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刘之灵
传承与创新是临床医学的永恒主题
——访我国著名临床肿瘤学家孙燕院士
本刊记者 刘之灵
专家简介:
孙燕教授,我国著名临床肿瘤学家,内科肿瘤学的开拓者和奠基人。从1959年开始在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工作,半个多世纪以来在开放抗肿瘤新药,中西医结合和综合治疗方面卓有贡献。1999年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他是卫生系统先进工作者、协和医科大学名医、北京市医德楷模。曾因开发我国自己研制的新药获得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奖、国家发明和科学进步奖。著有《内科肿瘤学》、《肺癌》和《临床治疗内科治疗手册》等专著28部,发表学术论文300多篇,培养博士生41人,硕士生4人。现任国家新药(抗治疗)临床研究中心主任,癌症基金会副主席、亚洲临床肿瘤学会和CSCO名誉主席。
记者:最近您在中央电视台《大家》栏目谈了您半个多世纪在临床学领域内的经历和创新,去年内科肿瘤学大会上您做的主题报告也是“肿瘤内科学:过去、现在和将来”。作为中国临床肿瘤学发展的亲历者,请您谈谈,中国肿瘤内科在学科的建立、发展进程中,有哪些里程碑式的事件?
孙燕:回顾半个多世纪我国临床肿瘤学的发展,真有些沧桑之感。现代中国临床肿瘤学的开端是1933年在北平协和医院成立的肿瘤组。1941年协和关门以后,当时还是青年医师的金显宅到天津马大夫医院(即后来的天津人民医院)开展工作,主要是手术治疗。1939年上海的吴桓兴医师被选派赴欧洲学习放射肿瘤学,二战以后于1947年回国任中比雷锭医院院长,这就是上海肿瘤医院的前身。
新中国成立初期,由于当时卫生的状况,临床肿瘤学不被重视。直到建国10年以后我国才开始重视肿瘤问题,并启动了比较全面的规划、建设和研究。有关临床肿瘤学的发展,历史上曾经有过两次重要的大讨论:
第一次讨论是50年代末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建院之初,在几位临床肿瘤学元老,吴桓兴教授(时任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院长)、金显宅教授(时任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顾问)和李冰教授(时任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党委书记兼副院长)的领导下,对我国临床肿瘤学的发展进行了讨论,制定了以综合治疗为模式的发展方向。随之,在1959年的第一届全国肿瘤学大会上,与会者就临床肿瘤学发展达成4项共识,即:预防为主、中西医结合、基础研究与临床研究结合、综合治疗。虽然在今天,综合应用现有手段诊断、防治肿瘤已经深入人心,为国内外学术界所接受,但是这在当时还是难能可贵和具有远见的。吴桓兴是一位放射肿瘤学家,金显宅和李冰则是外科肿瘤学家,但他们共同支持和创建了一个当时正在发展中的新兴学科——肿瘤内科学。可见,他们已经清楚地认识到内科治疗将成为肿瘤治疗中不可缺少的重要手段之一。
第二次讨论,是20世纪70年代,周恩来总理冲破“四人帮”的阻挠,对肿瘤界做出了重要指示:肿瘤是多发病、常见病;应当深入调查摸清我国的发病情况,并采取预防措施;结合我国具体情况和实践经验编写我国自己的参考书;大力开展高发区研究等等。这些指示明确了我国肿瘤学前进的方向,也成为我们开展工作的重要指导原则。
记者:在肿瘤学科发展的同时,抗肿瘤药物的研发也随之开展。您是怎样开创这一工作,在过去的50余年间,我国肿瘤内科学界有哪些改善临床实践的新药和新治疗方法值得称道?
