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小丽
(福州闽剧院,福建 福州 350009)
闽剧又称福州戏,是现存惟一用福州方言演唱、念白的戏曲剧种,为福建5大剧种之首,距今已有400多年的历史,流行于闽中、闽东、闽北地区,并传播到台湾和东南亚各地,具有昂扬奔放、委婉动人、明快活泼的风格。闽剧在历史的进程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特征,化装为其中之一。笔者从事闽剧艺术化装设计30多年,参加了百余部剧目的化装创作,所担任化装设计的闽剧《兰花赋》,曾荣获第七届中国戏剧节“曹禺戏剧奖·优秀剧目奖”、化装设计单项奖。本文结合该剧的化装实践,试析闽剧化装特点,与同行分享交流。
闽剧化装包括面部化装、头饰以及须发等内容。作为舞台美术的重要内容,化装与服装、布景、灯光等都是艺术造型手段,但就人物造型来说,化装、服装与演员的联系更为紧密。化装是通过运用各种化妆工具和化妆用品,对演员的脸面、五官等部位描画、渲染和调整,帮助演员更准确、生动地塑造角色的性格特征。
闽剧在形成过程中吸收了昆腔、徽剧等剧种的一些特色,近年来又向京剧、越剧等剧种学习,进行了一些改良,因此,在化装方面,具有这些剧种的一些共性,如都为涂面化装,有程式化、脸谱化等特点。但也有其独特之处,如传统闽剧化装以白色为主,整张脸几乎是全白色的,为“全白妆”,现在则更加接近人脸的肤色。
闽剧化装按照生、旦、净、丑分类,每一类都有相对固定的化装语汇。如生角分为小生和老生,在化装时,小生的底色为嫩肉色,在此基础上多用桃红等颜色,显得年轻;老生的底色则为肉色,在此基础上采用朱红色,看上去更稳重。两者均用黑色吊眉、勾眼,突出眼睛的神采。旦角化装与此相似,而在头饰和配饰等方面更加丰富。再如老生所用的“髯口”,“髯口”是戏曲中各式假须的统称,戏班里称“口面”,用犀牛尾、马尾或头发等材料制成,是一种夸张和富有装饰性的化装造型用具。根据人物年龄、性格、身份乃至相貌特征不同,又有许多不同颜色和样式的“髯口”。髯口大致分为“三”、“满”、“扎”、“虬髯”和“一字”等形式。其中,“三”指整个髯口分成三 ,形成“川”字形,为老生、武生所常用;“扎”是露口的满髯,为性情粗豪、暴烈、勇猛好斗的净角专用。
与京剧等剧种相同,闽剧的生、旦化装着重于“扮俊”,即美化化装;净(花脸)所用脸谱与京剧相似,体现其性格特征。在传统闽剧化装中,会运用面具、兽形等手段塑造形象,现在基本不用,但还保留着“象似”等手法。在“象似”手法中,最突出的是物形脑门,即“动物”跳上脸,就是将动物象形画勾画在脑门上,类似于象形脸谱。其也有一些引申,如传统闽剧《打虎过山》中的杨七郎脸谱,是在脑门处勾一“虎”字,展现其忠勇、果敢的性格。在丑角化装中,多用填鼻、扩展嘴唇、加长耳垂、拉长脖颈、画眉等手法来改变人物外形。另外,现在闽剧舞台上和尚多是光头形象,丑角有些也是光头,这种造型是约定俗成的,已成为惯例(见图1)。
总体而言,闽剧化装相比京剧等剧种更加自由,在确定剧目的年代、人物之后,便可进行化装。其大致有两大特点,一是人工性。即对角色“涂脂抹粉”,修饰演员的面部缺陷,调制、搭配面部色彩,讲究吊眉与勾眼方法,使面部明亮、干净。二是装饰性。化装是一种装扮行为,是演员形象的塑造,无论是对生、旦的扮俊化装,还是净、丑的脸谱化装,都带有明显的装饰效果,也使演员的形象更加符合所扮演的角色。
《兰花赋》是根据《斩浦霖》重新创作的大型古装闽剧,讲述了一个反贪腐的故事。全剧共7场,序幕为背景,严子轩、施伯仁、祝威铭三兄弟结义,初涉官场时意气风发,立誓要“守正如兰”。第一场到第六场,讲述福建长泰因贪官污吏私自加征捐税,农户不甚重负,奋起反抗而惨遭镇压,导致18人丧生。由于官府上下包庇,冤情无法昭雪。受朝廷赐“守正如兰”牌匾嘉奖的福建巡抚严子轩获悉案情,奉命重审此案,不料落入以其恩师之子常鹏与赖传海为代表的腐败势力设下的圈套,因顾亲情不能守正。期间,施伯仁在斗争中被害,祝威铭设计揪出凶手。严子轩经过一番苦苦挣扎后幡然悔悟,平反冤案、惩办贪官,然后披枷戴镣进京请罪。
本剧是一出古装正剧。导演根据编剧的立意重新定位,在人物设计上做了大胆的创新,如主人公严子轩在序幕中以小生出现,故事正式展开时因已过去多年,角色需要转换为老生。因此,化装上需要根据演出节奏整体考虑。同时,全剧灯光色调也有变化,序幕时为暖色调、偏柔,但随着剧情发展,色调渐渐偏冷,以蓝色光为主。化装要与灯光变化相结合,突出人物形象。
图1 小生与丑角化装
可见,戏曲化装要在尊重和弘扬传统的基础上,根据剧情需要,从色彩和细节的变化上发挥想象,进行突破性的创新和设计,以生动地诠释人物的个性特征,体现编剧和导演的意图,从而给观众留下深刻的视觉形象。
《兰花赋》中,结义三兄弟严子轩、施伯仁、祝威铭在数年宦海沉浮中,走了不同的道路,但最终在正义的道路上汇合,对正义的渴望贯穿全剧始终。作者借高洁的兰花抒发自己对正义和高尚道德情操的追求,导演更是将兰花这一象征物拟人化了,塑造了18朵兰花仙子的形象,由18位演员扮演,通过兰花仙子的舞蹈连接故事情节、表情达意。兰花仙子看似没有参与故事的任何情节,实际上却是全剧的线索人物,因此,其化装是全剧化装设计的一个重点。一般戏曲中的神仙人物多以白色的轻纱来表现超凡脱俗的仪态,本剧的兰花仙子应该有何特点呢?
