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原
当莫言故居成为大兴土木的名胜之后,当地官员曾对莫言老爹说:“这工程搞不搞不由你来说,房子已经不是你的房子,莫言也已经不是你的儿子。”不知管氏老爹听了这话,会不会感觉自己是沦陷区维持会的会长。类似的话出现在瑞士楚格州,该州税率便宜,吸引了3万家企业落户,有家公司出两千万英镑买一个农民的土地——怪不得瑞士从来不会出现自焚,但悲催的是农民还悍然拒绝,这位拥有几十头奶牛和一个樱桃园的农民面对蜂拥而至的工厂感慨说:楚格已经不是楚格人的了。
你的房子已不是你的房子,这很常见,通常来说,当地产商看上你的地段时,基本上贵公馆就要易帜了;你的儿子已不是你的儿子,这更常见,当他去远方求学时就会只在没钱时才电话你,你不是他爹,你是一人肉ATM,及至他洞房花烛,你花三年才教会他穿上的裤子被一个女人三秒就令他脱下,这个崽更不记得你是谁,不信你在儿子儿媳扑腾洞房时颤巍巍敲着窗户问一句:你爹贵姓?那个白眼狼一准不会回答。
如果够澹泊,你即知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失去的过程。醇酒美妇、高山流水、白衣青春、脱兔年华,乃至你的房契檐瓦,迟早都灰飞烟灭,只不过有些是被时光掳去的,有些是被禽兽掳去的。
若要歌以咏志,Beyond曾在给曼德拉的歌里唱:年月把拥有变作失去。20多年前赵传有一首歌叫《我终于失去了你》,当年的报纸说此歌起源是他的前女友惨遭歹徒强暴,离开了他,此说已不可考。可考的是21年前赵传在北京工体开个唱,观众嗨得一齐点燃打火机,后来出于安全考虑北京禁止带打火机进场馆,19年前赵传又到工体开个唱,在台上口渴,问有没有水啊,霎那间台下扔了200多瓶可乐上来,从此北京的演唱会禁带瓶装饮料。他来两趟大陆,北京观众便永远失去了在场馆里抽根烟喝口水的自由。
这些年间,我写过无数的文字,写的时候,如同用自己的精血在慢慢地煎一副中药,写完最后一行,顿觉那些字就飘出了自己的躯壳,不再属于我。你若问我上周专栏的标题,我注定答不上来,嗯,按照方舟子对韩寒的质疑,你最好去问我的经纪人兼管家婆,她才记得上周是谁给我代笔的。
于是一直很佩服莱温斯基。时隔13年后,她又准备出新书了,继续写她与克林顿的那些破事。可怜的美国前总统,从来都不曾失去这个风骚的实习生,这不是70年的产权,这是一辈子的产权。此刻的克林顿一定很羡慕本国克利夫兰的小伙子米卡尔,去年100斤出头的米卡尔和270斤的女友米娅吵架,震怒的米娅轰隆隆地开到沙发上的米卡尔面前,一屁股坐下去,米卡尔在石榴裙下当即就没了声息。如果不能相忘于江湖,那么相忘于人间也是不错的。不知那断肠遗孀,会不会把被压成照片的米卡尔腊干了挂墙上,逢年过节在墙角放一碗冷猪肉。
我坐在苍狼般的秋天里,想起世间种种事,想起退潮般的不同丧失。我们的灵与肉,我们的财与物,都是在自己户头上办了个暂住证而已,也许一觉醒来就没了。好在世上有一种比王老吉或加多宝更好的饮料,叫孟婆汤。今生惟一不能失去的东西,其实就在你身上——某医院误切病人睾丸一枚,赔100万,所以,我们每天甩着两百万走在飒飒的秋风里,富足得简直想大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