孙燕:前面我已经谈过为了发展肿瘤综合治疗,几位元老共同支持了肿瘤内科的建立和发展。因为都是中国医学科学院的下属单位,1959年我从协和医院调到肿瘤医院(当时叫日坛医院)之初非常希望分配到外科。后来才知道领导要我和周际昌两个青年医师创建一个新学科,当时叫“化疗组”。当时非常艰苦,只有5张床和4种抗肿瘤药物,不但要收治住院病人还要看门诊和开展门诊治疗和研究。但几位元老都鼓励我们,并由吴桓兴院长亲自领导我们查房决定治疗计划。
在十年浩劫以前那6年中,经过很多前辈像前边说的3位领导及张安、哈献文、胡郁华医师的帮助和我们自己的努力,到1965年我们就有了独立的35张床位的病房和5位医师,抗肿瘤药物也增加到十余种,并正式称为内科。
这一阶段,在学术上最令我们鼓舞的是从1960年开始试用中国医学科学院药物研究所研制的N-甲酰溶肉瘤素,在睾丸经原细胞瘤取得成功。此项研究结果由吴桓兴院长拿到1962年在莫斯科召开的第8届世界肿瘤大会报告后得到国际赞誉,和宋鸿钊教授的高剂量化疗治疗绒毛膜上皮癌的结果被称为“药物治愈临床肿瘤的典范”。这样,我们继续收治晚期精原细胞瘤病人,在获得良好疗效以后将残留的肿瘤进行了手术切除。以后我们总结了118例的远期结果,10年生存率达到55.6%, 有的病人健康生存30多年。这项研究曾获得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奖,N-甲酰溶肉瘤素被收入我国基本药品目录。此外,我们还开展了晚期乳腺癌、淋巴瘤、癌性胸腹水和动脉插管化疗的研究,也都取得一定成果。并完成了《肿瘤学进展-化学治疗》(上海科技出版社,1965)和《肿瘤化学治疗的临床应用》(上海科技出版社,1966)两本专著。但这些成果,很快在远动中成了我们“走白专道路”的罪证,受到批判。那时,整个肿瘤研究被打成“高精尖”,内科也被拆散。
1983年国际免疫学大会
1966年我到河南林县参加食管癌防治工作。1970年全家到甘肃定西安家落户,在那里做内儿科医生两年。这两年,其实我们也挽救了不少病人,也充分体会:“把医疗卫生工作重点放到农村去”的重要意义。不久前,甘肃电视台《感动甘肃》还特别授予那时全体“626战士”集体奖。我和陈可冀院士作为代表去领奖,颁奖人正是我42年前挽救的病儿和另一位女病人的家属。
1972年周总理根据当时紧迫的需要把肿瘤医院下放的部分医师调回,继续从事肿瘤防治工作。正如前面所述,这实际是错误路线对肿瘤看法的问题:明明是多发病、常见病,而且发病率越来越高,“四人帮”非要说成“高精尖”加以破坏。我们回来以后一切工作又逐渐得到恢复。不久,粉碎了“四人帮”,以后改革开放,我国肿瘤防治工作在正确路线的指引下又得到迅速健康发展。
记者:在中国临床肿瘤学的发展历史中,有哪些令世界同行瞩目的成就?
