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尕飞

■詹 鸿

每天下午幼儿园放学，囡囡最开心的一件事，就是看到爸爸妈妈一起等待在园门口，她像鸟儿一样飞扑进爸爸的怀抱里，那一刻，囡囡觉得世界上不会再有比这更幸福与快乐的东西了。

囡囡喜欢去儿童公园玩。她喜欢坐木马，骑灰太狼摇摇椅，可爸爸总爱让她坐在自己怀里玩 “疯狂老鼠”。一开始囡囡又哭又闹不上去，后才禁不住妈妈的哄劝，囡囡才胆颤心惊地坐在了爸爸的怀里。当“老鼠”一点点被拉上顶端的时候，囡囡吓得紧紧地抓住爸爸的手臂。接着便是轰隆隆一阵声响，她也看不清旁边的情形，只感觉天空在飞快地一闪而过，在囡囡还来不急哭的时候，“老鼠”就停在了妈妈的面前。

囡囡好乖，囡囡好勇敢呢！爸爸喜欢用长满软软小刺的下巴在囡囡漂亮的小脸上轻轻地扎上一扎，以示表扬。虽然自己很不喜欢被爸爸扎，可囡囡还是觉得很开心，她知道：爸爸这是喜欢自己呢！

可在记忆里爸爸不是这个家的人，他很少能住在家里，好像只有到了每年放鞭炮的时候才会回来的。一过完农历正月十五，爸爸就又离家外出工作去了。囡囡不知道什么是工作，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不能像妈妈一样天天守在家里与她一起玩。

囡囡很喜欢爸爸，虽然在别人问是喜欢爸爸还是妈妈时她会说上“都喜欢”的话，可在她内心里，还是喜欢爸爸一些。她喜欢爸爸什么都依着她，喜欢爸爸给她带回好玩的玩具，还有……还有，囡囡一时想不起来了。在想爸爸的时候，囡囡就会跑到阳台上的窗口处，用耳朵听城市里有没有响起鞭炮声，一站就站好半天。有时她真的会听到，听到或远或近响起那她既害怕、却又希望出现的声音。每到这时，她都会跑到门口打开房门，等待着穿着一身灰色工装的爸爸出现在眼前。囡囡干什么呢？是妈妈在厨房问。我给爸爸开门，爸爸要回来了。囡囡说得很认真。妈妈就笑了：傻丫头，这是人家结婚放的鞭炮呢，等到了快过年了，等到下雪，大家都在放鞭炮的时候，爸爸就会回来的。可囡囡不知道什么是“过年”，不过好在她知道下雪，就是天上飘下许多白白的冰片片，很好玩儿的。可日子总是那么漫长，在囡囡的脑海里，“过年”是一个太过于遥远的东西，就像是梦中五彩斑斓的气球，自己伸手却总也抓不到一样。

囡囡很想念爸爸。她做梦都总是梦见爸爸，她扑在爸爸温暖的怀抱里，闻着他身上那股酸酸的汗味儿，用手抚摸他下巴上软软的刺。可一觉醒来，身边只有妈妈一个人，黑漆漆的夜晚、黑漆漆的空间让她感到莫明的害怕与无助。

囡囡忽然变得伤感起来，有时候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偷偷地哭。她真的很想念爸爸，想他回来抱一抱自己，哪怕扎一下自己也好。

白天一个人的时候，她就搬出那把爸爸给她买的小木椅子坐在阳台上，透过防盗网上纵横交错的格子，凝视着城市灰色的天空。怎么还不下雪呢？囡囡有些失望了，有时是很有些生气，生老天的气，越是想它下雪它却总不下，似乎是与囡囡对着来。晚上的时候，囡囡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了妈妈，妈妈笑了，笑得前仰后翻的：囡囡，这是夏天呢。等你感觉冷，穿起了厚厚棉袄的时候，就会下雪了。妈妈拿出手机按了一会，是对爸爸发出了一条短信：妈妈告诉爸爸说我们的囡囡想他了，让他有机会给你打电话好吗？

囡囡就又多了一个念想，等待着妈妈的手机响起。妈妈的手机铃声也是爸爸设置的，爸爸说这歌名叫《吉祥三宝》，是专门为我们一家三口作的呢。妈妈告诉囡囡，爸爸在地球的另一边一个叫非洲的地方上班，那里的工地上没有手机信号，要打电话只能到最近的城市才行，光坐车就要一天时间。所以，爸爸不能像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那样，想囡囡了就可以打个电话，听听囡囡可爱的声音，或者坐公汽来看看我们的囡囡是怎么样调皮的呢。妈妈发的短信爸爸也许收不到，也许刚好到市里办事收到了，这就要看我们囡囡的运气好不好了。

