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之谜

2012-12-18 15:57欧阳宏君
北方作家 2012年2期
关键词:老杜监测中心夜班

欧阳宏君

瓦斯监测中心建在地面中心地带一片有枯草的坦地上,有一条说窄不窄说宽不宽的柏油路通向工业区主干道。

单位刚成立,白天还有许多体力活技术活要干,领导对老张说,你值夜班吧,我们下午下班你来,第二天上午我们上班你回去。也没什么事,就是记着把门关好,晚上给局通风调度打两个汇报电话就行。老张瘦弱,年龄也偏大,他明白这是领导在照顾自己少劳动,就很是感激地答应了下来。

老张第一个夜班值下来,领导和大家发现他神色不对,一对小眼睛布满血丝,脸色蜡黄蜡黄,领导就关切地问了一声,老张勉强笑着说没事,走了。

又一个夜班值下来,领导和大家再见到老张时,就完全惊诧了。老张不但脸色难看的让人不忍卒睹,而且老张的一只手上有血痕,老张睡过的通风调度室的床下有血迹。

有人问老张怎么回事,老张不做声,领导问,老张也不做声,老张一言不发地就往领导办公室走。

老张进去,领导也走了进来,并随手关上了门。

老张说,这夜班,要么增加个人,要么让别人值去,反正我一个人是不值了。

领导有点着急道,有什么话你说透嘛!

老张望一眼领导,这才透出实情。

第一晚值班的时候,他记得碰上通风调度室门的暗锁才上床入睡的,可是,睡着睡着,就听见门吱钮一声开了,接着,进来一股冷风,随着冷风,又进来一个黑色的影子,影子来到他床前就站住了。影子看着他,看着看着,就伸出手,来卡他的脖子,他吓坏了,猛地挣扎,就醒了过来。

那一夜,他几乎再也没有合眼,原因是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那影子。

下班回去,宿舍对门的瓦检员见他脸色不好,问原因,他就说了。瓦检员一听,马上对他说,那地方不出怪才怪呢!瓦检员说到一件事,说那地方没建监测中心前是一片荒草地。有一次,他偷着从井下跑上来,看时间,才是半夜,回宿舍,害怕睡过了,耽误了交接班和到队上填台帐,不回吧,又正困着。于是,他就走向那片荒草地睡了下去。很快他就睡着了,可是,睡得正香呢,就感觉有人推了他一把说,起来,这是我的地方。他不理,那人又推他。他只好极不情愿地起身。起身一看,四周寂静无声,夏天的月亮正亮晃晃地挂在天上。他有点生气地又睡下了,可是,刚睡下,那人又来推他了,说,起来,这是我的地方。这一回,他二话没说,撒丫子就跑了。

瓦检员给老张出了个主意,再值夜班时,在枕头底下放把刀。为了证明不是说谎,老张从大衣口袋里拿出菜刀让领导看。领导点头认可,老张便将刀收起继续往下说。老张说,有了刀在枕头底下镇着,他算是放心了,所以就渐渐地进入了梦乡。但是,睡着睡着,就看见那个黑影又同前一夜一样进了门。站在他床前,不只是盯着他看,看着看着还发出了像从石头缝里迸出的冷笑声,接着就一下卡住了他脖子。

他是被疼痛弄醒的,醒来的他已经跌在了地上。疼痛的感觉来自左手手部,他连忙拉灯去看,只见左手背部已鲜血淋漓。他急忙抓起桌上的报纸去捂,血马上就把报纸渗透了,又抓报纸去捂,又抓报纸去捂,好几次,才算是把血止住。

屁,那是你没煞气!随声,门被推开,一个身披军用皮大衣,铜铃眼,络腮胡,身子壮实得像头牦牛的人进来了。进来的人是老杜,老杜在帕米尔高原当过多年兵。老杜是来求领导一件事情的,他老伴住院了,他想上夜班,白天好照顾老伴,正愁怎么向领导开口呢,在外面同大家一起听到老张说的情况,没忍住,就喝一声闯了进来。

领导没有怪老杜,而是问他,让你值夜班,你不怕?老杜撇嘴。领导又问,就一个人?老杜说,他鬼日的要敢来,老子拿他下酒。

就定了,让老杜值夜班。

老杜值夜班以后,人们观察了他好一段时间,发现他根本连被子都没拉过,晚上盖的,就是他的军用皮大衣。有人故意问他睡得可好。他说,除两次例行电话汇报,基本上是一觉睡到天大亮。当有人问到是否有影子造访过他,他总是撇嘴,似乎那根本就是个不该问的问题。

