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学术视域下教学与科研评价制度的审视*

任艳红

(陕西省远程教育研究中心，陕西 西安 710068)

雅斯贝尔斯说，“学校越开放，对外部要求就越敏感，从而过于轻率地适应眼前需要而放弃长远责任的危险性就越大”。①在社会变迁的浪潮中，大学的政治功能、经济功能被无限放大或扭曲，大众文化的急剧扩张，导致大学本体职能的淡漠和精英文化的衰微，大学越来越热衷于外在需求的满足而忽视内在品质的塑造。为此，政府与公众对大学的问责使大学的教学质量成为当前高等教育热点问题。评价作为教学质量保障重要手段，在大学教学管理实践中具有导向性作用，直接影响着大学的学术走向。学术评价是教育评价的核心组成部分，是教育评价理论在学术场阈中的具体使用。受社会价值取向的影响，以教学、科研为载体的高校学术评价制度在实践执行中出现了偏差。教学所占权重微乎其微，实践中“重科研、轻教学”现象屡见不鲜。教学、科研矛盾冲突使教育工作者忧心忡忡，渴求对问题进行深层次的理性思考，寻求现象背后的原因，挖掘现象隐藏的“实然”，以及“实然”通向“应然”可行路径，探寻教学科研、社会服务三者协调发展的切合点是当前急需解决的问题。

一、教学学术的内涵诠释及现行大学学术评价制度审视

人是文化的产物，具有一定的社会历史性。客体能否满足主体需要及主体能否意识到客体的某种价值属性受“时空维度”的制约，大学职能的演变历程是最佳证据。中世纪大学将传播知识作为大学首要职责，自洪堡以来，科学研究成为大学至高无上的追求，而威斯康星以后，大学服务社会职能进一步彰显，大学科技园区的兴起，应用学术的概念越来越被人所接受，成为大学的主要职能。受西方大学的影响，近百年来，科学主义的价值观一直深刻地影响我国大学的发展及其评价制度的建构，大学普遍“重科研、轻教学”功利化倾向。而美国著名学者欧内斯特·L博耶在《学术水平的反思》［2］报告中对学术内涵进行了重新诠释，创见性地提出“教学学术”的概念，引起大众对教学问题的重新关注，并期冀以此建构教学与科研协调发展的学术评价制度。博耶认为，大学学术的内涵不应仅仅指专业的科学研究，应该包括相互联系的四个方面，即探究的学术、整合的学术、应用的学术、教学学术。探究的学术是通过科学研究来发现新的知识，不断拓展人类的知识领域。学术的探究是学术生命的心脏，是专业学术的核心，同时也是博耶最为强调的学术之一。探究的学术是学术发展的核心，必须始终坚持;整合的学术是把不同的学科联系起来，把科学发现置于一个更大的背景、促进更多的跨学科交流和对话、发挥几个不同的相邻学科的综合优势，也是当前学术界的一种急迫的需要。应用的学术是为避免理论与实践的脱节。博耶把传播知识的学术称为教学的学术。教学支撑着学术。没有教学的支撑，学术的发展将难以为继。［3］这四个方面相互联系、相互促进，形成了一个有机整体，构成学术工作的全部内涵。

纵观博耶关于学术内涵的阐述，身为大学教师虽属不同的学科，拥有不同的研究领域和擅长的专业技能;不是所有的大学老师都要对大学本身进行研究，但是大学教师必须关注大学教学本身，重视本学科教学专业性，在学术的层面，权衡本学科的教学、科研、社会服务的职责。博耶关于教学学术理论的发表得到了积极回应，在美国引发了长达10之久的教学学术的大讨论，逐渐形成了一个影响广泛的教学学术运动。

现行大学学术评价制度更多追求社会外在诉求和管理绩效，泛化使用量化评价结果［4］。作为学术共同体的教学，由于其复杂性很难完全用量化指标体现，实践中，科研成为唯一指标，教学发挥的功能往往流于形式。上海交通大学晏才宏事件①，引起了社会的轩然大波，“悲剧人物”的出现是制度的必然。学术评价制度的异化、价值取向的偏颇，导致不止一个晏才宏的悲剧。更有媒体报道:国内高校出现“天价”全球顶级学术刊物百万奖励。2003年北京某大学设立总金额达1000万元“东盛科学论文奖”，奖励在《自然》、《科学》等全球顶级学术刊物上发表论文的本校学者。“以学术为志业”的学者精神和理想追求遭受了巨大的诱惑，学术研究功利化倾向严重，“为学术而学术”成为诸多学者生存写照。

