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王度庐小说的视角艺术

2012-12-17 15:21
小说评论 2012年2期
关键词:武侠叙述者现代性

李 伟

作为“悲剧侠情”的一代宗师,王度庐的武侠写作有着突出的现代性特征。从叙事学的角度来看,视角艺术的成功运用是王度庐小说现代性的重要表现。本文将从视角艺术的角度对王度庐的小说进行分析。

王度庐是中国20世纪30、40年代知名的武侠小说作家,与还珠楼主、宫白羽、郑证因、朱贞木一同被后世并称为“北派武侠五大家”。他不仅接受了五四新文化思潮,而且还接受了西方的现代文化思潮,逐渐打下了坚实的中外文学基础。他运用传统的武侠小说写作形式,不仅在作品中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刻内涵,还将自己对西方文学和文化思潮的独到领悟融入其中,体现出丰富的现代性,其作品中视角艺术的创新运用为其武侠写作增色不少。

视角是指叙述者或人物与小说中的事件相对应的位置或状况,是一部作品、一个文本看待世界的特殊眼光和独到角度。当小说家要展开一个叙事话题之时,不可能按照事物的本来面貌原原本本的把客观的世界照搬到书面之上,小说作者必须创造性的运用叙事手法和文字功力,调动若干语言的透视方法,或者说某种文字的过滤器,把原本动态的立体世界幻化为以语言文字为载体,凝固化了的线性的人事行为序列符号群,这种语言上的过滤器,就是视角,它是作家和文本的心灵契合点,是作家把他体验到的世界转化为语言叙事世界的基本角度。在王度庐的小说中,他更加关注主人公的“内心世界”,赋予侠客们现代性的生存体验。“这种‘体验’,不同于一般的心理学意义上的思想、心理过程,而是指人的包括感受、情感、欲望、想像、幻想、理智等在内的整个生存直觉,是人生意义的瞬间生成”①。王度庐的武侠世界中,他赋予了侠客们一个新的人生体验——孤独。“孤独”是现代人经常体验到的情感,也是现代社会生活的特征。但是,将“孤独”这一现代性的人生体验带入武侠的世界,王度庐是较早进行尝试的先行者。王度庐十分关注对侠客的心灵世界的描摹,对孤独的抒写在他的作品中一再凸显。他将“孤独”当作一种普遍而根本的生存困境加以表现。孤独是王度庐创作的情感资源之一,促使他观照自我、审视内心。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对孤独的深度感知成就了王度庐,使他成为悲情武侠的开山立派的宗师。他的作品中孤独已成为不用刻意彰显的潜意识,弥漫在字里行间,流露出一种知天命般的平和与宽容。

视角也是读者进入这个语言叙事世界,打开作家心灵之窗的工具,因此,视角是一个综合的结果,它错综复杂的关系到谁看和看谁,怎样看的问题以及要给看者何种期待视野的问题。可以说,小说技巧整个错综复杂的方法问题,都要受到观察点问题的支配。观察的角度不同,同一事件会出现不同的结构和情趣。不过,小说中的“视角”概念与小说理论家的“观察点”概念是有区别的,这是我们要谈论的首要问题,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问题,只有了解了这一点,才能有助于更准确地理解王度庐小说中所体现的视角的性质。在王度庐小说的视角问题上,关于视角与声音的关系早已被突显了出来,在他的武侠作品中,视角和声音被艺术的融为一体。但实际上,这两个概念是有区别的,简而言之,视角研究谁看的问题,即谁在观察故事,声音研究谁说的问题,指叙事者传达给读者的语言。

视角与声音在中国大部分武侠小说中是基本一致的。但我们研究发现,在王度庐的许多作品中视角与声音并非完全一致,视角是人物的,声音则是叙述者的,叙述者只是转述和解释小说人物看到和想到的东西,双方呈现出分离状态。这种现象在王度庐的小说中大量存在。