老杜没问题,老张却又有问题出现。老张夜班值不成,只能随着大家白天上班。已经说过,白天上班,有许多技术活儿、体力活儿要干。老张过去无论是在井下单位还是地面单位,从事的基本都是跟技术不搭边的工作,此刻在监测中心,自然只能干体力活儿。然而,过去干粗活儿时还年轻,出把子力气能够胜任,现在上年龄了,又加值了几晚上夜班受到惊吓,明显影响到了体力、精力,所以在干体力活儿时就老是出现问题。比如,和人一起整理电缆时,电缆会绊他一下,又绊他一下。和人抬仪器,仪器会猛地侧向他这边。

绊一下,对年轻人来说,受伤的几率可能很小,对上了年纪的人,可就不好说。要是绊倒,头碰在了墙上、磕在了地上,磕在了尖锐物上,就可能造成大伤。

仪器猛地侧向老张这面的原因,凡是干过粗活跟人抬过东西的人一听就知道,老张这面出力太小了。公平地说,老张不是个偷奸耍滑的人,自从参加工作以来就不是。他的力气实在是不由自己地随着年龄增大而越来越小了,加上值夜班时的余悸时不时会闪他一下。这种情况比绊一下的情况产生的后果还要让人后怕。如果说绊一下可能产生的后果大多属于人的臆想,那么仪器猛地侧过去,闪了人的腰,砸了人的脚,甚至一下将人砸倒,再砸在人体的脆弱部位,就可能是实实在在的事。

仅以上两种情况,无论哪一种发生,确凿无疑都是安全事故。安全事故是什么?是吃人的老虎。这个吃人老虎,井下生产一二线都惹不起,这么个说井下不是井下,地面不是地面的技术单位,又哪里有胆量招惹。所以,领导在见了几次老张差点被电缆绊倒,差点被仪器砸中的情形后,心里惊了又惊,想了又想,就不让老张再干那些活了,同时严厉告诫手下,谁也不许让老张搭手干粗活,否则,别怪到时候手黑。

可是,不让干粗活儿老张还能干什么?领导说,我宁愿让你歇着,也不想让你给我惹麻烦。工友们并不高兴,他们嘀咕,都一样挣工资,他凭什么就闲着?

老张听了很难受,也很难堪。

领导听了也不舒服,他一边呵斥说怪话的人,一边就对老张叹气,你说你咋办?

有时看到领导也换了工作服准备去干活,老张忍不住就追上领导问,我干啥?领导口气总是淡淡的,说你歇着吧!

回过头来,老张觉着领导不在,工友们也许会同意他帮着干些粗活,可他过去手还没搭上呢,人家就像轰苍蝇一样把他往开轰了,他们说,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嘛,你走——你走——

老张就更加地难堪和难受。

其实老张也没完全闲着,他扫地、浇花,收拾散乱了的螺丝、螺帽、废弃的仪器箱子,把它们往一处归置。但这些事太有限了,有限的似乎一会儿的功夫就干完了。又太不起眼,因为他干这些的时候,似乎就没人看见过。一些同事还是愤愤的,他们还在嘀咕,我们凭什么养活闲人?

老张实在是怕了,如果不是供着学生,他卷起铺盖卷,就回老家了。

就在这时候,老张的救星出现了。

救老张的这个人竟是老杜。

老杜的老伴已经出院了,老杜那天早晨该回的时候没回,老杜找到领导办公室对领导说,别看我一天都在医院,可大家干活儿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好了,我的事也完了,还是让老张值夜班吧!

领导盯住老杜看,老杜的眼睛虚了一下又扎实了,老杜说,让老张值,我上白班。放心,鬼日的早让我的煞气吓住了,梦里,我还把鬼日的踩进了泥里。

领导意味深长地笑了,老杜也笑,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就叫来老张。

老张还能说什么,他想,就是被鬼掐死,也比当个大家眼中的闲人强。

从领导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老杜拥着老张。老杜贴着老张的耳朵说,放心,鬼让我的煞气震住,被我踩死在泥里了。要是他没死,你朝我的脸上唾。

至此,真太平了,老张脸上再也没出现过异常。有人问起,他总是笑眯眯的,并不回答。只有面对领导询问的目光,他才会轻笑着摇头,说,没,啥都没有。

但是不久,就有闲话在工友间传播,说世上根本没有鬼,监测中心出现过的鬼完全是老杜为了达到值夜班照顾老伴的目的造出来的。至于怎么造的,其间的谜团又怎么解,传播的人却说不上来,被问急了,就说,我又不是老杜,有本事你问老杜去。

没有人敢去问老杜,想一想老杜,那人的拳头怕是和李逵张飞的不相上下,谁敢?

任何一个话题都不可能永驻,何况总有许多的新鲜话题、新鲜事件在不断注入人们的工作、生活当中,所以,关于老杜为替换老张值班弄鬼的传言,在传了一段时间后,就自动消失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时间可以销蚀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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