教学学术理论的引入，扩展了教师的“学术观念”，［5］使得学术研究范畴得以伸展，教学工作在学校工作中的地位获得提升，教学质量得到保障;教学学术为正确处理高教学与科研的关系，维护大学教师教学的专业性提供了理论来源与政策支撑，对于大学教师传统教学观念，促进专业化发展具有非常积极的意义。

二、教学与科研相互支撑的实践分析

教学与科研的关系一直是理论界长期争论的一个话题。按照博耶的理论，教学与科是学术共同体不可分割、相互联系的两部分，教学与科研不是二元对立而是相互促进。这一点，从近年来在我国颇具影响的武书连“中国大学排名榜”相关数据得到验证。

本文以2005－2009年武书连发布的“中国大学评价”排名前100位高校在教学与研究的得分基础，从教学与科研 (自然、社会科学)、不同学校、教师个体三方面对教学与科研的关系进梳理，采用SPSS13.0软件对其进行数据分析。

从整体而言，高校教学与科研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科研得分高的高校其教学得分也相对较高，两者之间的相关系数为0.811。2006－2007年相关性持续增长，这与外国有关相关研究获得的结果具有基本一致性。高校自然科学研究与教学相关程度要高于社会科学研究与教学的相关程度;与自然科学的相关性总体为0.855，社会科学相关性为0.550，且相关系数逐年增长。见表1

表1 高校科研与教学关系相关分析结果

不同类型高校教学与科研关系呈现不同格局。就教学与科学研究的相关程度而言，理工类高校高于综合、师范及其他学校。见表2

表2 不同类别高校中科研与教学相关分析

总之，高校教学与科研之间存在高度正相关关系，其中自然科学研究与教学的相关程度高于高校社会科学研究与教学的相关程度。

为进一步从教师层面对高校教学与科研关系进行分析，研究收集了西安某大学50名教师教学与科研方面的数据，主要包含教师性别、年龄、学历等基本信息，以及近4年的科研论文、项目经费、奖励、专利、教学工作量等指标。采用分层聚类方法对教师的教学与科研进行分析，以探求不同类型教师教学、科研之间的关系。聚类分析是根据事物本身的特性研究个体分类的方法。聚类分析的原则是同一类中的个体有较大的相似性，不同类别的个体差异很大。以教学与研究型教师为分析主体，研究型、教学型作为比照，研究内容与教学相关性分析。

从结果来看，由于研究型、教学型教师仅占15%比重，且教学工作量与研究成果量差异明显。分析以教学科研型为主体，就其教学工作量与研究成果并重，教师获得的人均科研经费、发表的SCI论文数量、核心论文数量、普通论文数量和获得国家科研奖励、专利等与教学数量相当。在研究内容与教学、专业相关性较高。见表3。

表3 教学与科研型教师研究内容与所从事教学、专业相关分析

通过上述实证分析，我们发现，高校教学与科研之间的关系在不同层面、不同的方向有不同表现。两者之间既有矛盾的一面，又有相互依赖、相辅相成、不可分割的一面。

高校教学与科研的关系在学校层面:高校教学与科研是正相关的关系;自然科学研究与教学的相关程度高于社会科学研究与教学的相关程度;不同类型高校教学与科研关系不同;在教师层面:总体上教师的教学工作量和研究成果数量并重，两者相关度较高，相互促进。在科研结果的配对分析中，年龄、学历、职称与科研水平存在绝对相关系，职称越高，科研水平相对越多，理工科专业的科研数量和等级远远高于人文专业。

三、基于教学学术视域的大学评价制度重构

教学的学术性是教学的本质特征之一。教学支撑着学术，离开教学的支撑，学术的发展将难以为继。教学与科研理应是高校人才培养的共同载体，二者既不矛盾，也不能相互替代，具有内在联系性和不可分割的统一体。但实践中的矛盾与对立一直成为悬而未决的问题。受到工具理性和技术理性的双重影响，学术的本真价值遭到遮蔽，［6］人们对学术范式理解的缺失，使得原本相互促进的教学与科研关系严重失调。科研水平作为学校竞争力和知名度的重要标志，越来越受到青睐。教学作为高校经常性的中心工作，作为文化传播的重要途径，其效果势必影响学校人才培养的质量能否系统、合理、科学、公正的对待教师教学、科研进行评价，两者关系的和谐发展关系到学校未来可持续发展、教学水平的提高、以及教师自身和专业发展等问题。正确处理教学与科研的关系，不仅有助于提高教育教学质量，促进教师更好朝向专业化方向发展。

