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比派绘画的艺术特征——以博纳尔绘画作品为例

张 艺

在以往的西方美术史叙述中，纳比派及其绘画艺术往往被忽略，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美术史的叙述大都着眼于那些在美术史的发展过程中具有里程碑式的，影响广泛的美术风格及流派，譬如中世纪的拜占庭美术、哥特式美术，文艺复兴时期的各流派，以及后来的现实主义美术、印象派美术及野兽派美术等等。这些丰富多彩的美术不仅构成了欧洲美术发展过程中的重要环节，而且，在发展中逐渐形成自己的形式和内容体系，广泛并持久地影响着人们生活、观念，成为特定时期人们思想、感情的特殊形式的表现。而纳比派这样一个存在时间较短，又处在前有印象派大师高更、凡高、塞尚，后有马蒂斯等风头强进的现代主义绘画大师的非常尴尬的时期，因此，纳比派被所在的时代淹没了。但是，纳比派在上承印象派的基础上，通过对自然主观的再安排而形成的诗意表现的艺术风格，日益被人么所喜爱，成为美术史中的一颗璀璨明珠。

19世纪后期的法国巴黎是”新艺术”世界的中心,印象主义的全盛时期已经过去,各种新思想、新流派不断涌现,艺术处在一个飞速发展的阶段,整个巴黎的艺术家和艺术评论家们都席卷在法国的新思潮中。

纳比派1891年出现于巴黎，其主要成员是巴黎朱利安美术学院的学生。1888年夏天，24岁的塞吕西耶在法国西北部布列塔尼的阿旺桥与在那里作画的高更相遇，高更那时刚画完《雅各与天使在搏斗》一画，那主观的、带有神秘意味的象征性色彩征服了这位年轻画家。他后来又随高更到一个称为“爱之林”的森林写生，高更指出色彩的奥秘：“树木应当是什么颜色？你看到多多少少的红色吗？很好，在画面的那个地方放上真正的红色。——那么影子呢？假如在那儿有一点蓝色就好了。那么你把调色板上最漂亮的蓝颜色放到那儿去！”塞吕西耶边听边随手在一个烟盒上按高更的指点画了一幅小风景画，他拿着这张画回到正在学习的巴黎朱利安学院，围观的同学有博纳尔、维亚尔、兰森、瓦洛通等。他们一下子成了高更主义者,并把塞吕西耶这幅小画称“护符”，而把自己有幸得到这“福音”的一伙人称着“纳比”,即希伯来语中的“先知”。

纳比派从其发展的脉络上分析，它在某一方面有着对印象派绘画创作理念的继承，但同时又摒弃了印象派的自然主义手法，以革新绘画艺术为标榜，广泛吸收高更、塞尚及日本浮世绘艺术的有益因素，主张对自然进行“重新安排”，强调创造诗意的现实，追求平面的装饰效果和象征意义的表达。通过这种艺术形式来表现作者独特的感受，从而创作出属于每一个人自己内心世界的作品。纳比派的主要理论家德尼，将纳比派的特色归纳为两种变形的理论：“客观的变形，它基于纯美学，装饰概念，以及色彩和构图的技术要素；再就是主观的变形，它使画家个人的灵感得以发挥”。纳比派认为‘所谓绘画,在画出战马、裸妇或什么轶事之前,本质上只是依一定的秩序组和的色彩覆盖于平面”。纳比派的画家大多不以直接写生自然为原则，而是通过对生活的直接观察，在加以作者本人的“记忆和回想”和再创造，以强烈的装饰性模式并结合表达画家审美观念的表现技巧，使色彩语言真正从画家们的内心世界畅快地流淌出来，从而创造一种摆脱了大自然一切字面意义的色彩斑斓的画面和“魔幻”视觉效果。

博纳尔是纳比派的重要成员。在博纳尔漫长的艺术生涯中，他经历了艺术界各种艺术流派变更的复杂景象。然而，博纳尔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他一直守护在属于自己的艺术创作的世界中，无论外面的艺术世界多么的纷扰复杂，无论艺术的流派怎样更新多变，他依然坚守属于自己风格的艺术创作，恪守纳比派的理论宣言，沉醉在属于自己的一方净土中，就这样保持了60年之久。

博纳尔出生于1867年10月5日巴黎南郊一个极具教养的中产阶级家庭。1887年他遵从父亲的愿望进入巴黎大学攻读法律，同时，他注册了位于巴黎的朱利昂美术学院夜间部学习艺术，并于同年2月14日申请进入巴黎美术学院。朱利昂美术学院对博纳尔来说是一所充满活力而不重形式的学校，在此期间他结识了他青年时期最为重要的几个艺术伙伴和莫逆之交莫里斯·德尼、保罗·朗松、亨利-加布里埃尔·伊贝尔斯、保罗·塞吕西耶，这些人也成为不久之后他们共同创立的纳比派的主要成员和发起人。

