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收收入监管、税收结构与经济增长

■林 江 徐世长

税收收入监管、税收结构与经济增长

■林 江 徐世长

林江，博士生导师，中山大学岭南学院财政税务系主任，研究方向：财政理论与财政政策（作者简介见第9期）

徐世长，中山大学岭南学院博士研究生。

一、研究背景

财政收入与财政支出共同构成了我国宏观经济调控的重要手段。20世纪80年代的经济体制改革以来，我国财政收入取得了快速增长，目前我国财政收入的总量不仅包括税收收入，还存在规模较大的非税收收入，且伴随着我国GDP的高速增长而增加，到2010年，我国各项税收收入合计73210.79亿元（为分析问题的方便，本文的研究不考虑非税收收入以及政府的费用收入），较2009年增长23%，占当年GDP总量已达到18.15%（数据来源于 《中国统计年鉴2011》，经过调整和计算所得，考虑到1980以前个人和企业所得税的数据缺失较严重，本文对于财政收入的税种计算不包括1980年前之数据）。财政收入的突飞猛进，与经济增长密不可分，同时也受到我国财政收入体制改革的影响。财政分权、分税制改革等措施，作为我国财政体制改革的关键环节，对我国经济结构调整和经济增长的现实影响，得到了国内许多学者的研究，有肯定，也有质疑。本文试图选取财政收入中的各项税收作为研究指标，考察财政体制改革以来税收收入对经济增长的影响 （结合已有文献，检验税收收入与经济增长之间是否存在双向推动关系），深入分析我国目前的税收收入体制的现状和问题，并据此探讨完善税收收入的有关监管问题。

二、文献综述与评介

经济增长成为财政收入增长的关键因素已经是理论界研究的共识，财政收入是保证国家有效运转的经济基础，与财政支出共同调节和推动国民经济的发展。关于经济增长与财政收入关系的研究，国内学者进行了多维度的探讨。

第一，关于财政收入与经济增长的长期稳定性的研究。张洪铭，张宗益（2011）研究了重庆市财政收入与经济增长的关系，指出重庆市财政收入与经济增长存在着长期协整关系，提出要加快经济发展，必须加强税收征管，涵养税源，促进产业结构升级，提高高新技术产业与服务业的比重；刘寒波，李晶，姚兴伍（2008）研究指出我国税收、非税收入和GDP存在长期稳定关系，税收与非税收入占GDP的比重提高，对经济增长产生了正面影响，税收和非税收入不存在明显的替代关系，非税收入的规模并未挤占税收的增长空间。

第二，关于财政收入冲击、经济增长以及国民经济三大产业之间的关系研究。潘雷池（2007）在消除我国1985年的税收数据异常点之后，研究得出我国经济总量的变动决定了税收总量的变动，税收增量的变动主要受税收政策变动的影响，与经济增量变动的相关性不强，税收与经济总量保持了协调增长，但增长率却相互独立；谷永芬,安鹏,周方召（2005）研究得出财政收入的增长与GDP的产业构成及其变化趋势有直接关系，第一产业对财政收入的影响是负相关，第二和第三产业对财政收入的影响是正相关，国家应该把企业效益的提高当成是财政收入提高的重点；刘宏杰（2008）运用VAR计量模型对我国财政收入和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进行了定量研究，并分析指出1978到2006年，中国财政收入冲击对GDP的作用较弱，GDP冲击对财政收入有较为显著的负向影响，且这种作用呈先上升后下降的趋势。

第三，关于财政收入弹性，财政收入体制改革方面的研究。张志超（2002）利用回归模型和误差修正模型，探讨了经济转轨时期国家财政收入增长与GDP增长的关系，认为我国财政收入对GDP的弹性过低，不存在协整关系；王美涵（2007）从我国财政收入的体制特征出发，从我国政府怎么样去筹集收入，筹集多少，向谁收取等多维度，指出我国财政收入体制具有大而失度、多而繁杂和快而失序的特点，并提出了“多用税，广用债，深减费”的改革路径；赵小明，冷德穆（2006）研究得出我国财政收入对GDP的弹性为0.8393，财政收入的增长率小于GDP的增长率，保证经济的健康稳定发展，要促进民营经济和第三产业的发展，提高非公有制经济和服务业的税收比重，同时要完善财政收入增长的保障机制。