孙燕:2009年为了纪念建国60周年,我们曾总结我们临床肿瘤学的重要成果。虽然我们遭遇了十年浩劫这样的干扰,但还是取得一定成绩。其中肿瘤高发区的研究和抗肿瘤新药的开发和应用都受到国际同行的广泛认可。(中国新药杂志2009;18:1695-1700)
河南省林县食管癌现场研究始于上世纪50年代,针对有1700万人口的食管癌高发地区展开大规模普查。在调查的基础上,卫生部又在1973-1975年组织了全国居民死亡回顾调查,并编写了著名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恶性肿瘤地图集》,受到全世界同行的重视。从80年代中期经过多次论证我们和美国国家癌症研究所(NCI)达成了协议,在高发人群开展维生素加微量元素的双盲干预实验,结果在1993年发表在JNCI:治疗组食管癌、胃癌和白内障发病率明显下降。成为全球第一个类似研究的阳性试验。
1974年,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孙宗棠与上海的汤钊猷等在江苏启东开展大规模肝癌筛查工作,并提出了“小肝癌”和“亚临床肝癌”等概念,很快得到国际上的关注。为此,美国NCI将1979年度金质奖章授予孙宗棠、汤钊猷和朱源荣3位医师,以表彰他们在肿瘤早期诊断、早期治疗方面做出的巨大贡献。
1975年开始,我们在云南个旧锡矿展开了肺癌现场研究,并在之后每年派医疗队协助展开筛查和治疗。还曾组织国际会议,邀请多国专家协助解决了病因问题的争论。我本人也曾在1981年的美国临床肿瘤学会(ASCO)年会上介绍了云锡肺癌的情况,受到广泛关注。之后,美国NCI邀请云锡矿工肺癌研究人员赴美讲学交流,并达成一些合作项目。
由于肿瘤的发生率越来越高,在我国居民死亡原因中已经位居前列。因此,寻找有效的抗肿瘤药物和治疗方法受到广泛关注。当然,在改革开放之前,由于历史原因导致临床试验方法不规范,所得到的结果也同样存在问题。1985年,我国政府颁布《药品法》并且制定了《新药临床审评规范》,从而使药品的审评走向规范化道路。
近半个世纪以来,我国在相当长的年代主要是学习和引进国外抗肿瘤药物和方法。但在肿瘤内科治疗领域内,我们仍然有一定开创性的工作,改善了临床实践。例如,大剂量化疗治疗绒毛膜上皮癌;N-甲酰溶肉瘤素治疗睾丸精原细胞癌;全反式维甲酸和砷剂在急性早幼粒白细胞治疗中的应用;榄香烯治疗癌性胸水;参一胶囊抑制肿瘤新生血管;重组人血管抑制素提高非小细胞肺癌化疗效果等等。这些研究项目大多曾经获得国际上的大奖和国家奖,有多数已经进入诊疗规范。近年来,我国自主创新的药物日益增多,为我们提供了新的研究课题。
记者:近年来,中国临床肿瘤学家越来越多地参与了国际多中心临床研究,您认为有哪些研究成果值得瞩目?
N-甲酰溶肉瘤素的结构
孙燕:由我国学者发起组织的、在亚洲开展的多中心Ⅲ期临床研究,IPASS研究,在2008年的欧洲肿瘤内科学会(ESMO)上公布了最终结果,论文发表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NEJM)上。这项纳入来自87个临床中心的1217例初治晚期非小细胞肺癌患者的研究,比较了吉非替尼与标准化疗(卡铂+紫杉醇)疗效。研究发现在亚洲的非吸烟肺腺癌患者中,吉非替尼作为一线治疗优于传统化疗;这一优势尤其体现在存在表皮生长因子受体(EGFR)基因突变的肺癌患者中。这项结果,进一步促进了分子靶向治疗在常见肿瘤中的应用,更是我国临床肿瘤学者对世界医学作出的重要贡献。