教学已经被人们视为专业，教师视为专业人员。但实践中的教师教学与科研的结合度不高，致使专业化水平受限，一个成熟专业所拥有的基本特征并不完全具备。因此，协调教学与科研的内在统一性，提高人才培养质量，探寻教师专业性提升的可能成为必然。针对现行制度存在的缺陷，逼近教学、科研评价理应达到并可能实现的状态，首先需要从制度保障上进行完善，健全相关评价法律法规，为教学与科研协调统一提供合法依据。以教学学术的理念继续完善和规范现行的教学管理制度和相应的激励机制。创设良好的学术氛围，建立教师教学专业发展制度，增强教师的教学责任意识。

首先，加强教学学术理论研究。国内目前对教学学术理论研究亦然停留在“借鉴”层面，本土化的研究缺失。只有理论的不断深化，才能满足丰富的实践需要，从根本上消解问题。建立教学学术评价制度，提供相关法律支持。在以“政府主导”的高校管理模式中，政府及教育管理机构颁布的政策法规中，教学学术的理念并未得到完全的认可与肯定，“立法滞后”使得教学学术理念仅仅停留在文本层面，为教学与科研关系的内在分裂提供援助。尽管高校已经能够意识教学学术在教学与科研关系制衡中的重要性，受国家教育政策的限制，这种新的学术范式往往是流于形式。教学的中心地位在现有政策制度下难以体现。要彻底解决现存的诸多问题，法律保障必不可少。在各项法律条文中要体现以人为本，教学为主、服务发展的精神，细化教育利益相关者的责权关系，赋予教学的合法地位，赋予教师教学权的实现可能。在教学管理制度中渗透教学学术理念，调整、硬化与教学学术相应的指标，比如教学研究论文、教材、教学成果奖励等等;加强教学管理人员的学术意识，强化教师个体对教学学术内涵和重要性的理解。

其次，创设教学学术环境与氛围，形成重视教学学术的良好氛围。学校要创设教师开展学术活动的平台，创建专门的教学学术研究机构，进行专题研讨与交流，丰富对教师教学学术的内涵的理解与内化，增强教师对教学的理性认识。改革现有评价体系，扩大学术水平研究范围，将教学学术纳入学术评价体系，在评价标准和制度中体现教学学术的需求。学术评价既要立足科研，又要立足于教学与社会服务。只有建立多元的学术评价机制，教师渴望的三个“同仁”(教学与科研、教改成果与科研成果、教学带头人与学术带头人一视同仁)才能在实施层面得到落实。

再次，创新激励机制。教师职称的晋升、教学激励机制、岗位聘任，资源分配等在教师对教学的投入上发挥着重要的向导作用，［7］从学术的视角看待教学，在岗位聘任、职称评审等方面扩大教学业绩的考核结果，充分调动教师教学热情。实施教学工作“一票否决制”，教学科研等效评价。积极开展不同层次的教学改革项目立项研究，调动教师参与教学的积极性，激发教师的教学才能。学术性是大学教学的本质属性，提高大学教师教学学术素养，实施教师教学专业发展制度是大学制度建设的应然要求。进行大学教师职前、职中、职后教学学术水平的渗透、强化工作。增强教师教学责任意识。建立教师学术休假、荣誉与教学成果奖励制度，促进教师教学专业发展制度的完善。

［注释］

①《中国教育报》2006年8月30日第2版报道指出:这位被学生誉为“我碰到过的最好的老师”年仅57岁讲师，其教学水平有口皆碑，他的电路课，在学生网上评教活动中，以罕见的满分居全校之首。因没有论文，去世时仍是讲师。

］

［1］［德］雅斯贝尔斯.什么是教育 ［M］.邹进译.北京:北京三联店，1991:56.

［2］波依尔，E.L.学术水平反思——教授工作的重点领域［R］.当代外国教育改革著名文献 (美国卷·第三册).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4:5.

［3］［美］欧内斯特·博耶.关于美国教育改革的演讲［Z］.涂艳国，方彤译.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2:41.

［4］荀振芳.大学教学价值的反思［M］.青岛:中国海洋大学出版社，2006:48.

［5］綦珊珊，姚利民.教学学术内涵初探 ［J］.复旦教育论坛，2004，(6).

［6］顾建民.关于高校教师教学评估的若干问题 ［J］.全球教育展望，2003，(10).

［7］刘志军.教育评价的反思与构建 ［J］.教育研究，200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