博纳尔热衷于反映自然界的光，但他不愿像印象主义画家那样从一个纯客观的角度去绘画。他探索自然界中的色彩和色调之间永无止境的关系，把印象主义的客体和象征主义对情感和文化记忆的肯定结合起来，利用“第一印象”并借助于结构与色彩的思考，能够将这些东西保存下来，并将情感倾注于画布之上，最终是获取梦幻般的、充满阳光的伊甸园。他对几何形、平面形的巧妙运用，也增添了博纳尔作品的现代感。博纳尔以敏锐的洞察力捕捉着周围生活与内心感触的形与色，一生如一地坚守自己的阵地，用一种适合自己独特的表达方式实现自我。

博纳尔对色彩和色调的赞美远胜过其他现代主义大师。他对印象主义绘画，有着其独特的理解和处理方式，他将纳比派的构成和装饰性的风格以及象征意义的表达与印象主义的活泼的实践精神相结合，更进一步将印象主义的客观性与纳比派对文化记忆与情感的基本主张相结合，以一种独创的、极度非传统的表现方式将印象主义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同时，博纳尔与印象派画家相比走得更远，他不仅有意识地关注自然，而且关注记忆中的世界。

博纳尔作品中光线的运用已不再是客观世界中的光线，而是一种内心臆造的光，甚至是绘画作品本身的一种光。博纳尔则把光线当成了表达自己理想的媒介，他的作品大都是以中间色调为主，采取一种模糊不清的、隐隐约约的色、光表现出层次丰富的画面。但博纳尔最得心应手的还是对色彩的驾驭和掌握，他的色彩更多的是个人主观情绪的表达，并从中作了分析，把色彩发挥得淋漓尽致，可以随心所欲地安排主题和运用想象，根据构图要求着重表现主体感情的抒发。

博纳尔作于1891年的《亲昵》，画中妹妹安德瑞、妹婿特拉塞坐在昏黄油灯照亮的起居室中，安德瑞的香烟和特拉塞的烟斗与前景中勃纳尔放在膝盖上的巨大的粉红色手掌中的烟斗，造成的迷漫烟雾与壁纸花样的破损线条交织在一起让人几乎分不清彼此，三个人融合在相互间的亲昵中。这种色彩肌理氛围的营造也成为他表现装饰色彩语言不可少的技巧，运用不同的色彩肌理可使色彩对视觉产生丰富的语义效果，从而加强装饰色彩在绘画中多向度的表现功能。

1900年开始，博纳尔更加轻松，他常外出旅行，在法国北部和南部画了一系列表现莫测光色的田园景致，后来他在乡间过着简朴、近似隐居的生活，这便使他有更多的时间与心境去探求艺术的真谛，他发展了色彩语言，突破了印象主义过分依赖自然的不足，既而发展了一种偏离中心的、给人一种漫不经心感的构图形式，这使他能自由深入地表现生活中的熟悉题材，而在以前还没人这样做过。他的《男人和女人》、《午睡》、《逆光中的人体》等作品，都是这期间的代表作。《镜中映像》一画体现了博纳尔艺术语言的新突破，镜子与窗户开始成为他画面的新媒介，几何形、直线、圆形越来越多的出现在他的作品中，《早餐厅》、《从工作室看窗外景色》、《浴缸中的裸女》这些他后期的代表作最为出色、最为成熟，其中又以《浴缸中的裸女》尤为最，画面被一条直线一个圆形构成，珍珠色的裸女仰卧缸中，神秘的紫色与灿烂的黄色相交汇，蓝光黄光在幻动，女裸、浴缸、流水、窗户、马赛克地板、瓷片墙壁形成五光十色的充满韵律和谐的色彩交响曲，又像是神奇莫测的宝藏叫人神往，作品把博纳尔色彩魔术师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至。

博纳尔绘画是其生命的全部，他的作品主题始终以家居生活为出发点来贯穿其艺术创作的一生，并唤起了人们对家居生活和田园风光的愉悦之感。这个题材有时甚至看来显得平凡且毫无重大意义，但是，单纯而明净的绘画艺术，只要能够在接受者的内心深处保留着一块能让人的灵魂栖息的净地，也许才是艺术存在的理由。

注释：

①欧阳英.20世纪法国艺术〔M〕.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01.

②何政广勃纳尔一先知派绘画大师「M〕.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

③陈建军.纳比派［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