EACH研究是另一项大型随机对照Ⅲ期临床研究,有包括中国大陆、台湾和韩国等多中心参与。研究比较了在晚期肝癌患者中,FOLFOX4与DOX的疗效。结果显示,FOLFOX4方案耐受性良好,而且显著延长患者的总生存和无进展生存。这是第一次证明系统化疗可以有效改善晚期肝癌患者预后。
另外,旨在比较厄洛替尼与传统化疗一线治疗EGFR基因突变肺癌患者疗效的OPTIMAL研究,也在2010年ESMO年会上报告了结果。并进一步为TKIs在晚期非小细胞肺癌患者中的应用提供了有力的证据。去年,我们在世界肺癌大会(WCLC)上报道了我们自己研发的酪氨酸激酶抑制剂(TKI)埃克替尼受到了国际同行的关注。说明在表皮生长因子TKI中疗效和其他TKIs相当但不良反应较小。
记者:您在中西医结合方面也有一些成绩和新的见解,请扼要谈谈。
孙燕:中医中药是中华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是祖先留给我们的财富。中西医是两种卫生保健体系,在历史上各自做出过卓越贡献。中医中药是一伟大宝藏,经受过历史的洗礼。和西医相比,中医更重视整体,认识疾病发生的条件,强调防病、“治未病”。阴阳、正邪论是唯物辩证的;中医认识到正虚是很多疾病包括肿瘤的重要内因,“邪之所辏其气必虚”,比西医早千年;正虚学说已经现代医学认识和承认。中医治病入手比较广泛,重视病理生理的调整。中医在相当年代里也是十分开放的,能够吸收其他民族的成就,不断丰富完善自己。
西医本不是哪一民族的医学而是全球医生临床实践的结晶,比较能融合现代科学成就,认识疾病具体、深入。和中医相比,较为机械,虽然也强调“个别对待”但在很多年代对如何个别对待缺少深入探讨。越来越多的意向是认为中西医应当互相补充,从认识上和具体治疗原则上提高,从而给病人带来裨益。
在上世纪50-60年代,一大批有作为的西医学习中医,中西医有了互相融会的趋向,并取得一些成果。最大的成绩我认为是中医进入医院,和西医不同学科一样成为重要科室之一,得到互相认识、交流乃至结合的机会。不足之处是由于历史的原因,真正的讨论和论证不够,那时由于政治原因不允许讨论中医的缺点,甚至有人藉此搞浮夸、扣政治帽子,因而进展不快。
改革开放以来的30多年,中央提出中西医并举,结合的空间扩大,学术环境更自由了,思路也更具体了。目前是开展争鸣、论证的好机会。循证医学要求用事实说明我们对事物的认识。所以只要做出成绩总会闪光,被接纳承认。世界医学重新重视自然和传统医学,应当抓住机遇通过中西医结合对世界医学做出我们民族的新贡献。
祖国医学在慢性病的调控上具有独特的作用。而调控是21世纪医学的重要组成部分。靶向治疗本身就是调控,我国学者应当更容易理解,不同于古代调控寒热、虚实和阴阳,我们目前调控的是基因、受体、免疫和激酶而已。祖国医学的辨证论治,同病异治和异病同治和我们目前的治疗个体化应当是相通的。
我在60年代初曾经脱产学习中医一年,并且拜三代世医姚孝武为师,因为工作关系我还有很多中医老师和朋友例如秦伯未、余桂清、张代钊、郁仁存、刘嘉湘等,多年得到他们的指点。
