医院,提出了她对人事安排的意见,主要是谈总参谋长的人选。周恩来对此始终不作任何表态。江青只得悻悻而回。1975年1月5日,中共中央发出经毛泽东圈阅的一号文件,任命张春桥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主任。但江青仍不放弃往军队安插自己的人。
毛泽东1974年8月间的几次谈话,对八大军区司令员对调及其后在“批林批孔”运动中进行的军队高层清查工作做了一个基本总结,从而粉碎了江青集团、“放火烧荒”,妄图搞乱军队,整掉一批军队领导干部的企图,也终止了他们继续利用“批林批孔”运动篡夺党政军最高权力的部署。
此时,毛泽东和“四人帮”的矛盾上升,达到“文革”以来所没有过的程度;反之,毛泽东和周恩来、邓小平的关系却走出了低谷。这时,中国政治和社会走向,是从政治运动恢复到正常秩序,从而为1975年整顿的进行提供了不可缺少的政治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