笔者仔细研读剧本并与导演讨论后,发现兰花仙子除不容侵犯的神仙气度外,更有高贵的人性,她们始终与主人公同歌同泣。三兄弟上任前在兰花丛中结拜,立誓做清官,花神们为他们翩翩起舞(见图2);严子轩在亲情与师恩的双重压力下走上受贿之路,致使他珍爱的兰花受到玷污,花神们黯然离去;施伯仁为匡扶正义献出生命,花神们护送其灵魂走向天堂;最后严子轩严惩贪官后进京请罪,花神们簇拥着施伯仁的灵魂在高处向他召唤。把握这条线索后,笔者决定用头饰来表现兰花仙子。
18位演员的衣服均为紫红色,因此,头饰也选用紫红色,所有兰花的形式均一样,显得整齐。兰花头饰根据演员头形制作,并用头套方法制作整体,抢妆时就像换帽子一样快。制作这样的头饰时内胆一定要硬,通常内部是铁丝架子,其上固定兰花和叶片头饰,并使头套不变形,兰花叶子则用服装面料加以修饰。演员妆面为淡红色,偏向于越剧化装,非常清雅。
兰花在灯光的染色下栩栩如生,难分真假,结合整体造型,给人以清新、淡雅、纯洁之感。兰花造型加上精心编排的舞蹈,花神们的形象更加饱满。舞台上,柔性的诉求与主人公的阳刚之气交相辉映,带给观众极大的视觉冲击。
严子轩性格复杂,并非传统戏曲中的清官,他面对诱惑,内心有很多挣扎并一度迷失,最终才走上正道。严子轩一步步陷入泥潭而不能自拔,那种无奈和绝望几乎让人窒息,也更让人感觉正义的来之不易。
剧中严子轩是正装造型,服装有绿色、紫色、蓝色、红白等颜色。他以小生形象出场,意气风发,此时为闽剧中的小生化装。进入故事情节之后转化为老生形象,故添加了“三”形髯口(见图3),又因化装时间紧,在第四场展现其内心挣扎时,加深了其面部色彩。在对饰演严子轩的演员化装过程中,笔者用海绵块在整个面部轻施粉底,让演员在镜前做各种表情,找出其皱眉的纹路、眼角的纹路以及前额和颈部的纹路,以便化装能突出其喜怒哀乐等表情。在灯光下观察演员面部的明亮处和阴暗处,通过化装处理,使亮处更亮,减少面部阴暗部分,如将鼻梁提亮,使人物更有立体感、妆面更干净,体现出严子轩的内在精神和性格特点。第六场中,严子轩带罪重审长泰命案时,身着白红色囚服,笔者及时给予补色,使其脸色更亮,也反衬其整体形象之狼狈,很好地配合了此时人物的情感变化。
图2 三兄弟兰花丛中结拜
图3 严子轩的老生造型
通过《兰花赋》的化装设计和多年的创作实践,笔者有以下体会。
(1)剧本是化装等创作活动的依据,要认真解读剧本,了解故事的时代背景、事件冲突、主题思想、人物形象等内容,分析角色的外貌、年龄、性格、情感等特点,这对化装造型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然后与导演详细沟通,把握全剧风格定位以及对每个角色的阐述,确定化装风格。
(2)认真研究本地区的民俗特点,分析其装饰特征及与传统戏曲装饰的关系,探索民俗元素在舞台的应用表现。将装饰中的民俗元素与传统服饰巧妙结合,主要包括造型、结构、材料、工艺、图案、色彩搭配等方面内容。
(3)化装面对的是有着不同面部特征和性格的人,因此,这个创作是复杂的、受限制的、有挑战的。化装师除了有深厚的绘画与雕塑功底,还要与演员有效沟通,找到演员和角色的共通之处,帮助演员塑造角色形象。
(4)追求整体舞台艺术效果,对于主要角色,力求从头饰等造型上运用现代工艺制作手段将设计理念诠释到位,其中,尤其要注意材质面料、装饰、配饰等各个环节的深加工。
(5)一个好的人物造型是化装与服装、灯光等舞台美术各部门综合作用的结果。古装剧的头饰、发鬓的大小比例和材料选用,一定要考虑服装的体量、面料、图案等因素,同时,还要留意首饰的制作与使用等方面。对闽剧化装而言,琥珀色、粉红色、橘色等灯光与化装的结合度最高,化装后色相与这些光色相接近,妆面自然也显得鲜艳明亮。
在闽剧《兰花赋》化装中,笔者通过意象化的创作思路,抓住人物之魂,追求神韵之美,不以求新、求炫、求出格为目的,而是回归到闽剧的传统,在其基础上吸取其他剧种化装的经验,并融合现代审美趣味,完成了本剧的人物造型。笔者深深感到,只有抓住传统之魂进行改革创新,才能有新的生机和发展,化装技术、技巧才能得到提高。