在玉米的生长过程中，土壤的耕翻深度对玉米的生长有着重要的作用，故此，在耕种中要加强对土壤耕种的管理，做好耕翻管理。根系的发展对于玉米的生长有着重要的作用，而根系的发展对土壤的要求较高，深度耕翻让土壤变得更加深厚，其活土层最好在30-40 cm，保障根系对水分的吸收。翻耕时需要逐年深耕，可以有效防止在翻耕层中会出现过多的生土。

晚饭的时候，妈妈的手机真的响了起来，囡囡激动地抢着要接电话，妈妈看了看说不是你爸爸的，是11号楼的吴阿姨喊妈妈去打麻将呢。囡囡好失望，嘟起了个小嘴坐到了一边。妈妈也跟坐在囡囡身边，用一种讨好的口气说：囡囡一个人乖乖睡觉，妈妈出去玩一会就回来好吗？囡囡不喜欢妈妈把自己一个人丢在家里，她害怕一个人，她害怕黑暗，她害怕打雷下雨，她甚至……甚至害怕灯前飞舞的小虫子。妈妈说不要怕，我将房间的灯一直开着，你有事或者怕的话就按电话上这个键和这个键，就直接可以与妈妈说话了，今天可是晴天，不会下雨的。囡囡太懂事了，她不想让妈妈不高兴，她不再好意思告诉妈妈自己怕虫虫的事，在妈妈给自己洗完澡后便爬到了床上。她听见妈妈关窗户、关门出去的声音，听见马路上传来的汽车喇叭声；她听见了楼下小宝和爸爸一起散步时快乐的笑声，还听见了……听见了一只飞进家来的可恶的甲壳虫在顶灯上来回飞动的声音。囡囡不敢睁开眼睛看，她努力地往被毛巾被里钻去，再用小手捂住耳朵，捂着捂着，她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到处都覆盖着皑皑白雪，在雪上盛开了各种各样美丽的花儿。太阳暖暖的，一点也不觉得寒冷，自己也终于穿上了一身崭新的羽绒服。要过年了！她忽然想起妈妈说过的话。爸爸要回来了！她又忽然想到妈妈说过的这句话。都要过年了，爸爸你怎么还不回来呢？你是不是躲在什么地方不让我找到你呢？囡囡到处找，她找遍了由白雪做成的楼房中的每一间房间，找遍了开满鲜花的柳岸河堤，还是没有看到爸爸的影子。她无意间仰起了小脸，感觉脸上冰冰的，却见天上纷纷扬扬地飘起了洁白的雪花。下雪了，爸爸一定回来了！她连忙跑去开门，却找不到门在哪里，急得团团转时，爸爸随着雪花飘进了防盗网，飘进了阳台。爸爸一把将囡囡抱在了怀里，亲吻着她的小脸，她的小辫子，她的小手，又用双手和下巴上的胡子轻轻地摩挲囡囡红红的小脸蛋。囡囡觉得好痒，忍不住笑出声来。

囡囡醒醒，梦见什么了？这么高兴。是妈妈回来了，她长长的秀发拂过自己的脸，正将梦中的囡囡唤醒了把尿尿。囡囡睡眼朦胧，不高兴地嘟哝了一句：妈妈你把爸爸赶走了呢。

妈妈长叹了一声，在关了灯后一边用手拍打着囡囡，一边一个人坐在黑暗中发呆。妈妈也像自己一样想念爸爸吗？囡囡想。难道妈妈也喜欢爸爸用刺扎自己的脸吗？想到这里囡囡偷偷地笑了起来。

爸爸的电话终于来了。当时囡囡正在画画。她画的是冬天：有飘落的雪花，有用积雪堆积的房子，有炸起的鞭炮，还有爸爸与妈妈，当然自己也在画中，被爸爸抱在怀里。听到手机响囡囡没有反应，因为自从上次妈妈说过给爸爸发过短信后，它响过许多次，一次也不是爸爸打来的。你还好吗？咱们囡囡可想死你了，天天在家叫着要爸爸抱呢。幼儿园现在放假，她一个人呆在家里也特没意思，天天盼着下雪，天天盼着过年。我还不是想有机会自己找个班上去，免得呆在家里无聊。好了，让囡囡与你说吧。快，囡囡，是爸爸！

