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 珍
人推、驴拽、马牵,石碾在石盘上缓慢滚动,一圈又一圈……
汗水的结晶被覆压、轧碎,痛苦的呻吟萦绕不去,如淌着血泪的丰收之歌。
沉重、缓慢的脚步走了三千年,带着石器时代的憧憬和余韵……这是一幅至今仍在深山里上演的场景。几百年后它会不会成为考古学家眼中的活化石?
谁掀开了时间的门扉为其定格?
谁引来一束时代的曙光为其透视,让我们看见一块历史的骨头?
四处出击的豆蔓,被随意的手指一 一掐断,仅存的头颅朝向虚空、高远处的彼岸。
潮湿的六月,一切都在奔跑,夜空里的星星也迈动银色的小脚。豆蔓节节攀升,走一段就挂出一盏灯笼。
蛐蛐儿的弹奏一天比一天亢奋,青蛙敲着威风锣鼓,盛大的秋天莅临,豆蔓穿风越雨,紧紧牵住秋天的一角衣袖。
哪一节偶然的手指留下豆蔓偶然又必然的头颅?
行走在阳光里的黑狗,其实是在梦游。黑狗属于白日的背面,是乡村匍匐的暗夜预警的耳朵,与乡村血肉粘连。汪汪地,黑狗吠了,谁知道它是听见了露滴的破裂还是花香的喧闹?
黑狗的吠叫在夜空里招展,猎猎作响的声音将空洞的夜牵远……
霓虹灯火醉眼矇 。
心灵绞痛——如夏,浅浅的、疲累的午睡醒于蝇之胡乱的飞掠,如沙风忽明忽暗中羔羊咩咩的跪乳,如经年的野沙蓬逃窜于三月仓皇的饥馑……
一瓶高档白酒被摁住肚子呕吐。
北国的春毕竟姗姗而来了,提着空空的竹蓝,和风……透射自骨头的绿,是微酗之际强咽下去的那一杯被苦辣洇没的醇香。
被小心翼翼扶入车子里的那人是拾穗者兜在袍襟里的汗滴吗?
不知这种互为不知比较的比较每日上演多少幕!
知之却无力迫其缴出一丁点自虐般的奢靡致我心灵绞痛——如夏,浅浅的、疲累的午睡醒于蝇之胡乱的飞掠,如沙风忽明忽暗中羔羊咩咩的跪乳,如经年的野沙蓬逃窜于三月仓皇的饥馑……
是神的泼墨,弹性、油亮亮的小草覆盖、铺展,不漏掉一个脚趾头……
江河绾着或舒开,只不过一时心境。湖泊凝视太阳,坚挺的山脊赘着老崖,乳雾被吸进又呼远,骆驼刺仍在坚守,沙漠的斑秃入骨。地平线紧抿着唇线,树木或密或疏,生长于头颅或腋下……
小草脱净的时候,我看见冬天蚀去血肉的骷髅……
谁于傍晚投掷黑石,砸走光明?喘息在石头缝里的村庄,以燃烧的血肉擎起盏盏煤油灯火。
谁,手提月亮行走在山脊之上,轻唤并为灯火摇晃的村庄罩上一层淡黄色的忧伤?
春天的大水为夏秋的炎火浇灭。百花被北风赶尽杀绝之际,惟见几株枯秃的老小树仿佛村庄的肋骨一株株斜播在土地腊黄的肤上……
窿冬,冰凌花持续不断地播放自救的光芒。
一把古月晃荡于夜之远山,锁住的一汪澄碧无底无涯。
忧郁的灯火是夜疼痛的颤抖!
偷窃的风自缝隙间逃走,提着包裹了雨滴的云朵却不愿撒落,隔代的怨散作无可丈量的虚空……
老树伸出杂乱的枝条机械地招摇,却不是邀约。它们的根在拼命下扎,偶尔会发一声愤怒的吼。
一柱一柱跳跃的晶莹绾着天空和大地的两端,是又一次怨愤的纠结抑或交融的触探?
脏兮兮的残雪如破袄上绽出的旧棉花……
怎么看都像病痛、疲惫的老头,蜷缩于冬日向阳的山弯……
请将尖尖的红辣角挂在屋檐下,将金黄色的玉米堆在院中……该使出怎样的伎俩为辣角抹上更红的颜色?
炊烟最浓密的烟囱是姐家的,那种煎炒的气息肯定能将乡村真实的味道盖住。
他(她)们是来看风景的,更深处的抽搐和疼痛他(她)们不懂。可是,我该怎样解释窑洞里的空洞和简陋!
故乡啊,请务必三缄其口!
残垣勾勒出一只巨大的脚迹。
雉堞如仅剩的头骨,风一层层剥去残存的皮肤和血肉。
古街巷低低的屋檐下笙歌浮动,种植在天上的月亮,经过亿万次打磨愈益亮丽了。风情万种的女子腰间的流水甩打出去,在男人们的血管里一波三折……
太阳爬行在红得发烫的蛛丝上,轻轻一扑,就吞下了那团飞翔的乌云,而古城里的他(她)们确实不知道不停眨眼的星星所饱涵的深意……
另一只魔幻的足迹丢落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