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敬
十八年,是个什么概念?一个孩子从出生到长大成人的过程。而在这六千多个日日夜夜里,雕琢着的时空,每一天每一个角落都在上演着薄凉美丑、千姿百态的戏剧人生,追忆也就在所难免。当可可西里的话题再次成為人们关注的焦点的时候,逐渐淡出众人记忆的英雄往事,在经历过那段岁月的人们心中,会再次浮现,成為一座象征性的丰碑,刻骨铭心。这一年,距索南达杰的牺牲,刚好十八年。
1994年1月18日,40岁的青海治多县西部工委书记素南达杰為保护藏羚羊,在可可西里与盗猎分子搏斗,壮烈牺牲。这位藏族干部的死引起了强烈反响:许多年轻人追随他的脚步,走上环保道路,藏羚羊和可可西里也由此成為关注热点,得到前所未有的保护。
如今,在可可西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入口处,一块白色的纪念碑巍然矗立,上面刻着环保卫士素南达杰的名字。碑前,一条条洁白的哈达和彩色的经幡随风翻飞。碑上,黑白遗像中的他目光深远,坚定中略带忧郁,在空旷的可可西里显得越发悲壮苍凉。
可可西里,是高原精灵藏羚羊的天堂,也是抛洒热血的英雄长眠的地方。
最后的战役——血案“1?18”
上世纪90年代初的可可西里远不及今天的声名远扬。它极端酷寒,人迹罕至,是怀揣暴富梦淘金者永远觊觎的地方。在金钱的诱惑下,盗猎者一次次将罪恶的枪口对准了高原精灵们。1992年,青海治多县西部工委书记索南达杰组织了西部工委巡山队,游弋在这片苍茫大地上,与盗猎者展开一场场殊死的较量。
时间回溯到1993年12月,可可西里正值冰天雪地的严冬。至少两支偷猎的队伍出现在这里。青海省高院的资料显示,其中一队由青海化隆县人韩忠明、马忠孝以及马青元带领,计12人;另一队由化隆籍王乙卜拉亥买、韩乙子日带领,计8人。
他们带有当时可谓精良的装备:小口径步枪11支、子弹1.2万余发,自制火药枪1支、东风卡车2辆、北京吉普车4辆。从1993年12月至1994年1月16日,茫茫高原上,他们肆无忌惮追逐、猎杀着珍贵的高原精灵。后来的结果查明,他们的到来,至少是1300多只藏羚羊的梦魇。
1994年1月16日这天,索南达杰与助手已经在无人区穿行了8天。这天早上9点,工作组一行刚收拾妥当准备出发。他们的目的地是格尔木,20日是青海省黄金工作会议召开的日子,索南达杰是必须参加的,他们此行的目的之一,也是针对可可西里的金矿进行考察。
车子发动了起来,工作组突然听到了站在高处的扎西多杰的呼喊:有车队!这是他们寻找已久的目标,盗猎者的车辙印记已经被追踪了很久,却始终未见盗猎者影踪。索南达杰即刻命令工作组严阵以待,堵截盗猎者。
枪战、缴械、制服,两支偷猎队伍计18人,被索南达杰的工作组全部抓获。随后,工作组将上述案犯押往格爾木。
18日下午,案犯被押解至太阳湖边时,趁索南达杰乘坐的汽车发生故障修理之机,韩忠明、马忠孝、马青元组织马生华等同案犯先后捆绑了押解他们先行的工作组人员靳炎祖和向导韩维林。将工作组扣押的车辆全部控制。
素南达杰随后赶到现场后,几个案犯一拥而上,索南达杰反抗中将马忠孝当场击毙,韩索忙乃被击伤。此时韩忠明指挥马生华将汽车灯向索南达杰方向打开并下令开枪射击,索南达杰中弹负伤,因失血过多而死亡。人们见到他时,尸体依旧保持着卧射的姿势,在寒风中被塑為一尊冰雕。韩忠明、马生华、王乙卜拉亥买等同案犯驾驶抢劫的汽车潜逃。
这即是举国震惊的“1.18”索南达杰遇害一案。
英雄的索南达杰以死开启了可可西里环保的新纪元,许多年轻人追随他的脚步,走上环保道路。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理念,也是由此在上世纪90年代的中国引发强烈共鸣。
亡命十七年盗猎者的忏悔