扶正中药促进细胞免疫功能的研究开始于70年代中期,那时我从甘肃回来知道那里黄芪很好而且便宜;另一个原因是那时细胞免疫受到重视而且有了检测指标。吴桓兴院长和我谈:“既然我们多数病人在我们这里治疗中和治疗后都去吃中药,你能不能检测一下看免疫功能有没有作用?”这样我们开始应用现代科学方法和指标研究扶正中药的作用,得到初步结果以后我们又组织了几个中心的协作研究。1980年以后我与美国MD Anderson肿瘤中心的同行进行了实验研究,证实了传统中药黄芪、女贞子、芦笋、仙灵脾等可促进病人免疫功能的恢复,祛除T抑制(Ts)细胞的活性,保护肾上腺和骨髓功能。辅助放射、化疗应用,能提高病人的远期结果,临床资料证明:现代治疗佐以扶正调理中药,癌症患者10年生存率可以提高15%。从女贞子中提取了一种促免疫有效成分——齐墩果酸,通过多中心双盲临床研究证明有良好疗效。扶正中药研究被评为卫生部、天津市及中国医学科学院成果,并获得第一届国际自然免疫与生物反应调节剂大会奖。我曾应邀在美国、日本、德国、法国、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和在我国召开的国际会议上报告。在我们研究的基础上制成的贞芪扶正冲剂和胶囊、扶正女贞素自正式投产以来,进入医保目录,在国内外畅销。
正是由于扶正中药促免疫的研究在国内外受到广泛重视, 1983年与美方合作在北京组织召开了“中医中药与现代免疫”的国家讨论会。有八个国家和地区的同行及记者参加。我国健康报, 医学论坛报, Beijing Review等和香港报纸,以及美国全国性报纸USA Today, Oncology Times, 洛杉矶时报,Tempa Tribune, Tyler Day by Day和美国医学会杂志(JAMA),也都做过报道。JAMA还专门发了一篇很有兴趣的评述“中西方会面平衡免疫学的阴阳”。1996年在第63次香山科学会议上被认为是我国肿瘤学领域内应用现代科学从事传统医学研究的代表性工作,并应邀在1997年世界中西医结合大会和1998年国际中西医结合肿瘤防治学术研讨会上做主题报告。
另一项研究是参一胶囊的开发。人参是中医常用补养药品,有效成分有多糖和皂甙,Rg3是一种皂甙,实验研究发现它具有抑制肿瘤新生血管和基质金属蛋白酶的表达,干扰内皮细胞与细胞外基质的相互作用,阻止肿瘤血管网的形成,并能抑制肿瘤组织VEGF的表达。我们于2000年7月至2002年5月由5个协作单位共同完成了前瞻性双盲随机试验,共收入经病理或细胞学检查确诊的III-IV期的非小细胞肺癌106例。结果:近期疗效治疗组有效率33.4%(17/51),对照组14.5%(8/55);平均生存期治疗组15.3月,对照组9.7月;中数生存期治疗组10.0月,对照组8.0月,均有显著差异。最近我们的随访结果证实参一胶囊具有一定生存效益。
记者:您研究的成果还有血管内皮抑素和埃克替尼,也请介绍一些。
孙燕:谢谢!我知道你是做了功课才来的。
血管内皮抑素最先是在70-80年代由美国Folkman教授的团队研究的,由于不够稳定和单独应用疗效有限而在II期临床后终止。我国罗永章教授是一位化学家,他在美国通过增加9各氨基酸解决内皮抑素的稳定和大量生产问题回国创业。烟台麦得津生物工程股份有限公司采用大肠杆菌作为表达体系生产出了新型重组人血管内皮抑制素(代号YH-16)。2001年8月由我们负责开展临床试验,结果表明人体耐受性良好。2002年3月进人IIB期临床试验,初步观察到单药应用有一定的抗肿瘤作用,联合长春瑞滨和顺铂(NP方案)对肺癌有较好的疗效。2003年4月到2004年6月间由我们组织全国24所大型综合医院及专科医院进行了随机、双盲、安慰剂平行对照、多中心III期临床试验,试验入选了493例11I/I V期非小细胞肺癌患者,试验按2:1比例对初治、复治患者进行随机分组,试验组接受N P十Y H-16治疗,对照组接受NP十安慰剂治疗。其中486例患者可评价疗效。总结时统一请与该试验无关的肺癌和影像学专家委员会集体评定疗效,锁定后开盲。