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 失 之 后 — 致J

陕西 张誉馨

第一次写那些文字给你时，正赶上种花的季节。为了印证其中的一些部分，我试图拿一些花的种子种下，看它能否生出某种迹象。如果心是一枚核，希望就该是土壤里最好的肥料，估计这也符合上苍的垂爱和美意。

要想看到它发芽吐蕊，其实是不能用故人的心、流盼的眼睛的。尽管在一些月明星稀的夜晚，也会翻开土，用双手插进去一些复杂的温度，搅拌，还企图拔苗助长。怎料，温度却总也弄不到适宜，忽冷忽热，于是就莫名地为种子要遭受这种焦灼而伤心开了。虽说破土才能有希望，可那些期冀，历来被小心翼翼不为旁人所知地埋藏着——错失季节的缘和人！没有多少人知道，其实最初在上苍的口袋里，我们都是那把攥紧的种子中的一粒。

最终，是谁留下谁又上路？谁又在宠爱与抛弃间翻弄手心手背？

守在窗前，目光比流云还婉转。静心是一种操守，静静的眼眸等得久了，温润里沁出忧伤。如今的人们怎么了？匆忙如蜂，流连于繁花，追求速度甚过享受幸福，夸夸其谈盖过一句简单诚挚的问候。不是吗，还有几个人会选择静呢？

植物长成、开花的这段时光，是细细的丝线在浅浅地纠结和呢喃的过程。粗心和熟视无睹通常显得这个过程可有可无。因为可有可无，因为没有盼来任何回音，绿色便加倍疯长。空谷悠长，尽管别处妙曼的琴声低低地穿过雾气沾湿衣襟时，已经若有若无，可那以拉长拉紧心弦做为守候的喜悦，仍旧叫人战栗不已。你哪会晓得，在每一天，绿色的叶子都用顽强的生命力告诫我：需要执著！需要坚守！青青的叶脉又分明在说：上苍就是这么期待每一个生灵的。

当每一抹翠色尽情舒展时，终于等来了你的回信。虽然寥寥几句，却足以感染到窗外的玉兰树——按捺不住迸出了第一朵硕大的花。白色弥漫着高贵，更映衬出你的信字字珠玑。泪水也终于蓄出一湾碧波。你又哪会晓得，我的文字是要流淌成一条江河的，当初种下情愿，为得是看到听到浪的涛声！岁月把我隐匿在皱褶里太深太久，我挣扎着打开它们，就是为了让你能看到我，为了让你去读懂这个人。而现在，一湾水，怎么盛下这许许多多？

江河不断流，不只是因为我的泪在不断加入，那些子规啼血似的文字，表面的风平浪静也掩不住深处的汹涌。尔后，深深浅浅的每一个夜晚，我从密密匝匝的叶子间隙中，都能看到晚年的渔火七零八落，千疮百孔的诉说也在静夜里归宁。凡此种种，早已不是等待花开时的浑然天成。我不在乎那些。风朝哪边吹，船在哪里靠岸，哪一钵土植进我的全部，我都不在乎。但现在，我们咫尺天涯……

季节的风在额头逡巡得久了，以致有些跌跌撞撞。在那样的逼视下，青丝转乱，变得像漂白的月光。幽静中，我没法不产生自省的勇气——所有开花的温度已然逝去，所以不管自己审视自己多久，期冀，依旧是一袭青翠满枝桠，真正的花蕾压根没有光临。这就是了，拼却生命，亦是追赶不上季节的脚步，因为在你的眼眸之外，竹篱，静静地隔开青藤缠绕着的爱恋。

那么，就写一封不增加你任何负担的回信吧，不过我会先倾其所有，准备够铺陈至天涯的草籽，尽随不断流的江河水，逶迤撒去。连天芳草碧。想来这样也许就有机会，趁机缀进一个人全部的心思，在每一棵草尖或每一处拐弯，在每一个清晨或黄昏，在不期然中等到你望着我的温柔和俯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