2011年12月5日,在全国“清网运动”中,六名盗猎者疑犯相继投案自首,“环保卫士”索南达杰一案浮出水面,尘封十七年,迷雾烟消云散。
马成虎与李海青回忆说,他们一行4人在靳炎祖与韩维林被制伏后,从其他车上获得汽油后便驾车逃离,离开的时候只是远远见到索南达杰回来的车灯光。
韩牙哈羊与韩索忙乃则称,听到枪声后一直缩在车里,也未曾目睹枪战现场。但在逃出可可西里之后,他们都走上了逃亡的道路,一逃17年。分别逃窜于新疆、甘肃等地,以给人打零工為生,放羊、种地、摘棉花等都做过,“饥一顿饱一顿地生活”。他们都害怕回家,但也都偶尔在深夜回过家。青海省玉树州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李志海说,他们曾对韩牙哈羊进行过围追,但最后被其越墙逃跑,韩牙哈羊身上至今仍有那次逃跑留下的疤痕。韩索忙乃逃跑前已婚,案发后妻子最终与之离婚。
马成虎与李海青则是另外的情况。案发时马成虎38岁,李海青39岁,均已成家。当时马成虎大儿子8岁,小儿子4岁。逃出来后,二人各自回到家里,此时他们尚不知自己涉及的案子“究竟有多大”。
几天后,由青海省以及玉树州公安部门组成的专案组来到他们所在的华隆县群科镇,查案,抓人。此时的马成虎因為脚在可可西里冻伤,便跑到村子不远的山上,在给放羊娃暂时宿营的山洞里躲避。吃的便是孩子从家里定期送来的馍,40天后,脚伤愈合,自此开始远走新疆。
李海青当时逃亡的方式是暂在亲戚家躲避。风声愈发紧急之后,去了新疆、甘肃,最后沦落广州。与马成虎类似,他也是靠给人打零工為生,稍事安稳之后,回家接走了妻子与最小的女儿,也是不再回乡。
马成虎自首回乡时,曾经居住的房屋年久失修已经倒塌,他时常坐在废墟前落泪。李海青则失去了见老母亲最后一面的机会。
前赴后继的守卫者与可可西里现状
素南达杰是新中国第一位為保护藏羚羊而献出生命的政府官员。1996年5月,国家环保局、林业部授予他“环保卫士”称号。
索南达杰死后,其妹夫扎巴多杰主动请缨接任了西部工委书记,野牦牛队成立了,扎巴多杰招募了60多名退伍军人和社会人员。
当时,一向深居简出的梁启超之孙、著名学者梁从诫先生也為可可西里致信国家领导人、致信英国首相。梁从诫老先生于去年去世。
1996年5月,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奠基,1997年9月10日建立起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1998年夏天,保护站二期工程完成。
2001年可可西里保护区管理局建立了不冻泉自然保护站,此后又利用青藏公路沿线部队、道班的废旧房屋和临时帐篷,先后建立了楚玛尔河自然保护站、五道梁自然保护站和二道沟自然保护站。
当年索南达杰两个幼小的儿子索南仁青和索南旦增,现在都已经当上了治多县森林公安局的干警,在父亲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奉献着青春和生命。
2006年后,可可西里已经没有武装盗猎藏羚羊的现象。如今,藏羚羊种群逐渐恢复,青海已达到6万只。另一方面,欧美等藏羚羊绒消费国,不提倡使用羊绒制品,市场需求萎缩也客观上制约藏羚羊的猎捕。
目前保护可可西里面临的困难是冰川消退,湖水上涨。全球气候变暖,对可可西里的破坏不容忽视。五六年前,坐落于可可西里的昆仑山玉虚峰还是终年不化,现在已经消融了很多;青海第一高峰布喀达板峰冰川消退的痕迹也很明显。不仅如此,近几年来,可可西里保护区腹地的库赛湖、卓乃湖、可考湖等湖泊持续上涨。阳湖、布南湖也在近两年上涨。
反盗采金矿和保护环境已经成為工作重点。可可西里是高原荒原和高原湿地结合区域,是野生动物的栖息地,因此,保护栖息地比保护物种更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