囡囡接过手机，第一句就是：爸爸，你怎么还不回来呀，我做梦都想你呢！她本不想哭的，免得让爸爸又笑话她，可自己就是不争气，刚一开口，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好囡囡，好女儿，不哭啊，爸爸过年就回来抱你呢。爸爸让自己不哭，可囡囡听见爸爸在电话里也哭了起来，她倒破涕为笑说爸爸你哭什么呢？爸爸说他不是哭，是高兴，因为他听见囡囡可爱的声音了，知道囡囡在想他。囡囡又问爸爸，要是明天就过年，你能回来吗？爸爸笑了，笑得很开心，当然，只要明天过年，爸爸就一定回！说话算话，不许耍赖啊。我们在电话里拉勾吧囡囡。囡囡于是伸出了小手指，向空中勾了过去，就算是与爸爸约定好了。

妈妈又接过了手机，与爸爸说起了话。爸爸问妈妈最近在家忙些什么，妈妈说与吴姐啊、刘婷、小蔡几个人没事打打牌，爸爸有些不高兴，说你打牌，囡囡一个人在家怎么行呢？妈妈说现在工作不好找，我总不能天天像个囚犯一样关在家里吧，你是不是想我也学你们单位那个乔会计，下岗了一个人在家，用老公在外上班的钱养上一个小白脸啊。囡囡不知道小白脸是什么，可能是小猫小狗一样可爱的小动物吧。不过我们囡囡很听话的，一个人在家也不会乱跑、乱动东西，对不对？妈妈一边说，一边抚摸着囡囡的脸颊。是的爸爸，我都是大人了，我可听妈妈的话了！囡囡对着手机大声说道。

放下手机，妈妈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也不说话，任电视一直自己开着。囡囡懂事地依偎着妈妈，任妈妈将自己紧紧地抱在怀里。囡囡，妈妈终于开口了，你知道吗？爸爸跑这么远去上班，全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呢，还不是想出国多挣几个工资，好为家里换一套大点的房子，多为我们囡囡以后上学存一些钱呢。不要埋怨爸爸，啊？他的压力大啊，不但要养你我，还要照顾爷爷奶奶的生活，他一个普通工人，能拿多高的工资呢？你知道这一年半爸爸为什么不回来吗？就是想将一年一万五千块钱的探亲交通费用省下来，多上一个月的班也可以多挣一个月的工资。你再等几个月，今年过年的时候，爸爸肯定会回来的。

望着妈妈忧伤的眼睛，囡囡点了点头。她前几天就已经满四岁了，真的觉得自己是大人了，是大人就要为爸爸妈妈分担忧愁、分担压力，不让她们为自己操心。

妈妈出去的时候越来越多，原来只是晚饭后出去玩，到后来早上买过早点和菜后，就急急忙忙地赶到吴阿姨家打牌，十一点半时回家做中饭，吃完饭后又准点出门。囡囡听到过爸爸在电话里让妈妈将牌友们带到家里来玩，免得让女儿一个人在家，可妈妈说吴阿姨的老公是个项目经理，家里专门买了台自动麻将机，打起来方便，况且自己的家又小又窄，人家愿意来自己也不好意思啊。

囡囡慢慢习惯了一个人在家，她不再害怕虫虫，不过还是怕打雷的声音，遇到打雷的天气，她便躲到床上，钻进枕头下捂上耳朵。有时她有些恨自己，恨自己还没长大，恨自己还是怕这怕那的。一个人在家，又没有玩伴，囡囡只好和自己玩。她将爸爸前年买回的智力积木拆了搭、搭了拆，将喜羊羊的拼图拼得滚瓜乱熟；她从儿童频道换到动画频道，直看得眼睛酸痛；她更喜欢搬上凳子站在家里的阳台上，从五楼的窗口看到外面的马路，看着人来人往从她家下走过。有时她好想走出去，去下面小公园的草坪上玩，与住在附近的几个幼儿园同学一起疯跑、捉迷藏。可妈妈告诉过她不要出这个门，因为一个人出门会遇到坏人，要是把她拐卖到农村去喂猪，那她这一辈子就惨了。囡囡没有见过猪，她想猪一定是一种凶猛的动物，连看到就让自己害怕，还怎么敢喂它呢？

有一只小鸟停留在隔壁的雨篷上，那是一只刚学会飞翔的麻雀。囡囡不认识它叫什么，便庄重地给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雀尕尕，那是她从妈妈以前教她唱的《雀尕飞》那首歌中想到的。“雀尕雀尕飞，飞到三峡去看爸爸”，可爸爸早就不在三峡了，爸爸在地球的另一边，雀尕尕能飞到那里去吗？小麻雀在雨篷上跳来跳去，也不理会囡囡的叫喊，一会又飞到隔壁的雨篷上去了。你也没有人陪你玩吗？你的妈妈在哪儿？我们一起玩好吗？雀尕尕不理不睬，仍旧只顾着跳上跳下。囡囡跑进屋里拿出一块好吃的嘟嘟饼干隔着防盗网想扔给它，可雀尕尕一展翅膀，嗖地一声飞了下去。