以上文献在研究财政收入与经济增长关系时，主要表现为：（1）在研究方法和数据选择上相近，主要采用总量回归考察他们之间的平稳性和协整性；（2）在研究结论上，都论证了经济增长（GDP）与财政收入之间有长期关系，且经济增长对财政收入的变动有正向影响。

本文的研究在以下方面作出改进：（1）在数据的选择上，选取构成财政收入的主要税种数据，考察税收结构与经济增长间的长期关系，试图论证各税种与GDP之间的函数符号，来判断两者的趋势；（2）区别已有文献，本文试图研究财政收入对经济增长的影响，通过理论命题形式设计变量的函数关系，运用计量回归检验理论命题的正确与否；（3）本文对于计量模型的设定，旨在通过实证结果来获取进行税收监管的依据，将在文章中进行重点探讨。

三、理论命题与模型设定

本部分在考察税收收入与经济增长的关系时，对税收收入的具体来源进行了结构分析，从经济学研究的理论出发，探讨相关命题，并据此设定计量检验模型。

（一）理论命题

命题1：经济学中关于财政政策的“挤出效应”问题，从财政支出的角度研究其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本文从财政收入的角度，通过分解税收种类来检验国家税收对经济增长的影响。

引入凯恩斯主义分析范式来论证以上命题，假定政府提高税收（包括税种结构和税基），在封闭经济环境下，居民和企业的可支配收入减少，则消费和企业的再投资行为下降，总需求不足，国民经济增速下降，传导路径可用函数关系表示如下：

Yt=f(x1t,x2t,x3t......)，其中Y表示经济增长的测度指标，X表示选取的税收种类（t=1...T），根据命题1的表述，上述方程的计量特征表现为考察：Yt/x1t、Yt/x2t、Yt/x3t...等偏导数的符号，理论研究可以根据该方程的符号差异，来针对性的制定和调节税收种类与税收政策。

命题2：国内学者已经论证了经济增长会促进财政收入的快速增加，本文试图检验财政收入对经济增长是否也有明确的影响，计量模型的设定，旨在考虑二者之间的长期均衡关系，以及短期偏离的修正机制。

对上述命题的进一步补充，需要区分财政收入的正常增长和紧缩性财政政策导致的税收增加，财政收入的增加是否能够促进经济增长？税收结构的分解，有利于从产业结构的角度来探讨经济增长的动力，从而更好的制定税收政策和标准，计量模型设定如下

上述方程为自回归分布滞后（ADL）模型，βi、Ki、λi代表解释变量的回归系数，μi为白噪声过程 N（0，θ），该模型不仅考察了经济增长与税种之间的协整关系，而且通过（AIC）准则可以判断出最优的滞后阶数（q），对二者的长期关系进行动态考查。

（二）1990—2010我国税收收入的GDP弹性分析

本文沿用曲振涛（2002）关于财政收入弹性的定义 （财政收入增长率与GDP增长率的比值）来计算样本期内我国 的税收收入弹性值，Em=（△m/m）/（△y/y），其中Em代表税收收入弹性，（△m/m）、（△y/y）分别表示当年税收收入与GDP的增长率，通过比较Em与1的关系，可以考察当年税收收入的增长是否具有弹性。由于统计数据缺失较多，本文的计算从1990年开始。

图1 1990-2010我国税收收入弹性值（Em）与对数趋势

由图1所示，1997年以前，我国税收收入弹性 （Em<1），GDP增长率呈先上升后下降的趋势，值得关注的是90年代初期税收收入弹性与GDP1997-2003年间，税收收入弹性增大，GDP增长率在此间却表现为相对平稳，税收收入的增长速度超过了GDP的增长速度，2003年以后，我国税收收入弹性位于1附近。总体而言，税收收入的变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相对复杂，下文将对计量模型进行检验和估计，以期得到对二者关系的长期考察。