视角与声音的差异表现形式是多方面的,有时间差异、智力差异、文化差异、道德差异等等。其中时间上的差异几乎是绝对的。在小说《宝剑金钗》中,视角是大侠李慕白,这个人物曾经总结过自己的经历说:“真是世路坎坷,人情鬼蜮。我李慕白当初在家乡攻书学剑之时,哪里想得到人间还有这许多的事情。现在自己虽未三十岁,但世事都尝受尽了,不但身体恐怕一时不易回复,即生活也觉得懒惫了。”小说的主人公经历一系列的斗争、挫折、屈辱之后,一种时间上的距离使作者,也就是故事的叙述者对往昔的种种痛苦和欢乐作出更为理性的评价。当然,视角与声音的差异也可以表现在智力上,叙述者自然比人物高明。在《卧虎藏龙》中,刘泰保虽然具有旺盛的生命力,具有极强的推断和归纳的能力,但也常常出错,显得冒失有余,而沉稳不足。比如他怀疑盗剑之人是蔡九父女,就犯了一个错误。但小说的真正叙述者是理性的,他掌控着全局,知道一切,将看似京城混混的刘泰保作为他全篇结构式的人物。视角与声音的差异还可表现在文化上观察者与叙述者之间的悬殊,尤其在描写市井人物的生活时,叙述者王度庐文化上的优越感十分明显。这种文化差异还可以造成特殊的文体风格。王度庐出身于北京旗人家庭,自幼习染着与满族风情混为一体的京味文化,具有极高的文化修养,而在他笔下,多是些文盲式的市井人物,操着当地特有的京腔,家长里短,生活琐事,风土人情全部写入小说,小说人物与实际的叙述者体现出巨大的文化水平上的差异。

视角与声音既有区别又有联系,它们互相依存,互相限制。从视角方面看,作为无声的视角,必须依靠声音来表现,也就是说,只有通过叙述者的话语,读者才能得知叙述者或人物的观察和感受。不过,叙述者在向读者传达时往往融入个人色彩,对视角有所修饰。从声音方面看,声音则受限制于视角。首先,声音在传达小说中不同人物的感觉时会染上不同的词汇色彩。这一点在《卧虎藏龙》中十分突出,王度庐在传达刘泰保、蔡湘妹、玉娇龙、俞秀莲、李慕白等人物的感觉时虽然表现出一定的驾驭能力,但毕竟染上了不同的色彩。如在描写刘泰保部分的语言堆积了大量白描的手法和市井的俚语,刘泰保的感觉也是直截了当的,对他的描写类似数学上的加法过程,既简单又很理性。在描写玉娇龙部分的语言就变的复杂而深沉的多,作者紧扣人物性格,利用心理分析的手法,表现出她面对外敌的艰难处境和内心的痛苦挣扎,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的概念,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不停的变换身份的人,她矛盾的活在各种身份的夹缝之中。这些叙述表明人物的视角为声音的表达定下了基调。其次,视角还规定了声音叙述的范围,当视角没有落在某一个人物身上,声音就无法表现这个人物的感觉。如:玉娇龙盗剑一段,这一段故事完全是以刘泰保的视角来写的,在刘泰保的眼里,就是一个武功高强的盗贼盗走了宝剑,而后帮蔡九父女与碧眼狐狸恶斗一段,只是看到了一个骑马的黑衣人形象,至于玉娇龙当时的心境,作者没有以她的视角为中心另设一章说明,因此我们也无从了解她当时的内心世界和矛盾心理。

在王度庐的小说中,视角与声音之间的互相区别、互相依存和互相限制构成了种种错综复杂的关系。这种区别和依存在造成人物与叙述者的距离,构成叙述的层次,促使小说语言的含混和丰富都具有十分巧妙的作用,这也构成了王度庐小说独特的艺术表现力。

在文学史上王度庐可以称为一名承前启后的作家,他的小说没有丢弃中国古典小说最为擅长的人物关系叙事,他的语言逻辑特征突出的体现了语言逻辑的确立与人际关系的展开是一个谨严的互动过程。其逻辑内涵中不可缺失的是人与人,人与自我,人与社会的交往的张力,这种关系的内心张力更是一个现代性的向度。通过高超的视角艺术的运用,他的小说语言及人物心理的不同层面上形成逻辑对话,王度庐的小说是富有戏剧意味的,是一种极具艺术性的隐喻化的形象语言。

注释:

①王一川:《现代性体验与文学现代性分期》,《河北学刊》2003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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