我要是只雀尕尕，长一双可以飞翔的翅膀，想飞到哪儿就飞到哪儿，飞过高山，飞过大海，飞到爸爸工作的地方去看做梦都想见到的爸爸多好！

于是囡囡只要妈妈不在家，她都会搬上小凳子站在阳台上，看着雀尕尕自由自在地在楼前飞来飞去，一忽儿飞到院子里的草坪上，一忽儿回到楼房的顶上，最喜欢就是停留在囡囡前面的阳台，这样囡囡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它忽闪忽闪的小圆眼睛，就可以隔着防盗网与它说话了。你是怎么学会飞的呢？你妈妈也打麻将去了吗？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跑到我这里来呢？你也不喜欢一个人玩吗？囡囡有好多话想问雀尕尕，而它不是瞪着眼睛看着她不回答，就是不耐烦地飞走不理囡囡。看不到雀尕尕，囡囡于是一个人在屋里学习飞翔，她在想：既然雀尕尕这么小都能飞，自己这么大了还学不会飞吗？她站在地板上，将两只胳膊张开，学着雀尕尕展翅的样子，上下挥动了小手，可不管她如何用力，总不见自己离开地板。囡囡想：可能是自己站在地上飞不起来，小鸟不都是站在高处才飞的吗？于是她又站在了沙发上。一开始她有些害怕，毕竟从来没有从高处飞过，她怕不小心跌得身上出了血，囡囡可是一见到血就会哭的呢！她定了定神，止不住心里突突直跳，可为了学会飞翔，为了能飞到非洲去看爸爸，囡囡顾不得这些了。只见她将眼睛一闭，扇动双手从沙发上飞了下去。这是一种既恐怖又美妙的时刻，囡囡真的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在空中的片刻让她兴奋不已。为了相信自己是在飞，她又从沙发上飞了几次，只是每一次飞行的时间太短。

这时候妈妈回来了。囡囡干嘛呢？妈妈问，我在学雀尕尕飞呢，囡囡说得很认真。妈妈笑了，用手抚摸了女儿的头说，那我们的囡囡不就成了天使了？妈妈，囡囡靠近了妈妈，不好意思小声地问道：要是我学会了飞，是不是可能飞到爸爸那里去？妈妈笑得喘不过气来，一把将囡囡抱在了怀里，如果你能飞，当然！妈妈好喜欢囡囡那天真无邪的样子，好喜欢她此刻清澈见底的眼神，我的乖乖，妈妈去给你做饭吃了啊。

吃过中饭，妈妈仍旧出门去了。睡了一会，囡囡就醒了。看了一会电视，又是一群小羊们在那闹腾，她都看腻了。找出爸爸买回的一些玩具玩，也玩腻了，囡囡觉得特没劲。囡囡搬来了小凳子，站在了阳台上，一眼就看到那只熟悉的小麻雀又在对面的阳台顶篷上站着。雀尕尕，你来当我的老师，教我飞吧！囡囡小声地对着小麻雀说，她生怕声音大会吓跑了它。雀尕尕伸了伸小脑袋，警惕地朝囡囡望了望，向着另一家的阳台跳了上去。雀尕尕你不要飞嘛，你就告诉我怎么样才能飞起来嘛！囡囡的声音开始带着一丝哭腔，她真的想早点学会飞翔，早点去看望她心里天天思念的爸爸。雀尕尕可能是被盯得不好意思了，在囡囡的注视下喳喳叫着从六楼飞了下去，两个翅膀向后掠起，那样子真好看。囡囡记住了它飞行的样子，自己又在沙发上试了几次。是不是太低了啊，你看雀尕尕从六楼说飞就飞起来了。囡囡终于找到了自己飞不起来的原因，她决定也学小麻雀从高处向下飞。从哪里起飞呢？囡囡想从门前的走道阳台上起飞，可她开门时才发现大门被妈妈出门时锁死了。