四、税收收入监管与经济增长的实证研究

在关于财政收入对经济增长影响的研究中，谷永芬，安鹏，周方召（2005）给出了相关的传导机制，但是其计量模型的设定还是旨在说明经济增长如何促进了财政收入的增加，而没有对财政收入的变动如何影响经济增长进行实证研究，检验二者是否存在“双向推动”的关系，不同的税收种类是否对经济增长有不同的影响，也是本文研究的重点。

（一）变量选取与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1990—2010年构成财政收入的主要税种（国内增值税ZZ，国内消费税 XF，营业税 YY，关税 GS，企业所得税QY，个人所得税GR）统计数据的自然对数，GDP环比增长的自然对数，作为回归变量，根据《中国统计年鉴2011》、财政部、国家统计局所提供的数据进行处理而得。

（二）经济变量的平稳性（ADF）检验

经济变量的时变数据由于政策、季节、物价水平变动的影响，呈现出非平稳的特征，ADF检验的原理是利用被解释变量的差分与其滞后期的差分进行回归，若ADF的值小于MacKinnon临界值，则认定序列平稳。

表1 经济变量的平稳性（ADF）检验

从表1可知，所选取的（国内增值税 ZZ，国内消费税 XF，营业税 YY，关税GS，企业所得税QY，个人所得税GR）统计数据的自然对数都是非平稳，而且是差分平稳（1阶单整过程），可以利用上述所选数据进行计量模型的设定和检验。

（三）经济模型的协整检验与模型估计

协整检验的原理是在经济变量同阶单整或者平稳数据的条件下，考察变量之间的长期均衡关系，本文计量模型的设定形式为（公式1），旨在考察经济增长与税收收入之间的关系。

表3 Johansen无限制协整最大特征值检验

表2、表3显示出计量模型至少存在2个协整关系，据此给出对模型的估计方程如下：

LNGDP=2.152409 LNZZ+0.456506 LNXF-1.212697 LNYY

（6.808538） （2.367045） （-2.697179）-0.550582 LNGR+0.452832 LNGS

（-5.262312） （2.306551）

（R-squared 0.988584 D-W 1.620475）

计量模型的经济信息：

第一，模型的总体回归效果较好，残差序列的检验为平稳，说明经济增长与税收收入之间也存在着协整关系。经典的计量模型论证了经济增长推动税收的增长，本文的模型也从计量方程的角度论证了税收的种类和税收变动也会对经济增长产生影响。

第二，增值税对于GDP的变动弹性为2.152，说明增值税每增加1%，GDP会同向变动2%左右；消费税对于GDP的变动弹性为0.456，说明消费税每增加1%，GDP会同向变动0.456%左右；营业税、个人所得税与GDP反向变动，关税与经济增长同向变动。Granger因果检验显示：营业税，增值税，消费税都是经济增长的格兰杰原因，我国宏观税负水平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是积极的（与武少芬（2011）、徐研（2012）的研究结论一致），且协整方程的误差修正模型回归结果显示，经济变量之间存在短期的修正关系。

第三，进一步的研究发现，税收收入弹性计算的结果显示我国从1997年开始（Em>1），说明我国税收收入增长的速度高于经济增长的速度，计量回归的结论显示了我国主要的税收种类对经济增长的长期影响有正有负，促进经济发展的税收政策也因此显得更为复杂。税收种类与国民经济的产业结构密切相关，增值税、消费税、关税、个人所得税在我国产业升级的过程作用不同。

五、税收收入监管与改革路径研究

以上关于税收类别对经济增长贡献的研究中，得到了个人所得税、营业税的系数为负，表明在制定经济增长的税收政策时，应该考虑适当降低该税种的总量或优化其结构，增值税、消费税、关税对经济增长的影响系数为正，总量回归的结论是经济增长不能盲目地降低税收，尤其是上述三种税收，按照计量方程的逻辑，应该加强税收监管，提高该项税赋的总量水平，并针对我国产业结构的具体情况，测算最优税率和税收规模。