试验组和对照组总有效率分别为35.4%和19.5%;总临床受益率分别为73.3%和64.0%;总的中位疾病进展时间分别为6.3个月和3.6个月。随诊结果表明3年生存率治疗组比对照组提高10%,具有明显生存效益。试验组与对照组在血液学及非血液学毒性方面,中、重度不良反应的发生率均无统计学差异。此药在2006年经过药政部门批准上市。以后,我们对全国154家医院共入组2725例进行了随访,中位随访时间为18个月。证实了III期研究的结果。上海的韩宝惠教授应用本品与美国常用PC(紫杉醇+卡铂)方案联合也取得同样结果。目前我们正在进行治疗癌性胸腹水、黑色素瘤和大肠癌的临床研究。我们在2005、2006、2010年分别在美国ASCO年会做了报告。本项研究在2010年获得国家发明二等奖。
埃克替尼也是由三位回国博士研发的靶向药物。是我们自主开发的表皮生长因子(EGF)细胞内传导过程中酪胺酸激酶抑制剂(TKI)。其核心结构部分与常用的吉非替尼和厄罗替尼相似,与厄洛替尼的最大不同之处是其封闭的喹啉环,而厄洛替尼是一个开环状态,因而应具有更好的脂溶性,更容易穿过细胞膜或血脑屏障。这是我国第一个批准上市的小分子靶向抗肿瘤药。
Rg3(参一胶囊)的结构图
恩度的结构和美国内皮抑素的比较
此研究包括在2个不同的研究中心完成的2个独立的I/IIa临床试验。其中一个采用每日3次的给药方法,另一个采用每日2次的给药方法。2个试验均以非小细胞肺癌患者为研究对象,采用I/II期相结合的临床试验设计,即首先进行剂量递增的I期试验,当探明其有效并安全的剂量后,对该剂量组进行扩大入组并递增剂量进一步评价埃克替尼的初步药物疗效和安全性,并优化选择用药剂量和服药方法。
埃克替尼III期临床试验(ICOGEN研究)纳入了399例经过1种或2种含有铂类方案化疗失败,且经组织学或细胞学诊断确认的IIIB期或IV期患者。随机分为试验组和对照组。根据I/IIa期试验的推荐剂量,试验组予埃克替尼口服125mg片剂每日3次,吉非替尼250mg模拟片每日1次,直至病情进展或出现不能耐受的毒性;对照组予吉非替尼250mg片剂,每日1次,埃克替尼125mg模拟片每日2次,直至病情进展或出现不能耐受的毒性。结果显示,埃克替尼治疗既往化疗失败的晚期非小细胞肺癌疗效和吉非替尼相当,埃克替尼组与吉非替尼组的总有效为27.6% 和 27.2%,提示埃克替尼与吉非替尼疗效相当;埃克替尼组的中位疾病进展时间为5.1月,显著长于吉非替尼组3.6月。两组的中位总生存期相近,分别为504天(埃克替尼组)和531天(吉非替尼组),进一步随访还在进行。
与吉非替尼相比,埃克替尼在安全性方面具有较明显的优势。埃克替尼总的不良反应发生率为60.5%,明显低于吉非替尼70.4%,且两者之间的差异有统计学意义。其中,埃克替尼组与吉非替尼组皮疹的发生率为分别为40%和49.2%;腹泻的发生率埃克替尼组为18.5%,吉非替尼组为27.6%,明显低于吉非替尼。
我们对收集到的152例标本进行基因检测,共134例(埃克替尼68例,吉非替尼66例)获得检测结果。其中,突变患者中E-19缺失(59%)和E-21的L858R(29%)占总突变患者的88%。突变患者总有效率(57%)明显高于野生型患者(4.5%),其中E-19缺失(73%)明显优于L858R(40%)。中位无进展生存突变型为6.6个月,显著优于野生型2.4个月;两组总中位总生存期突变型较野生型提高11.7个月(20.2个月和8.5个月,差别非常显著)。显然,埃克替尼在安全性和治疗窗口上具有明显优势。
记者:您在我国临床肿瘤学的发展中做了很多贡献,您最得意的是哪些?