囡囡还是不死心，她站在阳台上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们，望着楼前飞来飞去的小鸟，那种想飞翔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了。她找来一个高一些的凳子，爬上了阳台的防盗网。透过脚下悬空的几块木板，囡囡看到了楼下的地面和人群，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开看。防盗网的格子差不多有自己的脑袋宽，囡囡便试着从缝隙中钻出去。脸钻出去了，可是两个耳朵被卡在了里面，囡囡只好用力向外挣脱，感觉两个耳朵都要弄掉了，好不容易才出来。脑袋出来了身体出来就容易得多，此时囡囡整个身体几乎都钻出了防盗网，只有两只手还紧紧抓住两边的钢筋。她在思考，思考小麻雀是怎样飞的，她不能忘记这些动作；她在犹豫，到底要不要飞，因为她是如此地害怕高处，要是飞到半天空自己一害怕掉了下来怎么办呢？下面有人在大声喊，一开始是一个人，后来喊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好像发现了囡囡的秘密，要阻止自己飞翔，这可不行。没有时间思考了，更没有时间犹豫了，囡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松开手的刹那闭上了眼睛。囡囡伸展出了她柔嫩的翅膀，像她所看到的雀尕尕一样向后掠起。她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脸被风轻柔地吹拂，感觉那是爸爸温柔的手在抚摸着自己。飞起来了，我终于飞起来了！囡囡真的想大声喊出来，告诉这个世界此时她是多么幸福、多么惬意、多么快乐，她学会了飞翔，她可以飞过高山、飞过沙漠、飞过一望无际的大海，飞到那个叫做非洲的地方，去寻找爸爸，扑到爸爸的怀抱里，告诉他自己是多么地想念他、多么地爱他！人们开始尖叫、开始疯狂地呼喊，囡囡知道，那是在为她加油、为她呐喊，是对自己第一次飞翔的最好奖励。囡囡真想睁开眼看看，看看是哪些人为她加油，看看天空是如何在她的振翅中被自己征服的，可她不敢这样做，她知道自己还飞得不好，要是吓得掉下来可就麻烦了。囡囡学着扇动翅膀，她要往更高的天空飞去，可不等她变换姿势，她的头就碰到了什么东西，人们的尖叫声更大了，囡囡不知道到底是在嘲笑还是在鼓励。不过说来也怪，当她感觉碰到东西的那一刻起，自己整个儿的身子就变得轻飘飘的，不再需要不停地扇动翅膀，她只需舒缓地用手轻轻一划，人就可以像气球一样飞起来。囡囡真正学会飞翔了！她飞过了自己居住的楼房，她看到自己生活的小区越来越小，直到成为一个小点点，再也看不到了。她飞过了绿草茵茵的草原，飞过了开满鲜花的城市，飞过了住着小矮人的森林，她看到茫茫大海了，看到海上来来往往的轮船，看到了轮船前方一片广阔的土地，那一定是那个叫做非洲的地方。爸爸，囡囡来了，我学会飞翔了，我飞来看你了！

妈妈是在两个多小时后才来到殡仪馆看到囡囡的，她像是睡着了一样躺在一个宽大的铁制抽屉里。囡囡好冷，四周都是不断冒出的冷气，将她紧紧包围在这片过于狭小的空间中；囡囡好怕，在这样一个黑漆漆的地方，看不到一丝的光明，也没有人与她说说话。不过好在第二天妈妈进来陪她了，妈妈一动不动地躺在囡囡的身边，浑身湿漉漉的，然而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这让囡囡感觉到了一些安慰。

囡囡，你醒醒，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看你来了！在黑暗中度过了几天之后，囡囡突然听到有人说话，她想睁开眼，可那双美丽的眼睛好像不再属于她，怎么也睁不开了，她又想张开双手，却怎么也动弹不得。她只能听着爸爸那浑厚的、好听的、熟悉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馆室里。爸爸哭了，哭得好伤心，他正努力地压抑着自己不要出声，可哭声还是从爸爸那粗犷的喉咙里沉闷地发了出来。囡囡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哭，这么久没有见面，应该高兴才对呀。妈妈睡着了，在一边也不劝劝爸爸！囡囡感觉爸爸伸出了双手，将她与妈妈都抱在了怀里，用他那变得粗长胡子的下巴紧紧地抵在囡囡的小脸上。爸爸的脸好温暖，爸爸的双手好温柔，可是爸爸的情绪好伤悲！爸爸，你终于回来了，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在一起了。囡囡有好多好多的话想与爸爸说，可爸爸只是抱着自己与妈妈不放，只是不停地哭泣，完全听不进囡囡的话。急得囡囡此时恨不能拉起爸爸的手，让她抚摸自己会飞的翅膀，让他看看自己是如何翱翔在蔚蓝的天空中的。

蒙胧中，有一只麻雀飞进了阴森森的殡仪馆大门，囡囡于是随着雀尕尕飞了起来，绕着爸爸憔悴的身躯转了两圈，便朝着外面晴朗的天空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