（一）关于增值税的监管和改革路径的讨论

增值税是我国税收收入的主要来源，其收入涉及中央与地方的分配问题，与我国国民经济部门和产业结构的发展息息相关，《中国统计年鉴2011》数据显示，2010年我国增值税达到了21093亿元，占全部税收收入的28.8%，税收总量庞大，2004年我国增值税由生产型向消费型转型，2011年上海试点运行部分行业营业税统一改征增值税，近年来国内学者将研究的重点放在了如何优化和改革增值税的结构上，使其更好地发挥了政府宏观调控的职能。 关于增值税的监管问题：加强国内增值税的监管和科学规范的研究，需要对影响增值税规模和结构的因素进行分析，在增值税与经济增长的回归分析中，增值税本身有利于第二产业的地位发展和互动，第三产业的发展可能会减少增值税的规模，在对税种之间的Granger因果检验中，增值税与个人所得税、关税、营业税之间有着正向的互动关系，税收的监管问题已经超出了简单的征收监管，而转向更为重要的收入监管，要从经济发展和经济结构的内部出发，探讨增值税增减的内涵。

关于增值税改革的路径问题：本文认为当前增值税改革的重点在于科学测定增值税与国民经济产业结构之间的弹性和函数关系，上海试点运行部分行业营业税统一改征增值税迈出了“重源头”的第一步，接下来应深入探讨其他行业和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差异条件下，增值税的税基和税率的优化设计问题；在绿色发展与环境保护的大背景下，增值税改革还应该起到行业发展导向的作用，对污染程度不同的行业实行差别税率，体现增值税的“生态特征”。与此同时，建立完善配套的增值税征收细则，针对中小企业和劳动密集型企业出台相应的倾斜政策，进一步扩大增值税抵扣范围。

（二）关于个人所得税监管与改革的路径探讨

个人所得税是国家用来防止社会收入差距过大的重要工具，社会财富的分配问题始终是财政政策的重要目标，基于公平视角的个税改革与本文的计量模型分析是一致的，在税收种类之间的Granger因果检验中，个人所得税与增值税，企业所得税有着正向的互动关系。当前我国个税监管的难点在于征收范围和征收内容的监管，由于企业和居民收入来源的多元化，纳税项目的固定化，“起征点”调节的局限性，边际税率偏高，导致我国的个税改革政策在一定程度上扭曲了政府政策的导向作用。

关于个税改革的路径问题，笔者认为总体的改革思路是降低个人所得税。在体制和方式改革上可以探索综合所得税制，该体制要求将纳税人所得作为一个整体来看待，提高了税收征管的要求，符合现阶段我国经济发展的要求和居民生活的实际，属于投资所得和没有费用扣除的应税项目（股息，利息，偶然所得）以及属于劳动所得和有费用扣除的应税项目，采用分类所得税制进行征收管理，现行讨论的热点问题“家庭计征”个税的问题，就是综合税制在当前形势下的具体体现

（三）关于消费税监管与改革路径的探讨

消费税作为一种流转税，是政府为了调节产品结构，引导消费方向而采取的税收手段，上述计量模型显示出我国消费税的变动与经济增长是正相关关系，即总量回归的结论支持我国当前采取提高消费税的做法，应采取措施增强消费税的征收监管。

笔者认为现阶段加强我国消费税改革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第一，加快消费税立法进程，使消费税能够确保中央财政收入建立在一个消费广泛，税源稳定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大征税项目，对豪宅名车、高档家居、高级娱乐活动等奢侈消费行为进行重税调整；第二，在技术层面上，注重对消费税的使用和税收效应的研究，探讨将消费税专款专用，引导企业和居民形成环保节能的意识，促进我国经济结构的转型；第三，优化消费税率结构，探索消费税与经济增长之间的最优函数关系，使得消费税的征收和管理，有利于促进经济结构调整和税收公平的原则，起到鼓励企业自主创新，生态环保的作用；第四，关于“价外税”的探讨，尤其是对于高档商品而言，价外税不仅是消费的透明度提高，而且增强了公民的纳税意识，同时也方便税务部门对消费税的征收监管。

（本栏目责任编辑：罗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