埃克替尼和已经上市的两种TKIs的结构图
孙燕:我是一个普通医生,生活中有过坎坷也有欢乐。我给自己的一生工作定位为“承上启下”,把从老师学到的继承下来,努力作些创新,再通过努力教会学生让他们给国家多做贡献造福广大患者。我只是由于工作的需要当选为院士,我的老师包括我的恩师吴桓兴、金显宅和在肿瘤医院一同工作的前辈谷铣之、黄国俊、哈献文等都没有做过院士。所以,我在1999年写过一首小诗“创业艰苦四十年,初问涕泪念前贤;承上启下平生志,桃李纷飞满人间。”(抒怀)说的是心里话。
第一届内科大会
前面说到的几位元老晚年都嘱咐我一定要继续发展肿瘤学事业和综合治疗的原则。这些都令我终生难忘,也是我对他们的承诺。
我最高兴的是临床协作中心(CSCO)的发展。1996年由我在昆明主办第3届亚洲临床肿瘤学大会,到会的有法、美、德、意等欧美国家专家和亚洲各国的代表共1000多人。当时,很多中青年肿瘤专家向我提出:“为什么不成立中国临床肿瘤学会?”因此,经过一年的筹备于1997年正式在北京成立了CSCO,特别值得纪念的是得到前卫生部长钱信忠及卫生部副部长的彭玉和很多老专家的支持。从大会的照片可以看出当时整个临床肿瘤学的领导和专家都亲自出席了。我们为CSCO制定了会训“团结、务实、协作、创新”,并以此为发展的目标。15年过去了,CSCO已经有个人会员10000多,团体会员70多,每年年会参会人员超过20000,成为仅次于美国ASCO,欧洲ESMO的临床肿瘤学专科学会。2003年和ASCO,2004年与ESMO,2006与ACOS(亚洲临床肿瘤学会),2008年与澳大利亚临床肿瘤学会(COSA)均签订了互相承认会员资格的兄弟学会关系。此外,CSCO还和WHO、国际抗癌联盟(UICC)、欧洲肿瘤研究协作组织(EORTC)、旅美华人血液和肿瘤医师协会(CAHON)、国际癌症治疗与研究网络(INCTR)、美国综合诊疗中心网络(NCCN)等建立了密切联系。成为引领中国专业学术团体走向世界的一面旗帜。(请参阅:一个民间学术团体的力量。中国处方药,2010,第2期)
有了与发达国家的平等地位,我们不能停留而是需要继续前进。“创新是一切发展的灵魂,人才培养是CSCO发展之根本,携手在抗癌路上同行。”这是我们新的方向。
为了发展内科肿瘤学,2007年我们开始了每年一次的专门的讨论会。并筹备成立中国内科肿瘤学会(CSMO)。也受到同行们的广泛支持和积极参与。每年参会的超过1000,希望能为肿瘤内科治疗和抗肿瘤新药提供一个发展、协作、教育的平台,促进学科的健康发展。
记者:您对肿瘤内科的未来发展有哪些期待和展望?
孙燕:应当看到,肿瘤内科治疗已经有了很多进展,相当多的常见肿瘤,如滋养细胞肿瘤、急性白血病、睾丸肿瘤等,已经可以通过内科治疗达到根治;另一些常见肿瘤,如乳腺癌、肺癌、大肠癌、胃癌和骨肉瘤等,内科治疗也都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此外,我们在肿瘤治疗理念方面已经有了很多进步,例如多种方法和途径的综合治疗、加强预防术后播散特别是远处转移的内科辅助治疗研究、重视生存率和生活质量的提高等。
近10年来,不断有新的针对肿瘤受体、调控和生长关键基因的靶向药物问世,从分子、受体、信号传导等方面的研究把病因、预防和治疗很好地连贯起来。分子靶向治疗虽然在现阶段还不能完全替代传统的手术和放化疗,但其重大意义在于可以使治疗更具靶向性,更好地实现治疗个体化。而根据肿瘤的分子靶点决定治疗方案的策略与我国传统医学理论中的“辩证论治”和“同病异治、异病同治”不谋而合。靶点的诊断必然会成为未来肿瘤诊断以及个体化治疗方案制定的必要步骤。对患者的靶点监测也应该受到重视。
随着研究的不断进展,新药和新方法的不断涌现,人们有理由相信临床肿瘤内科的治疗地位会越来越重要。
我们已经开始思考什么是我国临床肿瘤学的特点?其中包括:中西医结合,辨证论治——提高预见性;同病异治、异病同治——实现有的放矢;循证医学、规范化、个体化;扶正祛邪——重视宿主情况、基础疾病、免疫和骨髓功能重建等;治未病——重视预防、重视防止复发;以人为本——重视生活质量和远期结果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